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好好享受它。自從船只駛入福斯灣，他就一直覺得嚴寒刺骨。印度陽光普照的氣候已經遠離了。「我相當同意，而且我自己都不能說得這麽傳神。」

這對她的計劃猶如當頭一擊，她靠著一張高背皮椅。「你期望我相信你不喜歡自己的兄弟？」

邁克與翰芮已多年不見，如果他跟特洛俱樂部某個打扮入時的門房站在一起，他也分辨不出來。「我當然不求妳第一次見面就相信。」他繞過小沙發坐下。「不過有機會的話……」他的話飄懸在空氣中，同時脫掉一只手套。他拍拍身邊的位置繼續說：「……除非我確信妳欺騙了黎家，頭腦空空的姑娘。如此一來，格嵐伯爵夫人大可以要求剝奪妳的嫁妝。」

她真的氣壞了。「癡呆是黎家的家族性特質。」

邁克友善得像個適逢交易日的商人，他從毛皮袋掏出他最愛的零食，揚眉問道：「糖果？」

她沒有移動，表情在說：「有話就快說」。

他把一小塊姜糖塞進嘴裏，然後伸長雙腿。「如果我們是白癡，那妳的高地血液必定能治愈我們。」

「你要我說幾次？我拒絕跟令兄結婚。」

「妳可能會挑到一個比翰芮更糟的男人做丈夫。」

「我確信是有可能──在一座土耳其的票據犯監獄裏。」

邁克幾乎被糖果嗆到了。除了好奇，他毫不在意哥哥怎麽會遭遇這樣的事。他答應這次會面只為了平息母親的憂慮，但他對孟莎拉的興趣卻愈來愈濃了。

「好了。」他的口氣友善。「我哥哥渴望妳的愛；他愛妳。」

「我一點都不在乎令兄要什麽或他自稱愛上了誰。」

「但妳確實曾在乎過，否則妳不會答應成為他的妻子，並為他生子。給他一個機會，就能再度燃起妳的愛意。家母擔心妳會因小姐脾氣而受害。」

「讓我確定一下我沒誤解。令堂──也就是伯爵夫人，表示她真的關心我的福祉？」

邁克感到良心的譴責。他一點都不羨慕這個有趣、美麗的女人目前的處境──嫁進黎家。但他只不過是被派來傳達壞消息的信差。也許除了葬禮及受洗禮，他再也不會看見她了。

「家母非常關心妳的幸福。」他為了得到好結果而粉飾謊言。「她還真誠地為妳們兩人間針鋒相對的話道歉。」

「只是針鋒相對而已？她說我是沒教養、未開化的東西。」

喔，他還真希望自己是地毯裏的甲蟲，能親眼見到兩個女人妳來我往的對罵。「妳怎麽回答呢？」

她的臉頰染上紅暈，手忙碌地撫平裙子的縐褶。「我說她是癟嘴的鳥鴉。」

真適當的描述，他想起母親提起孟莎拉時，雙唇如何拐起。「她深深為那些話抱歉。」

「我不相信。她若是真心，就會親自來了。」

薄弱的實話躍入心頭。「我提議由我來。我想見見讓我哥哥傾心、並同意嫁給他的女人。」

「她在利用你。」

這令人難過的現實重重地打擊著他。他應該付了哥哥的賭債，把愛丁堡拋在腦後。邁克負擔得起，但他放棄了女人與運動才將自己在東印度公司賺取的第一個股份存下來。隨後的幾年，他都謹慎地運用賺得的財富。把錢財給那個遺忘了他、如今又將他視為信差的家，就算只是兩便士都會傷到他的驕傲。但若是能因此脫離他們，倒也算是小小的代價；孟家已承諾，而邁克答應促使他們實現承諾。

「家母關心兒子的幸福。」他只提到一個兒子，清楚顯示自己在家中毫無地位的事實。邁克不確定如今自己還會在意。

「她可真是慷慨啊！」

「確實，而且如果妳希望，妳完全不需要面對她。」

「就是說我只需把嫁妝交給你。」

「然後按照計劃嫁給我哥哥。」

「不。孟藍棋辛苦賺得這份嫁妝，我不會把它浪費在男人的自負上。」

他對她的敬意驟升，突然渴望深入了解她。「妳毫不考慮你們的婚約？」她散發著自信。也許翰芮並不像媽媽口中所說的遭逢不幸，也許是自負使他自甘墮落，但他又是怎麽成功地追求這個堅強、迷人的女人？「那是一份合法文件。」

她走向火爐並添加燃料。「法律不會強制實行。」

熱氣使他赤裸的膝蓋溫暖，他微微一笑。「為什麽不會？有些嫁妝被沒收的理由還比新娘子改變心意更小呢！」

她放下撥火棒擦拭雙手。「啊，但我的理由完全符合格言。」

格言？邁克對婚姻法所知不多，加爾各答對英國貴族而言並非適當的婚姻市場。不過契約就是契約。「妳確定自己曾認真聽過令尊的律師給妳建議嗎？」

她像個正在對天真學生說教的女家教，耐性地說：「無論是地方法庭或大法官法庭，那種違背審慎原則或對社會有潛在危險的合約都是完全無效的。我跟你保證，要我與令兄完婚是完全違反了審慎的原則，而且無論他處於任何社會環境都充滿潛在的危險。」

她的激動及她對法律的知識令邁克震驚，他笨拙地說：「那樣的法律當然只適用於低階層吧！」

「正是黎家的等級。」她的笑充滿諷刺意味。

邁克覺得既傷人又有趣，他不知道該笑或是抗議，所以采取軍人的反應向她挑戰。「妳不能說自己是被迫的，妳是自由選擇他的。」

「如果你或任何黎家人想要我這個惹禍精完成協議，那你們都會遭遇脅迫。我可不是省油的燈。」

邁克相信她。難以應付用來形容孟莎拉是最恰當不過了。他想起母親的另一個譴責。「家母發誓妳的腦袋裏都是男人的想法。」

「多讓人高興啊！」她笑著說道。「你那個滿懷歉意的母親總是不斷超越自己。」

邁克對家庭的忠誠減弱，已經萌生退意。他把握機會說道：「妳比我更了解她。妳跟黎家人怎麽會鬧得這麽僵？」

驚訝在她優雅的臉上增添了一些健康的神采。「去問他們，故事最好由他們說。我懷疑你能從我的觀點看它。」

驕傲的高地姑娘。邁克想探知她的所有秘密並傾聽她的看法。

他又踏近火爐。「我可憐的哥哥關在獄中抑郁寡歡，我的母親已經忘了身分大叫起來。」他拉緊繩子並把糖果袋丟給她。「對我而言，那並不是最讓人開心的歡迎方式。」當她接住袋子時，他正好壓低聲音說：「我離開了好長一段時間。在這裏我是個陌生人。」

她就像將軍檢閱新兵般端詳他，也許是在找尋欺騙吧！邁克在她仔細的端詳下放松；這一生他幾乎都在接受他人的觀察。

「你想用糖果賄賂我嗎？」

見她拿起袋子好像要丟他，他便匆匆說：「不。我想的是與妳共享糖果，並詢問妳對幾件事的意見。」什麽樣的意見他也不知道。

她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但忽略了手中的袋子。「你想知道什麽？象樣的補鞋匠在哪裏該找誰擔任裁縫？」

邁克無意奪取她的東西。他到這裏不是因為母親要求，而是因為她——艾美夫人命令他這麽做。她的大膽讓他驚訝。除了最近這道離開加爾各答航向愛丁堡的命令，之前國王對他下令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他還因驚訝而遲疑時，格嵐伯爵夫人便做了錯誤的結論，她以為小兒子的個性容易塑造。

莎拉的香水散發陣陣清香飄進他的鼻子，阻擾了他對母親的懸念。莎拉有夏雨及春花的味道。他同時傾聽這個女人與她的話。「妳為什麽簽下婚約？」

「我愚蠢地以為你哥哥是好丈夫、好爸爸的料；他則愚蠢地垂涎我的嫁妝。」

邁克心頭模糊地浮現前往倫敦的念頭。他會跟翰芮談談，弄清楚這個謎團，然後展開新生。在此同時，他要漸漸認識孟莎拉。

「如果妳真想傷害家母的感情，就考慮與我在騎兵客棧共進晚餐。閑言閑語在那兒傳得很快，連成功的政治家也都在那裏進餐。」

她敢接受這個挑戰嗎？他希望是；他不想再跟男人共同進餐了。他已經在船上與男人共餐數周。「我保證表現得像個軍官與紳士。」

「我不可能改變你家人的想，你為什麽還想跟我共餐？」

因為他打算改變她對某個黎家人的看法。不過現在他得見母親一面，弄清楚哥哥墮落的細節，之後便回到寧靜、祥和的出租套房。

「我請妳一起晚餐，因為我相信妳這個同伴遠勝過在海上待得太久的騎士，或是我幾乎不認得的母親。」

他讓她嚇了一跳，她的嘴張開又閉上，然後望著爐火。「很好，不過有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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