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臣……”娟兒踉蹌幾步，扶著在河面搖晃的木橋上的鎖鏈，步履維艱。

淚水順著臉龐落下來，她知道，這個看起來很厲害，不茍言笑的人，是要死了。

他們相識在妖界漫山遍野的杜鵑花中，他將她當做了妖妃，喊打喊殺，追了十裏地，被她化作原身，藏在數不清的杜鵑花中才躲過。

那個時候，花也芬芳，時光遼遠。

墨色的天空下著雨，怎麽也沒有停，為什麽還不停，她腳下的路那麽滑，她走過去的步伐那麽難，頭頂的雷好像隨時都會劈到她的頭上。

蒼茫茫的天地，娟兒一襲紅衣，像一簇漸漸熄滅的火苗。

其實她是妖帝所造，也不及仆臣九章那般妖法高深，妖帝湮滅，她早該變成一株杜鵑枯榮。

“仆臣！”

她看見妖龍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似乎那個巨大的龍身都化了泡沫，一寸寸的消散，消散在空中。

娟兒走到城墻邊的時候，她已經什麽都抓不住了。

秦廣王看著這一切，忽然嘆了口氣。

白娘走到秦廣王身邊，說：“閻羅王，這裏交給我吧，桃酒還在逃。”

秦廣王點頭，桃酒也是負傷而去，此刻必要乘勝追擊。

白娘落到地面，白寒朝她乖巧的行了個禮，問：“白娘大人，玄郎大人呢？”

“白寒。”白娘低低的喊了一聲。

這一聲與白娘平常的語氣有所不同，當白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聽不見了，最後一句，是娟兒驚疑的問：“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幫誰，誰幫？

白寒無所知曉，她的心頭火被人抓住，奪去了。

……

雲姐不耐煩的把一壇酒搬上畫舫，對裏面的人說：“去哪不好，來這喝酒。”

姝月抿了下嘴唇，笑著說：“就這的酒最好喝。”

雲姐虛起眼睛：“你是哪裏來的狐貍精。”

“我們見過的，”姝月惆悵的說“嗯……算了，都是過去的事。”

“就因為你在這，這雲夢閣外面圍了七八圈的道士。”雲姐撇撇嘴，屋裏那頭鹿正在縮著腦袋藏在窗簾後面，怎麽都扯不出來。

姝月吐了吐舌頭，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角還有一絲怯怯的笑，這一笑嫣然，舫中美人圖都失了顏色。

人們說那暴戾的妖帝圍著這個狐妖轉，想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姝月說：“那……滄戒呢，他來接我，我就走了，不然這些道士圍著，我一個人出不去呀。”

雲姐指了指窗外。

寬闊的城中河面平靜的幾乎看不見波瀾，河道兩岸的街市上堆滿了人。鱗次櫛比的房屋分布在其中，白墻黑瓦，美而內斂。

今日的江城又許多的不同。

那些房梁上都立著衣著不凡之人，他們能夠單腳尖點地，臉上都是一副清遠高潔的模樣，目光望的很遠，每個人眉間都寫著“深沈”兩個字。

有的持劍，有的執拂塵或者別的法器，都嚴肅的望著一個方向。

那是在石橋上，石橋上的兩個人相對而立，中間隔著十步遠，一人的手中托著個什麽東西，一人持一把出了劍鞘的劍，劍拔弩張的氣氛油然而生。

“敢問，閣下攔我去路，所為何事？”

執劍的人說：“交出狐妖。”

對方嘆了口氣：“你打不過我。”

那人從鼻中發出一個“哼”字，似乎有些不屑，他說：“請賜教。”

滄戒後退一步，劍撲了空。

執劍人看滄戒漫不經心的躲開他的招式，或許是覺得自己被瞧不起了，略微有些發怒，說：“亮出你的武器！”

滄戒搖頭，攤了攤手，他沒有武器，手上唯一有的，就是跑去買的一個烤鴨。偏偏那人以為他端著個什麽了不起的寶貝，正在屢屢用劍來試探。最後烤鴨被一劍貫穿了肚子，亮亮的油浸滿劍身，油紙散開，這只烤的剛好的鴨就這麽愉快的亮相了。

滄戒無奈的看著這個人手中寶劍被油浸滿，埋怨又抱歉的笑了笑。埋怨是因為這只烤鴨是他親自挑選的一只鴨子，新鮮的緊，皮肉裏的油脂恰到好處，烤出來不膩不柴的，他又守著掌櫃的烤了半天，結果就被一把進過妖怪喉嚨的劍給汙濁了。

抱歉是因為，這把劍也不是什麽尋常物，玄武劍於真武觀是什麽意義，這把劍對於混元觀來說，就是什麽地位。

淩天劍，據說是混元觀中鎮觀寶劍，會被交於觀中最有潛力的一位年輕人。

滄戒想了一會，叫出了他的名字：“陸三川？”

叫陸三川的年輕人把劍上的烤鴨狠狠的摔進了水裏，朝滄戒襲了過來。

岸上的百姓看這邊打的精彩都紛紛圍了過來，竟然還有人拍手叫好，倒叫這裏兩個人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街頭賣藝。

陸三川怒氣滿滿，因為他不但像個賣藝的，而且還屢屢占著下風，他劍氣狠厲，毫不留情，每一次攻擊都迅速而敏捷。但滄戒只是背著手躲避，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變，這表情像是坐在河邊喝茶一般泰然自若。

滄戒用腳尖點水，在河面上有條不紊的躲避，所過之處留下一串漣漪。陸三川攻擊迅猛，踏到河面濺起一尺高的水花，伴隨著打浪的聲音。

劍與衣擺在空中回蕩著“咻咻”的聲音，所有人都屏息，一句話也沒有空說，都用目光緊緊的鎖著。

滄戒退到一邊，背後是河堤，他停在那兒，嘴角揚起，天地肅穆。

陸三川看他不動，劍上蓄力，朝滄戒吼叫著劈了下來。

滄戒將手輕輕一推。

萬物齊喑，只有空氣在動，它像是在陸三川的面前爆炸了，這爆炸的力氣將陸三川推的很遠，五臟六腑都差點被震出來。

他的整個人沈到了水裏，浮上來的時候發絲狼狽的貼在臉上，水滴一顆顆的滴落。從喉中吐出一口帶著水藻味道的河水，氣急敗壞的用手猛捶水面。

一雙素白的手想他伸了過來。

她趴在畫舫上，縹緲的月白輕衫拂在船面上，飄到水裏，像一朵墜落在水面上的雲。鬢搖流光，輕晃溢彩。

丹口輕啟：“你不抓我，我就拉你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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