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微風陣陣，斑駁的樹影隨風搖晃。

前面的女子有著梨花一樣的白，三千白發飄然而起，不染塵埃，在這盈盈月華下，縈繞出一股不可褻瀆的風雅，白華仙人，果真是如謫仙一般。

“到了！”白華回過頭，對韓覃淺淺一笑。

想不到重重密林間竟隱藏著這樣一間清雅的院落，韓覃有些訝然，與世隔絕，找不到半分人世塵埃。

院子中曬著各式各樣的藥材，整個院落都彌漫著藥材的清香，韓覃隨著白華進了屋，屋內的陳設簡單古樸，一把古琴，一盞青燈，幾幅字畫，窗邊還擺著幾盆開得正盛的花，清新典雅，卻有著說不出的寂寞。

“將她放到床上吧！”白華道。

韓覃小心翼翼地將夕顏放到床上，又溫柔地將夕顏臉遮面的發絲撫去。

這情景不由觸動了白華塵封多年的心弦，一抹濃郁的悲傷掠過眼瞼，多少年了，久得時間化灰燼，滄海變桑田，那時的她就跟這躺在床上的紅衣女子一般大，有著對愛不顧一切的執著，對情無可救藥的癡狂。

只是，現在，她已經老了。

白華伸手探了探夕顏的鼻息，又撫上她頸間的脈搏，“小黑，把我的工具拿來！”

床邊的小黑聽到命令，一溜煙跑出了房間，不一會兒便含著個木箱回來，白華接過木箱，從箱中拿出一排用布包裹的銀針，對韓覃道，“韓公子，勞煩你去屋外等！”

韓覃點點頭，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夕顏，走出了房門。

院中分外靜謐，只聽見微微風聲，韓覃環抱著雙臂，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內，等候著屋內的消息。

太陽升了又落，落了又升，翠綠的樹葉上也染上了夕陽的紅，莫離山的黃昏是世間一道絕美的風景，可韓覃卻無暇欣賞，已經兩天多了，屋裏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讓一向冷靜的韓覃不由焦急。

還有一晚的時間，再等等吧，他安慰著自己，可雨夜的恐懼還是湧上了心頭，夕顏會不會像小柔那樣香消玉殞，不會的，韓覃搖頭揮去腦中胡思亂想，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般緊張夕顏，只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念頭一直縈繞於心，夕顏不能死。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人一熊走了出來。

緊繃的弦終於放了下來，韓覃忙走上前，問道，“如何了？”

白華擦了擦額際的汗，道，“還差一步！”

什麽意思？是不是夕顏她……，韓覃感到心“咯噔”了一下，不敢往下想。

白華看著韓覃的表情，莞爾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小夥子，別激動，是還差最後一步就治好她了。”

原來如此，韓覃長長的舒了口氣。

小黑打著哈欠，似乎很累，白華忙撫著它腦袋，安慰它，“現在只需要剎那芳華做藥引，那紅衣姑娘便可痊愈了。”

“剎那芳華？”韓覃不解得看著白華。

白華解釋道，“剎那芳華是一種花，每天夜裏都會開放，花期只有一瞬，而且開放的時間不定，你那姑娘只剩一晚的時間，”說著，白華不由打了個哈欠，“我跟小黑累了兩天要休息，所以要勞煩你去後山守著，你可不能偷懶，要是錯過花期，你那小姑娘就活不成了。”

韓覃點點頭，立刻奔去後山。

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

原來，剎那芳華，是一種花，只是這花，生得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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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蔽住了月光，幾點稀疏的星光點綴著天幕，靜謐的黑夜中傳來微弱的呼吸聲，韓覃倚在樹旁，靜靜地等待著剎那芳華的綻放。

幾天沒有合眼，韓覃的臉上滿是疲憊，好在他有一身渾厚的內力，即使如此，也能保持頭腦的清醒。

忽然間，頭頂的樹枝發出“吱呀”的聲響，一陣酒香撲鼻而來，韓覃擡頭，只見白發白衣的白華，提著酒壺，坐在樹枝上，她見韓覃擡頭，連忙對他招手，一個縱身便跳了下來，滿臉笑意得看著韓覃。

“前輩不休息嗎？”韓覃問道。

“睡不著，小黑那廝睡得跟死豬一樣，我無聊，就來找你了！”說著，把手中的酒壺遞給韓覃，“要不要來一口，我親手釀的。”

韓覃接過酒壺，飲下一口美酒，入口之時，只覺這酒泛著說不出清香與甘甜，喝完之後卻又覺得這酒回味著淡淡的苦澀，不禁問道，“這酒可有名字？”

黑暗中響起一聲悲涼的嘆息，“此酒名為‘忘情’。”

忘情！

真的能忘情嗎？

韓覃啞然，擡頭看著白華，只覺黑夜中的白華有種驚心動魄的美，尤其是那一頭白發，洋溢著仙人一般的風雅。

“小子，看什麽呢？我可是七十多歲的老太婆！”白華奪過酒壺，一屁股坐在地上，喝下一口酒。

“晚輩失禮了！”韓覃尷尬地說道。

白華真的很美，她的美不似林陌那般傾國傾城，卻像是從天上走來的仙子，出塵絕世！

“那小姑娘是你的情人？”喝酒的白華問道。

她是說夕顏嗎？韓覃立刻搖搖頭，“前輩誤會了，在下跟夕顏只是朋友！”

白華白了韓覃一眼，“朋友？有這麽緊張的朋友嗎？”

“夕顏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緊張她的性命！”

白華蒼白的臉因酒氣浮上來一抹微醺的紅，“那你一定喜歡她！”說完，呵呵的笑了起來。

“前輩莫再胡說了！”韓覃似乎怒了，“我已有發妻！”

微醉的白華哪裏聽得出韓覃言語中怒意，繼續發問，“那她人呢？”

“死了！”如死水般平靜的兩個字從韓覃口中脫出，長久未觸碰的傷口又溢出了血，胸間的玉蝴蝶有些發燙，小柔，他的心在吶喊。

微微的醉意被這兩字驚醒，死了？死了好啊，死了便不用等了，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對她說，‘你等我五年，五年後我便會回來。’沒想到她一等，就是五十年。

“知道這花為什麽要叫剎那芳華嗎？”沈默半響後的白華突然說道。

韓覃不答，默默看著坐在地上的白華。

“他說啊，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這花只開一瞬，就如世間女子最易逝去的容顏。”三千青絲一夜變白，只是五十年過去了，她的容顏依舊如初。

“那你對是什麽感情？”白華又問。

“她”自是指的夕顏。

“我不知道。”韓覃真的不知道自己對夕顏是什麽感情，他只是覺得跟夕顏在一起時的感覺，有跟小柔在一起時的安心，在送夕顏來莫離山的路上，他時時刻刻都護著夕顏，不想讓她受一點傷害，就如當初他對小柔那般，他知道，夕顏跟小柔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但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卻在他心底紮了根，這感覺，他是喜歡的。

烏雲終於散去，柔柔的月光傾瀉一地，細碎風聲中似乎還夾雜著其他聲音。

這聲音？

是花開的聲音。

白色的花朵欣然綻放，在這月華下，綻放出清雅的色彩，只是小小一朵花，卻有著驚人的美。

這便是剎那芳華，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快摘下它！”白華大聲喝道。

韓覃立刻伸手摘下一朵剎那芳華，就在下一刻，其餘盛開的幾朵花已然雕謝。

果真是彈指一瞬間。

韓覃看著自己手中的花，有些欣慰，幸好及時摘下了。

一旁的白華心中卻是一痛，眼角似乎有了霧水，她已經很久沒看過剎那芳華了，曾經，也有人為了她，在這裏等了整整一夜。

“前輩，你怎麽了？”韓覃看出來白華的異樣，忙問道。

“無事！”白華搖搖頭，“小姑娘還等著它救命呢，我們快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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