宇文錦說這話時側著身體，其他人的視線皆被他的背影所擋住。只有莫初初看得見他的神色，也只有她知道，他竟可以面帶戲謔地吐出如此恭維有禮之話。也由此得知，此男子雖城府深不可測，卻極為有趣，很是合她胃口。

不由多看了一眼，而這視線落在旁人眼中，竟成了圖謀不軌。李四在一旁觀察了許久，眼中亦帶著敵意，顯然並未因為宇文錦的話對她改變看法，更別提打消敵意。他甚至不相信她會救人，這個惡毒的女人，膽敢在體弱的世子身上下毒，又怎會平白無故地伸出援手。

而世子爺竟信以為真，搖了搖頭，忍不住出聲提醒：“世子爺，這個惡毒的女人……”

“不得對姑娘無禮。”李四話剛吐了一半，便被一道溫潤的聲音打斷，他擡眼見竟是宇文錦出聲阻止，不由有幾分不服氣。

“世子爺，您知道嗎？這個惡……這個女人竟在您的身上投下了劇毒，您身體本便羸弱，若再沾染了毒，小的擔心您的身體會……”會撐不住。話未說完便停了下來，似是提到了忌諱。

“我會撐不住倒下嗎？”語氣帶著淡淡的悲傷，眉間籠著幾分落寞。似是低嘆，似是憂傷。“無妨，我這副身子，那一天遲早會來的，不必驚慌。”唇角微勾，溫潤中帶著淡淡的自嘲。

便是這波瀾不驚的態度，教李四心頭一沈，只覺可惜。莫非是天妒英才，老天爺偏要在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身上，埋下病魔的種子。時間愈久，病魔生長地便愈發猖獗。

“世子，您萬萬不能放棄。這個女人雖在您身上下了毒，但只要拿到解藥，便可解了那毒，您還會和之前一樣的。”話說到此，不由有幾分心虛。世子之前的樣子與現在，似乎沒什麽不同之處。

“解藥？”溫潤的聲音淺帶幾分笑意，掃了莫初初一眼，後者只覺渾身上下被他看得不自在，許是心虛，她竟有意無意地躲閃了目光。宇文錦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稍縱即逝，教人無法捕捉。

李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以為他被嚇了劇毒竟還不自知。不由在心裏嘆息了一聲，世子爺真是……又忍不住出聲說明：“世子，這個女人在您身體裏下了劇毒，您感到哪裏不舒服嗎？小的這便帶您回王府，王爺定會找宮中的禦醫為您根治。”

說罷不等宇文錦反應，便沖著士兵命令道：“楞著幹什麽？還不快點把這個女人帶回去問出解藥的下落。”聲音嚴厲。那士兵聞言便要架走莫初初。後者識相的沒有掙紮，眼神卻是冷了下來，輕蔑地看了宇文錦一眼，她倒想知道，他會如何處理此事。

“慢著。”這次卻沒有半分遲緩，“我的身體無礙，這位姑娘為了救我性命，不惜與毒蛇搏鬥，我的病情才得以緩解。放她走吧，莫要辜負了姑娘的一番好意。”鳳眸含著有禮與疏離，說著話時並未看著莫初初。是故臉上盡是病弱與正經，沒有一絲戲謔。

莫初初眼睛微瞇。他這話是說給她聽，亦或是說給圍觀得那些百姓所聽？並非是她多心，而是宇文錦城府過深，與他打交道要格外小心；他的話，不得不考慮其他含意。

李四聞言一楞，沒有下毒？方這個惡毒的女人信誓旦旦地嚷著在世子身上下了劇毒，現下世子卻說並無此事。兩人口徑不一，莫非這個女人在下毒時世子並不知情？或者說，世子有意在包庇她？但世子向來不近女色，又怎會與女子有交情，況且還是如此惡毒的女人。

定是這女子說了什麽蠱惑了世子爺，世子心思善良才會一時相信了她的話。思及此，愈發地覺得事態嚴重，忍不住再次出聲強調：“世子爺，您莫要信了她的話，方才這個女人還言之鑿鑿地說在您的身上下了毒，這才不過一刻的時間，您便告訴我投毒是假，

這……請恕小的一時無法判讀這個女人究竟有沒有在您身上投毒。”眼神嚴肅，臉上盡是視死如歸之神色，甚至不惜如此沖撞世子爺，亦要講莫初初帶回去審問。

“正因為她一介女流被你麽這一群士兵圍著，迫不得已才會聲稱自己在我身上下了劇毒，否則怕是早便被你們強行帶走了。明哲保身，這道理你不懂嗎？”眉頭微蹙，也虧得莫初初聰明，否則豈不是一出門便被當做敵人抓了起來。皇宮中的那些刑罰，即便是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承受不住，更何況她一個身形單薄的女子。

“世子爺……”李四話到一半，忽然發覺宇文錦的氣色比方才剛從草屋中出來時要好了許多，聲音恢覆了力氣。縱使他不通醫理也看得出，世子的身體狀況在逐漸好轉。不由心下一動，莫非事情當真如世子爺所說那般，這個女人是出於自保才扯了謊言？

宇文錦見他眼神猶豫，鳳眸瞇了瞇，薄唇輕啟：“還不快快放了這位姑娘，要教人家說齊王府的世子鐵石心腸，恩將仇報嗎？”溫潤的聲音略帶冷意。許是不經意間提高的聲音耗損了體力。話音未落，便見他一手掩著唇，微皺著眉頭輕咳了幾聲，鼻尖上浮現出薄薄的細汗。

李四心頭一緊，連忙應道：“世子爺您仔細身子，小的這便放人，您千萬莫要動氣，當心身體啊……”頓了頓，偏頭看向莫初初，猶豫了一下，一咬牙，低聲喝道，“沒聽見世子爺說什麽嗎？還不放人！”語氣帶著不甘，即便世子爺口口聲聲稱是被這個女人所救，他仍有幾分不敢確信。

挾持著莫初初的士兵聞言，略帶尷尬地松開抓著她胳膊的手，撓了撓腦袋：“得罪了，姑娘。”說完，略帶不好意思地後退了兩步，讓出了足夠的空間。

莫初初看都未看那士兵一眼，一邊揉著發疼的胳膊，一邊朝李四走去。唇角一勾，眼神三分輕蔑七分冷意，涼涼地問道：“誤會解決了？本姑娘可是救了你們世子爺的人。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孫貴胄，齊王府都是上得了臺面的家族。若被世人知道齊王府的人對救命恩人報以砒霜，本姑娘死了事小，齊王府的臉面可是被你們丟盡了，”漫不經心的語氣，帶著輕蔑的眼神，朱唇吐著驚人語句，傲慢得很。

齊王府的聲譽在百姓眼中頗高，若因為這一個女子便毀於一旦，傳出去豈不是教人笑掉大牙。許是李四清楚地明白這一點，聞言心中一驚，看著莫初初地眼神帶著幾分怒意，這女人不僅惡毒，還如此囂張，若不好好整治一番……

莫初初見他面帶惱怒，垂在身側的手收緊，手背上青筋凸起，看也知道他心中所想。擡手攏了攏兩鬢的垂發，杏眸中帶著不屑。朱唇輕啟，慢條斯理地吐出驚人話語：“屆時世子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與之比起來，孰輕孰重，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這話雖是對著李四所言，視線卻有意無意地掃向宇文錦。後者眼中閃過一抹錯，頓時哭笑不得。好一個伶牙俐齒。不滿於李四的無力，便要牽扯上整個齊王府，如此睚眥必報，他竟擔心她會受了委屈。現在看來，倒是他愚昧了。

“你……”李四氣極，胸膛一起一伏，這個女人竟敢如此詆毀王府……想著，偏頭去看宇文錦的反應，卻見他後者不僅面色平常無一絲怒意，眼中竟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世子，這個女人竟敢詛咒王府與您，您看……”本想請世子爺為他做主，怎料宇文錦聽了這話，眼神無半分變化，只掃了他一眼，對著淡淡道：“姑娘莫要放在心上，齊王府管教無妨，士兵無禮，無意冒犯了姑娘，”頓了頓，看了李四一眼，“姑娘家被你們這些士兵圍著，心中定是不悅，你為這些人的首領，若不在此道歉，這位姑娘怕是不會善罷甘休。”語氣似是與莫初初相處許久，透著熟悉。

莫初初唇角一抽，腹誹著：姑娘，姑娘。方才在草屋中怎的不見他這般彬彬有禮善解人意，不過這話卻正中她的下懷。好心救了人卻被當做惡人抓了起來，教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思及此，抱著雙肩饒有興致地看著李四，眼中帶著戲謔。

“小人得志。”聲音不大，卻足以教莫初初聽得清楚。後者臉色未變，小人又如何，目的達到才是王道。

李四面帶怒意，眼神猶豫，看了宇文錦一眼，後者沈吟著“嗯？”了一聲。聲音對雖不大，亦沒有吐出什麽恐嚇的話，李四卻是眼神一頓，咬了咬牙。別過臉不去看莫初初，硬著聲音道：“得罪了。”聲音不大，眼神飄忽。

莫初初唇角一勾，悠哉地掏了掏耳朵，朗聲問道：“你說什麽？聲音太小，聽不清楚。”語氣盡是戲謔。

宇文錦唇角微勾，暗自搖了搖頭。睚眥必報嗎……分明是孩子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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