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珞喝這個做什麽？

姝月疑惑，卻不敢多問，昆玉的記憶未曾完全展示在她的面前，所以她怕她問了會暴露什麽，於是只是用目光盯著那個杯子出神。

“師兄你知道的，我從小體質特殊，所有的妖怪似乎都喜歡喝我的血似的，所以父母才把我送到師父那。你前幾年不是還問我嗎，為什麽身體恢覆了普通人的樣子，就是因為遇見了楚辭兄。”

昆珞這一說正好解決了姝月的疑惑，他繼續說道：“這鮫人之鱗做的杯子能祛除避妖草使凡人不適的毒性，讓它變成可以喝下去的東西，我可以一年半載的維持著。上次在妖林裏與地狼交手，我發現血液裏避妖草的效果似乎快要消失了。”

姝月曾經聽過，世間千千萬萬的生靈，其中有一些似天生有所不同。人界最早的驅妖師出現在太古之時，那時還不曾有道館弘法，妖孽橫行不受約束，這群體質特殊的驅妖師便承擔起了掃除妖魔的責任。

後來鬥轉星移，他們一代一代的失去了職能，這些故事也就只有像姝月這種活的長久的妖魔還有所耳聞。驅妖師的後代到了現在，也大多是從事與祖先相類似的職業，因為他們的特殊體質。

驅妖師後代的血液對於妖魔來說似乎比普通人更加誘人，據那些妖怪描述，芬芳無比，誘人香甜，即使是付出一些代價他們也是願意的。

雖然從前有妖將這東西進獻天臨山，但妖帝對血乎乎的東西沒有興趣，他喜歡看起來怡人的食物。姝月沒有嘗過，她想，也許和美酒一般吧，左右這東西除了味道讓妖無法把持以外，消化的速度也和普通的食物沒有什麽區別。

昆珞是不是驅妖人的後代她不清楚，但應該是八九不離十。說起驅妖師，當年有個瘋狂的驅妖師功法大成，許多妖都不是他的對手，他便生出了自己能夠打敗妖帝的念頭，後來淪為了妖界的笑柄。不過姝月還是有些佩服他的，畢竟作為一個凡人能夠修煉到這種程度，實屬不易。

昆珞喝了杯中的避妖草茶，盤腿在軟軟的墊子上打坐，周身冒出白色的氣，看得姝月簡直以為他要羽化登仙了。

楚辭把玩著昆珞方才遞過來的瓶子，裏面溢出一些讓人不太愉快的味道，他便不想打開了。

昆珞身上的白煙散去，看來是已經將避妖草的功效運到了全身各處的血脈。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怎麽樣，這是什麽血，看出來了嗎。”

楚辭搖頭。

昆珞有些失望：“你如此見多識廣，你都不知道，我該問誰……”

楚辭無奈的說：“你單單將臭烘烘的血給我，我如何知道，書中又不會告訴我，誰的血會臭成這樣的。”

“我知道問誰了。”昆珞拍了拍腦門站起來，拉起姝月往外走，楚辭忽然開口，聲音有些嚴肅：“你要去找那鹿妖？”

“有何不妥嗎？”

“我只是想告訴你，他沒有你看起來的那麽和藹。”

昆珞猶豫了一下，從腰間的劍鞘中拔出劍，將手指劃破，血一滴滴的滴落入鮫人之鱗制作的杯子裏，杯子裝滿了他的血水，昆珞擡頭笑著說：“杯子借一借。”

“你要用這個杯子給那鹿妖裝你的血？不可不可！”

昆珞剛想說不要小氣，門口忽然出現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的傳過來：“有何不可？是怕老夫見到這個杯子？”

姝月回頭望去，老者一頭白發，和雪白的胡子一起垂到地面，眼睛裏已經滿是渾濁，但精神仍然矍鑠，臉龐紅潤，手中的酒壺在告訴別人，這紅潤是被酒醉紅的。

他牽著一只高大雪白的公鹿，鹿身上遍布著粉紅色的斑點，鹿角巨大，讓這只鹿看起來威風無比，只是上面開著四五朵嬌艷的桃花。這鹿角仿佛是早春的桃枝，一只黃鸝鳥跑過去啄鹿角，大鹿沒有生氣，只是被碰到耳朵的時候晃晃腦袋。

老妖揮揮手，黃鸝鳥躲閃開來，老妖笑著用只有他和黃鸝鳥能聽見的聲音說：“哪裏來的小鳥兒，再鬧把你變回原形。”

黃鸝鳥仿佛聽懂了，騰空飛起，停在了姝月頭頂的房梁上。

姝月盯著老妖，目不轉睛。

註意到姝月的眼神，老妖從喉嚨裏緩緩的咳出兩聲：“這小道士，看得我覺得，仿佛是認識我似的。”

怎麽不認識呢，姝月從前常常騎在這桃花鹿的背上，跟著老妖去妖界的冬桃花林中采集早晨迎著冬日第一抹晨光開放的桃花，然後看著老妖釀酒，再埋入桃花林中。

這是姝月在做妖妃的時候，為數不多的樂趣。

這老妖不是別人，妖帝身邊的重臣桃酒老妖，他身邊的這只桃花鹿還是和從

前一樣的好脾氣。

或許是因為牽著一頭鹿的緣故，老頭被海市中的人叫做鹿妖，姝月卻記得，實際上桃酒是妖界萬木之首。原身是什麽姝月也不知道，或許是一株桃花樹吧，桃花鹿是他的好朋友，萬年千年未曾離開。

“鹿妖大人，在下怎敢瞞著，在下一看到這個杯子，就知道是出自大人之手，正想著，哪天找個合適的時候還給大人。”

桃酒笑著指指楚辭：“你小子，又在打哈哈。”

楚辭嘴上說著不敢不敢，心裏卻是疼的在滴血。

桃酒接過昆珞手裏的杯子，用被埋在蒼白眉毛下的眼睛看了看：“它叫做鮫人淚，是鮫人消失的那年我做的，後來妖界大亂，它被我不小心遺失了，沒想到還能找回來。”

說罷他聞了聞杯中的血：“這血，用來釀一種血酒最好了，那些妖怪最喜歡，能賣個好價錢。上次碰見小道長死活不肯給我，這次有所求倒是大方了，不過既然是有事要老頭幫忙，為什麽不多給些？”

昆珞撓撓頭：“才喝了避妖草，也就這指上的一小點血還沒有浸到藥效，下次小生一定多采些。”

“誰知道你是不是和楚辭一樣，糊弄老頭。”桃酒舉起手中比頭還大的酒壺飲了一口，胡子上沾了些酒水，溢出桃花釀的味道，姝月吸吸鼻子，這氣味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桃酒最終還是接過了昆珞手裏的小瓶子，打開的一瞬間，身邊的桃花鹿掙紮著要跑遠，桃酒騰出手拍了拍鹿背，這匹高馬一般的大的鹿才安靜下來。

真是臭啊，姝月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琴鬼啊。”桃酒念出了這個名字。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昆珞大聲喊：“那個比仆臣還厲害的妖怪？”

昆珞沖到桃酒的面前，楚辭也跑了過去，兩個人也不嫌氣味了，圍著那個瓶子，似乎能用眼睛瞪出一個所以然來。

只有姝月停在原地。

“琴鬼犯了彌天大錯，被妖帝親手處死，死血流到弱水河中，千年不歇。被琴鬼的血水汙染了心臟的人，眼中便只剩下殺戮。”

昆珞楞了片刻，提出了疑問：“琴鬼為什麽會被處死。”

“這是妖界之中的事，你們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楚辭默然片刻，開口說：“那本鹿妖大人給我的冊子，雖然末尾被磨損，但我還是依稀辨出了字跡。”

桃酒掀起眼皮看向楚辭，似乎在等他的下文，看不出神情，被深深的隱藏在白髯之下。

“琴鬼不知出於何種緣故，用一把斬妖的劍貫穿妖妃之腹，刺穿腹中妖帝之子的心臟，而後將妖妃推下弱水河……”

“師兄！你怎麽了？”昆珞突然在安靜的氛圍裏猛的喊，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們隨著昆珞奔跑的方向看過去，地上坐著那個跟著昆珞來的道士臉色煞白，他眼神裏沒有什麽神采，手掌覆在心口，淚水滑落下來。

姝月擡頭，回應昆珞一個慘白的笑，語焉不詳的說：“頭暈，坐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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