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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窺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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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土狗很親五哥呢。”殊月笑瞇瞇地看著往謝和掌心裏貼的黃二, 趁機說:“不如五哥就把他留下看門吧。”他可不想再養著這只狼嚎的傻狗了,“一只土狗而已, 五哥給口飯吃就行,這狗跟我八字不合,我養這幾日他鬧絕食。”

黃二在容卿的懷裏動了動,伸長了腦袋拱著謝和的掌心,嘴裏嗚嗚地哼唧。

容卿抱緊黃二,他若是留下會不會……

“那就丟在院子裏吧。”謝和抓住黃二的後頸,從容卿懷裏拎出來放在了地上。

黃二眼睛發亮的嗷嗷叫著撲抱住他的腿。

他豎起手指說:“要聽話。”

黃二立刻松開他的腿,趴在了地上,眼睛望著他,尾巴在地上掃的像個掃把, 他明白!他懂!他會裝成一只沒成精的看門狗, 絕不露陷!

容卿的裙擺被他的尾巴掃動,她看著地上“裝狗”是黃二忍不住笑了,黃二聰明著呢。

殿門外,紅葉和殊陽幾乎是同時進來, 紅葉低著頭行禮退讓了開,等殊陽進去才跟進去,走到了容卿的身後:“王後, 藥取來了。”

“五哥。”殊陽也開了口, 將手中端著的小藥瓶遞給了謝和:“這是巫醫給你的藥, 調理傷勢的。”

什麽藥?

容卿看著那藥瓶, 謝和身上還有傷嗎?

謝和將藥瓶接在手裏, 剛想放下, 殊陽便又說:“父王吩咐, 要瞧著五哥服下才好。”

容卿眼皮一跳, 這能是治傷的丹藥嗎?殊蒼雲要謝和一定服下的,能是什麽好東西?

可謝和沒有絲毫猶豫,拔開藥瓶將丹藥仰頭倒進了嘴裏,看著殊陽嚼了嚼吞進肚子裏。

殊陽這才笑著說:“那我就不打擾五哥休息了。”他又朝容卿禮貌地行禮才退下。

“王後。”紅葉又低低叫容卿:“您也該回去了。”在這裏逗留太久會引起殊蒼雲的疑心。

是啊,該回去了,她如今不能和謝和待在一起太久。

容卿心裏清楚這裏有一雙雙殊蒼雲的眼睛盯著她,她接過了紅葉的藥膏,輕輕放在了謝和手邊的桌子上,“這是藥膏,你記得要塗。”

謝和擡起眼望她。

他的臉色變得很不好,嘴唇也發白,似乎很不舒服。

是那個丹藥的作用?

容卿抿了抿嘴,又輕聲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謝和靜靜望著她,唇角動了動,低低柔柔地說:“少喝冰。”

答非所問。

可容卿怔怔的心頭觸動,這三個字絕不會是殊飛羽和她說的。

謝和知道她來葵水了,他方才讓換的熱茶根本不是他牙疼。

少喝冰。

容卿“恩”了一聲,彎腰摸了摸黃二的腦袋,轉身離開。

黃二搖著尾巴送她到大門口,她沒回頭,怕自己沒出息得眼眶發紅。

陽光照的她睜不開眼,她低低笑了,他字不識一個,懂的卻不少,也不知道他是哪裏懂的這些。

殊月卻是沒有走,他依舊坐在金閣殿中,看著謝和痛苦的閉上眼,彎腰將地上的黃二抱起來,慢條斯理撫摸著說:“五哥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咱們一起爬樹捉鳥,那時只有你肯帶我玩,我那樣信任你,可惜……”

他低著眼,眼底是冰冷的笑意,五哥走好吶。

身側謝和的氣息猛然強烈起來。

他清楚,這是謝和在調息,在吞噬身體裏的元丹。

他梳攏著黃二亂糟糟的毛毛,擡眼欣賞著金閣殿,五哥的宮殿從來都是最氣派的,父王喜愛他,什麽好東西都給他,可五哥死了父王也沒有太傷心,就像死了一條看門狗。

他有時覺得人族的“狼心狗肺”很對。

他的母親暖不熱父王那顆心,他甚至也不覺得父王有多麽愛那位拂雪衣聖女,只是因為她是父王夢寐以求的聖靈根,是父王渴望又得不到的“仙人”之夢,仿佛得到她,就能離他成為仙人的夢就更近了。

所以,他不惜一切也要占有她,哪怕毀掉她。

至於容卿……

殊月想了想,她似乎是拂雪衣的替代品,可是她竟沒有被父王折斷。

真奇特,她活了下來,且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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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陽光,將湖面照的波光粼粼。

容卿不怎麽想回殊蒼雲的寢殿,故意在湖邊晃蕩,瞧著金燦燦的湖面問紅葉:“魔域的湖中也養魚嗎?”

“王後還是別太靠近湖水的好,魔域的湖中養水蛇。”答話的卻不紅葉。

湖面中有什麽細長的活物,閃著黑色磷光撥開水紋游過來。

容卿忙往後退了兩步,脊背發寒,殊蒼雲是什麽變態,湖中養蛇?

她扭頭看見了幾步外的白衣女子,好漂亮的女子,一雙瑪瑙紅色的瞳孔將她襯得雪白。

白衣白發,發髻上簪著毛茸茸的絨花簪子,雪人似的。

“奴拜見素王妃。”紅葉朝那女子行禮,又低聲向容卿說:“這位是月桂宮中的白素王妃。”亦是最受殊蒼雲寵愛的兔妖姬妾。

“白素見過王後。”白素笑盈盈的朝容卿行禮:“嚇著您了?”

容卿瞧見她垂在銀發後的兩條兔子耳朵,柔軟地墜著像是發帶,不細看竟沒看出來。

原來是兔子妖嗎?

那樣可愛。

容卿擡手讓她起身,“多謝你提醒我。”

白素起身笑著望她:“王後太客氣了,若是王後想看魚,不如去我那裏?我宮中養了一池子紅鯉。”

她是在故意等她吧。

容卿想,一個沒見過面的妃子有意邀請她去宮中,定然不會是簡單地看紅鯉。

應該也不是為了與她交好,她這個王後眾人皆知只是個玉鼎,沒有利用的價值。

——“她和你一樣,是被獻給殊蒼雲的禮物。”青銅劍女子對她說。

“王後不必怕我。”白素依舊站在原地,笑著與她說:“我與王後一樣被獻給陛下,深知陛下如今寵愛王後,怎會做出讓陛下發怒的事來?只是宮中寂寥,想找個人說說話。”

殊蒼雲寵愛她?

不過是還沒有得到她這個玉鼎而已。

容卿瞧著她,想知道她是何意,便點頭與她去了月桂宮。

月桂宮與殊蒼雲的寢宮離得不遠,滿宮栽種著盛開的月桂,濃香撲鼻,正庭院是個池塘,裏面一尾尾紅色鯉魚養的又肥又鮮艷。

白素命人端了魚食來,又親自端了一碟子糕點放在容卿手邊的案幾上:“這是我家鄉的小點心槐花糕,王後嘗嘗看。”

槐花糕?

容卿低頭看見小碟子裏放著一塊塊切好的白色糕點,糕點裏是槐花,撒了一層霜糖。

讓她想起雪娘了,離開村子前黃二嚷嚷著要吃蒸槐花,雪娘蒸了一大包給她帶著。

“王後放心吃。”白素拿起一塊糕點,當著她的面咬了一口,仿佛在告訴她沒有毒。

容卿搖搖頭,拿起一塊笑著說:“我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她叫雪娘,也做過這個。”

“雪娘?”白素有些驚訝地問她:“王後認識雪娘?”

這下把容卿也問楞了,她擡起眼看白素。

白素又問她:“可是烏雞妖雪娘?”

容卿驚詫地點頭:“你認識她?”

白素瞧著她,好一會兒慢慢笑了,“沒想到在王後這裏又聽到她的消息,她還好嗎?”

“她很好。”容卿也沒想到,兜兜轉轉雪娘竟認識宮中的白素。

“她是我的婢女,陪我一起被獻給陛下的婢女。”白素垂下眼看著手中的槐花糕說:“後來跟一個狗妖侍從逃走了。”

容卿想起,雪娘曾說過她男人也是個豺舅,原來是宮中的狗妖侍從?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白素擡起眼笑望她說:“王後不要誤會雪娘,她是個有情有義,有膽識的好人。”

容卿頓了一下說:“我知道雪娘是個好人,雖然我不清楚她的過去發生過什麽,但對我來說她是個很好的人。”

就像謝和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個大惡人,可對她來說,他很好。

雪娘收留了她與謝和、黃二,在村子裏那段時間是她重生以來最快樂的幾天。

白素有些驚訝地瞧著她,像是要仔細將她看清:“王後……和看起來不一樣。”

是嗎?

“我看起來是什麽樣?”容卿問她:“愚笨、天真、不知人情世故的怯懦之人?”

白素笑了:“王後怎會這樣想自己?”

因為所有人這樣定位她。

高姐姐、她三哥、十二州的子民眼中,她就是如此。

“我只是覺得王後看起來好哄騙的純真模樣,可心中卻是清楚的。”白素笑著說;“不會因為我說了什麽而懷疑動搖。”

容卿望著她,問道:“所以你找我,是因為覺得我好哄騙,想從我這裏騙些什麽?”

白素笑容頓了頓,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池子裏的紅鯉慢慢游動在她們的腳邊。

容卿低下頭丟了魚食,看著它們爭搶,慢慢說:“你其實可以直接些,說不定我願意幫你呢。”只要不傷害到她,和她在意的人,她願意幫所有恨殊蒼雲的人。

白素是恨殊蒼雲的吧?

風中飄散著桂花香,白素靜默的垂下眼,在容卿手中的托盤裏重新添上魚食,她確實看錯了,人族的小公主心中有一把自己的尺子,她很清楚誰好誰壞。

“聖公主知道雪娘為什麽逃走嗎?”白素改了口,叫她聖公主,淡淡地告訴她:“因為我沒有對陛下下手。”

容卿停了一下餵魚的手。

“我與聖公主一樣,是魔域雲夢裏小國獻給陛下的一份禮物。”白素沒什麽情緒的說:“不同的是,我的父母只是尋常修道者,他們以死相護要送我逃離雲夢裏,可惜雙雙被殺,我被雲夢裏抓回去獻給我陛下。”

“所以我並不愛我的故鄉。”白素看著那碟子糕點:“我恨他們,他們害死了我的父母,將我當成一塊布匹獻禮,卻還想要讓我靠身子誘惑陛下,冒死殺了他,憑什麽。”

容卿看向了她,她發間的絨毛被風吹動,如拂動的柳絮。

“我也恨陛下,他占領雲夢裏,戰火連綿,是罪魁禍首。”白素輕輕說:“可我更恨雲夢裏。”她擡起眼看容卿:“聖公主是不是覺得我很自私可笑?”

容卿搖了搖頭。

可白素笑了:“雪娘也這樣覺得,她一路陪我入宮,夜夜在等著幫我動手殺了陛下,為父母報仇,為雲夢裏博得太平,可是我怕了。”

她臉上的笑容被風吹走,只剩下疲憊:“聖公主你能明白我的害怕嗎?殊蒼雲抓著我的脖子時……有時候他甚至只是看我一眼,我就覺得恐懼。我太清楚自己根本殺不了他,我拼死一搏的下場只有被他剝皮抽筋,折磨致死,我的雲夢裏會為我哭泣嗎?”

“不會。”她回答得肯定:“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布匹禮物,死了就死了,或許他們會為我立碑,讚頌我以身殉國,可是我已經死了,那些折磨痛苦又有誰來替我承受?”

白素問容卿:“我是不是很自私卑鄙?我的故鄉被占領,而我卻想要茍且偷生,少受些罪。”

所以雪娘離開了她嗎?

容卿望著她,心中像紅鯉在翻騰,她無法告訴白素,她曾經也自私卑鄙的想茍且偷生,免受侮辱。

甚至如今,她也是自私的。

她只為值得的、在意的人犧牲自己。

容卿垂下眼,看著池子裏自己破碎的影子,覺得自己這個聖公主自私又怯懦。

她有時會忍不住地計較,這些人值得她獻上性命,受盡侮|辱嗎?

她願意握劍殺敵,願意拼命去殺了殊蒼雲,哪怕與他同歸於盡,可是她也希望“那些人”會為了她拼一拼命。

就像黃二、謝和會跳下地裂抓住她……

這個計較的念頭讓她覺得自己卑鄙又自私……

——“不,容卿,不要做善良的人,善良只會讓你痛苦。”青銅劍女子突然開口對她說:“拂雪衣獻上一切在魔域布道,最後又得來了什麽呢?她被畜生|淩|辱|毀掉時,她的故鄉忙著封禁魔域邊界,將她永遠丟棄在魔域。”

容卿吃驚的擡起眼,當初十二州的仙祖們沒有來救拂雪衣嗎?十二州……丟棄了她嗎?

“聖公主。”白素看向了亭子外候著的紅葉,忽然拉住容卿的手,低聲問:“陛下,是不是傷得很重?”

容卿望著她紅彤彤的雙眼,忽然明白過來,她今日找她,說了這麽多話,是想試探殊蒼雲是不是重傷了。

殊蒼雲受傷之後一直在西殿,沒有露面,更不接見任何人,除了殊陽、謝和與容卿。

他故意在隱瞞著他的傷勢。

那白素問這個,做什麽?

“我是擔心陛下,您能告訴我嗎?”白素低低的,懇求的問她。

只是擔心嗎?

她的手指很冰冷,握的容卿很緊。

容卿想,是不是真的擔心有什麽重要,最好白素是為了殺殊蒼雲。

“是。”容卿輕聲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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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殘陽一點點暗淡。

殊蒼雲坐在西殿之中,聽著殊陽的來報,只是短短的幾個時辰,青山城就已經被青丘那群狐族占領了。

殊陽說,那群狐族聯手了其他獸族,在西南、北境同時暴動,青山城被攻下之後,他們立刻攻入了雲夢裏。

殊蒼雲太清楚雲夢裏那群墻頭草了,不用攻打,很快雲夢裏就會投降了。

他心煩意亂,揮手讓殊陽下去。

如今他重傷一事更不能洩露,一旦被那群不安分的族群得知,很快就會殺入他這宮中了。

當初他如何辛苦才奪下魔主的位置,魔域從未有劣等的狗妖坐上主位,他費盡心血走到今日,讓他這一族成為主人,眼看他就可以成為魔尊了……

天一點點黑下來,偌大的殿中只有他一個人,他忽然很想見見容卿,這個時辰她是不是已經睡下了?

他張開手掌,虛幻的靈鳥浮現在掌心裏,他將靈識探去寢殿之中——緊閉著殿門,燈光全熄了,殿中一個人也沒有,紅葉沒有在伺候?

他再往床幔裏看,只看著埋在被子裏的一個身影。

她睡著了?

可為何窗戶是開著的?

他莫名的覺得不對勁,再將靈識探向殊和那邊的靈鳥,忽然發現,殊和殿閣中的靈鳥全死了。

什麽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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