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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寄人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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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緬回到神都時,崇宜邇已經誕下次子,闔府歡慶。這個孩子隨了母親姓崇,才是新邑君府真正的繼承人。

穆鐔回來看過孩子,以公務繁忙為由,沒待太久。穆府派人過來探望,送些些禮物,據說崇宜邇既不看禮物,也不曾見穆家人,隨隨便便打發了去。這種事情傳到外邊,自然有一番說辭。

那些與新邑君府有些交情的,都來看望,短時間裏營造出一種熱鬧氛圍,然氣氛對比,總有莫名的尷尬。

棲緬見到崇宜邇時,崇宜邇正抱著次子哺乳,那認真的模樣,與對待長子的態度迥然不同。

“你到底回來了。”

崇宜邇從對孩子的沈醉中擡起頭,看了一眼棲緬,笑了笑,“我讓人收羅了一屋子的書,送給你,打發時間最好。”

棲緬看著崇宜邇的笑容,是真的在笑,喜上眉梢,不假。她向師姐行禮,道:“多謝師姐。”

除了個“謝”字,還能說些什麽?他日相報,這種話為時太早,就像說欠別人人情一般,只圖自己好受罷了。

“過來,看看這孩子。”

小嬰兒已經吃飽了,崇宜邇整整衣服,仍將孩子抱在懷裏。棲緬躡手躡腳走過去,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張白白胖胖的臉,她又不是經常近距離觀看嬰兒,只覺得新奇。

“師姐,不找個乳母?”上層的勳舊子弟,都是由乳母養大的,甚少由親生母親哺育,所以,棲緬提了這個問題。

“我的孩子,自然是我自己餵養。”崇宜邇一臉溫柔地看了一眼懷裏的嬰兒,然後意味深長地看著棲緬,“自己的孩子,自己帶,這不是最妥協的法子?”

棲緬訕笑著,她隱約記得自己也是生母餵養的,據說吃奶吃到一歲多。要是這樣,她的心情該不該好一點?

“你可知道,時豐的夫人也快臨盆了。”

棲緬愕然,雖然在情理之中,還是受了些驚嚇。也是,懷孕的女人,用不了多久就要生孩子。可是,源時豐從娶妻到生子,這個過程是不是太快了些?

她傻傻一笑,,是不是該去道一聲賀呢?

“你既回來了,便是想明白了。去拜見師父,同他老人家說說,你是源門弟子。沒人會否認這一點。”

崇宜邇這話倒是來得及時,如果她不這樣說,棲緬很難自己去想。要是始終擺脫不了源門弟子的身份,為何不大大方方地認了?拜源弘謇為師的初衷,本來就是為了留在神都。

棲緬說累了,便回房休息。她看著崇宜邇收羅的書籍,內容很雜,要是崇宜邇選的,也不該差到哪兒去,隨便翻了一卷,奈何一顆心難以平靜,實在無法讀書。

次日,棲緬收拾一番,步行到巫神廟本堂,拜見了源弘謇。

“師父,弟子有罪。”棲緬磕頭,她有負荊請罪的意思。她做了心裏準備,要是聽見什麽難聽的話,也要保持鎮定。畢竟,是她在求人,而不是人家求她。

源時豐不在,估計是陪伴臨盆在即的妻子。這樣雖然不用面對他,卻少了個從中調和的人,棲緬只能直面源弘謇。

源弘謇應該是在處理公務,他仍是平日裏的神情,不多一絲溫和,不少一絲嚴厲。

“你有何罪?”

源弘謇頭也不擡,只是在批閱公文,一只筆捏在手裏,片刻又揭起一張紙。

“弟子的錯是——”

棲緬長跪著,看著師父,聲音一頓,咬著牙道:“三心二意。”

是啊,她的錯就是三心二意,既然已經拜入源弘謇門下,便是投了十八勳舊的門,可念念不忘神族身份,跟神族的平恩侯牽扯不清,又是什麽意思?這樣也就罷了,到底是在貴族的圈子裏。問題是她後來又執意到聚賢書院,甘願做個看守藏書樓的人,自降身份,與平民為伍,就失了身份。

要是一意孤行,倒也是個意志堅定的。可棲緬撞了南墻就知道了回頭,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棲緬做不到,厚著臉皮回來,還不知要面對什麽呢。人要是這樣不要臉,也不該知道什麽是羞恥了。

棲緬的話並沒有馬上得到回應,屋子裏只有筆尖蘸著墨水落在紙上的聲音,過了許久,源弘謇才放下筆,看著棲緬。

“你既已知錯,可還會錯下去?”

這是什麽意思?棲緬直面師父的目光,腦子轉得飛快,心裏忽然生出一絲不痛快,只聽她緩緩道:“人說知錯能改,可弟子做不到。”

“嗯?”源弘謇在等著下文。

棲緬暗自給自己鼓氣,然後朗聲道:“弟子生來就是神族,拜入師父門下,又同十八勳舊有了關系。如果神族與十八勳舊永遠牽扯不清,那弟子也不可能擺脫矛盾。”

她說的是肺腑之言,可說著這話,她還是在心中強化了神族身份的認同。她在一瞬間明白,為什麽對崇宜邇有莫名的好感?不是因為崇宜邇是源弘謇的弟子,也不是因為崇宜邇有多麽平易近人,而是因為崇宜邇的家族曾經是神族。姓氏可以表明身份,卻不能阻斷血脈聯系。

源弘謇看著棲緬,一陣靜默之後,才道:“我收你做徒弟,喜歡的是赤子之心,還沒學會圓滑,多好。”

師父是帶著感嘆的語氣說這話的,棲緬又是驚訝。如果這就是源弘謇收她為徒的初衷,,很多事情便可得到解釋,也就用不著把每個人想成陰謀家。但是,源弘謇說棲緬“還沒學會圓滑”,這是褒義還是貶義?

如果從源弘謇的角度來說,可能褒義的成分更多,對於他這種在官場上混久了的人來說,偶爾遇見一個“不夠圓滑”的人,或許可以喚起少年時的情緒。但是,對於棲緬來說,這不等於在說她“天真到傻”嗎?

是,棲緬還沒學會圓滑,或者她已經在學,只是還沒能正常發揮出來。被源弘謇這樣評價,不知是喜是憂,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一個人,如果既希望自己足夠圓滑,能在人群裏如魚得水,又希望保留著少年稚氣,不改赤子之心,這就像那個吹噓自己的矛如何無堅不摧、盾如何堅硬的人。

“師父,是在笑話棲緬?”

脫口而出的話,一般都足夠真心。棲緬帶著一絲怨氣,向源弘謇提問,她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若是旁人,不會這般問。”

源弘謇笑笑,笑容爬上了眉梢,“按從前的日子,到為師這兒來,該寫的文章,一篇不許少了。”

不知為何,棲緬還是松了一口氣,就算心裏有不滿,到底不敢想象師父大發雷霆的樣子。要是真的脫離源家,這樣的她,肯定還是不知所措。

按照源弘謇的吩咐,棲緬去了一趟源府,美其名曰向師嫂道喜,其實是向眾人宣布她棲緬回來了。

榮夫人熱情地招待了棲緬,源家六位公子裏出現了兩位,源時慶和源時豐,都是棲緬熟悉的。然而,這種熟悉因為棲緬和源時慶的插曲而顯得尷尬。

源時慶倒是彬彬有禮的模樣,言行舉止都符合待客之道。據說,這位源家三公子有一段時間沒出門了,在家裏吹簫彈琴,著實累到了身邊伺候的人。

源時豐面上流露出即將為人父的喜悅,他向棲緬問好,說起話來,一如從前般親切。只是時間過得太快,棲緬總覺得自己曾經錯過了什麽。

棲緬對於源家而言,已經是個特殊的存在,她這樣登門拜訪,自然引來不少目光。為此,也不能不把臉皮堆厚些。她真羨慕那些不要臉的人,不用活那麽辛苦。

好容易從源家離開,棲緬步行走到大街上,找了個茶樓,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著外邊往來的行人,有一種釋然的感覺。

源時慶沒說什麽,現在也沒有追出來,他這事算是了了。棲緬最害怕被人糾纏,要是源時慶因為這樣的事纏著她,未必能妥善解決。倘若源時慶自己死了心,倒是比什麽都好的結果。

這樣想著,棲緬又喝了一口茶。只覺得沒什麽滋味。她雖酒量淺,這次回去染了酒癮,時不時嘗一點,當成水一般的必備之物。如今,喝茶就沒味道了。

心情大好的棲緬離開茶樓,換了一家酒樓,要了一壺酒,幾碟下酒菜。喝酒不是什麽好習慣,女孩子喝酒更不是什麽好習慣。失去約束的棲緬,卻全然不管這些。從前是怎麽也不明白酒鬼的樂趣,如今才有些眉目。

神國的規矩,沒有什麽女人不準上街的,像棲緬這樣去酒樓裏喝酒的,也沒人投來詫異目光,所以沒了心裏包袱的棲緬,比在源府裏更開心些。也因為這樣,該看見的,她可沒看見。

源時慶不是沒有追出來,他雖然尾隨,卻做得極高明,沒有被人發現。他註意著棲緬的一舉一動,卻始終沒有直接到棲緬面前嚷嚷。也許,相顧無言是很不好說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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