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彌漫了她的眼，四周太靜了，靜得聽不見她的呼吸聲。這是什麽地方？一股無言的恐懼湧上心頭，這黑暗仿佛又讓她回到了多年前那個絕望的死牢。

雙臂環抱住戰栗的身體，她慢慢蹲下身子，埋下頭，不住哭泣，她害怕，害怕這漫無邊際的黑，害怕這令人窒息的靜，娘，你在哪兒？快來救救小漓！

細碎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有什麽東西接近了，她猛然擡頭，只見黑暗中多出了一絲微弱的光，有人提著一盞花燈出現在她的眼前。

“你怎麽在哭？”那人問道。

她站起來，抹去眼角的淚，“我迷路了！”

那人對著她微微一笑，仿似山間清泉般清雅，撫去她內心的絕望，“拿著它你就不會迷路了！”

她癡迷地看著眼前之人，伸手接過他遞來的花燈，只不過，她接住燈花的那一刻，花燈卻化作了長長的利劍，那人臉上的笑瞬間陰冷，伸手將劍刺入了她的腹中。

不！

她絕望的吶喊。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淚慢慢劃落，在地上發出“啪嗒”的響聲。

黑暗散去，她從夢中驚醒，冷汗*了枕頭。

她訝然的看著四周，這是哪兒？修羅地獄嗎？她不是死了嗎？

可這床，這桌椅，這刺眼的陽光，卻說明了一切，她沒死！下意識的去摸腹上的傷口，傷口似乎因剛才的夢還泛著疼，夜雨裏的種種又浮現在腦海，一個殘酷的事實，慕雲飛要她死，她閉上眼，聆聽內心的絕望，為什麽又要活下來？她應在那雨夜中死了才對！

“你醒啦!”

睜開眼，便看見如梨花般清雅的臉，以及那滿頭的華發。

“這是什麽地方？”昏迷多日，夕顏的聲音有些嘶啞。

“這是莫離山！”白華將手中的白玉碗遞到夕顏面前，“快把藥喝了吧！”

黑色的藥汁凝結著濃郁的苦澀，夕顏微微皺眉，問道，“是你救了我！”

白華得意一笑，“當然，為了救你我可是兩天兩夜沒合眼！”

“哐當”一聲，白玉碗摔得粉碎，黑色的藥汁灑落一地，“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不讓我死了？我不該活著的，我不該活著的！”淚，潸然落下，這淚裏包涵了太多的心酸與痛苦，為何她總是為慕雲飛流淚，她斜倚在床上，滿是淒楚。

站在一旁的白華有些不知所措，“我說，小姑娘，你別激動，先歇著。”

屋外的人似乎聽見了房內的動靜，慌忙跑進屋，問道，“怎麽了？”看見坐在床上的夕顏，一陣欣喜，“夕顏姑娘，你總算醒了！”

“是你！”韓覃的突然出現不由讓夕顏吃了一驚。

韓覃點點頭，“正是在下！”

白華指了指旁邊的韓覃，忙道，“雖說是我救的你，但是沒這楞頭小子千裏迢迢把你送來，你也活不成的！”

夕顏撐著虛弱的身體下了床，一旁的韓覃忙上前想要扶住夕顏，卻被夕顏一手推開，“我不需要任何人來救。”說完，運著內力，跑出了屋。

韓覃想要上前去追，卻被白華一把拉住，“你別去，我去給你追，她那樣子，跑不了多遠的！”說著一個箭步沖出去了。

的確，夕顏跑了一會兒，便覺得腹上一陣刺痛，傷口似乎又裂開了，她停了下來，倚在樹邊氣喘籲籲。

“小姑娘，跑累了？”

一張戲謔的臉出現在她眼前，夕顏不想理會，漠然的別開臉。

微風吹起白華雪白的發，她走近夕顏，一本正經地打量著她，“你是叫夕顏吧？這種薄命的名字是誰給你起的，這不是咒你嗎？”

從今以後你就叫夕顏，是我的下屬。

昔日的話還言猶在耳，夕顏是他送她的名字，而這腹上的傷也是他送的，他為什麽要殺她，她不知道，青冥出鞘的那一刻，她竟以為他心裏是有她的，只是下一刻，他卻給了她致命一劍，多麽可笑，腹上的傷疼得讓她站不起身子，她感覺那一劍刺的不是她的腹，而是她的心，不然她的心怎麽會這般疼，可即使如此，她還是想著他，想著那抹永遠不會回頭的背影，她恨這樣的自己，卻也無可奈何。

夕顏眼中的憂傷刺痛了一旁的白華，似曾相識的眼神，這樣的悲傷，這樣的絕望，她也曾有過，她冷然一笑，只是時間太長，長得她足以忘卻心口的傷。

“你的良人拋棄了你？”白華輕聲問道。

良人，一個永遠不屬於她的詞，“他不是良人！從來都不是！”

天空的雲像一層漂浮的輕紗，白華的思緒飄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知道這山為什麽叫莫離山嗎？”似是在自問自答，白華撩起自己肩邊絲絲白發，繼續說道，“莫離就是不要離開！可惜的是，他最後還是走了！”

幽幽一聲嘆息，如夜般冰涼。莫離，莫離，盼君莫離。

“他為什麽要走？”與心愛之人避世山野，不好嗎？

“他本就志在四方，豈是這小小一座山能困住的？”白華不禁自嘲一笑，“那時他讓我等他五年，五年後他就回來，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青絲成白發，滄海變桑田，半生歲月，一世孤寂，人的一生又有幾個五十年？

“那你還愛他嗎？”看著那雙沒有一絲悲傷與波瀾的眼，夕顏不禁相問。

“愛？或許吧！至少在這五十年裏，我一直在這裏等，從未想過離開！”白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兒仍有傷，只是經過歲月無情的洗禮後，它再也不能讓我疼，所以，小姑娘，再刻骨銘心的愛，也經不起時間的摧殘！”

時間長了，傷會結疤，可疤痕卻不會再讓人疼。

韶華易逝，紅顏易老，看著那張清雅絕塵的臉，夕顏不流出了淚，這張臉找不到歲月的一絲痕跡，可那飄搖的三千白發，卻講訴著她曾經不可磨滅的傷。

冰涼的指撫去夕顏眼角的淚水，白華莞爾一笑，“多好的年華，這得來不易的命，可不能隨便丟掉！也算是給韓覃一個交代。”

“韓覃？”在那個雷電交加的雨夜裏，她感覺到有一雙溫暖手將她從地上抱起，那人定是韓覃。

“那楞頭小子為了你，沒日沒夜的趕到莫離山讓我救你，在我為你施針的兩天兩夜裏，他就一直在屋外守著，一刻也不願離開，讓人好生感動！你這小丫頭醒來的時候那樣對他，好沒良心！”

韓覃，他為何總是在她最危難，最無助的時候對她伸出手，若是有一天，他知道是她殺了小柔，他可會後悔？

白華忽然握住她的手，這雙手就如黑暗中一縷溫柔的光，掃去她心中的陰霾，“忘了你的過去吧，開始新的生活！”

忘了過去，忘了夜魂，忘了，慕雲飛。

那從此後，她便不再是夕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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