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她咕噥著說。「你不應該為了這些不是我起頭的閑話生我的氣。戴市長看不出你的黎家魅力。我知道你只是假裝，記住，我嫁給你的父親，你比自己知道的更像他；我不驚訝那個高地姑娘會認為你黝黑的外表迷人。在膚白發淡的翰芮之前，黎家男人就以其迷惑女人的事跡知名。」

「母親，那可比在賭桌上缺乏判斷力及態度不佳的名聲要好多了。」

她已經面紅耳赤了，但這是唯一顯露出她的不悅的征象。她的怒氣跟來時一樣迅速消失。「我有個想法，真無法想象自己從前為什麽沒有想到。」

邁克心中充滿惡兆。「母親，是什麽想法？」

「你必須查出她借住的那幢屋子的屋主是誰，要他取消租約。等她知道要被趕出去了，你可以用翰芮的名字安排她的住所。不過不能奢侈，她只是個私生子。」

邁克迷亂得不知該說什麽。

「如果你牽涉其中的話傳出去，一概否認。你的名譽只會染上一些些汙點。」

邁克多年來都過著正直的生活，他也教導麾下的年輕新兵做同樣的事。「無論有無汙點，答案都是不。」

「我知道這是犧牲，但這個家庭對你做的不會更少。」

邁克的頭開始怦怦作響了。「母親，妳就刷新我的記憶吧！這個家為我做過什麽？」

她像只無辜的小羊般眨眼。「我們為你買了這份事業，這件討人厭的事情解決後，我打算為你找個有豐富嫁妝、可接受的妻子。」

這個遠景讓他充滿恐懼。「是的，呃……」他尋找能改變話題的方法，但當他心中最想做的其實是咒罵母親的自私時，他怎麽做得到呢？不只如此，當他一心渴望莎拉時，又怎能抗議呢？

他笨拙地說：「我要先告退了，我會跟滕霸談談。妳打算何時前往倫敦？」

她在起居室裏四處走，揮動絲質手帕拍掉任何灰塵的痕跡。「如果明天有船、艙房也不錯，就明天啟程。我不能不帶仆人地坐在馬車裏長途旅行，或者待在那種只有衣櫃大小又會漏水的艙房裏旅行。」

「妳要帶多少仆人？」

「既然我們已經快破產了，只能帶蓓琪跟一個腳夫了，我們到那裏會需要寄宿處跟賄賂的錢。你確信自己負擔得起嗎？」

對邁克而言，解釋自我就像聽她的命令一樣讓他不舒服，但是他如果不提出一個解釋，她可能會對他的財務狀況起疑心。他的大部分財產一向投資於貨物，但他若需要現金也弄得到，他的生活並不奢侈。他不賭博，想到翰芮竟把莎拉嫁妝的一萬五千英鎊在賭桌上輸光了，他再次覺得不快。黎邁克不會跟女人拿錢，這是可以確定的。如果男人不能盡義務，他就不該擁有。

「邁克，你不是在考慮我的倫敦之行該不該去吧？」

他考慮跟她同行，當著她的面與翰芮對質。但他已經答應莎拉了，而且他必須到伐夫視察一下煤礦。「不，母親。我會派滕霸辦妥一切細節及錢的事。」他走向大門。

「我以為你要跟我一起午餐？」

邁克對食物已經失去胃口了。「要廚師把我的份打包，妳可以帶著一起旅行。」

「多不尋常的想法啊！就連船上供應的最好的食物都難吃得緊。一定要查出她那幢屋子的屋主。」

傷害與失望，邁克罵自己是個愚蠢、敏感的笨蛋。他努力推開傷痕累累的感情向母親道別，回到騎兵客棧。他考慮繼續前往教堂，但是他的心中知道即使主教親自賜福，也無法減輕靈魂深處的悲傷。他出生於一屋子奸險的人間，而他們又找不到出去的路。責任感要他努力釋放黎家人，這是他欠黎漢密及在伐夫采邑編織的祖母的。

與母親、翰芮的短暫相處告訴邁克這樣的努力實屬枉然，但他必須嘗試。未來他若有孩子，他不能忍受得讓孩子們為自私的祖母及軟弱的伯父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價的想法。

想到莎拉已經同意今天來接他讓邁克松了口氣。在母親討人厭的陪伴之後，他計劃坐在莎拉的馬車裏，沐浴在莎拉的美好中。

在皮爾森巷與海街的轉角，他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掃帚的窸窣聲中，清道夫開口了。「高地姑娘暴烈的脾氣燙著你了。」

邁克不理睬他。上次見到他時，他正靠在莎拉家附近的街燈柱上，目睹她憤怒的演說。而邁克活該接受她的怒氣的事實只讓他更加難堪。回憶起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那般指控她是錯的，但翰芮曾發誓是莎拉對他提出求婚的。

不幸的是，邁克相信了他，或者他只是在找機會證實自己最喜愛的願望了她並沒有愛上翰芮罷了？

沒有答案，他認為自己對莎拉漸增的迷戀是種罪過。無論理由為何，邁克都不該做出那種指控。他應該更加了解她，而不是給她趕走他的機會。

出去，你這個胡說八道的黎家人！

「即使你為世界上所有的孤兒添購鞋子，你們黎家人還是配不上她。」

對一個習於命令他人的男人而言，這樣的侮辱就像在傷口上抹鹽。邁克轉身面對愛幹涉的喬力。再一次，他被那男人的力量及神態嚇到了。望進那雙與臟汙的臉並不相稱的銳利藍眸，邁克說道：「聽好，你這個衣服破爛、多嘴多舌的人。再誹謗我一次──或者莎拉小姐——你就等著自己跟街道一樣被清掃掉了。」

「那你該把禁衛軍找回來，你需要他們的協助。」

兩人間隔著十呎的距離，但是邁克可以感覺那人的力量。「你最好管管你的舌頭，你這老態龍鐘的笨蛋。」

清道夫用蘇格蘭語詛咒，同時扯掉肩上的短披風，站直了身子，把掃帚握在手中像武器般揮舞。「我們就打一架，把事情解決掉。」

邁克重新評估這個男人。喔，他可以打敗這個老人家，但不會是他心中那種一面倒的打鬥。他們站在香煙店前，身邊開始有群眾聚集了。

「孩子們，看著他。」清道夫對看熱鬧的人說道。「如果這個黎家人想太久，他心中懦弱的一部分就會戰勝了。他們那一家子就是膽小。」

他的話達成目的了，昨天就開始凝聚在邁克心中的怒氣已經爆發成狂怒。天知道，他渴望好好打一架。扯掉帽子跟披風，丟向旁邊的一個男人，他開始卷起袖子，期間一直望著那個回瞪著他的男人。

群眾中有人喊叫：「我用兩英鎊賭姓黎的會撐得比較久。」

「如果你有兩英鎊，我就會接受了。」另」個聲音說。「喬力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打敗那笨蛋，爵爺。」

兩人間只剩下一個手臂長的距離，喬力揮出掃帚，邁克攔截下它。事實證明要從喬力手中奪過它並不容易，不過邁克的怒氣已經超出控制。他扭動、尋找更好的施力點。清道夫呻吟著做同樣的事，只剩戰鬥力使兩人挺直。動作迅速一向讓邁克占上風，他就利用這點一腳踢在對手的膝蓋上。這一腳就讓他的對手躺下了。

「莎拉小姐來了！」

兩個男人都僵住了。喬力兇猛的視線飄向漸漸接近的馬，邁克也同樣焦慮地望向那裏。

這樣的停頓助了清道夫一臂之力，他推推邁克，譏諷道：「姓黎的，讓她抓到你在大街上跟別人打架，她會怎麽想？」

她會咒罵他欺淩他人，邁克承認那是他無法抵賴的評估，但是最近招徠不幸的事件已經毀了他的好德性。一回頭正好看見喬力消失在一條小巷裏，掃帚被遺忘在街上。

「爵爺，你的帽子跟披風。」他身邊的男人說道。「雖然我不能說你是勝利者。」

邁克開始拉正衣服，但他的心中卻盡是莎拉可能說出口的話，以及他為什麽低估了那個清道夫。

莎拉引導馬匹進入皮爾森巷裏向兩邊分開的群眾間，她的左手抓著另一匹馬的韁繩。邁克鶴立雞群地站在群眾間。他的後方則可以見到清道夫匆匆擠過人群離去，肩上的毛毯披風迎風飄舞。她已經聽到旁觀者的鼓噪，但是卻沒有聽到任何解釋說明兩個差異如此大的人怎麽會弄得幾乎打起架來。

邁克仰起頭，他的表情讓人想起偷吃糖卻當場被逮到的小男孩。

莎拉以高興過度的語氣說：「我沒有打斷一場重要的打鬥吧？」

「沒有。」他小心調整歪斜的帽子。「只是輕微的意見不和。」

已經漸漸稀少的人群間發出哄堂大笑。

她望著他僵硬的怒容及緊繃的下顎。「那我希望永遠不會看到你真正生氣的模樣。」

「這麽想真好。」他望見那匹老馬。「妳還帶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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