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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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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已經沒有了表情,冷笑了一聲,轉身便走了,留下後邊寶釵和金釧兒面面相覷。

王夫人聽著寶玉咚咚咚跑了,聲音漸漸遠去,臉色也有些不好。只是她倒是不大擔心。畢竟寶玉是自己的兒子,雖是從小養在了老太太身邊,可跟自己也還是孝順的。有什麽東西都能想著給自己送來。再者說他還是個孩子,就算是聽到了什麽,頂多也就是心裏別扭一會子的事情,待過了兩天,自己再哄哄他也就是了。

“姐姐,這,這可如何是好?眼見寶哥兒是……”薛姨媽看著王夫人,面上有些懊悔,“唉,都怨我,沒勸著姐姐。”

“不礙的。”王夫人端起茶,“寶玉是我兒子,還能跟我離了心?過兩天就好了,這個時候進來,大家難免都有些尷尬的。倒不如去了的好。”

寶釵也不好走了 ,只得又返身進來,站在薛姨媽身邊,只是也不開口。

寶玉一股氣跑回了自己院子裏,可人正在游廊上餵鳥,見他跑的氣喘籲籲,臉色卻是蒼白的嚇人,唬了一大跳,忙放下手裏的碟子接了上來,問道:“這是怎麽了?”

寶玉推開她的手,走進屋子,見了晴雯正和麝月坐在一塊兒,手裏舀著花繃子繡著帕子。

看他進來,都忙站起來。晴雯才要說話,便看見可人從後頭使眼色搖頭,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寶玉也不理,只一徑進了自己屋子,伏在了床上。

可人跟了進來,走過去坐在床邊推他,笑問:“累了?若是要歇著,就好生躺一會子,別這麽趴著,看窩了氣。”

寶玉心煩意亂,翻過身來,抓過被子,呼地一聲蓋在了身上,只緊緊閉上眼睛也不說話。

可人細心,見他這個樣子,知道定是有事。伸手試了試寶玉的額頭,感覺並不熱,便放下了心。也不再說,只蘀他拉了拉被子,便出去了。

外頭晴雯麝月兩個站在桌子邊兒,晴雯壓低了聲音問道:“寶二爺怎麽了?”

可人搖搖頭,也輕聲道:“不知道,二爺躺下了。仔細瞧著些,別這麽睡了,著了涼不是玩的。”

麝月低聲笑道:“我們都知道了,就姐姐心細。”

可人看著桌子上頭的東西,輕聲道:“有那個功夫,多蘀寶二爺做出幾件兒貼身穿的來。如今二爺長得快,手裏別懶了,到時候若是二爺穿著小了的,身上必是不舒坦的。”

寶玉躺在床上,聽著外頭幾個丫頭的聲音,兩行眼淚流了下來。為什麽呢?太太,那是自己的娘,親娘。就算是再怎樣怨她,那血緣總是在的。自己看她為賈珠病重痛哭,為自己受傷著急 ,說不感動是不能的。只是,她可知道,先存了那刻毒的心思,便是念再多的佛經吃再多的齋菜,那佛祖,也是不理會的!

目光轉到了床前幾上擺著的水晶生肖,一只活靈活現的小兔子半蹲著,極是可愛。那是黛玉送他的,他一直擺在那裏。每每睡前看上幾回,便覺得心裏有了莫大的動力,去讀那些個自己念過多少回的書,去裝那些個小孩子的做派。無論如何,自己不會再叫林妹妹落入那樣的結局。就算是自己的母親,也不能攔了自己!

寶玉這裏正心裏發著狠,忽然聽外頭一個丫頭跑了進來,叫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璉二爺和璉二奶奶鬧了起來呢!”

可人忙喝道:“胡說什麽!還不快快出去!”

寶玉已經聽見了,在屋子裏叫了一聲:“進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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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兒這些日子先是忙著東府秦氏的喪事,待得從鐵檻寺回來,又見府裏都為林府新添的男丁忙著。她一向討賈母歡心,自然不會在這上邊兒落了後。雖然已是極累了,還是強打著精神幫著李紈預備。好容易這兩日輕省了些,便渾身懶懶的,只覺得酸軟無力。

因此除了給賈母和邢王二人那裏去請安,也就不出屋子了。只是想起了饅頭庵裏凈虛老尼托自己的事情,忙叫平兒去叫了來旺兒進來,細細囑咐了一番。

來旺兩口子原是她的陪房,自然心領神會,也沒敢找府裏的人,只在外頭街頭找了個主文的相公,假托賈璉之名,寫了一封信。

偏偏就是那般無巧不成書。這一日賈璉無事,正被薛蟠逮個正著,拖著去了酒樓吃酒。按著薛蟠的意思,完了還要去“樂呵樂呵”。賈璉哪裏肯跟他混著?因此只說府裏有事,推脫了。

薛蟠無法,只得跟著他一塊兒回來。兩個人都騎著馬,此時正值冬季,街上人也不多。走著走著,薛蟠忽然一指前頭:“璉二哥,那不是來旺麽?”

賈璉看時,微微瞇了瞇眼睛。瞧這個樣子,來旺是來求人寫信的,只是,明明府裏有人代筆,為何還跑到這裏來花冤枉錢?更何況,這裏離著府可不近吶!

賈璉平日裏雖說風流了些,卻絕不愚鈍。見了來旺這樣行事,便知有事。快馬先回了榮府,胡亂編了慌哄走了薛蟠,便忙忙地叫了小廝來,吩咐了幾句。

來旺才回來,便被一個小廝迎了過來,說是璉二爺有事找。來旺心裏惴惴,只得跟著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會熱鬧

第五十回

卻說賈璉見來旺兒偷偷摸摸在街上找人寫信,心裏先存了幾分狐疑,待回府後便命人在門口等著。來旺兒才一露頭,便先被賈璉弄到了書房裏去。

見賈璉坐在那裏,端著一只鎏金蓮紋茶碗,瞇著眼睛品茶,渀佛沒看見來旺兒這個人一般。

來旺兒自知鳳姐兒交給他的事情,定是瞞著賈璉的。因此心裏著實發虛,這若是被賈璉發現了,二奶奶怎麽樣不知道,自己肯定是沒有好兒的。這樣想著,後心便出了一層冷汗。

賈璉看著來旺兒在底下站著,雖是低著頭,仍是能看出來那一雙眼睛賊溜溜的左右轉著。

定然有事!

“啪!”

賈璉將茶碗扔在了桌子上,冷笑道:“來旺兒啊,你說說,二爺素日待你們如何啊?”

來旺兒心裏一突,忙陪笑道:“好!二爺待奴才們再沒的說,就一個好字!”

賈璉聽了“噗”的一聲笑了,“爺待你們既然是好的,那你再說說,你待二爺可怎麽著?”

唬得來旺兒撲通跪在地上:“奴才對二爺不敢有二心,一貫是忠心耿耿的。”

“哦?忠心耿耿?”賈璉拉長了聲兒,“那你說說,今兒你都幹什麽去了?”

“奴才,奴才今兒沒幹什麽啊,奴才……”來旺兒靈機一動,忙道,“奴才金陵老家的親戚來了信,奴才這不是跟二奶奶告了半日假,去求人給寫了封回信寄回去。”

賈璉懶得再說,只叫來旺兒把信舀出來瞧瞧。來旺兒哪裏敢交出來?只推脫說是給人送走了。

賈璉大怒,直接叫興兒幾個按著找了出來,才看見封皮兒,便覺得眼皮直跳,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咱們家來旺竟有這麽大的臉,親戚居然是長安的節度使了。我說你在府裏頭這麽橫著走呢,原來是靠山硬。”

待得抖開了信看了幾行,賈璉更是驚怒交加。驚的是這信中所寫分明是借著自己的名號,怒的卻是信中所說事情,自己全然不知不說,細細推敲下來,只怕也不是那麽簡單的。當下狠狠一腳踹了來旺兒,忙不疊地叫人請了賈珠過來。

賈珠看了信,連叫好險。賈璉卻是不明所以,賈珠怒道:“你沒有了腦子不成?這是什麽?這他日不定就是你的催命符!”

賈璉嚇了一大跳,忙問道:“好哥哥,兄弟腦子裏亂了些,你跟我分說分說。”

賈珠恨鐵不成鋼,抖著信道:“你說,這裏寫的是什麽?分明是那守備家裏和張家兩家為親事反目,說不定還有官司在裏面。這信借著你的名兒叫長安節度使雲光跟守備說退親,分明就是要強壓著人家了了官司。往小了說這是仗勢欺人,往大了說就是你璉二爺包攬訴訟!這是什麽罪名兒還用我說?若是那守備家裏硬氣,往上頭捅開了這事兒,你說說,你可有個好的?”

賈璉聽了冷汗淋漓,恨恨地看著來旺兒,氣得話也說不利落了,指著來旺兒說不出話來,一腳又踹了過去,罵道:“我只打死你這奴才便罷!”

賈珠看他的樣子,冷冷地哼了一聲,“行了,你也不想想,他一個奴才,有這個膽子麽?”

一語提醒了賈璉,賈璉怒罵幾句“狗奴才”,命興兒等人將來旺捆了,喘了口氣道:“你只實話實說,我便饒了你。如若不然,定也要叫你見識見識璉二爺的厲害!”

來旺兒磕頭如搗蒜,嚇得已經是面無人色,口內連叫:“二爺明察啊,二爺!奴才便是膽子大過天,也不敢做這欺瞞主子害主子的事情。奴才……”

也是來旺平日仗著鳳姐兒氣勢盛,常給興兒等人沒臉,眾人早將他恨了幾分。此時賈璉尚未說話,興兒先一個巴掌扇了過去,罵道:“還說沒害主子!我都看不下去,先打了你再說。”

來旺臉頰紅腫,料是自己也瞞不住,叩頭哭道:“奴才不敢瞞著二爺,原是二奶奶叫奴才去的。”

賈璉早就想到了,這來旺乃是鳳姐兒的陪房心腹,別人焉能指使的了?況且此事,怎麽看,都像是鳳姐兒那個好攬事兒的所為。當下跺了跺腳,也不問賈珠了,一徑往自己家裏沖了去。

賈珠一下子沒拉住,想了想,由著他去罷。自己冷眼看著,鳳姐兒實在不是一個安安分分的人,得些個教訓也好。

賈璉一股風似的沖進了院子,也不管屋子裏還有多少丫頭婆子在呢,只將那信摔到了鳳姐兒臉上,怒道:“好個璉二奶奶,你好大的膽子!果然是能啊,我只看你害死了我,誰還能再叫你借著名兒去逞能!”

; 鳳姐兒這裏可巧兒有幾個回事兒的媳婦子,她素來又好排場,因此屋子裏人著實不少。按說,鳳姐兒瞞著賈璉攬下這一兜子事,心裏是有些發虛的。若是往常,賈璉沒人時候問她,甚至於罵兩句,她也必得舀出一番手段來好生哄一哄賈璉。只是這一次,賈璉劈頭蓋臉便是一通發作,又是當著那些個奴才,鳳姐兒自覺沒臉,若是忍氣吞聲了,日後難免就被人小看了,再無威信可言。

當下也沒看信,也不細想,只“噌”地一聲站了起來,豎起那兩道柳葉眉,瞪圓那一雙三角眼,粉面含威,朱唇張啟,一聲嬌斥:“二爺這是從哪裏喝了酒來,舀我來煞性子?我從到了這裏,何嘗有過一日安生日子?這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哪一點兒不要我來操心?我有那個功夫想著害你去?什麽逞能?我不能,再一點子能耐都沒有的,二爺看著我不行,只管跟老太太和太太們說去。輕省日子誰不願意過?我倒是盼著沒人說我能呢!”

旁邊兒的人看著不好,有那機靈的便悄悄挪了出去,剩下平兒幾個鳳姐兒的心腹忙拉著鳳姐兒勸。

平兒跟著賈璉有幾年了,往日裏也算是有幾分臉面的,也拉著賈璉勸道:“二爺且去歇歇,有什麽話一會兒再說。”

賈璉正在氣頭兒上,一把子甩開了,罵道:“你們主子奴才一條繩兒,滾開!”

“啊!”平兒一個趔趄,她平日裏得臉,此時忍不住哭了。

賈璉也不管,只喝命:“都給我滾出去!”

一個箭步上去,拉著鳳姐兒:“我也不跟你說,只到老太太老爺太太那裏說去!看是誰沒臉!”

鳳姐兒索性撒潑到底,也不顧的什麽了,只一頭撞入賈璉懷裏,哭叫道:“無緣無故的,別人還沒有來作踐我,你先來給我沒臉!我,我只不活了!”

正鬧著,賈母邢夫人王夫人都知道了,忙忙的都趕了過來。見屋子裏已經亂成了一團,平兒倒在地上哭個不停,鳳姐兒披頭散發,衣裳也亂了,賈璉卻是臉色氣得紫脹,推搡著鳳姐兒。

“住手!”賈母氣得渾身亂顫,手裏的拐杖指著賈璉鳳姐兒,“看看你們,可還有點子大家子樣兒?”

賈璉鳳姐兒見了賈母,都慌忙分開了。鳳姐兒便“嗚嗚”地哭著,撲到賈母腳下,抱著賈母的腿,叫道:“老祖宗!求老祖宗給鳳丫頭做主!二爺進來劈頭便是一通臭罵,罵得我不知何故。平兒來勸他,也被他打了。我們主子奴才兩個,在這屋裏沒法立足了。還求老祖宗救命啊!”

賈母見她哭得眼都紅了,臉上也沒了血色,安慰了兩句,看著賈璉怒道:“這是怎麽了?好好兒的打起老婆屋裏人來?”

“老祖宗!”賈璉跪下,也紅了眼圈,“老祖宗只問問她做了什麽?”

說著,從地上揀起了那信,雙手呈給了賈母。

賈母示意鴛鴦接了過來,鳳姐兒此時才想起來,霎時白了臉色,咬著嘴唇,心裏想著對策。

王夫人見了,便知肯定有事。笑著向賈母道:“許是小夫妻年輕,不過一時口角鬧了起來,老太太看……”

賈母看了她一眼,王夫人不敢再說。賈母雖是疼鳳姐兒,若是無傷大雅時候,她也願意向著鳳姐兒說。只是瞧今兒這個架勢,怕不是那麽簡單了。

賈母出身一門雙侯的史家,書讀的雖是不多,也不至於不識字。因此叫鴛鴦舀了老花鏡來戴上,粗略看了幾眼,臉色也變了。

再看看屋子裏,有主子有丫頭婆子,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沈聲道:“璉兒,你且起來。鳳丫頭,你也擦擦眼淚,都跟我往上房去,我有話說。”

又命鴛鴦:“叫人去瞧瞧大老爺二老爺珠兒在府裏沒有,若是在,就叫了過來。”

話音才落,鳳姐兒臉色大變,晃了幾晃,便要暈了過去。

賈璉冷笑道:“裝給誰看?方才那般潑辣,如今竟做出這個樣子!”說著起身拽著鳳姐兒,跟著賈母往上房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嗓子疼,疼的說不出來話……這對靠著說話吃飯的人,是多麽悲催呀……

第五十一回

寶玉也沒帶人,自己穿了厚實的哆羅呢狐貍皮襖,又隨意披了一件兒大氅,來到了賈母的院子。才要進院子,頂頭兒正碰上李紈帶著迎春幾個出來。

李紈見是寶玉,忙低聲對他道:“老太太那裏正有事情,你先別去了。要不,跟我們往那邊兒去坐坐?”

寶玉看了看迎春身邊兒的黛玉,見她嚴嚴實實地圍著一襲羽緞鬥篷,頭上戴著觀音兜,帽檐兒領口都鑲了一圈兒雪白的狐貍毛,只將那本就不大的小臉遮去了一大半。料想這樣的日子裏出來,也是凍不著的。

寶玉先放了心,才扭頭對李紈道:“大嫂子先過去罷,我一會兒再去找你們。”

李紈無法,想著裏頭老太太帶了那多人回來,定是鳳丫頭那裏有事,且不能叫姑娘們聽見呢。便也不管寶玉,只管領了幾個女孩兒走了。

寶玉站在門口看著黛玉纖細的背影轉了一個拐角隱去了,方才進去。

屋子裏鳳姐兒正嗚嗚地哭著,平兒在一旁輕聲勸慰,賈璉站在一邊兒,虎著臉一聲不吭。

賈母閉目坐在榻上,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不見絲毫喜怒。邢王二人都坐在下首,因為不知到底為了何事,也不敢出聲。

邢夫人倒是有些個納悶,往日裏老太太寵著鳳丫頭,只怕幾個親孫女都趕不上,更別提那個悶嘴葫蘆一般的珠大奶奶了。今日這個架勢,要說是為了給鳳丫頭撐腰呢,不像。若說是要排揎鳳丫頭,那可到底為了何事?

先在心裏將自己院子裏的事情過了一個個兒,覺得沒有什麽錯處,邢夫人坐的端正了些——自己這裏只要別弄得沒臉就好,至於鳳丫頭……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猶在抹著眼淚的鳳姐兒,邢夫人心道:哼,巴不得你有個錯處!橫豎你往日裏也沒有將我當作了婆婆!

至於王夫人,心裏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按說這小兩口鬧起來,這幾個長輩還不至於都叫來罷?更何況,有什麽事情能叫大老爺二老爺珠兒也過來?

垂著眼皮看手中的佛珠,眼角的餘光瞥了瞥賈璉,看他還是氣憤憤的樣子——難道,是那件兒事情?

寶玉猶豫著進不進去,卻聽見後邊腳步聲響,回頭看時,乃是賈珠匆匆而來。

賈珠聽說驚動了老太太,心裏原有些後悔沒拉著賈璉些。老太太年事已高,若是氣出個好歹,豈不是他們的罪過?

見了寶玉在賈母門前徘徊,賈珠一楞,隨即正色道:“跟我進來。”

寶玉這裏正發愁他一個小孩子進去會被攆了出來,這下子正合心意,也便跟了進去。

鴛鴦見兄弟二人聯袂而來,俯身在賈母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賈母睜開眼看了寶玉一眼 ,目光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即整了整面色,指了下邊的椅子叫兄弟兩個人坐。

賈珠搖搖頭,站到了賈璉身邊。寶玉也過去站在他另一側。一時賈赦賈政也都過來了,俱是一副不明所以之狀。

賈母叫他們坐了,早有人上了茶來。賈赦雖是平日裏荒唐了一點兒,卻也並不愚蠢。因此賠笑道:“璉兒又胡鬧了?叫老太太生氣,回頭我教訓他。”

賈璉一旁聽得險些吐血,這一有了事兒便是自己錯了不成?只是長輩說話,他也不敢打斷,只好站在那裏沁著頭郁悶。忽覺袖子緊了緊,低頭一看,是寶玉借著賈珠的身形當著,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袖子。賈璉心裏一熱,寶兄弟這是安慰自己吶?

賈母嘆了口氣,坐直了身子,目光緩緩掃過底下的眾人,最後落在了鳳姐兒身上。

“鳳丫頭。”

鳳姐兒聽著賈母聲色不同往日,料想是確實氣了。只是這會子她心裏已經思量了多少遍了,覺得不過是白口說了一句話罷了。她知道榮府與長安節度使也是有往來的,這麽算來自己做的不過就是大家子裏常有的幫襯罷了。老太太氣的,大概也就是自己沒有跟璉兒打個招呼?

想到了這裏,忐忑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忙站起身來,舀著帕子抹了抹眼睛,帶了絲怯色看著賈母,囁嚅道:“老太太……”

賈母“哼”了一聲,轉而向賈璉問道:“你說說,今日所為何事?”

賈璉憤憤然看了鳳姐兒一眼,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末了又道:“才我已經細細審過了來旺那個奴才,他可是沒敢瞞著半分。如今我叫人把他捆了扔在柴房裏,若是老太太、老爺太太們不信,我只叫人將他拖來問問便是。”

王夫人聽了,心裏先籲了口氣。此時放下心來,忙笑道:“我道是怎麽一回事兒,原來是?p>了這個。?p>

說著又笑向賈母道:“老太太知道,鳳丫頭一向熱心腸,許是看了人家求的可憐,這才幫著說句話罷了。只是,這實在不該瞞著璉兒。”

又沈下臉來轉向鳳姐兒:“鳳丫頭,你可知道錯了?凡事如何能夠自作主張,不與璉兒商議?因為這個,還胡鬧!這可是你該做的?還不跪下認錯?”

賈璉聽了王夫人的話,欲要反駁一番,只是賈珠寶玉都在身側,卻又自覺不能落下了兄弟的臉面,因此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處,憋得他實在難受。

鳳姐兒卻是心裏一喜,知道姑媽雖是讓自己認錯,其實是將事情大而化小。看眼前的情勢,若能就這麽遮掩過去自然是最好的了。心裏一邊兒暗恨自己怎麽就昏了頭,跟賈璉鬧了出來,一邊兒雙膝一軟,跪在了賈母面前,掩面而哭:“老太太,是我糊塗了。那日人來求我,我原想著咱們往日裏跟人家來往,這互相幫襯著的事情也是有的。況且不過是一句話,行與不行的與咱們就無關了。我實在是抹不開面子不答應,因此就那麽應了。是鳳丫頭糊塗,日後再不敢了,還求老太太不要動氣。”

賈母看著她沈默不語。賈赦卻在一旁聽出了門道,冷笑了兩聲,慢條斯理問道:“璉兒媳婦,我問你,你可認得那個什麽守備什麽衙內的?”

鳳姐兒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既是這樣,哪裏就有平白管人家事情的道理?縱然有人來說,也不是這麽個意思罷。更何況,若是只管帶句話,又何苦來瞞著璉兒到外頭去偷偷摸摸的?”

鳳姐兒不敢說話,賈母嘆了口氣,轉頭對賈赦賈政兩個說道:“這些年我也不大理會事情,只想著在內院兒帶著孫子孫女們樂呵。如今看來許多事情就忽略了。”

“若說是親友間互相幫襯說話,原是有的。只是合該先去看看到底是為了何事。比如那明明行了不法之事,卻托到咱們頭上來去求情,難道你們也去不成?那豈不成了幫兇?不說別的,叫人知道了可怎麽看咱們家裏人?所以這話我今日撩在這裏,日後只長些心眼,凡事別光顧著自己的面子,叫別人給兩句好話便犯糊塗。”

這話別人聽了猶可,唯有賈政觸動心事,不由得又狠狠地看了一眼王夫人,忙著跟賈赦等人躬身應下了。

寶玉一直低著頭,心裏掂量了一番,忽然拉著賈母袖子插嘴道:“老太太別生氣,我想著,鳳姐姐一向都好,許是這回真是糊塗了,不知道被人家怎麽說的,才做下了錯事的。”轉頭看著鳳姐兒跺腳道,“鳳姐姐,你還不快說,人家到底給你灌了什麽米湯麽。你說了,老太太也就不生氣了。”

鳳姐兒如何敢說?心裏一邊氣寶玉好心說錯話,一邊兒舀著帕子掩了臉哭泣想主意。

賈璉卻道:“這也容易,只叫了饅頭庵凈虛那個禿歪剌刺來一問便知。”

鳳姐兒大驚,霍然將手裏的帕子一攥,看著賈璉。

賈珠一旁冷眼看著,見了鳳姐兒如此形狀,心裏先篤定了幾分。鳳姐兒這個人,雖跟他沒有過多接觸,然自小的表兄妹,他也還算知道幾分。最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一個庵裏頭的老尼姑,若是求她幾輛銀子供香火倒還可能,無緣無故敢托她這麽大事兒,還叫她應了的,那必是鳳姐兒得了好處了。

既然今日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是一下子掐了鳳姐兒這個心思好些。不然日後她膽子大了,肆意妄為,若有人追究,闔府人等都得跟著受牽連。

因此假意笑著勸賈璉道:“何苦鬧到外頭去?只叫跟著弟妹的人問問不就結了?”

賈母沈吟不語。她雖年老,卻不糊塗。從史家到了賈家幾十年了,什麽沒見過?鳳姐兒這點子小心思小手段,還真不夠她看的。她也正是看著鳳姐兒人還算機靈,嘴頭兒又來的,才多疼著幾分。這次看鳳姐兒有些張狂了,原是要訓誡一下。只是,要不要這樣兒把臉給扒盡了?

心裏掂量了一番,叫賈赦賈政和賈珠寶玉先回去。寶玉還待要看,見賈珠朝他微微搖頭,只得跟在賈珠身後出去了。

此時外邊兒已經有些黑了,府裏各處點起了燈籠。兄弟兩個先送了賈赦賈政回去,二人方才相跟著往賈珠那裏去。

寶玉走在游廊上,見那些燈籠都被風吹得輕輕擺動著,沈默了一會兒,才跟賈珠說道:“大哥哥,你說,鳳姐姐這個事情,真是十分嚴重麽?”

賈珠皺眉搖頭:“其實大家子裏這些事情都是有的。你年紀小,沒見過。單看那薛姨媽家的薛蟠,如何沒事兒人似的跑到這裏來的?若是裏邊兒沒有舅舅跟咱們這裏的臉面,我再不信的。只不過這也還罷了,舅舅他們願意為親戚出頭,雖是於法不合,好歹是為了情分。至於你璉二嫂子,我卻不信是為了情分,十有九成是為了銀子。這次若是不好生敲打她一番,只怕日後她膽子更大了。所以我也就沒攔著你璉二哥,故意的說重了些也是有的。”

寶玉聽了心裏卻道,大哥哥並沒有說重了,上輩子抄家時候,這包攬訟詞可不是一項大罪過?

“大哥哥,照你說鳳姐姐既是在這個事兒上犯了糊塗,是為了幾兩銀子。那,那……”

賈珠見他猶豫,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什麽?”

“你說,她會不會為了銀子再做些別的事情?”

“這個……”賈珠也並不敢說鳳姐兒沒有,見寶玉一臉擔憂看向自己,“我會叫你璉二哥哥好生查問一番。”

寶玉狀似沈重地點了點頭。賈珠看了心裏暗笑,這個寶玉,到底還是年紀小,看著老成,心裏還是小孩子一般。

因賈母那裏有事情,便邀了寶玉跟自己一塊兒去吃飯,寶玉欣然應下了。

到了賈珠那裏才發現,賈蘭早就回來了,賈環也在這裏。見寶玉跟著賈珠進來,賈環好一通抱怨:“原跟二哥哥說了等我們,二哥哥答應的那麽好,轉眼我們做完了功課回去就沒影了。害我們滿府裏遛了老大一圈兒找你,要不是碰見了大嫂子,可還傻傻地找呢。”

寶玉方想起來,忙賠笑跟賈環賈蘭兩個賠不是。

李紈看了抱著小女兒笑道:“寶玉,你本就是哥哥,哪兒有哥哥跟弟弟侄子賠不是的?”

寶玉撓頭道:“這不是我沒講信用麽?”

一時叫丫頭們傳了飯上來,幾個人一塊兒吃了。外頭看去,竟也是一副和樂的情景。

次日早上起來,便聽人說,璉二奶奶那裏身子不大好,要調養著。府裏的事情都交給了珠大奶奶。來旺兒那個奴才竟敢瞞著主子挑唆事兒,要被合家子發賣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先謝謝幾位姑娘的關心,梅子的喉嚨現在已經好多了,雖然還有點兒疼,聲音也難聽,可是癥狀輕多了。

謝謝阿宴姑娘的地雷,果然治愈了……

後邊兒還有熱鬧的,親們等著吧。

第五十二回

說到賈珠寶玉兩個的擔憂,其實倒是多餘了。賈母是什麽人?嫁入榮府幾十年了,什麽事情沒有經歷過?那雙眼睛是見過了多少人的了,賈珠寶玉能想到的事情,她又如何會忽略呢?

據鳳姐兒自己說,是因為抹不開面子才應下了凈虛的,凈虛事後才許了她三千兩銀子。賈母如何會信這話?只是,既是為了三千銀子就敢借著府裏的名兒做下這事兒,難保沒有別的事情。

不過她慮著鳳姐兒是大房的長媳,若真是在一家子面前揭出什麽不好的話,只怕賈璉面子上也不好看。打發走了眾人後,她即刻便叫賈璉提了來旺兩口子過來,細細盤問了起來。

來旺原先心裏還有些個僥幸,指著鳳姐兒那裏能救了他一家子。直到被待到了賈母面前,聽得賈母言道要一家子發賣了到那黑煤窯子裏去,才真真害怕了起來。一咬牙,便一五一十地將這幾年蘀鳳姐兒所做的事情都說了,尤其是那將銀子放到外頭收取利子錢的事情更為詳細些。

賈母聽了,驚得她一身冷汗,險些從榻上摔了下來。賈璉在一旁慌忙扶了,口內叫道:“老太太,老太太!”

“住嘴!”賈母呵斥道,“你咋咋呼呼做什麽?”

叫人進來帶了來旺出去好生看著,賈母低頭沈思了一會兒,吩咐賈璉:“打發人去把鳳丫頭叫過來。”

鴛鴦忙在一旁勸道:“老太太您看,天色都晚了,您可還沒有用晚飯吶。是不是先好歹點補一點兒?”

賈璉也紅著眼睛跟著勸:“老太太,您放心,回頭我就去教訓那愚婦!您也保重著些,若是被那愚婦氣壞了,可叫孫兒心裏怎麽過的去呢?”

賈母看了看屋子裏的人,除了賈璉,便是鴛鴦了。嘆了口氣,揮手叫賈璉去。賈璉無法,只得聽了,才要出去,又聽賈母吩咐道:“不許鬧得人都知道了,只悄悄地帶了鳳丫頭過來。”

賈璉應了,急吼吼地跑回了自己院子,一疊聲地叫鳳姐兒。

鳳姐兒折騰了這一回,心裏正不自在著。又聽見老太太要發賣了來旺一家,正是心急如火之時。一來來旺兩口子乃是她從娘家帶來的,是她的左膀右臂,多少事情都是經了他們的手去做的。若是去了他們,自己往後再要調教出這麽兩個蘀自己辦事兒的人,要費上不少心力。二來,也是來旺知道自己的事情不少,恐也是怕他狗急跳墻亂咬的。

正在屋裏跟平兒長籲短嘆之際,忽見賈璉氣急敗壞地闖進來,只叫她趕緊往老太太那裏去一趟,連平兒也不許帶了。

鳳姐兒心裏一沈,也不及多想,只得略略收拾了一下子,囑咐平兒兩句,跟著賈璉去了賈母那兒。一路上只低頭琢磨著。

可喜的是賈母只自己在屋子裏,只有鴛鴦這個心腹大丫頭在身邊兒。

賈母看著鳳姐兒進來,見她也不似往常那般妝飾了,早換了家常的一件兒藕荷色綾子襖,底下配了一條蔥鸀綿裙子。頭上梳了一個光光的髻,只用了兩只鎏金釵子別著,一張俏臉黃黃的,看上去說不出的憔悴可憐。

心裏嘆了口氣,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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