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回答讓朱雀再次發怒:“三娘，為什麽你還願意相信他？哪怕只有一個晚上，他都能銷毀一切證據！”

“朱雀，你心中其實知道，道長並沒有對我下毒！”葉婉兮的神情有些無奈，也有些疲憊，但說出口的語氣暗含著絕不會動搖的堅定。

清華道長黯然的眸光亮了一瞬，卻又很快變得幽暗。她這樣果斷的信任他，可他到底是辜負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辛辛苦苦調查這麽久，好不容易才順藤摸瓜地揪到他，你卻要給他時間讓他銷毀一切！”

憤怒地大吼完，朱雀丟棄宮燈，轉身，運起輕功迅速離開。

空氣中有種難言的沈悶在絲絲縷縷的蔓延，葉婉兮低嘆:“道長，你有什麽難處，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每個人都有不能被旁人觸及的秘密，三娘，你也有秘密不曾告知於我。”宮燈熄滅，清華道長的臉再次隱沒在黑暗之中，辨不清神情，只有嘆息般的聲音像寒風般縈繞，再逐漸淡去。

葉婉兮默然，半晌幽幽一笑:“我在鹹福宮等你。”

聲落，她轉身離開。

清華道長靜靜地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心裏驀然揪疼，心像是空了一塊般，狂風肆虐，再無安寧。

他知道，空了的這塊再也補不回來，畢竟，還沒有開口，他就已失去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胸腔處前所未有的痛著。不過他也沒有黯然太久，眼下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於是拾掇好情緒，緩緩走入身後的屋內。

蘇一赤目圓睜，正憤然怒瞪著跪在地上的少年。

那是他另外一個道童，因不會武功，他平時基本不帶在身邊的蘇大。

清華道長不動聲色地走到主座坐下，蘇一立刻捧來杯熱茶。他伸手接過，看到指尖的傷口，腦海中有個毒字清晰浮現，身體再次僵住。

面上卻神情含笑，語調輕柔地問蘇大:“為什麽要殺那個宮女？”

蘇大擡眸看向清華道長，眼中情緒覆雜，嘴唇微張，半晌終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神情變得愈發固執。

清華道長的眼底有無邊無際的幽暗之色浮現，蘇一看得心慌，咬咬牙，他擡腳就是一下踹在蘇大的胸口，並怒斥道:“蘇大，你的良心讓狗吃了？那年若不是道長相救，你我早就被人打死在那條暗巷，哪裏還能平安活到今日？救命之恩大於天，早知道你是這樣狼心狗肺的人，當初我就該打死你！”

他跟蘇大，原本都是在街上流浪的普通乞兒，因為年弱無依，他們三五結群，四處乞討，偷竊，搶奪。

遇見清華道長時是冬日，萬物凍結，毫無生機，他們搶了某個富家公子哥的錢包，被攔追堵截，眼看著就要被活生生的打死時，清華道長從天而降，將他們救了下來。

可惜那時他們傷勢很重，一群人最終就只有他跟蘇大活了下來。他們這些孩子本只有橫屍街頭，然後被丟到亂葬崗任由野獸分食的命，可道長好生安葬了其他人，讓他們能魂歸入土，流入輪回。

等傷好後，道長把他們帶在身邊，悉心教導，他在武學上很有天賦，道長便教他習武；蘇大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道長便教他醫術。

道長之於他們，如主如師如父，欠下的恩情哪怕耗盡此生都報答不完，只能下輩子接著報答……他本以為蘇大的想法心情都會跟他一樣，可原來不是的。虧得那時候，在其他人的墳前，他們還一起發過誓，終生忠於道長，絕不背叛。

可時間終是改變了一切。

然而被踹倒在地上的蘇大卻同樣憤怒地吼了起來:“你懂什麽？我沒有背叛道長，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道長好！”

“呵！”見道長沒有阻止自己，蘇一有了信心，繼續跟蘇大嗆聲：“那你說說看，你是怎麽為道長好？以道長的名義殺人放火，蓄意抹黑他也是為他好？這可真是聞所未聞！”

“蘇一，你是不是已經忘記道長是為何入宮？”蘇大從地上爬起來繼續跪著，卻故意挺直背脊，臉上滿是我沒錯的傲然：“你忘記了，可我沒有忘！”

清華道長飲茶的動作一頓，蘇一看在眼中，便沈了臉色：“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大勾唇冷笑：“紫絮是賢妃的宮女，我耗費不少心思才成功將她收買。想想道長的最終目的，我利用她給葉三小姐下毒，再借此來挑撥賢妃跟瑾貴妃的關系，這何錯之有？”

做錯事情還死不悔改，且如此理直氣壯，蘇一真正是氣得將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正要繼續怒叱，蘇大卻沒有給他機會，他膝行一步，神情認真地看向清華道長：“道長，我覺得我沒有做錯，若您要罰我，我不服！”

盡管很意外他的陰謀竟會被拆穿，紫絮那個賤人的嘴又不嚴，讓朱雀及葉婉兮找上門來，但他已經殺了紫絮，接下來只要將紫絮的屍體掩藏好，就再沒有證據能指控他，一切都會回歸原樣。

可他不會放棄，他會繼續尋找機會制造混亂，直到道長的目的實現的那一天。

清華道長動作輕柔地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嘴角微揚，勾勒出一抹涼薄如冰的笑容：“是，你沒有錯，你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你告訴我，是誰給你出的主意？你終日呆在這曦仁宮中甚少外出，想不出這樣的辦法。”

誤以為他是在誇獎自己的蘇大喜得心花怒放，於是毫不遲疑地說道：“是餘媽媽。”

餘氏嗎？清華道長微微垂眸，然後站起身來，緩步走到蘇大的面前：“蘇大，你跟我快十年了吧？”

蘇一的眼中劃過憐憫，蘇大卻毫無察覺，點頭回道：“是，您是在秋天撿了我跟蘇一，到今年秋天，就正好十年了。”

“你跟我這麽久，我卻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麽，所以哪怕你不小心做錯了事情，我也不怪你，是我的錯。”

他做錯了事情？蘇大愕然擡眸，可清華道長就停留在他身前不足半步的地方，他看不清他的臉，心中微有些愕然，卻下意識地搖頭：“您不用知道我在想些什麽，您救了我，我這輩子都會忠於您，絕不更改。”

“蘇大，那你可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清華道長的伸手從不遠處的茶幾上捏起一根銀針，聲音飄渺如煙，輕柔卻寒意迫人。“你在自作主張之前，可曾想過我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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