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爍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來。

只是葉婉兮被他以手蒙著眼睛，並沒有看見，故雖半晌都沒有得到他的回答，但剛才接連被他以箭矢震懾，她不敢亂動，便沈默等待著。

良久，朱景爍才輕笑了一聲：“任殺任剮？這主意倒是不錯……只是，你的血太臟，碰到豈不會臟手？”

葉婉兮猛然顫了顫，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地褪了下來，直至蒼白如雪。

朱景爍早就撤回手，見她神情大變，身體哆嗦如風中落葉，卻半點憐惜也無，只如話中所言般往後退了幾步，仿佛她當真是汙穢，他不想沾染。

葉婉兮頗是難堪地別開了臉，感覺他如刀子般的眼神一直落在身上，她幾乎將指甲嵌入肉中。

不知沈默了多久，朱景爍才涼幽幽地再次出聲：“將軍說得沒錯，夜已深，是該回去休息了……跟本王走罷！”

“去哪？”葉婉兮啞聲問道。

“本王去哪，你便去哪！”朱景爍回道，頓了頓，他以剜骨般涼薄地聲音嘲諷道：“任殺任剮可是將軍所言，這不過片刻，將軍便打算反悔？”

盡管心裏一抽一抽地疼，可葉婉兮竭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驛站中有人在等我回去，她們初來大明，又鬧出……動靜，眼下正慌得很，我不能一句話不說便丟下她們不管。”

等她回去？朱景爍嗤笑一聲：“將軍對別人倒是有情有義。”

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葉婉兮一怔，抿住嘴唇，不再多言。見他邁步往外走，她猶豫一下，擡腳跟了上去。

他走得不快，背影單薄得像是能被風吹折，想也知道這些年必然不曾好好進食……葉婉兮看著看著，心裏湧現不止的苦澀悲痛漸漸被愧疚代替。

始終，是她的錯。

鎮遠侯府的後門處停著一輛馬車，馬夫正是經年不見的白虎。看見葉婉兮跟在自家主子身後行來，他先是驚惶地瞪了瞪眼睛，然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似乎攝於某種淫威，到底沒有出聲。

等朱景爍上了馬車，葉婉兮朝白虎露了個和善的笑容，正要打個招呼，車廂裏便傳來一句冷問：“你們很熟？”

白虎立刻正襟危坐，滿臉嚴肅地別開視線，一副絕對不認識葉婉兮的正經模樣。

葉婉兮有些尷尬，默默爬上馬車。

馬車外觀簡樸無華，內裏卻寬敞奢華，且一應俱全，角落裏甚至有個小爐子，上邊擱著個瓦罐，不知在煲著什麽東西，味道很香，葉婉兮這一日壓根就沒來得及進食，肚子裏頓時傳來極其響亮的“咕咕”聲。

她竭力維持著臉上的表情，像是她並沒有肚餓，也沒有發出饑腸轆轆的聲音一般。

偏偏朱景爍並不如她意，擡了擡眉梢問道：“餓了？”

葉婉兮垂眸，聲調平平地回道：“不餓。”

“餓不餓，你都餓著吧！”朱景爍勾勾唇角，以厚實的方巾裹手，握住瓦罐的把手，將裏邊的湯水倒入一個梅花白瓷碗中，然後極其惡劣地當著她的面慢慢品嘗起來。

氤氳的熱氣縈繞著他的面容，葉婉兮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腹誹的沖動，肚子卻再次“咕咕”叫喚起來。

她大為狼狽，朱景爍卻邊欣賞著她臉紅耳赤的模樣，邊忍著燙，將燉了快三個時辰的烏雞栗子湯喝了個底朝天。

在車廂裏呆了小半個時辰，葉婉兮的心情可謂是瞬息萬變，一時咬牙切齒，一時困窘無措，直到馬車停下，她才緩過氣來，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去，朱景爍卻擡手將她攔了攔。

霎時肌膚相觸，他的體溫短暫傳來，葉婉兮想起他嫌惡的樣子，立刻往後縮了縮，且極不自在地垂下了視線，故沒有看見朱景爍當即冷沈下來的臉色。

此時已至皇宮外，看守宮門的禁衛例行檢查，瞧見白虎，二話不說地放了行。

馬車駛入了皇宮之中。

這亦是個久別多時的地方，葉婉兮有心想暗暗瞧瞧這座宮城有無變化，卻不敢再觸怒朱景爍，於是只盡量放輕呼吸，不動不彈。

直到馬車再度停下，朱景爍率先邁步而出，她這才跟上。

眼前這個宮殿雖然陌生，但她並不意外，卻是東宮。朱景爍已是太子之身，自然得住在這個地方。

只是，他竟然直接將她帶到他的地盤，倒令她有些意外。畢竟，他明明滿口勢不兩立……正暗暗想著，卻聽得朱景爍朝白虎丟下一句“你知道怎麽安排她”，便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雕梁畫棟的殿宇之後，葉婉兮才微微恢覆些元氣，正要出聲，白虎卻先苦著臉道：“三小姐，什麽都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請跟我來罷！”

葉婉兮愕然，隨即收了聲。

白虎將她引入後殿之中，擡手指著前方的房間，不再深入：“三小姐，您便在那住下，我不便前往，先行告辭。”

想著他們這一路皆刻意避過巡邏的禁衛及偶然穿行而來宮人，葉婉兮心中有數，並不阻攔，道了聲謝謝。

白虎唯恐逃之不及地離開。

這是個極為寬敞的房間，布置成女子閨房的模樣，門口立著一架四合屏風，上邊繡著色彩斑斕的牡丹菊花山茶及水仙，轉過屏風，便見粉黃色的紗幔，紗幔後有裊裊熏香燃起，墻上並沒有懸掛字畫，倒是擱著一柄劍，正是她不慎遺落在通州河中的軟劍寒雪。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擡手正要將劍取下，卻聽得外邊有腳步聲響起，只能收回手，轉過身，卻見一個身穿宮裝的姑娘端著托盤行來，她不由瞪大眼睛，喃喃喚道：“紅菱。”

紅菱擡眸仔細地瞧了瞧她，眼眶微有些紅，隨即卻將手中托盤擱置在桌上，接著冷哼一聲，大步退出房間。

葉婉兮反應不及，正要拉她，屏風後又走來個同樣宮裝的姑娘，歡喜不已地撲到她面前，略微哽咽著喊道：“小姐，原來您真的沒有死！真是太好了！”

頗是清秀的一個姑娘，十二三歲的年紀，葉婉兮怔怔盯著她看了會兒，確定並無印象，便微帶疑惑地問道：“你是？”

“奴婢是春希啊！”姑娘答道。

春希，紅菱……這般說來，到內亂時還陪伴在她身邊的兩個婢女，都已被朱景爍納入麾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