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十三章 (2)

關燈
來信,言及已經從金陵動身,便要進京來了。

王夫人想了半日,晚間給賈母請安時候,王夫人便陪笑道:“金陵我妹子一家就要進京了。媳婦想著,她們在京裏雖也有宅子,只是多年未有人來住。難免要費些功夫收拾。我娘家兄弟那裏不日又要起身赴任,也沒個人了。都是親戚,不如留在咱們府裏幾日。老太太看著如何?”

賈母笑道:“這有什麽,何必來回我?都是親戚,你們姐妹又多年未見,自然該當好生親香幾日。”

“既這麽著,媳婦就叫人去收拾院子了。”王夫人笑道。

賈母便叫鳳姐兒:“咱們府裏還有哪處院子齊整些?著人去好生收拾了,那也是你的姨媽家了。薛家幾代皇商,乃是巨富之家。可不興叫人家笑話了咱們去。”

鳳姐兒脆生生地應了,又湊趣笑道:“老祖宗慣愛說笑,我這就去親自瞧瞧哪個院子好,收拾了出來再請老祖宗給掌掌眼。”

說的屋子裏的幾個人都笑了。

賈母啐道:“可見你往日裏管家不用心。放著那現成的院子只記不起來。依我說,梨香院就很是不錯,地界兒又大,又各自有個門戶,能直接出府,都不用走這邊的大門的。你姨媽家裏初到京城,事情定然不少,若是隨時出門,住在那裏豈不合適?”

梨香院乃是榮國公暮年靜養之所。說到好,在榮府裏卻也一般,只是地方大了一些而已。王夫人聽了雖是有些不樂意,奈何榮國公靜養之所若是還不好,可叫她說哪裏好呢?當下面兒上堆起了笑容,起身道:“媳婦多謝老太太了。”

賈母揮了揮手,“你們自去辦罷。再有二太太你那娘家兄弟升遷,可定了日子?雖是一家子,也別缺了禮數,該叫珠兒寶玉兩個好生去給他們舅舅賀喜才是。”

王夫人面上喜色更盛,直看得一邊兒的邢夫人心裏暗暗撇嘴,又不好說些風涼話出來,只好端著茶低頭裝著喝水。

一時從賈母那裏出來,鳳姐兒帶著人回了自己的院子。賈璉也在家裏了,正躺在榻上翹著腿不知想些什麽。鳳姐兒坐在床邊兒,平兒忙過來蘀她摘了頭上的釵環,卸了手上的鐲子戒指,又喚了小丫頭送水進來,服侍著鳳姐兒洗漱了一番方才出去。

鳳姐兒一推賈璉,“二爺這是想什麽呢?連我進來理也不理。”

賈璉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道:“二奶奶不是也沒理我?”

鳳姐兒聽他聲色不對,俯下身子湊到他臉旁邊仔細看著,賈璉煩悶,推開了她道:“今日爺累了,早些睡了是正經,明兒大老爺那裏還有事情叫我去辦。”

鳳姐兒心裏火氣升騰,只是想著前些日子回娘家時候嬸母勸自己的話,又壓了下去,強笑道:“既這麽著,就早些睡罷。巧了,明兒我也得開始忙了呢。”

賈璉聽了忙翻身問原因,鳳姐兒心裏暗喜,笑道:“不是金陵我那薛家姨媽要進京了麽?太太有心留他們在府裏住些日子,老太太就給指了梨香院。你想想,那個院子多少年沒住過人了?可不是得好生收拾了?再有那東府的蓉兒媳婦這一程子身上總是不好,我也得抽空兒去瞧瞧。府裏哪天也都有些個大大小小的事情,可不是忙亂的。”

賈璉聽說薛家要進京了,嗤笑一聲:“那薛大傻子不是打死人命了?這麽快就沒事兒了,可也真是便宜了他了。別是在金陵混不下去了罷?”

鳳姐兒啐了一聲,道:“偏你想那麽多!”

偏偏事情都湊到了一起,寶玉的老師徐籍原是進士出身,只是丁憂後一直沒有起覆。如今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際,便有先前的同僚將他薦了上去。皇帝著人查看了他為官時候的記錄,知是有才的,便欽點了個外任的官職。只是如此一來,便不能再教導寶玉了。

於是府裏又忙忙地預備謝師禮,賈政又親自帶了賈珠寶玉兩個往徐府謝了一番。到了上任離京那一日,寶玉直送到城門外方才回來。

因此寶玉便得了幾日閑工夫,沒事兒能在府裏轉轉了。賈珠怕他松散了,又給他布置了每日的功課,寶玉看了心裏暗暗叫苦,這比徐先生的還要多些!

又有史湘雲家裏遣人來接,她如何就願意回去?奈何自己又不得做主,只得眼淚汪汪地跟著家裏的婆子走了。

沒過多久,果然薛姨媽帶著一雙兒女進京了。王子騰那裏已經上任去了,薛姨媽便直接奔了榮府來。

王夫人自然高興,忙帶了李紈鳳姐兒等人迎了出去。黛玉卻和迎春等人坐在賈母身邊兒,賈母笑道:“你們都還小呢,又是姑娘家家的,這迎來送往的事情很不必你們去出面。”

一時王夫人等引著薛姨媽母女兩個進來,賈母方起身欲要迎上前去。薛姨媽也忙快走了幾步,對著賈母福下身子,笑道:“老太太,這多年未見,您還是這麽精神。”

賈母也笑道:“可不是有十幾年未見了麽。”

薛姨媽回頭道:“寶釵,快過來拜見了老太太。”

寶釵上前盈盈行禮,嬌聲道:“給您請安了。”

賈母忙命鳳姐兒扶了起來,細細打量寶釵,見她一身兒藕荷色對襟兒長褂子,底下系著湖鸀色盤錦連枝曳地裙,身形略顯豐腴,比之迎春幾個又多了份少女風致。那頭上烏壓壓的秀發挽了一個如意髻,又戴著幾支玉釵。耳邊的墜子也是素色珍珠的,越發襯得臉如滿月,膚白唇紅。

賈母暗暗點了點頭,這個薛家的姑娘生得委實不錯,這身打扮既合了她尚在父孝之中的身份,又不至於在親戚家裏失禮。

屋裏眾人一一見過了,探春便拉著寶釵坐在了幾個姐妹中間。寶釵新到此處,自然要拘謹一些,暗暗地打量著迎春幾個。見那幾個小姑娘中有三個皆是穿著一樣的服飾,雖是面容各不相同,也不難看出就是榮府裏的三個姑娘。另一個卻是與眾人都不一樣,纖細柔弱,眉目精致,且是身上帶著一種極為雅致的氣韻,並不因為年紀幼小便顯不出來。恰恰相反,在這一屋子人中,無論年紀大小身份高低,一眼便能看到這個姑娘。

賈母與薛姨媽等人不過敘些閑話,一時外邊兒賈政又打發人進來說:“姨太太初到京城,若是不嫌棄,便住在這裏,彼此也好有些照應。”

賈母也順著話頭挽留,薛姨媽自然歡喜,略略推辭了一番,便答應了下來。

賈母笑道:“如此方好。親戚間原該這麽著。”

第三十七回

賈母因見薛姨媽母女兩個都是長途而來,說了一會子話,便問鳳姐兒:“梨香院可收拾妥當了?”

鳳姐兒忙起身回道:“收拾好了。如今姨媽過來了,我已經叫人帶了姨媽家的幾房人往那邊兒去了。過會子就請姨媽和寶妹妹過去瞧瞧。”

賈母沖著薛姨媽笑道:“我這個鳳丫頭,素日裏千伶百俐的,少說有一萬個心眼子。府裏的大小事情都是她照應著,若是姨太太那裏有什麽不合用的,別只管存了那客氣的心思,只找鳳丫頭就是了。”

薛姨媽聽了這話,不由得滿面笑容,“老太太這話也是客氣了,自然□都是好的。”

因薛姨媽乃是帶著薛蟠寶釵一起來的,賈母自然不會怠慢了。命人就在正房的花廳裏擺了一席酒,外頭賈政那裏自去招待薛蟠,這裏只叫了邢夫人王夫人等來陪著薛姨媽母女吃飯。

一時飯畢,鳳姐兒便要帶了薛姨媽母女過去梨香院安頓。王夫人跟賈母告了罪,也自然跟了過去。

薛姨媽母女跟著王夫人鳳姐兒兩個,由一群婆子丫頭簇擁著,一路往梨香院行去。

原來這梨香院乃是位於榮府的東北角,小小巧巧的一座兩進院子,外邊兒自有角門可以出入。

別人不說,薛蟠先就滿意了這個。他原就不願意到賈府來借住,生怕有姨丈管著收到了拘束,因此一心想收拾了自家的宅子來住。怎奈薛姨媽不答應,只說自己和娘家親人多年未見,自然要一塊兒敘些姐妹情誼才好。又有寶釵勸著才罷了。見了這個院子,出入既不與賈府相幹,便先松了一口氣。

寶釵看著院子中的幾株極大的梨樹,此時天近秋日,樹上青枝翠葉猶在,又有那拳頭大的小梨子掛在枝頭,瞧上去很是可愛。

進了後院兒,乃是一溜兒的明開門五間。屋子裏鳳姐兒早就著人收拾了,薛姨媽和王夫人老姐妹兩個攜手坐在了搭著大紅猩猩氈的炕邊兒,早有薛姨媽帶來的丫頭端了茶過來。

王夫人便一把拉了寶釵過來,笑道:“哎呦,寶丫頭,過來我瞧瞧。”

王夫人滿面笑容,慈和可親,拉著寶釵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年紀比寶玉大著兩三歲的樣子,面容身條兒都有了幾分少女的風韻,圓臉杏眼,烏壓壓的頭發,真真是好相貌。

此時沒有別人在,說起話來也就隨便多了。

“嘖嘖,不是我當著你們面兒說,我瞅著這寶丫頭啊,比我們府裏的幾個姑娘都要強些呢。”說著,拉著寶釵坐在了自己身邊。

寶釵紅了臉,低聲說道:“哪裏有姨媽說的那樣好?我瞅著府上幾個妹妹都是好的。”

薛姨媽也笑道:“是啊,我冷眼看著,府上三個小姑娘,還有那位林姑娘,真真兒都跟那畫兒上的人似的。可見這京裏的水土好,你們府上也會調理人。”

如今榮府裏的幾個姑娘都不是王夫人生的,自然也都是些面子情兒,又不在賈母身邊,王夫人也不掩飾,只嘆口氣道:“也還罷了。她們姐妹別的不說,倒都是有福氣的,能在府裏千金萬銀的養著。只可憐我那元春,如今還在那不得見人的地方熬著。”

薛姨媽聞言,端著的茶又放到了炕幾上,奇道:“這大姑娘進宮去,也有幾年了?怎麽姐姐就沒想著蘀孩子活動活動?”

王夫人看了看鳳姐兒,嘆道:“如何活動?不瞞妹妹,我雖是有心,可我們府裏在宮裏頭沒有能說得上話的人,哪怕你願意花銀子送東西呢,只是不知往哪裏送去!還是前年你哥哥給引薦了一個,可這交情淺薄著,也使不上大力氣呢。好歹,我能知道些元丫頭的信兒也就是了。”

說著,舀帕子沾了沾眼角。

寶釵坐在一旁聽著,眼皮兒動了動,也不出聲兒。

薛姨媽忙勸道:“姐姐也不必憂心 。我瞧著元春那孩子就不錯,天底下可有幾個人能在大年初一出生的?這個生時就是個好的。她年紀也不算大,正是花兒一般的歲數呢。先她小時候我也見過,那真是美人坯子!她又是國公府裏出去的,哪裏就能一直在宮裏做個女官呢?據我想來,總有大福氣在後頭的。”

鳳姐兒也忙湊趣,王夫人這才轉憂為喜,笑道:“也是我這當娘的心裏急了。今兒妹妹剛來,不該說這個。”

“要不人家都說是‘兒行千裏母擔憂’呢?”薛姨媽這裏跟王夫人說著話。

正說著,聽外頭有人說話,鳳姐兒看了平兒一眼。平兒會意,忙出去看了。不一會兒進來回道:“原是旺兒嫂子在家裏等著,說是有事情要請二奶奶示下。”

鳳姐兒皺眉道:“什麽事情大不了的,非得這會子追了過來?你出去說給她,明兒再來回。”

薛姨媽便笑道:“定是你們府裏的事兒了。咱們也不是外人,你只去罷。”

鳳姐兒又看了看王夫人,見她點頭,便起身告罪出來了。

不多時,賈珠寶玉兩個又過來拜見薛姨媽。寶釵忙欲起身避了,倒是王夫人攜著她手笑道:“好孩子,都不是外人。今兒見見也是應當的。”

寶釵只得退到了薛姨媽身後低頭坐了。

薛姨媽看賈珠寶玉兄弟二人一個斯文溫和,一個清雅雋秀,喜得忙叫他們坐了,又急命上茶。

寶釵也上前拜見了賈珠,賈珠忙起身回了一禮。才剛坐下,又是寶玉與寶釵問好。薛姨媽笑道:“都是親戚,沒那麽多虛禮。還是都安安生生坐著說話倒好。”

寶玉只坐在賈珠旁邊兒,聽另幾個人說話。上一世薛家人入京的時候,薛家姨父已經去世多年。而今,薛蟠和寶釵兩個還在孝期當中。寶玉不想管別的,只是覺得,這一次,那金玉良緣一說,總不能現在就散了開來了罷?

其實,寶玉此時想的確是也是多了。薛姨媽帶著薛蟠寶釵兩個進京,固然是因為金陵那裏薛蟠打傷了人命不好再待著,更多的卻是為了寶釵。

…………………………分隔線……………………

卻說自從薛姨媽帶著一雙兒女住在了梨香院裏,王夫人見她們不過帶了四五房家人上京,便叫鳳姐兒又撥了幾個婆子過去伺候。

寶釵每日裏在賈母和王夫人那裏坐一會子,閑了便和迎春黛玉幾個在一處,或是看書下棋,或是學學針線,倒也過得很是悠閑。

薛蟠先還覺得自己到了京裏,沒了往日的一幹狐朋狗友悶得慌。賈璉寶玉兩個雖是跟自己認識的,奈何寶玉要念書,賈璉又要在外頭應酬,哪裏有功夫跟自己一塊兒?

賈政偏偏此時又問他功課如何,不免考校了幾句。哪只薛蟠大字識得幾個,文句全然不通。只氣得賈政當場便欲拂袖而去。幸而賈珠在旁邊兒勸了,只是親戚面子上,還是吩咐薛蟠往賈家的家學裏頭去,好歹學些聖人書。

薛蟠不好說別的,只得裝模作樣地去了。薛姨媽倒是高興得很,背地裏跟寶釵說道:“瞧你哥哥這個樣子,我倒是放心了。若是咱們自己住,哪裏能圈得住他!”

沒過了幾日,薛蟠忽又高興了起來。他跟賈珍賈蓉等人漸漸熟識,才發現跟這幾個一比起來,那自己還是不會玩的。因此便跟著他們吃酒作樂,乃至於眠花臥柳起來,怕是比在金陵還要厲害些。

寶玉如今在府裏自己讀書,每日還是賈珠教導。依著賈政的意思,也還是先叫他去家學裏,別人不知,寶玉經過了一次又如何不知?那家學裏實在是烏煙瘴氣,更何況這薛蟠也來了,自己還是離得遠些為好。

不但他自己沒去,便是賈環和賈蘭兩個,也悄悄地說與賈珠,叫攔了下來。

賈政一向覺得賈珠書讀的好,人也不似寶玉那般不通,自然一說就應了。只是又在自己養著的一幹門人中找了個看著學問不錯的,叫寶玉賈環並賈蘭跟著念書。

才聽了幾日,寶玉賈蘭還不敢抱怨,倒是賈環偷偷地跟寶玉說:“這個先生著實迂腐!二哥哥你看他,一讀起書來便搖頭晃腦,哼哼唧唧,真不知道是念書還是脖子疼!”

賈蘭年紀小,沒忍住,噗的一聲便笑了出來。

寶玉看了看上邊兒的先生,強忍著笑踢了賈環一腳,“又渾說!小心叫老爺知道了捶你!”

賈環吐了吐舌頭,見先生看了過來,忙低下了頭裝著看書。

第三十八回

天氣一天涼似一天,也漸漸幹燥起來。

黛玉身子柔弱,又是頭一年到了北方來住著,難免身上便不好了些。這幾日來犯了咳嗽,一直便在自己的院子裏養著,輕易也不肯出門。迎春幾個便時常過去看她,見她精神還好,只是咳喘些,吃不下東西去。

寶玉記掛著黛玉,怕她生的柔弱,受不住。若是像上一世那般落下了病根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一天,賈母吃了飯,正叫了李紈鳳姐兒跟自己抹牌,忽見寶玉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是麝月和晴雯兩個小丫頭。

賈母皺眉道:“可人和茜雪哪裏去了?如今她們也太不經心,只打發小丫頭跟你出來如何使得?難道竟躲懶去了不成?”

寶玉忙上前挨著賈母坐了,笑道:“老祖宗這可是錯怪了她們了。茜雪是前兒天冷了下來,忽的著涼了,回家去養病了。屋子裏可人就離不開,可不就叫麝月兩個跟著我出來了。”

“既是這樣,也還罷了。”賈母道,“該叫鳳丫頭在往你那裏撥一個大丫頭過去才好,省的可人顧不過來。”

鳳姐兒從手裏抽了一張牌出來,笑道:“昨日茜雪出去的時候我也是這麽說的。寶玉倒告訴我,橫豎他屋子裏頭丫頭多,也盡夠用了,到底沒要。”

賈母聽了方才罷了,鴛鴦又在她身後小聲說了一句,賈母一看桌子中間的牌,笑著擲下了手裏的,“我胡了!”

鳳姐兒哎呦一聲,輕輕地打了自己的臉一下,“叫你只顧說話不看牌!”

李紈掩了嘴笑道:“就是看牌,難道你打得過老太太?沒看你前邊兒那兩串兒錢都沒了?”

說的屋子裏人都笑了起來。寶玉趁機道:“天有些幹幹的,倒是叫人嗓子不好受。聽人說,每日早起吃碗子燕窩,倒是極為滋潤的。”

鳳姐兒聽了,“撲哧”一聲笑了,一雙丹鳳眼掃了掃寶玉。寶玉被她看得臉上紅了,訕訕地不好意思。

賈母人老成精,如何不知寶玉的意思?她原也喜歡寶黛二人親密些,聽寶玉如此說了,又見鳳姐兒打趣寶玉,便笑道:“這個倒是提醒了我。我那裏還有些上好的燕窩,鴛鴦。”

鴛鴦忙答應了一聲。

“你去把咱們收著的燕窩舀出一些來,交到廚房去。叫她們每日燉了,給林丫頭送去。若不夠了,只管來跟我要。”

寶玉聽了,見目的達到,又恐鳳姐兒笑話他,便忙起身出去了,欲過去看看黛玉如何。

轉了幾轉來到了黛玉的院子前邊兒,進了院子,裏頭幾株花木葉子開始泛黃,廊前一溜兒的應季菊花開的倒是好看。又有幾桿翠竹種在院子一角,此時看去依舊青翠如昔,倒也精神。

廊上餵鳥的鸚哥兒,如今黛玉給改了個名字,叫紫鵑了,看見寶玉過來,忙叫道:“寶二爺來了!”

寶玉朝她點點頭,問道:“林妹妹做什麽呢?這會子可起來了?”

紫鵑放下手裏的粟子,笑道:“林姑娘在屋裏跟二姑娘她們說話呢。寶姑娘也在這裏。”

說著便打起了簾子。

寶玉進去看時,果然窗前的熏籠上擺著一張雕花小幾,上頭放著黛玉從南邊兒帶來的棋盤,寶釵迎春兩個正在那裏對弈,探春坐在一旁觀戰。惜春卻是和黛玉一起歪在另一邊兒的炕上,面對面的挽繩花兒玩。

“你們倒是會樂!這樣的好天氣,也不肯出去走走。”

寶玉笑著進去。

見他進去了,黛玉和惜春早就坐直了身子,此時聽他如此說,都不禁笑了。寶釵也在另一邊笑問:“寶兄弟怎麽沒去念書?”

寶玉上一世聽多了寶釵這樣的話,倒也慣了,笑道:“今日先生有事,沒在府裏。我做完了功課才出來的,你們可別告訴老爺去。”

說著,看向了黛玉。

黛玉近幾日都沒怎麽出屋子,臉色有些蒼白。身上穿著的玉色緞子小襖外邊兒罩了一件兒淺紫色的對襟長比甲,瞧著人越發顯得瘦了些。丫頭們怕她冷著,在她身上又搭了一條薄毯子。

寶玉聽她輕輕咳嗽了兩聲,不禁心裏著急,忙問今日可吃了藥,黛玉皺眉道:“怎麽沒吃?明明已經見好了,嬤嬤們還是熬了那苦藥出來。”

迎春幾個看黛玉皺著眉頭苦著臉的樣子,都笑了起來。

寶釵便道:“良藥苦口,若是林妹妹實?p>誥醯每嗔耍吃完藥再舀兩個蜜餞果子墊一墊就是了。?p>

寶玉見寶釵說話時候臉上很是自然,也並沒有像是刻意如此說的,心裏倒是有些納罕。只是他一顆心思都放在了黛玉身上,忙也接口道:“若是十分不喜歡那甜膩膩的蜜餞兒,叫紫月姐姐她們給你預備些蜂蜜水兒也使得。”

正說著話,外頭丫頭進來回說賈母那裏傳飯了。迎春幾個都起身,約著一塊兒往賈母那裏去。寶釵便帶了自己的丫頭鶯兒回了梨香院。黛玉病著,便不用出去吃飯。

寶玉不好多留,只得也跟著眾人出去了。臨走時後忽然想起了什麽,忙忙地回身囑咐黛玉:“藥得吃完了,別想著苦。明兒送來的燕窩先吃著,老太太說叫你用這個養著呢。”

說完急急出去了,留下黛玉一個倚在榻上,茫然問身邊的紫月:“寶二哥哥這是說的什麽啊?”

紫月也搖搖頭。

俗語說,一場秋雨一場涼。黛玉這裏還沒好利落,東府裏的秦氏也病了。

鳳姐兒與秦氏交好,賈母便叫鳳姐兒過去探視。鳳姐兒自然答應了,急急地換了衣裳帶著平兒坐車去了寧府。

才一進了門,尤氏便帶著幾個姬妾丫頭迎了上來,笑道:“今日你倒是閑了,我前幾天請你過來吃酒你都沒工夫,如今倒是不請自來了。”

鳳姐兒也笑道:“呸!虧你還是嫂子呢,就這麽攔著不叫我進門?也先問問我是不是為你來的?原是老太太叫我過來瞧瞧蓉哥兒媳婦,你不叫我進去,我只回去便是了。”

尤氏聽了,臉上笑容不變,拉著鳳姐兒進了門,邊走邊嘆:“若論起來,她這一程子身上總是不對付,我也沒轍了。昨日大爺還和我說呢,可別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最是疼惜晚輩的,若是知道了,必定得憂心。這……唉,你且去瞧瞧再說罷。”

鳳姐兒聽這話頭不對,疑惑道:“聽你說來,竟是病的嚴重了?前些日子不是還好好的麽?”

“可不是麽。請了幾個太醫了,只是看不出來病因,就是每日裏那麽懨懨地躺著。我先還以為府裏頭事情多累著了,這麽瞧著,卻也不像。”

尤氏原就不是賈蓉的生母,原是續弦,鳳姐兒也素知她與秦氏之間也就是面子情分,也不再問,顧不上喝茶便先奔了秦氏的屋子去了。

…………………瓦是分隔線………………

卻說鳳姐兒晚間回了府裏,賈母問她秦氏之癥。鳳姐兒低頭想了一會兒,笑道:“我看著還好,不過是身上軟了些,說是沒力氣起來。若是起來了,便要頭暈目眩。年紀輕輕的人,這也不算是什麽大癥狀,許是著涼了,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賈母聽了略一思忖,便知秦氏之癥必是重的。她對秦氏初時雖然不大看重,這平日裏冷眼看著,秦氏倒也十分能幹,將寧府管的嚴嚴實實,井井有條,比之鳳姐兒還要強些。因此,倒也改觀了不少。此時聽鳳姐兒說了,便道:“你跟那孩子往日走得近,勤打發著人問問去探問探問罷。”

鳳姐兒應了,又笑道:“珍大嫂子還說,上回請老太太賞菊吃酒,老太太也沒有去。過幾日乃是那府裏敬大老爺的笀辰,定要補上的。”

賈母笑道:“可不是麽,這又到了他的生日了。你且跟你二太太商量著備好了禮,到時候須得擾了他們一日才好。”

說著又想起了賈敏,這樣的天氣,她又懷著身子,本就生的單柔,年紀又還大了,真真是叫人惦記。

想著,便叫鳳姐兒去告訴賈璉,往揚州去信,詢問女兒近況。

第三十九回

賈敬笀辰那一日,東府裏頭自然是熱鬧的。賈珍估摸著父親也不會從觀裏回來,事先預備了小戲班子並雜耍的班子。他自己親自騎了馬帶著賈蓉往觀裏去迎賈敬,果不其然,那賈敬並不回來,連面兒都沒見,只叫他們父子在觀外頭磕了頭,又遣人出去說了:“心意到了就行了,你們不必來打擾我修行,我也不自去那紅塵中找煩惱。”

賈珍歡歡喜喜回來了,忙忙地又請了賈赦賈政等人過去吃酒聽戲。賈赦還罷了,賈政哪裏喜歡這種熱鬧?不過略坐了一坐便回去了。賈珠在翰林院,也是沒空子回來,只好晚上在過去說一聲。

賈璉跟賈珍一向交好,早早兒地過去了寧府。才到了門前,便瞧見薛蟠身後跟著兩個小廝也大搖大擺來了。

薛蟠見了賈璉,喜不自勝,忙迎上來滿面笑容:“璉二哥!倒是巧了哈,咱們一塊兒進去。”

“你也太早了些了,怎麽著,昨兒晚上沒出去?”賈璉心裏雖是看不起薛蟠,只是他長年在外頭跟人應酬,自是不會把這個放在臉上,當下也笑著調侃。

薛蟠哈哈大笑,跟賈璉一塊兒進了寧府。

早有寧府總管來升一溜小跑著迎了上來,賈璉問道:“你們大老爺回來沒有?”

來升賠笑回道:“我們大爺親自去請了,老爺說是心意到了就行了,就不必再回來這一趟了。”

“那今兒府裏頭有什麽熱鬧沒有?”賈璉也不在意,邊走邊問。

“大爺叫了兩個小戲班子和雜耍班子。”

薛蟠聽得有戲班子,當下來了精神,忙問:“聽說京裏有幾個戲班子都是極好的,裏頭的戲子唱功又好,身段兒又軟,可是真的?還有個叫什麽琪官兒的,我來了這些日子,聽了不少的戲,光是聽他的名字就聽了好幾回了。今兒有他沒有?”

他來過了寧府幾次,人既呆,手裏銀錢又使得散漫,來升自然願意奉承,聽他問,忙又陪笑道:“薛大爺果然知道的多。今兒這兩個小戲班子雖然沒有琪官,那也是京裏有名的。”

薛蟠不免有些失望,賈璉瞧不上他那副樣子,手裏扇子輕輕敲了敲薛蟠的肩膀:“你叫我一聲哥哥,我有句話得跟你說說。那琪官兒雖是有名,那可是忠順王爺府裏伺候的人。那可不是咱們能招惹的,你這口沒遮攔的性子在京裏可得改改。哥哥當你是兄弟才說,你可別惱。”

這要是別人說,薛蟠定然急了。只是他心裏認定了賈璉是跟他一樣的人,此時聽了更是覺得賈璉真心為自己,也就是嘻嘻一笑,“璉二哥為著兄弟好,兄弟如何不知道?我又不是那等不曉事的人。”

賈璉微微一笑也不再說,只一徑進了花廳。

寶玉跟賈環去的比較晚,他知道上輩子賈府最後落敗了,寧府的罪名不少。原先他還沒有理出頭緒來,後來跟著賈珠出去幾次,才漸漸明白過來。

上一世寶玉隱隱聽說過,賈珍的兒媳婦秦氏身份不一般,似是和皇室有關。兩府又與北靜王府等交好,賈珍府裏還聚攏著一幫子京中官宦子弟,美其名曰習練騎射。若說寶玉上一輩子渾渾噩噩不明所以,如今卻是心思清明了不少。賈珍此舉,實在是為皇帝所不能容。

念及於此,寶玉總是遠著賈珍,便是上輩子與自己交好的秦鐘,也忍著沒有去結交。只是榮寧兩府一體,素來是一損俱損的,如何能夠讓榮府也遠離了寧府,寶玉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才好。

這一日吃酒也好看戲也好,寶玉只覺得索然無味。賈蓉見了,湊過來笑道:“寶二叔可是悶了?這些個熱鬧的戲文原也看過不少回了。我那個內弟今兒也來了,他在那邊兒坐著,要不我叫了過來陪著二叔說說話?”

寶玉順著賈蓉手指一看,果然,另一席上坐著一個身形纖細眉目清秀的少年,不是秦鐘卻是哪個?

賈蓉不待寶玉點頭,忙過去叫了秦鐘過來。

寶玉想到上一世秦鐘早早地去了,心裏不免有些戚戚然。這樣想著,面上便沒有絲毫喜色。秦鐘見寶玉生的面如冠玉,又穿著淺紫色袍子,腰間系著一塊兒晶瑩璀璨的美玉,雖只是坐在那裏,卻是天然一種雅致雋秀,不由得有些自慚形穢之感。又見寶玉面上並不如何熱絡,只當他嫌棄自己家境寒酸,不屑結交,不免更加瑟縮了些。

“哈,寶兄弟這是怎麽了,看什麽看入迷了?”薛蟠大嗓門驟然響起,嚇了寶玉一跳,回過神來,見秦鐘還站在自己跟前,面上神色有些尷尬,忙站起來笑道:“對不住,我,我這才聽戲來著。”

說著忙讓秦鐘坐。

秦鐘看了看席上,都是賈蓉的長輩,忙躬身一一行禮,方告了罪坐下。

薛蟠看秦鐘生的嬌嬌怯怯,性子又斯文靦腆,實在是大有女兒之風,當下又犯了那憐香惜玉的心思。看秦鐘在下首坐了,只恨不得就此坐到他身邊兒去才好照顧些。好在他還記得這是親戚家裏,屁股底下動了動,到底沒敢造次。

寶玉不好冷著秦鐘,便問他讀什麽書,可開始做文章了等等話。秦鐘聽了,微笑道:“不過是在家裏讀了幾本書,還沒有開始做文章。父親原本還要將我送到貴府的家學中附學,只是近來府上事情多,也不及說呢。”

別人聽了還好,唯有薛蟠正伸長了脖子聽著,忙道:“這可是好,我如今就在那裏學呢。賈太爺真真好學問,秦兄弟若是想去,一會兒我跟蓉小子說一聲,早點兒開始去跟著做學問才好。”

賈璉正端著手裏的酒飲了一口,聽了薛蟠的話,險些被嗆了。

別人就是想笑,也都礙著賈政寶玉的面子強忍著,唯有寶玉下首的賈環“咯”的一聲笑了出來。

寶玉臉上發燒,不管怎麽說,這個都是他的兩姨表兄,真真是丟人大發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