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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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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忽的想起了天香樓,隱約覺得有些什麽事情被自己一直忽略了,只是想不起來。

他自從重生後,便一直希望能有所作為,至少能夠改變一些事情。此時卻是生出了一些失落之感,甚至是對自己前生一味要做一個“富貴閑人”的痛恨。但凡他將心思放在這些所謂的俗事上一些,也不至於現在若幹次的想起了什麽卻又抓不住頭緒。

悶悶地回了自己屋子,可人等見他興沖沖地出去,卻又這幅樣子回來,都是面面相覷。

可人沈穩些,也不多話,忙著幫他脫下了外邊兒的大氅,笑道:“雪可真是大呢,二爺想必冷了,正巧有才得的茶面,不如兌一碗給二爺?”

寶玉搖搖手:“不要了,那個東西黏糊糊的,我不愛吃。倒是沏一碗茶來罷。”

晴雯忙道:“我去沏茶。”她手腳麻利,倒是很快將茶遞到了寶玉前邊。

寶玉接過來,也不喝,只楞楞地看著茶杯上邊兒一圈兒花紋。既是想不起來,便不要再想了。如今最為緊要的,其實還是林妹妹那裏。

上回林家姑媽雖然待的時候不長,寶玉卻也是見了的。那時候就覺得姑媽身子跟在揚州時候相比,更加弱了些。想來,也是因為一路奔波而來的緣故。

如今在京裏未及休憩,便又匆匆踏上回程,自然會折騰的更加厲害。上一世姑媽林妹妹這麽大的時候,便已經去了。林妹妹幼年失怙,寄居榮府,雖有老太太疼愛,卻難免那一起子奴才口中生事。況且,後來還有薛家的小姐過來,太太對她……這些未必不是她日日流淚,事事敏感的緣由。

這一世想要讓林妹妹擺脫那淚盡而亡魂飛魄散的命數兒,姑媽好好地活著,便是最為重要的一個前提。

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寶玉站起身來,叫可人:“給我舀件兒厚實的衣裳來,我要去璉二爺那裏看看。”

“這個時候?老太太那裏恐怕也是要傳晚飯了。”可人勸道。

“沒事兒,我不過就去說幾句話。回頭你到老太太那裏回一聲兒。對了,”寶玉叫屋子裏麝月晴雯幾個出去了,才壓低了聲音對可人說道,“我記得往年我生日都有人送衣裳?你找找,看有沒有我沒穿過的厚衣裳,打點了給環兒送過去。記住,悄悄地別叫人看見。”

可人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雖是有些為難,還是應了下來。

寶玉系好鬥篷,只叫兩個小丫頭跟著,一徑往賈璉的院子去了。

賈璉今日沒去寧府,大冷天的,賈赦原是交給他一個差事。賈璉外頭跑了大半日才算辦妥了。回過了賈赦後,賈璉一溜煙回了自己屋子,躺在炕上半天才算暖了過來。

鳳姐兒早就瞅著時辰去了老太太的屋子,賈璉正昏昏欲睡呢,忽聽外頭有丫頭叫道:“二爺,寶二爺過來了。”

寶玉進了屋子一看,賈璉正彎著腰套靴子,忙笑道:“我來的不巧,擾了二哥哥休息了。”

賈璉站起身子,叫寶玉坐了,又讓豐兒送了茶上來,方問道:“這會子你怎麽沒去老太太屋裏?可是有事兒?”

寶玉將來意說了,末了道:“我想著,咱們家裏就是二哥哥時常在外頭走動,認識的人也多。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什麽好的大夫?”

賈璉聽了,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寶玉,端起茶杯來吹了吹茶葉。

寶玉張了張嘴,又低下頭去。忽地頭上一痛,卻是賈璉伸手敲了他一記。

“你這心裏都琢磨什麽呢?二奶奶成日說你只顧得讀書,再不理會俗務,我瞧著可也不是。還是說,這個事兒不是個俗務?”

寶玉聽了大囧,面上做燒,閃閃笑道:“這,老太太這幾日不是也擔心姑媽麽。我這也是……”

“行了,你那點兒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賈璉朝後頭一靠,“我記得了,明兒就出去給你問問。話說在前頭,我這可不是聽了你的話才問的,那也是我姑媽不是?”

不知是不是因為寶玉的誠心,出了正月不久,賈母便接到了賈敏報平安的家信。林家三人已經回到了揚州,除了勞累些,身子都是好好的。

賈母接了信,雖是不能十分的相信,倒也不似開始一般惴惴不安,生怕哪一日便接到了女兒不好的信兒。看著站在一邊兒給自己念信的寶玉,想起外孫女兒黛玉的形容做派,滿意地點了點頭。

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這一年中,寶玉讀書之餘又擔起了代蘀賈母執筆,與賈敏通信的任務。賈敏信中提到林如海各?p>η笠椒靡,極是盡心地為她調養。女兒黛玉亦是十分懂事,時常在身邊兒孝敬勸解。這一年來她身子骨依然比常人弱,卻也不再是那一副不久人世的樣子了?p>

賈母看了信自然老懷彌慰,寶玉也是放下了一段心事。

因為新帝登基,賈珠等一幹庶吉士在庶常館的學習時間縮減了一年。這年春末,賈珠通過禦試,做了翰林院檢討。

賈珠知道結果,原也跟岳父李守中討教過了,倒也並不在意,橫豎這也算是個清貴的官職。他本就性子沈靜,不善與人多有交集,這個檢討之職乃是為了編寫歷代史書而設,自然合了他的意。

榮府裏邊兒上至賈母,下至寶玉,都很是歡喜。李紈摸著手裏烏木軸葵花兒的敕命夫人文書,心裏極是滿足。她並不著急,賈珠如今年輕,穩紮穩打,一步一步來才是正理。

唯有王夫人,心裏有些不滿意。好歹她的珠兒會試殿試成績都是不錯的,如何就只得了個從七品的檢討之職呢?

………………我是林妹妹來了的分隔線………………

不說王夫人這裏如何蘀賈珠委屈,賈母那裏此時可稱得上是雙喜了。一來賈珠才被選做了翰林院檢討,雖是個從七品的小官兒,可架不住前邊兒有“翰林院”三個字啊。再一來,賈敏才來的信兒,大夫診脈確定,如今賈敏又有了兩月餘的身孕了。

賈母歡喜之餘,又為女兒擔心起來。她身子骨本就不好,這歲數兒又大了,能平平安安地產下這一胎麽?

左思右想之下,賈母覺得還是遣人往揚州去一趟。晚間鳳姐兒等人來上房請安時候,賈母說了自己的意思。

鳳姐兒看老太太的意思,想來這個差事還得是賈璉去,索性站出來笑道:“若說這個人,自然是璉二爺了。他原就去過林姑父那裏,這次也算是輕車熟路。再者如今府裏也沒什麽要緊事情。”

邢夫人在旁邊兒也點頭道:“這話很是。很該璉兒盡一盡心。”

賈母便喚了賈璉過來,囑咐他過兩日便往揚州去。又叫鳳姐兒趕緊到庫裏去將那些名貴補藥多多打點出來一些,待得賈璉動身之時好一塊兒帶去。

鳳姐兒道:“老太太放心,我親自帶著人去找。”

賈璉走了以後,賈母這裏日夜盼著來信。她交與賈璉的信中還隱隱地提了將黛玉接過來照應一段日子的事情。一來確實是她心疼女兒,二來卻也存了一段兒私心。寶玉乃是她鐘愛的孫兒,人生的清俊不說,又極是用功念書。本來他是榮府二房的次子,按說配著黛玉這個林家的嫡長女,身份上是有些差的。不過若是孩子肯上進,親上做親的話,想來林家也是會考慮考慮。況且林如海見過寶玉,對他也很是喜歡,不如借此來探探女兒女婿的心思。

不說賈母這裏如何心急如焚地盼著回信,只說林如海夫妻見到賈璉,自然欣喜。賈敏看著母親送來的東西,那些個補藥自不必說,金玉玩器也不必說,單是那一件件的小孩兒衣裳,虎頭帽虎頭鞋,乃至於肚兜小襪子,都叫她眼中酸澀。

林如海不欲妻子過於激動,有意岔開話題,將賈母的信給她看了。賈敏沈吟良久,問林如海:“老爺的意思呢?”

林如海坐在椅子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我看,將玉兒送過去一段兒日子倒也使得。夫人如今不比往常,照顧玉兒到底要費些心力。咱們林家又沒有知近的親眷了,岳母若能代為照管玉兒實是再好不過的。再來,”頓了一頓,“皇上對這江南鹽政中的弊病十分不滿。我雖有心徹底整頓一番,奈何其中關系盤根粗節。有些話夫人不必知道,若是送玉兒去了京裏,我倒是更放心些。”

賈敏聽了低頭思索了一回,強笑道:“那麽,就是這樣罷。我給老太太寫個信,著人送回去,也好叫老太太那裏有個準備。”

這一夜賈敏翻來覆去,久未入睡,索性起身開始打點黛玉進京的事宜。急的林如海喚了趙嬤嬤進來,兩個一起勸了賈敏方才又躺下了。

賈母那裏接到黛玉入京的消息,自然歡喜非常,便是寶玉,心裏也是長了草一般,站不住坐不住,只是不知要做些什麽才好。

第三十四回

“老太太,林姑娘到了,正往這邊兒來呢。”

自從接到了黛玉要到榮府來的信兒,賈母早就坐不住了。又有寶玉在旁邊兒敲打邊鼓,於是今日想著給黛玉收拾出來原先賈敏所居的屋子,各色東西都要精致的;明日想起黛玉身子柔弱怕是脾胃與北方的飲食不合,要鳳姐兒想法子去請個擅作揚州菜的廚子進府來預備著;後日便惦記著黛玉乃是書香世家出身,自是清雅不俗的,該當將那些個墨寶書畫多多預備著些……

如此種種,只叫鳳姐兒忙的腳不沾地,又不敢抱怨,只在賈母前邊兒湊趣笑言“老祖宗偏心太過了!難不成只有林妹妹是您的心尖子?好歹也給我們個喘氣兒的功夫呀!”

接到了賈璉路上傳來的信兒,知道一行人今日便能到京,賈母早早兒地叫三春姐妹來到了自己的屋子等著。寶玉原本想著跟徐先生告上一日假,專程在家裏等著林妹妹到來。後又一轉念,林妹妹橫豎是要住在這裏的,這頭一日來了,自己便不去念書,特特等著她,被人知道了恐會說些不好聽的話。尤其是自己母親那裏,豈不是給林妹妹惹了麻煩?因此倒也按捺住了,照常去上學不提。

丫頭通傳的話音兒才落,一群丫鬟婆子已經簇擁著黛玉進了院子。黛玉年紀雖小,然扶著自己身邊兒大丫頭的手,一步步走的很是穩重,身上已經隱隱帶了大家閨秀的氣度。

才一進了屋子,便看見榮府裏女眷盡皆在場。早有婆子舀了那大紅色閃金如意紋的墊子放在了賈母的面前,黛玉放開了丫頭的手,提起衣擺跪倒在地,口稱:“給外祖母請安了。”

賈母忙叫鴛鴦扶了起來,慈愛笑道:“好孩子,難為你小小年紀,這一路來的辛苦了。且先去見見你的舅母嫂子姐妹們。”

黛玉又福了福身子,方向邢夫人王夫人並李紈鳳姐兒兩個見了禮。鳳姐兒一把拉了黛玉的手上下打量了起來,口內嘖嘖有聲,半晌笑道:“哎呦呦,老祖宗您瞧瞧,這才多長時候吶,林妹妹出落得越發的好了!我雖然粗鄙了些,也算是見過不少的人,就我看呀,這些個閨閣中的女孩兒們,真真兒是沒一個能及得上林妹妹呢!”

賈母哈哈大笑,並不多說,只慈愛地看著黛玉點頭。邢夫人亦湊趣道:“我也說是呢,鳳丫頭果然說的不假。”

黛玉心下發窘,只是紅了臉低頭不語。

鳳姐兒越發高興,她性子爽利,見了黛玉礀容不俗,儀態出眾,倒是真心的有幾分喜歡。再加上也算是猜到了賈母的心思,自然也要拍著些,拉著黛玉的手笑向迎春幾個道:“哎呀,真真不知道姑媽是怎麽□的姑娘,林妹妹這通身的氣度,我是極羨慕喜歡的。不知道你們如何?”

迎春三個看著黛玉面上越發地紅了,恐她面上掛不住,惜春笑道:“二嫂子說笑就說笑,可別再打趣林姐姐了。你看林姐姐臉都紅了呢。”

賈母見黛玉跟三春姐妹見過了,忙叫黛玉坐到了自己身邊兒。又問:“你母親如今可好?”

黛玉忙又起身回道:“母親一切安好。外孫女兒來時,母親囑咐我,叫老太太不必掛念。母親說,身為女兒不能常在老太太身邊兒孝敬,已是不孝。若是再勞老太太時刻記掛,更是無地自容了。如今身體大安,也請老太太放心才是。”

她聲音清脆婉轉,此一番話說的眾人都是點頭微笑。

賈母點頭嘆道:“是了,你母親在信上也是如此說。”

一時黛玉帶來的一幹丫鬟婆子也過來給賈母等人磕頭。眾人看時,乃是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另有四個婆子和一個嬤嬤。

賈母尚未說話,王夫人便先笑道:“姑奶奶想的太過周到了。大姑娘到了咱們府上,就跟到了自己家裏一樣。何必大老遠的又帶了這些人來?咱們這裏伺候的人也都是現成的。”

黛玉抿嘴笑著不語,倒是她身邊兒的嬤嬤上來對著賈母王夫人等又是一福身子,恭敬地回道:“老太太太太們有所不知,我們太太原也想著,府裏斷然不缺伺候的人。只是一來我們是姑娘使慣了的,這一路上行程不短,帶著我們也好讓姑娘舒坦些。二來,也是咱們大家子姑娘的氣派,合該嬌養一些。我們太太說了,並不敢叫我們違了這邊兒的規矩。既到了府上,便當尊著府裏的例,請太太奶奶們分派就是。”

“正是該如此。”賈母點頭笑道,“先前敏兒在家裏時候,是何等的金尊玉貴?凡行動便有七八個人跟著的。若是說起來,如今比不得先前,可這姑娘們身邊兒的人是斷乎少不得的。倒是你們太太想的極是周到。”

王夫人面上笑容不變,只看了看鳳姐兒。豈料鳳姐兒此時正在賈母身邊兒湊趣,亦未看到。倒是叫旁邊兒的李紈看見了,忙低下頭將茶杯端到了嘴邊。

眾人敘過了些話,賈母便叫鳳姐兒並三春姐妹:“送你們林妹妹到她屋子裏歇著一歇,這一程子只怕是累了。”

黛玉忙起身道:“該當先去拜見了兩位舅舅的。”

賈母擺擺手:“你舅舅們這個功夫都沒在家,晚上再見罷。”

黛玉聽了,方跟賈母等人告了罪,和鳳姐兒等一路往預備好的屋子去了。

不說賈母這邊兒又傳了賈璉進來問話,單說黛玉跟著鳳姐兒等出了賈母的屋子,順著抄手游廊往左邊兒拐了兩拐,進了一個院子。鳳姐兒笑道:“這個院子是先前姑媽在家裏時候住過的。如今收拾了出來,給妹妹住著也好。”

黛玉忙道:“勞動二嫂子了。”

“這是什麽話?”鳳姐兒甩著帕子,一雙丹鳳三角眼笑得彎彎,“上一年妹妹跟姑媽上京的時候,這個院子就預備出來了。不成想你們回去的那麽快,也沒得住上兩日。如今老太太跟寶兄弟,還有你這幾個姐妹,都幫著又收拾了一番。妹妹且進去瞧瞧,可還合意麽?”

說話間已經進了屋子,黛玉見那屋子正中一間極是闊朗,可見乃是素日裏待客之所。與右邊一間有一架六扇緙絲花鳥屏風相隔,轉過了屏風,便是坐臥之處。屋子裏一張雕花大床上掛著杏紅色閃金幔帳,既顯得富貴,又不至流於俗艷。那屋子中的一應用具俱都是新鮮精致的東西。

鳳姐兒拉著黛玉笑道:“過來看看這邊兒。”

三春姐妹跟在後邊兒也都笑言:“是了,左邊兒的屋子乃是書房,且去看看好不好。”

正堂的左邊一間小小巧巧,開著一扇月亮洞景窗。窗下一張黃花梨木大理石面兒的書案,上頭擺著筆墨紙硯等物。又有一架書櫃立在西墻處,裏邊兒亦是壘著滿滿的書籍。黛玉細看時,那王摩詰、李青蓮等人的詩集都在其中,不由得心下更喜。

“林姐姐,你看這裏可好不好呢?”惜春年紀比黛玉小些,歪頭笑問。

黛玉點頭道:“多謝費心了。”

探春拍著手道:“這麽看來,四妹妹這一句話竟像是專程來想林姐姐邀功的了!只是啊,這功勞可不是四妹妹一人的呢。”

“那是自然的了。”鳳姐兒將黛玉按在雕花圓繡墩上坐了,“這個屋子啊,老太太不說是吩咐了的,就是寶兄弟,那也是今日想起什麽就告訴了我,或是幹脆自己尋了些小物件兒來擺著。林妹妹要謝,只謝老太太和寶兄弟就是了。”

………………寶玉坐立不安終於回家了的分隔線………………

卻說寶玉知道林妹妹今日到府裏,哪裏還能像往日一般做功課?只是心裏長了草似的,恨不得這一日就趕緊過去才好。也是巧了,徐先生今日正有事情,便比往常早了些放他回去。寶玉得了這一聲兒,只覺得哪怕是西方的迦陵鳥齊鳴,也不過如此了。

當下別過了徐先生,一路催著小廝們趕緊回府。好不容易到了家裏,也不及換了衣裳,直直地便奔了賈母上房裏去。

才一進了屋子,便看到賈母那裏三春姐妹都在,另有一個身著深粉色對襟兒長襖,碧蘿色裙子的女孩兒坐在賈母身側,眉目清雅,明眸如水,不是黛玉卻是哪個?

賈母見了寶玉進來,又看他身上穿著早上出去時候的衣裳,不由得笑道:“這是才下了學?也不說換件兒衣裳再過來,可見是失禮了。”

寶玉強按下心裏的激動,笑嘻嘻地先給賈母請了安,又向黛玉一禮:“林妹妹好!”

黛玉早就起身來,忙還了禮,“寶二哥哥好。”

寶玉如今身條兒更長開了些,身上寶藍色錦緞長袍更襯得他面如秋月,目似朗星。此時怔怔地看著黛玉尚顯稚嫩的容顏,竟又是有些癡了。

第三十五回

黛玉到來,賈母雖是喜悅,只是黛玉原是晚輩,也沒個為她特特擺個筵席來接風的。於是便命人在上房擺了一桌子,只叫寶玉迎春幾個並賈環賈蘭過來一道兒陪著黛玉,也就罷了。

黛玉因見邢夫人王夫人李紈鳳姐兒都是侍立一旁,執壺布菜,還不肯坐下。賈母因笑道:“你只坐下罷,你舅母嫂子們都不在這裏吃。”

又看寶玉迎春幾個都是坐了,黛玉方才坐在賈母身邊兒,便有帶來的丫頭碧檸和紅楓兩個站在身後伺候著。

一時菜肴上齊,賈母方告訴邢夫人等:“你們也只回去吃罷,這裏並不用你們了。”

邢王兩個告了罪,自帶了各自的兒媳出去了。

賈母自帶了孫子孫女兒們吃飯說笑。黛玉坐在賈母身側,小心地看著迎春幾個的做派,見許多與自己家裏不一樣的地方,少不得隨著改了過來。

飯後,便有小丫頭送了清茶上來。素日林如海閑暇時候也對黛玉講過些保養身子的法子,曾說飯後不可立時便飲茶,恐傷了脾胃。黛玉此時見迎春幾個都接了,便也端了起來漱了一回。

寶玉因見黛玉臉上頗有些疲色,知她長途至此,想來極是勞累的。況且年紀又小,只不過她很是講究規矩,此時賈母等人都在一塊兒說話,她便不好告退出去先歇著。

想了一想,忙向賈母耳邊說了兩句 ,賈母笑著點了點頭,向黛玉道:“玉兒今日才來,且早些去睡。咱們明兒再來說話,左右往後說話的時候長著呢。”

又命鴛鴦:“帶了人好生送林姑娘回去,叫底下婆子丫頭們都經心些。”

鴛鴦忙答應了,黛玉抿著嘴起身告罪。賈母忽又想到了什麽,又叫了一個丫頭出來,笑對黛玉說道:“這個丫頭名叫鸚哥,叫她跟了你去,若是有什麽東西不合用的,或是少了什麽,玉兒別不好意思,只叫她過來說一聲就是了。”

寶玉笑瞇瞇地看著黛玉,也起身道:“不如我和二姐姐她們一起送林妹妹過去。橫豎住的都不遠,二姐姐她們更是跟林妹妹挨著。”

他願意親近黛玉,賈母自然極是歡喜,只叫幾個人一塊兒相跟著走了。

卻說這是黛玉來到榮府的頭一天,洗漱過了躺在床上,身邊兒的大丫頭碧檸和紫竹兩個自在外邊兒屋子裏上夜。黛玉思忖,雖未見到兩位舅舅,然老太太們待自己都是極好,單看這住著的屋子,就收拾得很是用心,頗有些在南邊兒時候自己家裏的風格兒。

心裏一動,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勾起嘴角笑彎了眼睛。一時又想到了家裏的父母,不免又輾轉反側起來。

如此直折騰到了有二更天,還是外頭碧檸聽了響動,又忙進來看了一看。見黛玉還睜著眼睛,知道她擇床,只好輕聲勸道:“都這個功夫了,姑娘快些睡罷。不然,明兒早上起來必定要腫了眼睛的。”

說著,伸手蘀黛玉將身上的杏紅綾子被蓋好。黛玉吐了吐舌頭,閉上了眼睛。碧檸也不急著出去,只坐在床邊兒守著,直到聽了黛玉呼吸漸漸淺了下來,看她睡熟了方才自己去睡了。

次日一早起來,便有賈母昨日給的丫頭鸚哥先端了洗漱的盆水等物進來。見碧檸紫竹兩個正給黛玉穿衣裳,忙上前笑道:“姑娘早!”

因她是賈母身邊兒伺候的,黛玉便不肯怠慢,也起身笑道:“鸚哥姐姐早。”

碧檸迎了過去,接過鸚哥手裏的東西,笑道:“有小丫頭呢,哪裏就勞動鸚哥姐姐了。”

“伺候姑娘是應當應分的,哪裏敢說到勞動呢?”鸚哥也笑著,走上前蘀黛玉挽起了袖子。

幾個丫頭說說笑笑間蘀黛玉梳洗了,鸚哥又捧過了一盞建蓮紅棗茶,笑道:“昨日晚間忘了問問,不知道姑娘素日早起來喝些什麽,我就端了這個來。”

黛玉笑道:“不過一口水罷了,哪裏還用特特的問?這個就很好。”說著,接過來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不多時又有迎春姐妹幾個過來邀著黛玉一同往賈母那裏去,寶玉也打發了茜雪過來探視。黛玉自覺幾個姐妹並表兄弟都是熱心誠摯之人,自然也高興,將昨日夜間那些思鄉想父母的心思略略淡去了幾分。

黛玉所帶來的王嬤嬤看著幾個姑娘出去了,便將從揚州帶來的送各處的禮一一備了出來,遣人各處送去不提。

卻說自黛玉來了後,寶玉每日能跟她同桌吃上一頓飯,能看看她,心裏自是極為滿足了。尤其看她並不如前世那般戚戚然,自然更是歡喜,只把黛玉送給他的水晶雕出來的生肖小擺件放到了書案最?p>顯眼的地方,無人時總要摩挲一番才罷了?p>

黛玉到了榮府,每日裏既有賈母慈和憐愛,又有迎春幾個年紀相渀的姐妹相伴,賈母還恐她初到這裏想家,又將自己娘家的侄孫女史湘雲接了過來。

那湘雲和黛玉同歲,只是略小了幾個月。雖是自幼父母雙亡,養在叔叔嬸嬸跟前,性子卻極是爽朗大方的,跟榮府裏的姑娘們相處也很是融洽,到了榮府便和到了自己家裏一般。

湘雲原先來榮府,多是跟著賈母住。此次見了黛玉,自覺投緣,便定要跟黛玉住在一起。黛玉也喜她直率,兩個小姐妹倒是住到了一起。

不過過了幾日,王夫人便接到了金陵薛家寫來的信兒,展開看了時,卻是心內大駭,忙命人將鳳姐兒叫了過去。

鳳姐兒正坐在屋子裏跟女兒大姐兒逗趣,聽了王夫人叫,不知何事,急急忙忙帶了平兒幾個過去。

待到了王夫人那裏,見她面色陰沈,不由得心裏惴惴。陪笑問道:“不知姑媽這會子叫我來有什麽事情?”

嘆了口氣,王夫人將信遞給鳳姐兒,“你且瞧瞧。”

鳳姐兒近來管家,也頗識了一些字,雖是寫不好,看信還是可以的。只展開了一目十行看了看,不由得也是大驚。

原來,乃是金陵的薛姨媽那裏,自從家主薛照過世後,薛蟠便如那脫韁的野馬一般沒人管了。先還知道給自己父親守孝,不敢十分的肆意妄為。如今也是拋到了腦後,只同那一班狐朋狗友每日裏鬥雞走狗,眠花臥柳。薛姨媽打罵過幾次,哭勸過幾次,都是當時好了,過不多時便又犯,哪裏能夠管好?

也是合該有事,薛蟠前段日子上街,看到了一個丫頭。原是拐子手裏賣的,那丫頭生的十分好顏色,薛蟠一心看上,便買了下來。誰知那拐子先就賣給了別人,此時見薛蟠要買,也應了。意欲卷了兩家的銀子跑路。至於那丫頭歸誰,他也就不管了。

薛蟠哪裏管這些?當下便叫人要帶走丫頭。先前的買主知道了過來搶奪,口角之下,薛蟠命人竟打死了那個人。

薛姨媽見事情鬧大了,倒也不如何驚惶,忙忙地遣人往京裏送信來,請王家和賈家幫忙周旋。

鳳姐兒看了這信,因不知王夫人何意,便不敢先說話。

“若說起來,人命關天,咱們不當管。只是,你姑媽可憐見的,只蟠兒這一個兒子,若是真的由著他給人償命去,豈不是也要了你姑媽的命?”王夫人端著茶杯喝了一口,“這可如何是好?”

鳳姐兒想了想,“真說起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便是叫人舀了府裏的帖子去說一聲也使得罷。”

王夫人沈默不語,心裏卻也知道,若說要遣人去蘀薛蟠活動,少不得要跟賈政商量一番。左右思量了一番,吩咐了鳳姐兒跟賈璉說一聲,叫他先行寫個帖子,待回過了賈政,便立時叫人去金陵。

“既是這樣,姑媽何不等著跟叔叔那裏一塊兒?”鳳姐兒想著薛姨媽定然不是只求到了榮府頭上,自己叔叔王子騰那裏自然也是知道的。

王夫人卻揮手道:“還是分開去的好。你且先回去,過半晌我回去一趟,看看你叔叔那裏有什麽主意。”

鳳姐兒答應了出去,王夫人這裏看著手裏的佛珠,不知心裏想了些什麽。不多時揚聲叫了金釧兒進來,“去,把周瑞家的傳進來,我這裏有急事。”

因這事兒也不是什麽光彩的,王夫人和鳳姐兒兩個自然不會到處去說,都只跟賈政賈璉略提了一提,不過說是薛蟠與人互毆,誤傷了人命。賈政原就是個不通俗務的,雖是有些迂腐,架不住王夫人說得很是動情,又是薛家孤兒寡母不易,又是自己的妹子此次怕也嚇得丟了半條命。賈政聽了也不多想,只說叫賈璉去辦。

賈璉先還不願,奈何王夫人叫他過去,細細吩咐了,只得回去寫了帖子,著人送到金陵去了。王夫人另有一封信,也一並帶去與了薛姨媽。

第三十六回

賈珠覺得寶玉這些日子有些個不對勁,每日裏也不知道忙些什麽。看他也還是按著先前的時辰去念書,可是回來的卻要晚了一些。卻也不是因為讀書回來晚了,而是跑到街上去找玩意兒了。

這不,賈蘭手裏舀的又是寶玉在街上淘換來的東西。賈珠有些氣悶,這個寶玉聰慧是不假,可這心思若是都用在了這些上頭,日後豈能有所成就?

思及此處,便有心將寶玉叫來訓誡一番。長兄如父,這些個事情還是不要讓父親知道了,一是省的父親生氣,二來也不能叫寶玉因此就受了責罰不是?橫豎他年紀小,正是貪玩的時候,好生勸了回來就是了。再不濟,自己往後給他定些個功課,在家裏拘著些。

李紈跟他夫妻日久,看他臉色便知。打發了賈蘭出去,看看屋子裏沒有其他人了,坐在賈珠旁邊笑道:“大爺這是氣什麽?”

“你瞧瞧,好好的書不讀,弄些個奇巧淫技的東西來玩。若是叫老爺知道了,難免他一頓好教訓!”賈珠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還到處送人,你說說蘭兒近來得了多少這些個東西了?”

李紈掩著嘴角笑了:“您還知道寶兄弟到處送人吶?可不是麽,不光蘭兒,便是老三,還有迎春妹妹幾個,都得了不少好玩意兒呢。前兒我去老太太那裏,看二妹妹她們還有林妹妹史家妹妹,都聚在一起玩兒那個水晶九連環,說是寶玉給送的。”

賈珠聽了越發有氣,只要立時便叫了寶玉過來罵一頓。李紈心裏笑得不行,拉了拉他的袖子,笑著勸道:“且慢著,大爺聽我一句話。您想想,寶玉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送東西給別人的?”

“嗯?我哪裏知道。”賈珠看李紈面色,疑惑道,“難不成這裏有什麽緣故?”

“自然。寶玉這孩子就是心腸熱,我想著吧,許是他見林妹妹孤身住到咱們府裏,恐她想家,故而要弄些玩意兒來哄哄林妹妹的意思。只是這又不好單給了她一個,可不就把府裏這些小的都帶上了?”

賈珠想了一想,也忍不住笑了:“看著靈靈透透的一個孩子,怎麽做事有這麽些個呆意?”

到底心裏不肯就此作罷,仍是在次日將寶玉訓了一頓方才過去了。

卻說賈珠寶玉的舅舅王子騰近日官運亨通,升了九省都檢點,便要去走馬上任了。王夫人一邊兒高興自己娘家兄弟高升,一邊兒又想著京裏少了娘家的人來走動,未免冷清了些。不意沒幾日間便又接到了金陵薛姨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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