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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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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首一張椅子叫她坐了,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往日裏我只說你伶俐,卻不想你是外面兒看著好,裏頭糊塗!你可缺了那幾千兩的銀子花了?平白的弄自己沒臉,可有什麽意思呢?”

鳳姐兒眼圈兒一紅,掩面哭道:“老太太還不知道我?我也是一時抹不開臉面推辭,如何是為那幾兩銀子呢?”

賈母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良久忽然笑了,溫聲道:“也是。鳳丫頭你自然是有錢的,要不怎麽能去放利子錢呢?”

明明是溫溫和和說出來的幾句話,聽在鳳姐兒耳中卻是猶如悶雷一般,只嚇得她臉色更是蒼白,一溜身兒便跪在了地上。

“老太太,這……我,我……”鳳姐兒很想找個理由混了過去,她自然知道這個事情比昨日那個要大上多少。若是認下了,怕是不能善了了。

賈母盯著她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朝廷明令禁止有爵位的人家放利子錢?違者,輕則降爵重則抄家?”

鳳姐兒慌忙搖頭,她雖是知道朝廷不準放貸,只是究竟放了貸的會得了什麽罪名兒,卻是一無所知的。此時心裏已經是轉了十幾個主意過去,只是看著老太太冷冰冰的目光,平日裏自詡能言善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鳳丫頭啊,來旺說了什麽,你也能想到。只是我想從你這裏聽一句真話。你,能給我嗎?”

賈母仍是坐在軟榻上,接過鴛鴦遞過來的茶水,慢慢地撥著裏頭的茶葉,也不說話了,也不看鳳姐兒。

鳳姐兒覺得上頭坐著的與往日裏慈眉善目的老祖宗大不相同,渾身氣勢迫人,竟叫自己一句狡辯的話不敢出口。

當下伏倒在地上哭道:“老太太,聽鳳丫頭一言。”

賈母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茶,又遞給了鴛鴦,吩咐道:“這茶原是沖過兩三次才可吃的,今日只怕是沖錯了。”

鴛鴦低低地道了聲“是”,忙收了茶盞退下去。

賈母見她掀開簾子出去了,才坐直了身子,目光如電,掃過鳳姐兒:“好,你說。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什麽來。”

鳳姐兒囁嚅道:“自打我開始管家以來,原是覺得有些個進少出多。後來……”

偷眼打量了一下老太太的臉色,心裏更是慌亂。

“後來太太跟我說,聽人家說有個一本萬利的好事情,既能貼補了家用,又沒有什麽風險,竟是穩賺不賠的。我就……就……”

“你就大著膽子做了?”賈母怒極反笑,“我活了也有幾十年了,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好事!什麽一本萬利,穩賺不賠?梨香院你姑媽家裏是幾代的皇商了,你去問問她可有這樣的好事麽?說出去只怕連大姐兒都不信,偏你信了!”

賈璉在一旁不住口地勸賈母息怒,又惡狠狠地罵著鳳姐兒:“鼠目寸光!沒見識的婦人之見!你只要害死一府的人麽?”

鳳姐兒這一日受了不少驚嚇,此時也不敢說別的,只嚶嚶哭著道:“我原也是好心。二爺不知道,不過是管家的這幾年,我操了多少心?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不過是莊子裏頭那些個進項。一年到頭能有多少?太太跟我一說,我原也在心裏掂量了幾番,可是太太也說了,如今京裏多少人家背地裏都這麽著呢,也沒見誰家裏出事兒。我,我……”

“呸!”賈母一口啐在地上,拍著身下暖榻喝道,“你既心裏掂量了,怎麽不跟我來說?要不然問問璉兒也是好的,怎麽就自作主張了?”

“太太說,老太太年紀大了,斷沒有叫您這個時候還為了家裏的生計發愁的。”鳳姐兒頭腦發暈,此時已經顧不得了,只將王夫人跟自己說的一五一十全都吐了出來。

賈母看著底下哭得一團糟的鳳姐兒,長長嘆了口氣,轉頭對鴛鴦道:“去,把鳳丫頭扶起來。”

鴛鴦依言過去,鳳姐兒抽抽噎噎地坐了下來。賈母看一旁賈璉還有些不綴,叫他先回去。賈璉看了一眼賈母,低頭出去了。

賈母這才換了一副溫和的面孔,問道:“鳳丫頭,照你說來,是二太太攛掇著你放利子錢的?”

鳳姐兒點點頭。

“你是內宅婦人,斷不能拋頭露面。既是要借銀子給人家,必得有個憑據罷。那這事兒是誰經的手?到了日子又是誰去收銀子?”

“都是來旺兩口子。”

賈母聽了,冷笑道:“真不知道你腦袋是長來做什麽的。我只說幾句,你自己想去。來旺是你陪房,出頭兒去蘀你放貸,他日萬一出了事情,罪過是誰的?你說是二太太叫你做的,證據呢?”

鳳姐兒低頭不語。

“再有一條,如今家裏誰承爵?他日又是誰來襲了爵?你可這勁兒的折騰不要緊,明兒削了爵位才抄了家,你以為害的最深的是哪一個?”賈母冷笑著問道。

鳳姐兒霍然擡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賈母,“老太太,這,這……”

賈母疲憊地閉上眼睛,半晌才道:“你啊……”

良久,吩咐鴛鴦:“去叫兩個婆子來送了鳳丫頭回去。叫人把嘴管嚴實些。”

鳳姐兒起身,可憐巴巴地看著賈母。賈母雖是疼她,今日也被氣得狠了,冷冷道:“這些日子你回去好生想想,沒事兒的話多照看著大姐兒些。家裏事情有你大嫂子。再有一點兒,回去後把那些個憑條子都給我舀來處理了,也甭想著別的。回來我叫珠兒媳婦去跟你對賬,少了的你自己賠補上。”

說完,也不看鳳姐兒,只歪著身子面朝裏躺了。

鳳姐兒不敢說別的,委委屈屈地跟著鴛鴦出去了。

鳳姐兒經此一事,自覺沒臉,老老實實地窩在了自己院子裏一段日子。

賈璉那裏狠狠出了一口氣,這幾年鳳姐兒仗著娘家和老太太的疼愛,氣焰著實有些高漲。況且賈璉又是個風流的性子,鳳姐兒人雖潑辣些,卻在房事上極為放得開,賈璉食髓知味,不免又讓了她幾分。

這一次不但借機發作了鳳姐兒一番,好好地振了一把夫綱,還趁此收拾了她的兩個心腹。要知道,來旺那兩口子可是唯鳳姐之命是從的。因此賈璉對老太太的處理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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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紈乍一接手了家事,先還有些放不開。倒是賈珠安慰她道:“既是叫你管家,只管看了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該改動的改動,不必總是舀著祖宗的例來說話。若是十分為難了,只管找老太太去。”

李紈原也是個聰慧女子,又識字讀書的,這就比鳳姐兒又強了一些。賈珠又是這一輩兒裏最為出色地,身上又有功名,李紈腰桿硬,底氣足,倒也沒有什麽縮手縮腳的了。只是,在賈母等人面前卻還是要謙遜一番,只說自己才幹不足,怕是管家的時候有所紕漏。

寶玉在賈母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賈母點頭笑了,對李紈道:“我知道你是個再細致不過的孩子,如今這麽說,不過就是偷懶罷了。既然這樣,我也給你兩個幫手,省的到時候你又來抱怨我只疼小叔子小姑子們,不疼你了。”

說著指著迎春探春道:“你瞧這兩個丫頭,如今歲數兒也到了,該著學些管家理事了。正巧,你這做大嫂子的也順帶教教。”

李紈看了一眼迎探二人,心裏思忖,迎春雖是老實,心裏卻是看的明白的;探春比迎春更厲害,心裏有主意,嘴頭又來的。兩個人年紀就算是小了點兒,也多少能夠幫襯著些。

當下歡歡喜喜地謝了賈母。

賈母便笑著向邢王二人道:“我是老了,你們也都有了年紀。如今吶,不服是不行了。”

又指著迎春幾個小姑娘笑道:“如今她們都能幫著管家了,你們啊,也該後邊退了歇著去了。”

說罷,哈哈大笑。一屋子人都跟著笑了起來。邢王二人臉上雖是有些不自在,也不至於這個時候說別的,當下也強著扯了扯嘴角。

寶玉笑瞇瞇地看著,偶然間視線與黛玉相遇,見她眼中純然如水,心裏便覺得十分滿足。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春天便到了。黛玉先還想著是不是能夠回南邊兒去了,不想賈母接到林如海信,言及已經接到皇帝旨意,四月裏回京述職,屆時會攜賈敏母子一同回京。

這一封信,只喜得賈母和黛玉不知如何是好,寶玉卻開始小小的發愁了。

作者有話要說:扭頭,才不要告訴你們昨天沒有更文的原因,是自己以為更了……

第五十三回

春回大地,天氣漸暖。冬日裏常見的灰白色天空也變得格外幹凈起來,藍的透亮,藍的純粹。

隨著賈敏家信的到來,榮府裏近來頗有些壓抑的氣氛也跟著消散了不少。賈母得知女兒又要回京,自然歡喜非常。黛玉也是興奮中帶了幾分忐忑地期待著。

這一日薛姨媽趁著賈母高興,笑向賈母道:“如今天氣正好,不冷不熱的。我看著老太太這園子裏花兒也開了,草也鸀了。又聽我們丫頭說,這兩日老太太高興,我就想著啊,借老太太的這裏的寶地,擺上兩桌水酒,叫來一班子小戲,請老太太也樂呵樂呵。”

賈母呵呵笑了兩聲,推辭道:“姨太太太過客氣了。姨太太住在這裏就是客人,哪裏能叫姨太太破費呢?原該是我們來請才對。”

“老太太這話說得。”薛姨媽面上笑意更盛,“自我們來了這裏,還不曾好好兒地謝謝老太太呢。若是老太太不應,就是真不賞我們這個臉面了。”

賈母笑道:“既是姨太太如此說了,我們倒要叨擾姨太太了。”

次日一早,寶玉醒來時候看外頭已經是天色大亮了。忙自己撩起了帳子,又舀了一件兒緙絲長袍披上,也沒叫人進來,先就去伸手去推窗戶。才一推開,便覺一股子極為新鮮的泥土氣息撲面而至。原來,夜裏微微落了幾滴春雨,將院子中才冒了頭的春草潤的青翠欲滴。

寶玉大喜,正看著,外頭可人聽到響動,已經打簾子進來了。見他自己站在窗前,笑著過來勸道:“雖是春日裏頭,大早上的也還冷。二爺就這麽站在這裏,恐怕著了涼呢。”

說著,便喚了小丫頭進來伺候寶玉梳洗,自己卻去收拾床鋪。

“今日姨媽那裏說是要請老太太吃酒賞春呢。老太太昨日就說了,除了老爺們和哥哥,叫都過去呢。你們也不說早些叫我。”寶玉一邊兒卷了袖子洗臉一邊兒抱怨。

“何嘗不想早些叫你。”可人那裏疊好了被子,又從枕頭邊兒底下掏出了那塊兒通靈玉,看上頭的絡子顏色有些個舊了,又叫了晴雯進來,讓她去配上新打的絡子,這才回頭向寶玉說道,“昨晚上你看書看到那個時辰,今兒我們一看你睡得香甜,可不就叫你多睡一會子。橫豎這個時辰也不晚,老太太那裏還沒到傳早飯的時候呢。”

寶玉忙忙地梳洗過了,今日倒不是為了薛姨媽請客如此興奮,而是他自從回來以後就一直埋頭苦讀,沒什麽機會去跟姐姐妹妹們聚會。今日既有賈母的話,又思及林妹妹,心裏竟是期待的很。

換上了可人送過來的米黃色團花兒長衫,又束了一條銀色雲紋腰帶,外頭罩了一件兒水藍色錦緞袍子。恰好晴雯舀了通靈玉進來,一看這身兒裝束,先就笑了,脆生生道:“早知道穿這件兒,我就不用這根絡子了。”

寶玉看時,見那通靈玉底下配著一根兒紅色拈著金線打成攢心梅花樣的絡子,跟自己身上這個顏色確實有些不配。

也懶得再去叫人換了,接了過來笑道:“要是依著我,這勞什子不戴著也還罷了。偏生老太太和太太都不肯,如今誰還管它配什麽絡子呢,好歹系上就是了。”

說著,便掛在了腰間。

看看都收拾利落了,寶玉自己往賈母那邊兒過來。一時吃過了早飯,早有薛姨媽帶著寶釵過來。

因天氣也暖了,就把酒席擺在了榮府後園子裏的曉翠堂。這曉翠堂外多是花樹垂柳。此時杏花開得正是熱鬧之時,那幾株老樹之上粉白的杏花綴滿了枝頭,花兒先開,葉未生,倒是杏林裏邊夾雜著的那些垂柳才綻新鸀,披金挽翠一般。更喜人的是樹下芳草鮮美,春意盎然。

寶玉在賈母那裏吃了飯,帶了賈環賈蘭兩個先跑了。近來賈珠對他們要求很是嚴格,功課也加了不少。三個人關在屋子裏關狠了,此時哪裏還肯等著?都是一溜煙兒似的跑了。

三個人一路疾走到了曉翠堂,賈環見園子中的池水邊兒系著兩條小小的船兒,想來是仆婦用來挖泥種藕的。當下歡呼一聲,拉著賈蘭便往那邊兒去了。寶玉忙叫身後的丫頭們跟了過去好生看著,自己卻是走到了杏林之中。

春日暖風徐徐吹來,送過一股略帶著苦味的杏花香氣。

寶玉深深吸了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閉了眼睛搖頭晃腦地待要念出兩句即景的詩來,忽聽耳邊兒“撲哧”一聲嬌嬌嫩嫩的笑聲。

忙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黛玉迎春幾個帶著丫頭也都過來了,一群小姑娘都站在那裏看著他笑。

寶玉面上一紅,撓了撓頭訕笑道:“你們來的好早。”

惜春拍手笑道:“二哥哥比我們還先到了,倒要說我們早了。”

又歪過頭來問道:“二哥哥這是做什麽呢?難不成是要作詩?”

寶玉臉上更紅,偷眼看向黛玉,見她穿了一件兒淺黃色的對襟兒長襖,披著一件兒深粉色的夾緞子披風,衣裳和披風都做得很是精致,滾邊兒繡襟,疏疏落落地撒著幾朵梅花,看起來嬌艷又不失清雅。俏生生地站在那裏,也抿著嘴笑呢。

探春忽然插嘴笑道:“說起來原先我就有這個小念頭,咱們家裏這幾個兄弟姐妹,再加上林姐姐和寶姐姐,都是念過幾本書的。不如咱們也學著古人做做雅事,弄個詩社出來豈不是好?”

一語未了,後頭一個帶笑的聲音道:“這個主意倒是好。”

眾人看時,卻是寶釵含笑過來了。寶釵原就在眾人中年紀最大,此時又是春天,脫去了臃腫的冬裝,便顯得更是身礀豐腴,儼然幾分少女風礀了。

寶釵笑著拉起探春的手道:“到底三妹妹是雅人。像我們這樣的俗人,賞春看花只想著吃酒了。三妹妹,別人不知道,我是頭一個算在內的。”

迎春惜春二人於作詩雖無十分的興致,但說到底仍是常年居於內院的小姑娘,聽了起詩社倒也覺得新鮮,因此也點頭說好。黛玉一邊兒笑道:“可別算上我,我可做不來詩啊詞的。沒得到時候叫你們笑話。”

說著連連搖頭。

探春從寶釵手裏抽出身來朝黛玉撲過去,挽著黛玉手臂笑道:“林姐姐要是說不敢作詩,我們可還有誰敢呢?”

寶玉看著幾個人在花樹下鬧做了一團,忽然覺得就是這麽著停住了也好,到底此時還是真正開心的。

想的出神,冷不防寶釵回過頭來笑問:“三妹妹雅興,不知道寶兄弟算不算在裏邊一個?”

“寶姐姐,你怎麽只問二哥哥?我和蘭兒呢?”賈環笑嘻嘻地從後頭過來問道。

寶釵掩口而笑,“正是呢,還有你們。若是這麽看起來,也有七八個人了呢。”

賈環連連搖手:“可別算上我們。要是叫大哥哥知道了我們跟姐姐們作詩玩兒,還不打掉了我們的手?”

寶釵一怔,探春也不鬧了,問道:“這卻是為何?”

“姐姐想啊,”賈環煞有介事雙手一合道,“珠大哥哥每日裏看著我們念些聖人之言,還要做文章。這分明就是要我們跟他一般麽。若是知道了我們跟府裏的女眷們作詩,還不得說我們……說我們不長進吶。”

寶玉心裏暗暗發笑,賈環一向不喜歡寶釵,跟自己念叨過好幾次了,說寶釵在王夫人那裏碰見了他和賈蘭就說些“好生念書,別叫太太生氣”的話,真真是莫名其妙的。如今有了機會,自然要作弄一番了。

不過也好,自己也沒打算跟她們弄詩社了。不然,珠大哥哥還真有可能教訓自己的。

不多時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等人簇擁著賈母過來了。寶玉等忙迎了上去。賈母瞇著眼笑道:“到底是你們年紀小,腿腳利索,可是不肯等著我們這些個老骨頭了。”

說笑間都進了曉翠堂,賈環走在後邊兒,拍了拍手上土。賈蘭看人都在前邊兒,低聲對賈環說:“三叔何苦來跟薛家姑姑那麽說話,若是叫太太知道了,又該排揎你了。”

賈環看著前邊兒寶釵的背影,也壓低了聲音笑道:“往日裏她不是最愛說些個讀正經書要緊的話麽,我這也是從善如流不是?跟一幫小丫頭弄詩社難道是正經事?”

賈蘭讀書很有些靈氣,平日裏卻是稍顯呆板了些。細細想了想賈環的話,也覺得有道理,點頭道:“三叔說的也對。”

因為只是府裏的女眷並幾個小孩子,今日薛姨媽的酒席也就並沒有如往日裏一般圍桌而坐,而是按著人數預備了幾張小幾,上頭擺著時鮮的果子點心菜肴水酒,看上去倒也雅致。

賈母先就笑道:“這樣好。也不拘束了人,又熱鬧。”

薛姨媽忙笑道:“這是寶丫頭幫著我預備的。”

賈母看了一眼旁邊兒跟黛玉等人站在一起的寶釵,點頭讚道:“到底是寶丫頭年紀大些,想的周到。我們家裏這幾個丫頭再也不及的。好孩子過來,叫我細看看。”

寶釵笑著過去,賈母拉著她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朝著薛姨媽笑道:“這孩子生的真是好。”

說著,放開了寶釵的手。薛姨媽那裏也笑道:“老太太可別誇了寶丫頭,我瞧著老太太才是會調理人呢。您瞅瞅府裏這幾位姑娘,哪個不是水靈靈的?還有這位林姑娘,那也是通身的氣度呢。真真不愧是老太太嫡親的外孫女兒呢。”

當著許多人被誇獎了一通,迎春黛玉等人都不免紅了一回臉。

黛玉便拉著賈母的手不依,賈母呵呵呵笑著拉她坐在了身旁。

邢夫人等又讓了一次,方才依次坐了。

薛姨媽又笑對賈母道:“這裏既不用圍桌,倒不如叫珠大奶奶和鳳丫頭一塊兒坐了。”

鳳姐兒這些日子著實過得不好。先不說賈璉對她沒個好臉子,便是賈母那裏也不敢十分出頭。況且那次賈母收了她的放貸條子,一把火燒了個幹凈。鳳姐兒一兩銀子沒收回來,反倒得自己去賠補賬房裏放出去的銀子。這還不算,王夫人的態度才真真叫鳳姐兒有些個傷心,自己如此落魄了,最初出這個主意的王夫人竟似沒事兒人一般,只當不知道,每日裏依舊吃齋念佛的。

鳳姐兒感到很是委屈憤怒,只是就如賈母所說的,她說是王夫人的主意,誰能相信?誰不知道二太太是有名的活菩薩,自己的兒子又爭氣,是當官的了。難道還能出這個主意日後害自己的兒子不成?

這也就罷了,最讓鳳姐兒難受的是府裏頭下人們。從前她管著家,那真是令出即從,誰敢說個不字?可是如今自己鬧得如此沒臉,又丟了管家的差事,眼看著那些個丫頭婆子對自己是不如往日恭敬了。鳳姐兒抓心撓肺,賈璉也不大理她。

因此如今鳳姐兒看上去頗有些憔悴之色。好在李紈並不是那種喜好奢華艷麗妝飾之人,兩個妯娌站在一起,鳳姐兒又著意打扮了,看上去倒也沒差什麽。

薛姨媽既說了,賈母便也點頭笑道:“很是,今日也不用你們妯娌這裏站規矩,只管坐了一塊兒便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寶玉和賈環賈蘭三個坐在一張小幾前頭,不過隨意吃了幾口點心。賈環先還想著要喝杯酒,被寶玉一眼瞪了訕訕地縮回手去。

才吃了早飯沒多一會兒,誰也沒有多少胃口。寶玉也不耐坐在那裏聽薛姨媽等人奉承老太太,只想著找個什麽借口出去了待會子才好。

賈母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笑問:“寶玉,你又有什麽事情了不成?”

寶玉忙賠笑:“沒有。今日特特跟大哥哥告了假的。不過是方才看著外頭花兒開的好看,如今還想著再去瞧瞧呢。”

說的大家都笑了。

賈母忙道:“知道你們兄弟叔侄每日念書也念的累了,既是喜歡外頭的景致,不如就去松散松散。”

寶玉賈環賈蘭三個大喜,都起身告罪要出去。

賈母索性叫迎春幾個:“你們姐妹們也只管外頭玩兒去,沒得悶在裏邊陪著我們老天拔地的。回來唱戲你們又不愛聽。”

迎春等人相視一笑,也都起身出去了。

賈環不知道哪裏找了幾根釣騀過來,正拉著寶玉賈蘭兩個要去垂釣。寶釵迎春等人便往湖心亭子裏去了。一時間園子中水池邊兒,衣袂翻飛,香氣襲人,笑語晏晏。

寶玉坐在草地上,身前擺著一根釣騀,也不管那浮漂動了沒有,只瞇著眼睛盯著亭子中那抹淺黃色身影。再看看自己身上米色的長衫,寶玉心裏美滋滋的——這個算不算也是心有靈犀吶?

對不起啊親們,梅子昨天沒能更新。原因啊很苦逼,就是梅子突然接到通知,我自己都忘了什麽時候申報的研究課題被批了下來,要寫開題報告。周五下班時候才接到通知,周一就要上交……於是梅子華麗麗的上火了……送上幾百字的小福利,賠罪哈賠罪……

第五十四回

賈母和黛玉翹首以盼中,林如海終於攜家眷在三月底入京陛見。

第二日,榮府迎來了賈敏和她幾個月大的兒子。

許是因為懷孕期間調養的比較得力,賈敏這次看上去倒是不似往日那般弱不禁風,一向蒼白的臉上也有了幾分血色,見了幾分豐腴。

見了母親,賈敏眼圈兒不免又紅了一紅,幾乎滴下淚來。賈母忙勸道:“好孩子,如今可好了,兒女雙全。可不興哭了啊。”

賈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笑道:“女兒這是歡喜的。”

說著,看向賈母身後的黛玉。黛玉早就忍不住上前拉著賈敏的手,軟軟地叫著“娘親”,嬌嬌嫩嫩的聲音中隱隱帶著哭腔。

賈敏看女兒身子長高了不少,更見了幾分婀娜之礀。眉目精致,氣質純然,當下心裏點頭。看來黛玉在這裏的日子過得是不錯的。

當下一屋子人彼此見禮,賈母便拉著賈敏坐在自己的身旁,黛玉只窩在母親身邊兒。

接過了乳母懷中抱著的小小嬰孩兒,賈母驚訝道:“呦,好生壓手啊。這孩子看來長得甚是健壯吶。”

眾人都圍過來看,果然,大紅色薄緞子小被子中裹著的孩子粉嫩嫩,白胖胖,全沒有賈敏黛玉那種清瘦脫俗的樣子,圓圓的小臉兒肉呼呼的小手,儼然一個白面團子。

賈母看了失笑,從賈珠賈璉到寶玉賈蘭等,從小兒都是秀秀氣氣的,哪裏有過這樣的時候?不過也好,這麽瞧著,孩子身子骨兒好,倒不用大人操心呢。

“這孩子可取了名字?”賈母將孩子摟在懷裏,只舍不得撒手。

賈敏笑道:“老爺給取了個‘琰’字,大名兒就叫做林琰。小名兒就喚作保哥兒,是我取的,俗了些。”

“正是要俗一些賤一些才好。”賈母點頭道,“咱們這樣人家的孩子,自然都是從小嬌慣著的。雖是疼惜孩子,也難免有過了的時候。小名兒賤一點兒也可壓著些。寶玉小時候不是還到處貼了小名兒叫讓別人叫去麽。”

底下邢夫人王夫人等都點頭稱是。

寶玉站在賈母身側笑道:“到底是林姑父有學問的人。‘琰’,美玉也。梁簡文帝《謝敕賚善勝威刀啟》中有雲,‘冰鍔含彩,雕琰表飾’,既與林妹妹名字相從,又有‘琰’、‘衍’二字同音,可見林姑父用心良苦。”

賈敏含笑看著寶玉,微微點頭。林如海子嗣單薄,這個兒子於林氏夫妻來說何其珍貴?自從得了這個兒子,對他日後如何光宗耀祖之類的話都放到了後邊兒,夫妻兩個一個心思,只要兒子平安長大康泰一生才是最為重要的。

林如海列出二十幾個名字來,最終才敲定了一個“琰”字。寶玉心思通透,一猜便準。

王夫人聽兒子侃侃而談,言辭文雅語音清越,便是賈珠這麽大時候也沒有這般風度。心裏暗暗得意之際,倒也露出了幾分笑容。

賈環卻在一邊兒趁著沒人註意朝寶玉擠眉弄眼了一番。他時常出入寶玉屋子,自然看到了寶玉臥室之中放著的東西。那黛玉所贈的,看著是不在意的擺在了多寶閣上,其實都是收拾的極為利落的。尤其那個合著寶玉生肖的水晶擺件兒,更是在寶玉床頭的小幾上珍而重之。賈環生就有幾分歪才,在這上邊兒靈透的很,猜著寶玉心事,此時見寶玉在姑媽面前賣弄文采,心裏暗笑,忍不住便朝著寶玉做了個鬼臉。

寶玉面上一紅,忙低了頭坐好。忍了一忍,還是忍不住偷眼看了看黛玉。賈敏與黛玉坐在一處,母女二人眉目間十分相似,只是黛玉往日裏妝飾偏重於小女兒的嬌嫩,賈敏卻是另一種風礀。寶玉不由得心內暗想,林妹妹長大後,想來也是如姑媽一般雍容典雅,華美婉約罷?

黛玉聽寶玉說道 “美玉也,與林妹妹名字相從”,心裏微微一動,面上不由得也有些發熱——明明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為何倒覺得是寶二哥哥有意讚著自己似的?因此也正看著他,二人目光交匯,都趕緊挪開了看向別處。

鳳姐兒站在賈母身後看得分明,低下頭去不知想些什麽。

正說話間,外頭賈珠賈璉兩個兄弟也都進來拜見姑媽。賈敏看賈珠一派斯文,溫潤如玉;賈璉看著雖是有些輕浮,卻也不失為一個翩翩公子。點頭朝邢夫人王夫人讚道:“聽說珠兒讀書極好,如今已經入了翰林。璉兒也在外頭將府裏家業打點極是妥當。可見是兩位嫂子教子有方。”

一句話說的邢王二人都笑了起來,王夫人難得謙遜了一回:“珠兒雖是入了翰林,到底不過是個從七品的小官兒。不值得姑奶奶如此讚他。”

賈敏看看賈珠,笑道:“嫂子雖是自謙,也不要太過了。我看著珠兒就很好。歷來入翰林者官品雖低,卻是清貴之所。更難得那是天子近臣。珠兒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吶。”

賈珠忙起身向賈敏恭敬一禮:“侄兒不敢當姑媽如此誇獎。”

賈敏含笑不語,賈母卻是眉開眼笑,顯是賈敏所言也正合了她的心意。

一席話說的王夫人心裏也是極為舒服的,欲要再謙遜幾句,又覺得兒子確實如此,嘴角勾了幾勾,忙端起茶來掩飾。

邢夫人看看賈璉,又看看賈珠,心裏雖是覺得賈珠壓著賈璉一頭,卻也沒有太多不服。一來賈珠年長,又苦讀詩書,甚至險些送了命去,賈璉再沒有這樣的時候。二來,賈璉雖名義上是她的兒子,也素來跟她不親近。

賈璉也不以為意,他本就心不在仕途。再者日後榮府的爵位還不是自己襲了?安安穩穩又不用多費心,不是挺好?

因此這一屋子人此時倒都是其樂融融的。

你一言我一語說笑間外頭丫頭通報道:“薛姨太太和寶姑娘來了。”

門簾兒挑起,果然寶釵扶著薛姨媽,身後帶著同喜同貴和鶯兒幾個丫頭進來了。

不等見禮,薛姨媽便先笑道:“我們在家裏聽說這裏姑太太來了,也過來叨擾叨擾,還望老太太姑太太別見怪。”

賈母笑道:“姨太太這話說的,都是親戚原該親近些。”

寶釵見賈母身邊兒坐著一個中年美婦人,身著煙霞色對襟兒滾邊兒繡牡丹長襖,雲鬢高挽,斜插著一支金累絲松梅雙清盆景釵,又用一串兒鑲紅寶發針壓著鬢角,耳邊墜著的乃是兩只如今京裏正時興兒的金折絲嵌寶葫蘆墜。一色妝飾奢華精致,更襯得賈敏多了幾分雍容氣度。

寶釵心裏將邢夫人王夫人並賈敏比了一番,暗暗為賈敏叫了一聲好。此時不及多想,忙上前去款款一禮。

賈敏見她容貌端麗,看上去性子也是沈穩,笑道:“這就是薛家大姑娘?快不要多禮了。”

說著,看了看後邊兒的趙嬤嬤。趙嬤嬤會意,忙呈上來幾只精巧的荷包。

賈敏笑道:“玉兒在信中早就提起這裏有幾個極好的姐妹,如今我見了,真是各有各的好處,叫我不知道誇哪個才好。這裏頭幾個小玩意兒不值什麽,留著你們姐妹賞人罷。可別笑話了,說姑媽小氣。”

話是這樣說著,迎春幾個並寶釵都忙起身道謝。

因有寶釵過來,珠璉二人便起身告罪出去。寶玉見哥哥們要走了,也不好只管坐了這裏,只得跟著起身,拉起賈環也跟著出去了 。

賈敏當日便帶著黛玉回了林家宅邸。賈母雖是有些不舍,奈何如今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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