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她前進了些並將韁繩丟給他。「我答應過今天要接你去鞋匠那裏。既然我沒有馬車，便幫你弄了匹相配的坐騎。」

他臉上驚異的表情就值得她為了尋找這匹舉止維艱的老馬遇到的一切麻煩了。

旁觀者既然沒有打架的場面可看，就開始不客氣地批評起那匹棕色馬匹了。

「就這樣了，紳士們。」邁克說道。「你們可以離開了。」

他們嘴上雖發著牢騷，但還是遵從了。這件事並沒有讓邁克特別在意；黎邁克顯然對命令他人很在行。

在那匹出租馬匹身邊走了一圈，他搖搖頭毫無笑意地笑了。「妳對馬匹的判斷力只比妳挑未來夫婿的眼光好一點。」

除了附近商家的店東，路上已經沒有圍觀者了。「如果你不喜歡這匹馬，可以騎我的閹馬。」

他的眼光溜向她的膝蓋，它們正屈起跨在側鞍上，而且被她的騎裝覆蓋著。他的心情激昂起來。

莎拉等著，心中催促他指責她。他已經幹預她的生活、玩弄她的感情。她想要跟他吵一架，在皮爾森巷奪走他的傲氣似乎是個很好的開始。

過了一會兒，他竟開心地大笑。他的肩膀因笑意而上下起伏，帽子上的異國羽毛也在空中舞動。

她氣惱地說：「什麽事這麽好笑？」

他擦掉眼角的淚。「我近來的生活。」

莎拉明白自己費心計劃的計謀並未達成目的，黎邁克一點也沒有被羞辱的感覺，莎拉便改變作法。「可別期望我為你感到遺憾，你是自找的。」

他笑得更厲害了。

「我命令你現在就住嘴！」

他抽著鼻子緊閉雙眼，繼續低聲笑著。

她的坐騎向旁邊踱步。她一扯韁繩並輕撫馬頸安撫。「你是怎麽了？變笨了嗎？」

「非常有可能。」他望著天空，卻指著那匹母馬說道。「妳是從哪裏找來這麽悲慘的畜牲？」

莎拉緩和下來了，奮力裝出無辜的模樣。「你不喜歡這坐騎？」

懷恨的眼神讓他有力的輪廓增添幾許優雅。他戴上手套搔搔馬耳。「這匹馬已經是喬治二世時代(譯註：Ge 2，1727-1760在位)的骨董了。」

滿足的感受盈滿全身，直到他說：「我會牽這可憐的束西到客棧的馬廄，騎我自己的馬。妳先到鞋匠那裏。」

這個可鄙的家夥竟敢譴退她！「我認為你應該騎牠。」

「莎拉，我認為妳已經取樂夠了。」

她還不準備結束，所以引導馬匹走向他。「以後，我想你不要再用這麽不正式的稱呼應該會比較好。」

出殯的隊伍急速由他們身邊走過。邁克在吵雜聲中說：「我該稱呼妳為莎拉小姐嗎？」

他的聲音中有些什麽在警告她做得太過火了，但她無法讓步。「你反對人們有良好的禮節嗎？」

「一點也不。」他的語調有些不祥。「但妳要知道，我愛惡作劇的莎拉。當妳的行為像個淑女時，我就會高興地稱妳為小姐。」

「你這討人厭的黎家人。」

他籲出一口氣，眼神溜過石子路對面的商家。「妳以前就這麽說過。」

「我還會一直說下去。」

「怎麽？我過度受教的莎拉，妳侮辱人的創意已經用盡了？」

不會持續很久的，不是在他侵入她的生活並使她最好的計劃受挫時，不是在他使她的脈搏加速、挑起她的少女情懷時。「適合描述你家人的字眼尚未創造出來。還有，我不是你的莎拉。」

「呃……」他的眼中閃著警告的神采。「走吧，莎拉。鞋匠跟妳那一幫不幸的孩子在等著。」

莎拉郁郁不樂地看著他牽著那匹老馬離去。「你沒有一丁點運動精神。」她在他的身後喊道。

他轉身把手伸到耳畔。「妳說什麽？」

「我說——」她停下來，聽見自己尖銳的聲音。

他看起來無辜得像個正在祈禱的孩子，搖著頭。「妳得叫大聲點，莎拉。」

她在大吼大叫，但是他驅使她如此的。從貼著店鋪窗子張望的一張張好奇的臉看來，大家都聽見她了。懊悔席卷而來。

當他溫和地對那匹畜牲說話時，她感覺更糟。

她掉轉馬頭，加入海街川流不息的車陣。當她抵達孔恩巷的科地納廳時，已經有一堆孤兒聚集在那兒了。

諾奇從人群間奔出。「莎拉小姐！」他脫下帽子塞在腋下。他興奮得雙眼大睜，閃亮得像鋼扣子。「妳聽說指揮官跟喬力的爭吵嗎？海街的幹酪販子說在妳到達前他們多半在恫嚇，不時爭吵一番。」

邁克跟喬力——他們的敵意仍讓她困惑。「他們為什麽爭吵？」

「藍印客棧的酒保──就是柯瑞瑪──他從頭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距離不到一個手臂遠。他說喬力故意用妳大罵指揮官的事戲弄他，指揮官就說喬力是長舌公，還賭咒要用他來掃街——從利啟巷一路掃光舊城堡的所有街道。」

她必須承認那是個很有野心的威脅，其中當然還有孩子用想象力加油添醋。「所以他們只是互相侮辱罷了。」

「沒有維持很久。指揮官沖向喬力，他卻一跳就躲過了。瑞瑪說喬力的動作就像個舞王。」

她懷疑邁克是否會後悔為這些孩子立下了壞榜樣。她會盡快弄清楚，如果他遵守自己的承諾的話。科地納廳距離騎兵客棧並不遠。如果他不耽擱，謠言冷卻下來前他就會出現了。

「小姐，妳看到了什麽？」

「他們兩個都沒有瘀傷。」回想起來，她只看到喬力撤退。

諾奇的表情沈了下來。「都一樣，我希望自己也在那裏。大家都押註在指揮官身上。沒有哪個蘇格蘭人能侮辱了他的族人還能快快樂樂過活的。」

「喬力究竟說了什麽？」

「他罵黎家人都是蟾蜍轉世！」諾奇因為說出這麽粗野的話而吞咽了一下。「呃，他說黎家人是親蟾蜍的低地人。他就是這樣看黎家人的。」

她認為這真是精辟的見解。「諾奇，都結束了。」

「可惜啊！我可以押註在喬力身上賺一筆的。」

「你覺得一個老清道夫可以打敗黎邁克？他是個訓練精良的軍人啊！」

「抱歉，莎拉小姐。在街頭討生活本身就是一種訓練，而且喬力也不是那麽老。」

他在莎拉眼中倒真的很老了；他總是駝著背，頭也老是垂得低低的。但是除了他細心的掃街、他與諾奇那些孤兒的交往，莎拉對喬力所知確實不多。

「指揮官還是會來嗎？」

「當然。一場紛爭只不過拖延了他一下而已。」

「好。」諾奇猛然朝街道那頭的孤兒望去。「他如果不來，他們會很失望。」

其它孩子已經在人行道上一字排開，窺探著科地納廳裏商家的櫥窗。女孩子臟汙的臉龐與弄臟的衣服使她們就像被粗心地掉在泥巴裏的娃娃，披風都已經破損或縫上補釘、褲子太短，裙子因拖垂在地上而潮濕、襤褸。一些年長的孩子並沒有帽子或披風擋住強風；多數孩子掛著鼻涕、耳朵凍得紅通通的。

種種不平等使莎拉怒氣驟升，她發誓要走遍綠草市場到法立街的每個裁縫師，讓每個孤兒都有適當的衣服。目前，鞋子是當務之急。

她寵愛地看著諾奇。「你的朋友全都來了嗎？」

他踢踢石子，鞋底大聲地啪啪響。「除了左護法，都來了。為了十二先令，我們派他到奈爵巷的屠夫那裏當學徒。是他說要去的。」

不只如此，所謂的當學徒其實是奴工的客氣說法。基於左護法能學得商場貿易的理論，孤兒們湊錢幫他買了學徒的資格。他們以前也為了同樣的目的把所得合並，但結果常常成為災難。

但是莎拉曾見過那個宰殺家禽的屠夫。葛先生常引經據典，雇了一輛車每周日下午載著妻小。為了向自己確定左護法的福祉，莎拉發誓要去見見屠夫的妻子。「我希望你的朋友在那裏過得很好。」

諾奇雙手伸到寬大外套那個補釘的口袋裏。「妳知道，左護法不是那種會到處玩的人。等他離開屠夫時，他就是老手了。」他以寂靜、脆弱的聲音說。「他保證會為我們每人帶一只拔過毛的野雞。」

就連帶回美食的承諾都無法讓諾奇為朋友當了學徒而興奮。她知道他看過太多不幸了，也見過太多人用盡方法克服貧窮與饑餓，卻失敗了。

「昨晚你在哪裏吃的？」她問道。

「喬力在制箱匠那裏為我們找到外快。瑪法食宿店的廚子有些多餘的肉汁，她以兩便士賣給我們。」

賣掉殘羹剩菜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也是仆役們很喜歡賺的小錢。那樣的事還遠勝過蹲在老樹幹上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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