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夜的喉裏突然腥甜，下一刻口裏吐出鮮血。

符紙已經被他強行拆散，霽夜似乎再也支撐不住，他扶住地面，不斷的嘔血。

姝月低頭聞聞四周，她變成大狐貍之後那一點不怎麽突出的智商現在也蕩然無存了，不過用爪子試探之後，她還是覺出了周圍的一些變化。

她好像能夠出去了。

姝月剛想踏出一步，匍匐在雪地的霽夜忽然動了動，把她嚇得耳朵貼到後腦，低低的嘶吼一聲。

霽夜孱弱不堪，氣息也不能連貫的他斷斷續續對姝月說：“我這次……沒有騙你。”

霽夜向她伸出手，眼睛發紅的望著姝月。

但姝月並不明白，若是從前，她可能還會出言嘲諷霽夜一翻，畢竟霽夜衣冠禽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也有可能會因為霽夜不惜受此重傷也要帶她走而感到驚訝。

不過此時此刻，姝月只是以為這個伸手的動作是要給她投食，她小心翼翼的湊上去聞了聞，發現並沒有什麽可以吃的東西，便興趣乏乏的轉身向前方邁出腳步。

霽夜似乎恢覆了些氣力，他站起來想要隨著姝月的腳步。

但姝月並不想讓他跟著，霽夜每走一步，姝月就會回頭沖他露出牙齒，樣子兇惡無比，仿佛一頭發怒的老虎。她比老虎的情緒還要暴躁，若不是她忌憚陌生人的實力，早就撲上去把霽夜撕個七零八落了。

他說：“我知道現在說已經晚了，這一次我什麽也不要了，不要妖帝的魂魄，也……不要萬年前的那個身份。”

姝月聽不懂他說什麽，一切都是白費，在霽夜試圖靠近的時候，姝月疾速的跳到一邊，壓低身子做出攻擊的姿態。

鶴童從遠處躥出來，以不太穩定的姿勢落在地上，差點摔一臉的雪。他迅速站起來沖霽夜怒喊：“霽夜！你想作甚！”

霽夜的狀態恢覆的很快，猛烈的喘息變成平穩的呼吸，他說：“抱歉，我想帶走她。”

鶴童凝神怒目，呵斥道：“做夢。”他忽然又意識到什麽關鍵之處，厲聲道：“你是妖精，如何進得來這神冢。”

霽夜似乎忽略了鶴童的這個問題，他忽然騰空，腳尖朝地面用力一點，整個人騰起到空中，狂風卷起雪與塵，一起被風卷起的，還有姝月。

那不是一般的風，是帶著霽夜強大妖力的狂風，似乎整個極寒之地都要被它顛倒。

鶴童的眼睛抵擋不住風與塵如此猛烈的攻擊，不由得用手去護臉，只是這麽片刻的時間，霽夜已經帶著姝月飛出好遠。

鶴童從前只在伯旸和祁月那裏聽說過，霽夜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道貌岸然，當年要與妖帝誓死抵抗的是他，族中稍微有些修為的男子除了伯旸，幾乎都死於那場戰爭。這本無可厚非，但後來臣服妖帝，把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女人拱手獻上，讓姝月在狐族中背負了許久的罵名。

這便是鶴童所了解的霽夜的全部。

但鶴童沒想到，霽夜的妖力也是如此的可怕。

姝月用全身的狐火，去對抗圍繞自己的狂風，鶴童也在後面窮追不舍。

他們很快就要走出極寒之地了。

鶴童喘著粗氣，眼看姝月就要被帶出這裏，他忽然看到前方的姝月低聲嘶吼，叫聲響徹神冢，姝月的身邊迸發了令人睜不開眼睛的光，那是強盛的狐火。

看來她徹底被激怒了，火焰像爆炸一樣的以姝月為中心波及周圍百步的一切東西。雪瞬間融化成水，又立刻變成水霧，消失於無。地面變作焦炭，霽夜也沒有幸免。

他被狐火攻擊落到裏面，操縱的風也停息下來。

姝月被方才的風吹的七葷八素，掉到地面踉蹌的走了兩步，然後甩甩腦袋，苦大仇深的看著霽夜。

鶴童正打算乘勝追擊，幹脆乘著霽夜被姝月弄的無力還手的時刻把他制服。

他發現霽夜恢覆的速度快的驚人，所以必須要快。

不管是誰，就算是常儀與羲和這種級別的女神，被著含著妖帝六魂魄力量的狐火擊中，早該什麽也抵擋不住了。

但當鶴童用他神化的狐火攻擊過去時，霽夜擡眼，用結界抵擋了大半，另一半的狐火雖然還是硬生生的造成了傷害，但這足以令鶴童驚訝了。

“是狐火……”霽夜捂住被火灼傷的手臂，擡頭認真的看向鶴童：“你是……”

因為是神的緣故，鶴童的狐火與妖帝的迥異，雖然通過威力，能夠一眼辨出，卻沒有絲毫的妖氣。帶著強大的神力，所以看起來更類似於羲和女神的真火。

“常儀坐下司月北神太陰，以狐身修得真火。”

“是神吶……”霽夜道。

這一聲似嘆息一般，“神”這個字在霽夜的口中念出來，像是有數萬年的悲嘆。

很悲傷，悲傷的讓鶴童楞了許久。他還沒有見過一個人的臉上連一滴淚都沒有，卻能有這麽極哀極悲的表情。

此時的情形不允許鶴童想那麽多，他召出更多的火焰，這些火焰像是有生命一般向霽夜周圍蔓延而去。

也在同時，霽夜擡手，周圍的空氣被揮動，形成猛烈的風，卷起鶴童的火與鶴童對抗。

看起來是個棘手的對手。鶴童還是太年輕了，他與霽夜一戰，不知有多少勝算，加上霽夜那可怕的恢覆速度。

他所知的這般的人，還只有一個。鶴童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沖火光中的霽夜質問：“你吞下了琴鬼？”

霽夜沒有回答，但鶴童幾乎已經快要確定這個答案。霽夜在他心裏的形象又刷新了，這不僅是道貌岸然能形容了，簡直是不擇手段的怪物，瘋子。

這樣的人，定會付出代價。

突然之間，天迅速暗下去，鶴童瞳孔中的火顯得愈加耀眼。

霽夜擡頭，看蒼穹染上黑色，星光閃爍。

極寒之地進入永夜。

霽夜的身體發生了變化，一股不屬於他的妖氣迅速占上風，他的呼吸變的毫無規律。

守墓靈識的聲音在鶴童身後焦急的響起：“他被琴鬼侵占了身體。”

鶴童還來不及想守墓靈識為什麽會走出大鯤神冢，他的註意力就被霽夜身上的變化驚呆了。霽夜的脖子上出現傷口，像是被人用極細的東西用極快的速度勒斷了脖子，嘴唇烏黑，雙眼沒有神彩。

這是琴鬼才有的特點。

守墓靈識又念起了那段話：“當太陽落下，極寒之地進入永夜，他便再也不是神了……”

他停頓了一會：“蒼穹沒有太陽，月亮被烏雲遮蓋，霽夜也不再是霽夜了。”

鶴童忘記了呼吸。

只見那個身著白衣的男人被自己的血液染紅了衣服，他笑起來，聲音淒厲的似那個可怕的妖女。

他說：“我回來了，給我陪葬的人呢？”

這個聲音回蕩在廣闊的神冢中，連姝月聽聞到，也顫栗起來。

她直覺情況危險，夾起尾巴就跑。

霽夜追上去，如鬼魅一般迅速。

看來守墓靈識說的是真的，霽夜此刻，不再是霽夜，這個貪心到瘋癲的人，遭到了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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