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四點半, 鈴聲一響，原本寂靜空曠得連蟲鳴聲都微不可聞的校園，霎時熱鬧非凡。

從教學樓正前方看, 班門口不斷有學生宛如飛鳥踩鈴竄出，其他人緊隨其後，眨眼間走廊便堵得水洩不通, 老師只能先坐在講臺上喝水，等人少了再走。

徐藝秋和周秋白在實驗樓，看著外面擁擠的人潮，和隔著實驗樓厚厚墻壁都能傳進來的鬧聲, 坐著沒動。

教練已經下課走了,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出去，他們得返回教室拿回家做的資料卷子, 等教學樓人少了再走。

十五分鐘後，周秋白去實驗樓外, 擡頭遙遙眺望高二教學樓正面，走廊上螞蟻般黑乎乎人頭現在只剩下零星幾個。

他拐回去，路過數學班和生物班的時候敲了敲門喊郭榮和陸長青, 物理班在最後一個, 他手裏拎著書包, 沒進去, 站門中央說：“秋秋, 可以走了，沒幾個人了。”

徐藝秋正低頭算教練留下的題, 聽見聲音停筆擡頭, 眼神忽然晃了一下, 覺得這一幕像極了電影場景。

近五點的太陽, 光線仿若熬制到時澆裹糖葫蘆的糖漿，晶黃剔透，從西南角斜穿過來，多半纏繞在他身後，好似是自他後背散發出來的，他成了光之源，迫使人不得不看過去。

熬制糖漿時冒起的密密麻麻的小糖泡，沒在光線裏看出來，全跑進了她心口。

徐藝秋斂了斂眼皮，“哦”一聲，低頭收拾東西。

一直在做題，筆、本子、卷子、輔助工具都是隨拿隨放，現在收拾起來有點費時間。

等她全放書包裏，掛肩上，側身出去的時候，周秋白早已經換個姿勢，身體斜靠在打開的門上，半邊身子陷在晶黃光裏，半邊身子處在陰影中，薄寬的肩膀放松，一腿微曲做身體支柱，一腿往前伸直，百無聊賴又耐心十足，像是不管她收拾多久，他都能用這個姿勢等下去。

她出來，周秋白站直身體，手心半舉，對著自己彎了彎，“走吧。”

徐藝秋目光微閃，頓了一下，緩緩擡腿往門口走。

到門外走廊，她伸手把窗戶關上。

實驗樓要保護儀器，即便是一樓做上課教室的走廊，旁邊窗戶也是藍色系的LOW-E玻璃，隔熱透光又能反射中遠紅外線，平時的太陽光自然也透不進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打開了。

前面的陸長青和郭榮站在門口，等他們過去一塊走。

徐藝秋原本和郭榮綴在後面，往前看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把那道綠白身影納入眼底，甚至占據了她的全部視線，看的時間長了，又想起剛才那一幕。

她晃晃頭，想把那一幕甩出腦海，但毫無效果。

郭榮在和她說話，說的什麽徐藝秋聽不太清，只偶爾附和地嗯啊幾聲，等到門口，越過他們走最前面。

視野一瞬開闊，她的思緒也跟著眼睛空曠起來，輕輕籲口氣，心情舒朗許多。

郭榮跟上她的腳步，和她說一會兒摘槐花的事，擔心問她，他們都去的話，她家裏人會不會同意。

徐藝秋這才知道他一直說的是什麽，趕緊說：“沒事，我家裏就我爺爺奶奶，他們很好說話。”

她笑說：“去了得做好做客吃飯的準備，我爺爺好客，我奶奶一直想我能帶朋友回去。”

郭榮喜歡她說的“朋友”，開心又羞澀地笑起來。

周秋白看見他倆說話，拉著陸長青“哎”幾聲走過去。

“說什麽呢這麽高興？”周秋白扒拉開郭榮肩膀，摟著他脖子往後拉，讓郭榮跟他和陸長青站一排，再慢悠悠地往前走。

郭榮把之前的話重覆了一遍。

周秋白和陸長青哦一聲，他解釋完了，前面徐藝秋腳步不停，已經和他們拉開近兩米的距離。

肩膀被周秋白和陸長青雙雙壓著，郭榮再想過去和徐藝秋說話，不太可能了。

他也不好意思讓他們起開，說自己要去找徐藝秋。

路上，周秋白接著之前的話題，問完陸長青過幾天去省城大學參加聯賽的事，又問郭榮的預賽是什麽時候。

沒一會兒到教學中間的樓梯口，他們落後徐藝秋一段，到樓梯平臺上的時候，她已經上二樓往班門口走了，眼前沒了她的影子，他們也不壓著郭榮墨跡了，一步兩階跟上去。

徐藝秋路上記不起來她有沒有和聞歆說在校門口匯合，擔心她在班門口等，到二樓，在前面走廊掃一圈，沒看見她，松口氣，然而視線觸及一道漂亮的側影，呼吸忽然一滯，腳步也跟著停下。

但她上來的腳步聲已經被無聊趴在外走廊隔墻上的趙孫語註意到，她站起來轉身，先看見徐藝秋，好奇地歪了下頭，旋即眼底就映現周秋白的身影。他從樓梯口上來了。

趙孫語驚喜叫一聲：“周孫孫！”

這個稱呼完全是趙孫語專屬，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一出，擡眼看見完全沒想過會出現在這裏的趙孫語，周秋白一楞。

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一陣風撲面，人已經跑進他懷裏。

周秋白被她帶過來的沖力撞得腳後錯了下，擡手下意識摟緊她後背，原本說就走半個月或一個月的人，兩個多月了才回來，現在就在他懷裏，他回過神。

一低頭，眉開眼笑，“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來班門口了？”

“昨天回來的，休息一晚上，知道你今天放假，趕緊就過來了。我本來在樓下等的，人都走完了也沒見你下來，就上來找了。”

她吃吃地笑，摟他的手緊了緊，擡頭問他，“我快想死你啦，想我沒有？”

周秋白還沒來得及出聲，後面突然一道沈沈的咳嗽聲。

他倆嚇得一哆嗦，立刻分開，齊齊往後瞅。

沒看見李軍發，倒看見陸長青不舒服地摸了摸喉嚨。

陸長青眼一揚，笑他：“差不多可以了啊，膩膩歪歪的，照顧照顧我們這些孤家寡人的心情，沒看郭榮臉都紅了。”

郭榮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

趙孫語哈哈笑他。

郭榮害怕極了，迅速跑到班門口，但門被鎖上了，他就只能站在旁邊，頭別過他們抵在墻上。

趙孫語笑得更歡了。

陸長青不禁也笑，往旁邊看一眼，問徐藝秋：“門鎖上了，你帶鑰匙了嗎？”

徐藝秋在他那一聲咳嗽的時候就驚醒了，她性格溫，做的反應也小，那股讓人窒息的密疼壓下去，現在基本正常。

她現在倒不知道那天晚上看見他們倆，猜到周秋白有女朋友是不是好事了，如果沒有這些天的適應，她剛才應該會失態。

她拉開書包前面的小拉鏈，從裏面掏出一枚掛著紅棕色小馬的鑰匙，“帶著呢。”

說完，她笑著跟趙孫語點了下頭，去門口開門。

後面，趙孫語小聲問周秋白：“她就是你同桌？”

周秋白嗯一聲，推了推她肩膀，“去不去？”

趙孫語緊張地搖頭，一點都沒有剛才的放肆大膽，“不敢，我剛才那樣，她會不會覺得我很吵？”

周秋白睨她一眼，“現在知道了？”

“你少說我。”趙孫語撅嘴咬牙找場子，“你平時肯定比我還吵，她都沒嫌棄你，怎麽可能嫌棄我。”

“都有這覺悟了還擔心什麽，秋秋人真的好相處，去吧。”周秋白拍了拍她肩膀，催促她。

趙孫語躍躍欲試地往門口看，他們已經開門進去了，她也趕緊拉著周秋白進去。

徐藝秋坐在位上，整理桌上今天各科老師發的卷子和報紙，又把之前存的資料拿出來。

紮起來到肩膀下邊的馬尾辮，不長也不短，鬢邊有碎發，低頭的緣故，順著臉頰往下彎，是和她面容一樣的柔美弧度。

找到資料放桌上，一擡頭，因為在窗邊，有光照上去，鬢邊的絨毛暖暖的。

趙孫語指尖刮著唇角笑了笑，後腦勺忽然被拍了下，周秋白笑她，“別在這傻笑了，還去不去？”

“當然去。”趙孫語掐了把他胳膊，又伸著食指戳他後腰，“你看你桌上那亂的，先去整整。”

周秋白怕癢，往前挺了下腰，“那我去了？”

“快去。”

周秋白坐回位上，收拾上面的東西，在心裏默默倒數。

三……

二剛在心裏落音，她已經小跑過來，手撐桌上，彎腰往裏看，甜聲問：“你是周秋白同桌呀？”

徐藝秋在書包裏掏東西的手一停，眨了下眼，緩緩偏頭看她，點了點頭，“嗯。”

她很意外女生會主動跟她說話。

她的主動得到回應，趙孫語一下有了勇氣，那剛見面就在憋在舌尖的話嘰裏呱啦往外倒。

“周秋白跟我說過你，他秋家人。”她嘿嘿笑，“我叫趙孫語，是二班的，文科，學播音，早就想認識你了，但之前白天要在校外上培訓課，後來又去省城辦事，一直沒時間。”

徐藝秋想，原來一直沒見過是她去省城了，原來她是學播音的，聲音這麽好聽，像用材絕佳的冰激淩，涼甜涼甜的。

她現在才敢仔細看她，天已經比較熱了，她穿的很清涼，白色短款短袖，黑色低腰短褲，皮膚白皙，身材玲瓏有致，弓身的時候小腰稍露，性感迷人。

這張小臉和聲音一樣甜，大眼水靈靈的，認真看著她的時候，特別專註喜人，長發軟直，披在肩上，有一部分滑落肩膀，落在桌上卷成小圈。

頭發影響周秋白收拾東西，他伸手撥走。

徐藝秋同樣笑著點頭，“我叫徐藝秋。”

“我知道我知道。”

徐藝秋知道這是個絕佳的機會，雖然心裏有了譜，但還是想親耳聽見。

如果這種戳心的疼綿密而延長，相比隔著一層迷霧的朦朧，她更想幹脆徹底。

她看了眼周秋白，遲疑著問：“你和周秋白……？”

趙孫語仗著她站周秋白坐的絕佳優勢，拍了拍他的頭，“我和周孫孫啊，我們是朋友！”

嘴上說是朋友，但動作一點都不像朋友。

徐藝秋眼神稍暗，挑了挑唇笑說：“不知道你過來，我們之前說的是一會兒去摘槐花，你要不要一塊去？”

“槐花？好呀，我好幾年沒摘過了。”趙孫語高興地跳起來，又忽然想到，“誒，我過來本來是想請你吃飯的。”

徐藝秋一怔，請她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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