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月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被昆致拉住了胳膊：“師兄，使不得，這海市的貨幣並非人間官府發的紙錢，也不是銅板銀錠，你買不起的。”

不是尋常的貨幣麽，姝月問：“那是什麽？”

狼妖接了下茬：“鮫人的鱗片。”

“鮫人不是……”

昆珞說：“是的，鮫人已經在火海中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但他們堅硬的鱗片還尚有殘餘，那種被燒得顏色發黑的是下品，相當於銅板。成色鮮亮的，就好比金銀珠寶。它們被有膽量的人從鮫人海中淘出，在海市之中流通。”

昆珞話語剛落，一雙蔥白的手從旁邊伸出來，攤開手心，上面是幾枚完好的鱗片，在攤前點著的燈下面發出璀璨無比的光芒，那光芒說不出具體是什麽顏色，就好像是將塵世間最絢麗的色彩融合在小小鱗片上。又或許是來自深海的遠古，鱗片總體偏向幽藍。

手的主人是一身紅衣的女子，頭上戴著帷帽，紅色的笠帽圍上紅色的紗，垂在風裏，兩片紅唇與潔白尖削的下巴在若隱若現。

單從這露出尺寸的面容，卻可瞥見她驚世之顏。

她說：“小狼妖，我要一只雞。”待到狼妖將烤雞包好遞給她，她又拿到姝月面前晃了晃，然後塞進姝月的懷裏。

“好久不見啊。”她說著，言語中有笑意。

姝月楞了一會：“花妖？”

花妖點頭，又不滿意的戳了戳姝月的肩膀：“別叫我花妖，多難聽啊。我名娟兒，原身是杜鵑花。”

“杜鵑花？”

“啊……怎麽了？”娟兒看姝月表情閃過一絲欣喜，便問道。

“從前我最喜歡杜鵑花了。”

娟兒笑道：“咦？那現在不喜歡了嗎？”

“太久了，現在忘記自己喜歡什麽了。”

娟兒聽罷，看姝月這幅老成的模樣，掩嘴取笑她，笑了一會，空氣中閃過幾抹冷森的氣息。

娟兒止住了表情，連忙向周圍看去，姝月這才註意到，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他們一身黑衣打扮，鎧甲覆面，從眼中透出凜厲的寒光。

“媽呀，先行一步。”娟兒急躁的說著，下一刻就化作一團花瓣，而後花瓣散開，變成一場小小的花雨，狼妖連忙張開手臂保護自己的烤雞不落上花。

再看，娟兒早已經不在原處了。

那群黑衣人領頭的似乎毫無波瀾，只是司空見慣的說：“追。”

姝月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昆珞在她耳邊說：“師兄，別管他們了，你也管不著，這個地方還是少說話的好。”

海市中來來往往著奇奇怪怪的，平平庸庸的人，姝月叫不出他們的名字，有些人又似乎是見過，或許是她在人間漫長的流離時錯身而過，或許是幫過她的妖怪，或許是抓過她的異士。

更多的還是陌生的人，海市上熙熙攘攘，昆珞牽著她的袖子，不然很可能一眨眼她就迷失在其中了。“師兄你跟好我，這裏有些街市是幻象，每時每刻都在變化，我們一定得走我以前摸熟了的路。”

姝月的目光停在海市中央，一幢高大的樓前。她難以想象，用木頭嵌合，瓦礫雕梁能夠建造這樣一座宏偉的高樓。它高大的不真實，高大的嚇人，如一個巨人，讓站在它面前的人不由得心中發悸。

“它叫蜃樓。有人說它是一座宮殿，有人說裏面住著一個大妖怪。”昆珞說完，拉了拉姝月的衣袖，將她從發呆的狀態中扯出來：“走啊，師兄。”

姝月回過神，跟上昆珞，但走了兩步又回頭看這幢高樓，高樓的每扇窗戶中都透出燭火的光芒，大而深的屋檐上匍匐著木雕刻的奇獸，或猙獰或憨態可掬，或悲傷或歡喜。

每一只木獸似乎都在對姝月打招呼，它們好像在說：“又見面了。”

姝月終於確信，這幢大樓她曾見過。

天臨殿。

它仿佛是天臨殿的射影，比天臨殿小上許多，卻不比天臨殿矮。所以它的高度在視覺上被最大化的強化，給人一種是塔樓卻不是大殿的感覺。

姝月還想在看幾眼，她已經被昆珞拉扯著到了一個小店之前。

一個透著濃濃的墨香氣息的書齋，和人間的書齋沒有什麽兩樣。在海市中顯得沈靜而又突兀，其他店中坐著的人要麽長得奇奇怪怪，要麽渾身妖氣，書齋之中卻不相同。

在書齋擺放的烏木長案邊，坐立著一個年輕俊俏的男子，他青巾束發，神色淡然，清新俊逸。

好像他身處的不是什麽莫名其妙的海市，就僅僅是人間一個普普通通的街市一角，一個默然的書生，在溫習他的功課。

“他叫楚辭，是個凡人，身無法術，但所見所聞多到簡直令人稱嘆，海市中大多的人都認識他，高朋遍處，很有名。”昆珞說：“楚辭，我帶我師兄過來了，你不介意吧。”

被昆珞叫做楚辭的男子過了好一會才把視線從書上轉向昆珞，嘴邊綻開一個和煦的笑：“來者是客，自然是不介意，請坐。不過……”楚辭敲敲桌子：“你上次借走的冊子，是不是該還給我了。”

“自然自然。”昆珞從懷中摸出姝月上次見過的竹簡：“不過還有關於妖帝的別的東西嗎？”

“沒有，這本也是殘卷。”楚辭搖頭：“不過我以為，這冊已經介紹的夠多了，妖帝，仆臣，琴鬼，威靈，九章，桃酒。妖帝身邊的眾臣都有說明。”

“可是，妖帝是如何死的？”

“眾妖所叛。”

“問題就在這了，妖帝曾號令萬妖，誰都不敢違抗，又為何會因為一場反叛就殞命？”

“這其中因果，可能只有妖帝自己知道，”楚辭的回答漫不經心，他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櫃邊，打開其中一個櫃子拿出一個白陶罐。

旁邊小爐裏的水開了，楚辭打開罐子舀出一勺茶葉模樣的東西，然後用一個顏色絢麗的杯子裝了茶葉，倒入滾燙的水。

頃刻之間，茶香四溢。

姝月註意到那杯子小小的，折射出璀璨無比的光芒，每一次眨眼再睜開時，那上面的光就發生變幻。

楚辭註意到姝月盯著自己手裏的杯子一副不解的模樣，便笑了笑：“這是在下偶然收來的玩意，它流落人間，凡人不知其價值，只覺得好看，其實，它是鮫人之鱗打造的酒杯。”

“鮫人之鱗？”姝月有些驚訝，不是說，鮫人之鱗無堅不摧嗎，如何制作這樣一個酒杯。

“是啊，鮫人之鱗，用強大的妖力融化鱗片，讓它變成一個喝酒用的杯子。能做到這樣的程度，當是不一般的妖怪。”楚辭晃了晃手裏的杯子，眸色沈下來，似乎是有所思慮。片刻後他恢覆平常，對昆珞叫了叫他的名字：“昆珞，既然來了就順便喝一口這避妖草。”

昆珞點頭，接過杯子，道謝之後將其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避妖草姝月倒是聽過，佩戴在身上可以驅逐妖邪。這草傳說來自於蓬萊，後來被仙人帶到人間種植，用於幫助凡人趨避妖魔，不過避妖草並不適合在塵煙氣息濃厚的凡間生存。於是人間的大山大河之中，只有少數地方能夠見到一兩株，對於許多凡人來說，避妖草實際上已經是一種傳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