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的心已經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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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機儀式結束後, 李導沒再叫裴星渺和餘州去雪園，兩人爭吵的戲以後還是要重新來一遍。
“新人演員才進組，還沒經歷磨合期, 等拍了幾場戲後再拍後面的效果會更好。”
李導比較固執，副導演勸說了好幾次才讓他放棄先拍副cp的想法。
趁著雪還沒化開, 男女主已經先去雪園拍攝。
沒有被叫到名字, 裴星渺不敢隨意去圍觀，李導不像王導那般隨和, 他雖然想近距離學習, 也怕哪裏沒做好惹導演生氣, 那就得不償失了。
化妝師又給裴星渺弄了十幾歲和二十幾歲時的不同造型，等到定妝照拍完，已經接近黃昏了。
裴星渺脫下衣服還給道具組, 和夏時衍一起走出了攝影棚。
明天才正式開機，劇組只包了午餐的盒飯, 晚餐需要他們自己解決。
工作人員還有配角演員們在討論要不要一起去旁邊的小飯店吃一頓，反正AA挺劃算。
裴星渺拒絕了過來問要不要一起去吃飯的工作人員。
人太多難免會起哄，裴星渺並不怕生, 只是不喜歡嘈雜, 他更喜歡能放松大腦的安靜環境。
餘州站在人群中心，短短一個下午的功夫，他就和其他演員還有工作人員們打好了關系。
餘州滿臉微笑沖裴星渺招招手, 大聲高呼道：“星渺，一起去吃飯吧, 大家一起也熱鬧呀！”
裴星渺笑容淡淡，拒絕道：“你們去吧。”
餘州走了過來，伸手拉住裴星渺的胳膊, 裴星渺還沒來得及躲開，身旁的夏時衍突然站出來，他特意站在中間，側著身隔開裴星渺和餘州。
這動作在旁人看來並不刻意，像是三人肩並肩正在說什麽悄悄話一樣。
餘州也不尷尬，歪頭尋到空隙看著裴星渺，勸解道：“不要那麽不合群嘛，我們還要共處三個月呢，喝個酒聊會天才能更加了解彼此呀，以後對戲也不會尷尬了，劇本我有些地方看不懂，還要你教教我呢。”
裴星渺只想單獨跟夏時衍去附近轉轉吃個飯，他接受自來熟的人，像陸加善、陳卿都在有度的範圍內，餘州卻超出了那個度，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餘州都那麽說了，周圍還有那麽多工作人員在，裴星渺再拒絕就是不給面子了。
人多口雜，他也不想傳出他擺架子，不近人情的□□。
裴星渺壓下怒氣，笑道：“那就走吧。”
餘州唇一扯，一個十八線還想在他面前跳，還不是要乖乖聽他的？
他回神，猝不及防撞上了一雙黑眸，他楞了下，才想起這是裴星渺的助理。
裴星渺已經走到工作人員那邊了，夏時衍故意落後一步，他與餘州差不了多少身高，達不到俯視對方的程度，他偏偏壓低了視線，經過餘州時，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餘州是第一次看清夏時衍的臉，不禁倒吸口氣，腦中危險訊號亮起。
不僅僅是外貌上的碾壓，他還有種被人威脅了的錯覺。
一起吃飯的一共有24人，他們特意選了附近一家看上去挺幹凈的飯店，要了那裏最大的包房。
兩個房間從中間打通，左右各擺著一張大圓桌。
裴星渺進門的時候已經沒有多少位置了，他還沒決定坐哪邊，就被餘州拉著坐到了靠門邊的位置。
夏時衍原本想擠在餘州和裴星渺中間，但已經沒有多餘座位了，他只能和裴星渺旁邊的人商量換位置。
坐下來後他故意挨近裴星渺，拉著裴星渺說話，不讓餘州有挑釁的機會。
點菜原本是大家一起商量，每人點一道自己愛吃的菜，菜色豐富，大家也都可以嘗嘗。
餘州主動拿過菜單翻了幾下，對旁邊站著的女服務生微微一笑，聲音刻意放大。
“你們這裏的特色菜來兩份，什麽味道好就做什麽，每桌都要二十個菜，再來兩盤水果。”
有人疑惑地看向餘州，問道：“太多了吧？”
“不多，我還覺得少了呢，今天我請客，大家放開肚皮吃吧，如果菜不夠等會再點。”餘州笑笑。
包廂內的眾人頓時沸騰了，連連喊著‘餘哥闊氣。’
有人小聲道：“這樣不好吧，說了AA，怎麽能讓你破費呢？”
餘州毫不在意道：“我初來乍到，還想讓大家多關照我呢，一頓飯而已，大家吃得開心最重要。”
“大家都是同事，說關照也太客氣了。”
“餘州你別擔心，李導看上去嚴肅，其實很好說話的。”
有白天在雪園的人開口安慰道，他猜想餘州是挨了李導的批評，覺得難過才這樣說的。
“是啊，李導是個好導演，你如果沒找好狀態，他會細心跟你講的，你放輕松，把臺詞背好了就行，演技是其次，李導最討厭不敬業，連臺詞都不背的人。”
餘州連連點頭，沖那些人舉杯道謝，“我知道了，謝謝大家。”
飯菜還沒上桌，酒先喝了不少。
“對了，”餘州突然拍拍裴星渺的肩膀，兩人靠近，他音調變得溫柔，“這是裴星渺，我今天剛認識的朋友，在劇中飾演攝政王，你們可要好好照顧我的皇叔呀。”
“喲——”
房間內大部分人都在李導手下做了好幾年工作，自然知道劇本內容，那句‘皇叔’落下，看著兩人親密挨在一起的樣子，不少人都開始起哄。
劇中攝政王和小皇帝是一對，難道劇外會發展出一樣的結果嗎？
在劇組待了那麽多年，見識的多了，大家早就不排斥同性戀。
餘州話一出，他們看兩人的視線都多了絲暧昧。
裴星渺伸手拿起酒杯，用杯子擋住自己快要下沈的嘴角。
“哪用我們關照啊，裴星渺不是你的皇叔嗎？應該讓你這個做皇帝的好好關心呀！”
“就是啊，不過星渺真的很厲害，今天還被副導演誇獎了呢！導演也沒有否認。”說話的是副導演助理，晚上沒有事，他也跟著這些人來湊熱鬧。
“這麽厲害？那可是李導啊！”
出了名的嚴格，竟然被李導認同了。
副導演助理：“那可不是，我跟了李導那麽多年，看得出李導很喜歡他。”
餘州眉頭微蹙，來之前徐麗就和這群人打好了關系，送了不少禮物，徐麗還特地叮囑過他，收攏人心最簡單的方法是給人好處，請客吃飯花不了他多少錢，最主要是讓大家記住他，感激他的好。
他原本是話題的中心，帶一下裴星渺不過是想制造兩人關系匪淺的假象而已，怎麽話題突然轉到裴星渺身上了？
副導演助理那麽說，讓他想起了白日裏李導嚴肅的訓斥。
那老家夥讓他在那麽多人面前下不來臺，而裴星渺什麽事都沒有。
明明裴星渺比他咖位小，不過是童星出生，比他多演了幾年戲而已，裴星渺就那麽容易達到李導的要求？
大家都知道裴星渺是弈星的，而他是小公司的，就因為這樣，他才會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這麽反覆想著，餘州話也少了起來，菜上來了他只動了幾下筷子，酒卻一杯杯往肚子裏灌。
別人有意的恭維裴星渺沒有搭腔，有人跟他搭話，他言談自如地回應，一直保持著恰當好處的笑容，更多時候他都在跟旁邊的夏時衍說話。
不過，這話說的也不痛快。
餘州似乎喝醉了，不停往他身上靠，說話打結，還不斷張嘴吐出難聞的酒氣。
“星渺，李導都說你演戲好，那、那你教教我唄？”
裴星渺輕輕推開餘州，讓他靠在椅背上，又叫來外面的服務生去拿醒酒茶。
“餘州酒量不行呀，才幾瓶就醉了。”
還有人在調侃，“你們感情可真好啊。”
餘州的手胡亂扒拉著裴星渺，饒是裴星渺脾氣再好都扛不住對方的胡攪蠻纏。
他可以無視餘州有意無意的挑刺，但他不喜歡餘州的靠近和碰觸。
“星渺，白天那場戲李導不是很滿意，我、我們再對一場唄，李導不是讓你有空好好教我嗎？”
裴星渺滿臉疑惑，李導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難道是李導怕餘州尷尬，私底下告訴餘州的？
“你喝醉了，等你清醒的時候你想對幾場戲我都奉陪。”
餘州很不滿意這個回答，他擰緊眉，好在他還有幾分理智，沒將心中的憤懣說出口。
“反正現在沒事幹，大夥們都無聊，就當即興娛樂一下嘛，你別那麽扭捏，還是你看不上我？或者將李導的話當耳旁風了？”
這話聽上去有點像替李導管教人的意思。
說完他就抓住裴星渺的肩膀，故意朝裴星渺的臉上吐了口酒氣，哭喪著臉道：“教教我唄，裴老師。”
他的聲音變軟，看上去挺可憐的，23歲的他做出這種幼稚舉動沒有絲毫負擔。
旁人只覺得餘州在沖裴星渺撒嬌，感嘆他們真是一見如故，感情真好啊！
也有人看出不對來，趕緊上來幫著拉開餘州。
趁亂間，夏時衍伸手摟住裴星渺的腰，將他往自己的懷裏帶。
這舉動沒有引起裴星渺或者旁人的質疑，只當他是保護自家藝人而已。
裴星渺被夏時衍抱著，他表情淡下來，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氣。
“你現在不清醒，等酒醒後再說。”裴星渺還是重覆剛才的話。
服務員恰好在這時端進來一杯醒酒茶，有人提醒道：“餘州你醉了，喝點醒酒茶醒醒神吧。”
這可不能再鬧下去了，餘小鮮肉明天醒了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不得羞死？
餘州卻音調一轉，指著中間空出來的位置，抽抽鼻子，眼眶裏有眼淚在打轉。
“星渺，在座那麽多演員，你挑一個對戲唄！大家一起成長不好嗎？就當教教我，我真的不會，明天有幾場戲，我現在還摸不出頭緒，我不想再被李導罵了，星渺，求求你了，你同意我就喝醒酒茶。”
不同意就不喝是吧？
餘州說的可憐，像被李導訓誡慘了，到現在還留著陰影。
夏時衍心頭火大，恨不得踹一腳裝腔作勢的餘州，你是誰，還向裴星渺撒嬌？
有人聽得心軟，跟著附和道：“星渺，餘州他喝醉了，要不你隨便來兩下吧，等他酒醒了他會跟你道歉的。”
夏時衍聞言冷笑出聲，“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嗎？你怎麽知道他醒來會道歉？你也知道他在耍酒瘋，他又不是導演，把我哥當說演就演的戲子嗎？那他要是讓我哥去別人房間表演，我哥是不是也要答應？”
那人趕忙道：“我沒有那意思，你別曲解我話啊。”
夏時衍：“那你這麽說是想跟我哥對戲咯？你要是急著來秀兩把，就起來去那邊站著吧。”
“你——”那人沒想到一個小助理會那麽牙尖嘴利，臉色一變，閉上嘴巴不再搭腔。
夏時衍掃了一圈在場的人，冷白的臉在燈光映襯下格外陰沈。
裴星渺按住夏時衍的手，挺直腰背從夏時衍懷中坐起來。
房間裏坐著的不僅是未來要一起演戲的演員們，還有導演助理們，氣氛鬧僵不利於他的處境。
在這個圈子內，眼前對你微笑的人或許隔天就能對你惡言相向，他們背後會議論你什麽，誰也不知道。
明知道餘州喝醉了發酒瘋，也沒人站出來阻攔，不都是一群想看熱鬧的嗎？
這種時候越當真的越會成為尷尬源，落不得一個好名聲。
吃人的嘴軟，得了點好處就將心偏袒到餘州身上，確實太沒意思了。
裴星渺沒有讓所有人都喜歡的野心，他只想自在生存，不要那麽多算計，每天過得開心就行。
裴星渺轉頭看向夏時衍，表情淡漠，呵斥道：“你說的是什麽話，不會說話就閉嘴。”
桌下的手拉住夏時衍的捏了捏，夏時衍立刻就明白裴星渺的意思。
被裴星渺兇了，他絲毫不覺得委屈，能嘗到裴星渺主動給的甜頭，他何樂而不為？
裴星渺命令道：“你把劇本拿出來，臺詞背一下。”
夏時衍不解道：“哥哥？”
裴星渺依舊板著臉，握著夏時衍的手加重力道，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傳送到夏時衍心裏。
“你不是想讓我教你嗎？反正現在沒事幹，大夥們都無聊，他們既然願意花時間看我們練習，那我們就節約時間，回去也能好好睡覺。”
他特意加重了‘沒事幹’和‘無聊’這兩個詞，包房內響起小聲的勸阻聲。
副導演助理笑著插嘴道：“星渺你別誤會了，餘州也不是故意的，你別當真啊！大家吃菜吃菜，別鬧了。”
早不出來勸架，偏偏現在當起了老好人。
裴星渺笑笑：“我可沒有誤會，是您誤會了，餘州說得對，李導讓我有空教他，是李導看得起我，餘州都那麽求我了，我再不答應倒顯得我不懂事了。”
靠在椅背上半醉著的餘州臉黑下來，他確實有點醉了，但沒達到完全醉了的程度，裴星渺這話說得像是他上趕著求他一樣，什麽東西？
夏時衍聽裴星渺的話，乖乖從隨身背包裏拿出劇本。
裴星渺指著白天副導演讓人送過來的本子說道：“這一段小皇帝的臺詞不是很多，你背一下。”
夏時衍的註意力落在裴星渺指著臺詞的手指上，他沒告訴裴星渺，自裴星渺接到劇本之後，他偷偷將劇本全部看完並且背完了所有人的臺詞。
重生後他對進入演藝圈的興趣不大，只要能待在裴星渺身邊就可以，餘州這個角色早就定下，他不會小氣到跟餘州搶這個角色。熟讀劇本和臺詞是為了方便裴星渺有問題的時候，他可以幫助裴星渺理清思路，也能陪裴星渺對戲。
一群人吃得差不多了，果盤剛好在尷尬的時候送上來，大家紛紛拿起西瓜吃著，沒人說話。
裴星渺旁若無人跟夏時衍說話，他聲音特地放低，在寂靜的房間內依舊很清晰。
“你無聊的時候是不是看過劇本？”
夏時衍一楞，心跳微微加快，在他不註意的時候，裴星渺也在註視著自己？
他為發現這個小秘密而感到開心，嘴角也不自覺上揚，點頭道：“我閑著無聊就翻看了一遍，你之前教了我發聲，我都有在好好練。”
夏時衍低頭，說話的聲音也低低的，仔細瞧，他的臉竟然紅了。
裴星渺不由想到季宵來鬧事的那天，他猝不及防聽到夏時衍那麽喊他，隔了那麽多年讓他覺得熟悉又陌生，心情好了就沒收住，以教導的名義逗弄了對方。
夏時衍直到現在還害羞？！
裴星渺咳嗽了兩聲，指著本子，裝作認真實則是轉移話題道：“你理解這一段需要表達什麽嗎？”
夏時衍猶豫道：“兩人產生隔閡的導火索。”
裴星渺分析道：“這個時候小皇帝已經知道自己對皇叔的心意了，因為被皇叔欺壓多年，他內心的叛逆全部釋放了出來，但是面對喜歡的人，他的情緒還是壓抑著的，小皇帝不是為了女主而憤怒，他是因為對皇叔求而不得，又對皇叔控制他那麽多年而憤怒。”
“別思考臺詞表達的內容，憤怒狀態說出來的話半真半假，最重要的是讓觀眾知道你內心的糾結，兩人不是因為感情問題而吵架，其中還摻雜著權利和誰才是君主的問題。”
夏時衍乖乖點頭，將裴星渺的話一字一字記在心裏。
這就像是一道語文題，臺詞是次要，理解人物內心才是主要。
裴星渺看向餘州，靦腆一笑道：“餘老師，這是我個人的粗俗見解，阿衍沒演過戲，我話多了你別介意。”
“應該的，你分析的很對。”餘州揉著脹痛的太陽穴，沒有剛才發酒瘋的模樣。
裴星渺說了那麽多，跟李導一個德行，只會動嘴皮子，寫小作文一樣，對演戲有什麽幫助？
……
夏時衍背好臺詞，和裴星渺走到了中間空著的位置上站定。
房間內眾人還在吃水果，他們的視線集中在中間的時候，裴星渺說了句‘獻醜’就立馬進入了演戲狀態。
“我是給你臉了嗎？蕭琰。”
夏時衍比餘州高，裴星渺偶爾看他的時候都需要仰著頭，而此刻他和夏時衍隔著半米的距離，他的視線往上一擡，腰背挺直，下巴只擡起一點幅度，將下頜線線條拉伸的更加明顯。
沒有低人一等的姿態，兩相對比，反倒對面的夏時衍是那個矮了一頭的人。
就在眾人那麽覺得的時候，下一秒，夏時衍瞬間紅了眼眶。
被從小敬仰的皇叔怒斥，對方還是自己心愛的人，而他心愛的人想要殺掉他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他的心已經亂了。
“你為什麽要傷害秦桑？”與餘州怒吼式的表演不同，夏時衍壓低嗓音，紅著眼眶看向裴星渺，若仔細觀察，他們幾乎是平視狀態，他在憤怒的時候也不敢俯視自己的皇叔，可又不覺得低人一等。
他不是那個在攝政王手下求得生存的小皇帝了，他羽翼已經逐漸豐滿，這是他對敵人的第一次反抗。
“你殺死了我的兄弟，還想殺了我的女人嗎？”聲調微微起伏，咬字清晰，粗重的呼吸含著能讓人一聽就覺得痛苦的哽咽。
裴星渺聲音冰冷，質問道：“你再說一遍？”
夏時衍被他一問不禁抖了下身體，這是小皇帝面對攝政王時的本能反應。
他滿面悲愴看著裴星渺，他的眼裏沒有明顯的眼淚，卻從紅透了的眼睛四周知道他其實在哭。
他看上去非常委屈，像還是蹲在攝政王膝下的幼稚孩童，又像是面對做錯事還態度強硬的心上人的難過，想要罵狠點罵不出口，只能委屈地向對方討個說法。
裴星渺冰冷的面具下，一顆心臟在加速跳動，這是和餘州對戲時完全沒有的狀態。
和夏時衍對戲，他感受到了什麽叫暢快淋漓。
前世他就想和影帝夏時衍演對手戲，可惜他的咖位遠遠不夠，現在有機會，夏時衍竟然表現出奇的好。
這就是天賦嗎？
因為夏時衍情緒的變化，裴星渺重覆了一遍劇本上沒有的臺詞。
“你再說一遍？”第一次質問是被人忤逆的憤怒，第二遍是感受到蕭琰的委屈而稍稍放低姿態了的質問。
然而這點示弱被失去理智的蕭琰忽略，夏時衍直視著裴星渺，他眼裏閃過掙紮，很快就被憤怒所取代，他想起了蕭遲曾經做過的種種惡事。
“蕭遲，你是想將我身邊最重要的人都殺死嗎？你存的什麽心！”
裴星渺眼睫微顫，和第一次表演時一樣挪開了視線。
蕭遲以‘清除對皇位有不軌之心的人’的借口，將先帝的親生骨肉一一除去，剩下年僅6歲的蕭琰時，他停手了。
當初的心軟造就了如今的惡果，他不得不承認，他再也無法殺死自己親手餵養長大的孩子。
他清楚知道自己對這個孩子存的什麽心思。
蕭琰是在質問他對皇位是否有興趣，而蕭遲頭一次被感情誤導，將蕭琰的質問誤認為是蕭琰在問他，他對蕭琰到底是什麽心思。
他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在諷刺自己被蕭琰動搖了的內心，也在諷刺自己再也無法掌控蕭琰的無可奈何。
“我……”裴星渺深深吐了口氣，才道，“你是皇帝，我能存什麽心思？不過是一顆忠誠之心罷了。”
“忠誠之心？”蕭琰輕笑出聲，蕭遲沒有看到他臉上滑落的眼淚。
蕭琰轉身，他與蕭遲晚到的視線錯開，蕭遲沒有看到他哭了，只能聽到他從嗓音裏發出的沙啞低笑。
“我才不要什麽騙人的忠誠之心……”他神情落寞，輕聲呢喃，低到輕不可聞。
兩人沖周圍鞠躬，回到座位時，房間內依舊沒有人說話。
夏時衍旁邊的姑娘抹掉臉上的淚水，拿起紙巾捂住臉，她小心翼翼看著夏時衍，小聲道：“你、你演得好好哦。”
夏時衍接過姑娘遞來的紙巾，沖她禮貌一笑，“謝謝誇獎。”
姑娘搖搖頭，紅著臉不敢再找他搭話。
裴星渺看向神色陰郁的餘州，故意裝作忐忑道：“餘老師，我剛才的還算合格嗎？”
餘州假笑道：“裴老師真厲害，我自愧不如。”
裴星渺：“您太客氣了。”
兩人都沒再說話，餘州埋頭喝著醒酒茶。
他今天故意鬧出這場鬧劇就是為了讓裴星渺下不來臺，沒想到對方真敢接招。
果然是涉世未深，裴星渺要是聰明點就不會被弈星打壓成現在這樣吧，真蠢。
裴星渺演技再好又如何？李導最討厭別人自視甚高和指手畫腳，他是徹底踩到李導的底線了。
餘州喝著清苦的茶，擡眼時撞上了夏時衍刻意打量的視線。
夏時衍沖他微微一笑，突然問道：“餘老師，茶好喝嗎？”
餘州不懂夏時衍什麽意思，頂著對方好奇的視線，他順口回道：“還好吧，有點苦。”
夏時衍眨眨眼，說道：“你肯定沒嘗過更苦的。”
餘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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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演員才進組，還沒經歷磨合期, 等拍了幾場戲後再拍後面的效果會更好。”
李導比較固執，副導演勸說了好幾次才讓他放棄先拍副cp的想法。
趁著雪還沒化開, 男女主已經先去雪園拍攝。
沒有被叫到名字, 裴星渺不敢隨意去圍觀，李導不像王導那般隨和, 他雖然想近距離學習, 也怕哪裏沒做好惹導演生氣, 那就得不償失了。
化妝師又給裴星渺弄了十幾歲和二十幾歲時的不同造型，等到定妝照拍完，已經接近黃昏了。
裴星渺脫下衣服還給道具組, 和夏時衍一起走出了攝影棚。
明天才正式開機，劇組只包了午餐的盒飯, 晚餐需要他們自己解決。
工作人員還有配角演員們在討論要不要一起去旁邊的小飯店吃一頓，反正AA挺劃算。
裴星渺拒絕了過來問要不要一起去吃飯的工作人員。
人太多難免會起哄，裴星渺並不怕生, 只是不喜歡嘈雜, 他更喜歡能放松大腦的安靜環境。
餘州站在人群中心，短短一個下午的功夫，他就和其他演員還有工作人員們打好了關系。
餘州滿臉微笑沖裴星渺招招手, 大聲高呼道：“星渺，一起去吃飯吧, 大家一起也熱鬧呀！”
裴星渺笑容淡淡，拒絕道：“你們去吧。”
餘州走了過來，伸手拉住裴星渺的胳膊, 裴星渺還沒來得及躲開，身旁的夏時衍突然站出來，他特意站在中間，側著身隔開裴星渺和餘州。
這動作在旁人看來並不刻意，像是三人肩並肩正在說什麽悄悄話一樣。
餘州也不尷尬，歪頭尋到空隙看著裴星渺，勸解道：“不要那麽不合群嘛，我們還要共處三個月呢，喝個酒聊會天才能更加了解彼此呀，以後對戲也不會尷尬了，劇本我有些地方看不懂，還要你教教我呢。”
裴星渺只想單獨跟夏時衍去附近轉轉吃個飯，他接受自來熟的人，像陸加善、陳卿都在有度的範圍內，餘州卻超出了那個度，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餘州都那麽說了，周圍還有那麽多工作人員在，裴星渺再拒絕就是不給面子了。
人多口雜，他也不想傳出他擺架子，不近人情的□□。
裴星渺壓下怒氣，笑道：“那就走吧。”
餘州唇一扯，一個十八線還想在他面前跳，還不是要乖乖聽他的？
他回神，猝不及防撞上了一雙黑眸，他楞了下，才想起這是裴星渺的助理。
裴星渺已經走到工作人員那邊了，夏時衍故意落後一步，他與餘州差不了多少身高，達不到俯視對方的程度，他偏偏壓低了視線，經過餘州時，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餘州是第一次看清夏時衍的臉，不禁倒吸口氣，腦中危險訊號亮起。
不僅僅是外貌上的碾壓，他還有種被人威脅了的錯覺。
一起吃飯的一共有24人，他們特意選了附近一家看上去挺幹凈的飯店，要了那裏最大的包房。
兩個房間從中間打通，左右各擺著一張大圓桌。
裴星渺進門的時候已經沒有多少位置了，他還沒決定坐哪邊，就被餘州拉著坐到了靠門邊的位置。
夏時衍原本想擠在餘州和裴星渺中間，但已經沒有多餘座位了，他只能和裴星渺旁邊的人商量換位置。
坐下來後他故意挨近裴星渺，拉著裴星渺說話，不讓餘州有挑釁的機會。
點菜原本是大家一起商量，每人點一道自己愛吃的菜，菜色豐富，大家也都可以嘗嘗。
餘州主動拿過菜單翻了幾下，對旁邊站著的女服務生微微一笑，聲音刻意放大。
“你們這裏的特色菜來兩份，什麽味道好就做什麽，每桌都要二十個菜，再來兩盤水果。”
有人疑惑地看向餘州，問道：“太多了吧？”
“不多，我還覺得少了呢，今天我請客，大家放開肚皮吃吧，如果菜不夠等會再點。”餘州笑笑。
包廂內的眾人頓時沸騰了，連連喊著‘餘哥闊氣。’
有人小聲道：“這樣不好吧，說了AA，怎麽能讓你破費呢？”
餘州毫不在意道：“我初來乍到，還想讓大家多關照我呢，一頓飯而已，大家吃得開心最重要。”
“大家都是同事，說關照也太客氣了。”
“餘州你別擔心，李導看上去嚴肅，其實很好說話的。”
有白天在雪園的人開口安慰道，他猜想餘州是挨了李導的批評，覺得難過才這樣說的。
“是啊，李導是個好導演，你如果沒找好狀態，他會細心跟你講的，你放輕松，把臺詞背好了就行，演技是其次，李導最討厭不敬業，連臺詞都不背的人。”
餘州連連點頭，沖那些人舉杯道謝，“我知道了，謝謝大家。”
飯菜還沒上桌，酒先喝了不少。
“對了，”餘州突然拍拍裴星渺的肩膀，兩人靠近，他音調變得溫柔，“這是裴星渺，我今天剛認識的朋友，在劇中飾演攝政王，你們可要好好照顧我的皇叔呀。”
“喲——”
房間內大部分人都在李導手下做了好幾年工作，自然知道劇本內容，那句‘皇叔’落下，看著兩人親密挨在一起的樣子，不少人都開始起哄。
劇中攝政王和小皇帝是一對，難道劇外會發展出一樣的結果嗎？
在劇組待了那麽多年，見識的多了，大家早就不排斥同性戀。
餘州話一出，他們看兩人的視線都多了絲暧昧。
裴星渺伸手拿起酒杯，用杯子擋住自己快要下沈的嘴角。
“哪用我們關照啊，裴星渺不是你的皇叔嗎？應該讓你這個做皇帝的好好關心呀！”
“就是啊，不過星渺真的很厲害，今天還被副導演誇獎了呢！導演也沒有否認。”說話的是副導演助理，晚上沒有事，他也跟著這些人來湊熱鬧。
“這麽厲害？那可是李導啊！”
出了名的嚴格，竟然被李導認同了。
副導演助理：“那可不是，我跟了李導那麽多年，看得出李導很喜歡他。”
餘州眉頭微蹙，來之前徐麗就和這群人打好了關系，送了不少禮物，徐麗還特地叮囑過他，收攏人心最簡單的方法是給人好處，請客吃飯花不了他多少錢，最主要是讓大家記住他，感激他的好。
他原本是話題的中心，帶一下裴星渺不過是想制造兩人關系匪淺的假象而已，怎麽話題突然轉到裴星渺身上了？
副導演助理那麽說，讓他想起了白日裏李導嚴肅的訓斥。
那老家夥讓他在那麽多人面前下不來臺，而裴星渺什麽事都沒有。
明明裴星渺比他咖位小，不過是童星出生，比他多演了幾年戲而已，裴星渺就那麽容易達到李導的要求？
大家都知道裴星渺是弈星的，而他是小公司的，就因為這樣，他才會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這麽反覆想著，餘州話也少了起來，菜上來了他只動了幾下筷子，酒卻一杯杯往肚子裏灌。
別人有意的恭維裴星渺沒有搭腔，有人跟他搭話，他言談自如地回應，一直保持著恰當好處的笑容，更多時候他都在跟旁邊的夏時衍說話。
不過，這話說的也不痛快。
餘州似乎喝醉了，不停往他身上靠，說話打結，還不斷張嘴吐出難聞的酒氣。
“星渺，李導都說你演戲好，那、那你教教我唄？”
裴星渺輕輕推開餘州，讓他靠在椅背上，又叫來外面的服務生去拿醒酒茶。
“餘州酒量不行呀，才幾瓶就醉了。”
還有人在調侃，“你們感情可真好啊。”
餘州的手胡亂扒拉著裴星渺，饒是裴星渺脾氣再好都扛不住對方的胡攪蠻纏。
他可以無視餘州有意無意的挑刺，但他不喜歡餘州的靠近和碰觸。
“星渺，白天那場戲李導不是很滿意，我、我們再對一場唄，李導不是讓你有空好好教我嗎？”
裴星渺滿臉疑惑，李導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難道是李導怕餘州尷尬，私底下告訴餘州的？
“你喝醉了，等你清醒的時候你想對幾場戲我都奉陪。”
餘州很不滿意這個回答，他擰緊眉，好在他還有幾分理智，沒將心中的憤懣說出口。
“反正現在沒事幹，大夥們都無聊，就當即興娛樂一下嘛，你別那麽扭捏，還是你看不上我？或者將李導的話當耳旁風了？”
這話聽上去有點像替李導管教人的意思。
說完他就抓住裴星渺的肩膀，故意朝裴星渺的臉上吐了口酒氣，哭喪著臉道：“教教我唄，裴老師。”
他的聲音變軟，看上去挺可憐的，23歲的他做出這種幼稚舉動沒有絲毫負擔。
旁人只覺得餘州在沖裴星渺撒嬌，感嘆他們真是一見如故，感情真好啊！
也有人看出不對來，趕緊上來幫著拉開餘州。
趁亂間，夏時衍伸手摟住裴星渺的腰，將他往自己的懷裏帶。
這舉動沒有引起裴星渺或者旁人的質疑，只當他是保護自家藝人而已。
裴星渺被夏時衍抱著，他表情淡下來，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氣。
“你現在不清醒，等酒醒後再說。”裴星渺還是重覆剛才的話。
服務員恰好在這時端進來一杯醒酒茶，有人提醒道：“餘州你醉了，喝點醒酒茶醒醒神吧。”
這可不能再鬧下去了，餘小鮮肉明天醒了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不得羞死？
餘州卻音調一轉，指著中間空出來的位置，抽抽鼻子，眼眶裏有眼淚在打轉。
“星渺，在座那麽多演員，你挑一個對戲唄！大家一起成長不好嗎？就當教教我，我真的不會，明天有幾場戲，我現在還摸不出頭緒，我不想再被李導罵了，星渺，求求你了，你同意我就喝醒酒茶。”
不同意就不喝是吧？
餘州說的可憐，像被李導訓誡慘了，到現在還留著陰影。
夏時衍心頭火大，恨不得踹一腳裝腔作勢的餘州，你是誰，還向裴星渺撒嬌？
有人聽得心軟，跟著附和道：“星渺，餘州他喝醉了，要不你隨便來兩下吧，等他酒醒了他會跟你道歉的。”
夏時衍聞言冷笑出聲，“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嗎？你怎麽知道他醒來會道歉？你也知道他在耍酒瘋，他又不是導演，把我哥當說演就演的戲子嗎？那他要是讓我哥去別人房間表演，我哥是不是也要答應？”
那人趕忙道：“我沒有那意思，你別曲解我話啊。”
夏時衍：“那你這麽說是想跟我哥對戲咯？你要是急著來秀兩把，就起來去那邊站著吧。”
“你——”那人沒想到一個小助理會那麽牙尖嘴利，臉色一變，閉上嘴巴不再搭腔。
夏時衍掃了一圈在場的人，冷白的臉在燈光映襯下格外陰沈。
裴星渺按住夏時衍的手，挺直腰背從夏時衍懷中坐起來。
房間裏坐著的不僅是未來要一起演戲的演員們，還有導演助理們，氣氛鬧僵不利於他的處境。
在這個圈子內，眼前對你微笑的人或許隔天就能對你惡言相向，他們背後會議論你什麽，誰也不知道。
明知道餘州喝醉了發酒瘋，也沒人站出來阻攔，不都是一群想看熱鬧的嗎？
這種時候越當真的越會成為尷尬源，落不得一個好名聲。
吃人的嘴軟，得了點好處就將心偏袒到餘州身上，確實太沒意思了。
裴星渺沒有讓所有人都喜歡的野心，他只想自在生存，不要那麽多算計，每天過得開心就行。
裴星渺轉頭看向夏時衍，表情淡漠，呵斥道：“你說的是什麽話，不會說話就閉嘴。”
桌下的手拉住夏時衍的捏了捏，夏時衍立刻就明白裴星渺的意思。
被裴星渺兇了，他絲毫不覺得委屈，能嘗到裴星渺主動給的甜頭，他何樂而不為？
裴星渺命令道：“你把劇本拿出來，臺詞背一下。”
夏時衍不解道：“哥哥？”
裴星渺依舊板著臉，握著夏時衍的手加重力道，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傳送到夏時衍心裏。
“你不是想讓我教你嗎？反正現在沒事幹，大夥們都無聊，他們既然願意花時間看我們練習，那我們就節約時間，回去也能好好睡覺。”
他特意加重了‘沒事幹’和‘無聊’這兩個詞，包房內響起小聲的勸阻聲。
副導演助理笑著插嘴道：“星渺你別誤會了，餘州也不是故意的，你別當真啊！大家吃菜吃菜，別鬧了。”
早不出來勸架，偏偏現在當起了老好人。
裴星渺笑笑：“我可沒有誤會，是您誤會了，餘州說得對，李導讓我有空教他，是李導看得起我，餘州都那麽求我了，我再不答應倒顯得我不懂事了。”
靠在椅背上半醉著的餘州臉黑下來，他確實有點醉了，但沒達到完全醉了的程度，裴星渺這話說得像是他上趕著求他一樣，什麽東西？
夏時衍聽裴星渺的話，乖乖從隨身背包裏拿出劇本。
裴星渺指著白天副導演讓人送過來的本子說道：“這一段小皇帝的臺詞不是很多，你背一下。”
夏時衍的註意力落在裴星渺指著臺詞的手指上，他沒告訴裴星渺，自裴星渺接到劇本之後，他偷偷將劇本全部看完並且背完了所有人的臺詞。
重生後他對進入演藝圈的興趣不大，只要能待在裴星渺身邊就可以，餘州這個角色早就定下，他不會小氣到跟餘州搶這個角色。熟讀劇本和臺詞是為了方便裴星渺有問題的時候，他可以幫助裴星渺理清思路，也能陪裴星渺對戲。
一群人吃得差不多了，果盤剛好在尷尬的時候送上來，大家紛紛拿起西瓜吃著，沒人說話。
裴星渺旁若無人跟夏時衍說話，他聲音特地放低，在寂靜的房間內依舊很清晰。
“你無聊的時候是不是看過劇本？”
夏時衍一楞，心跳微微加快，在他不註意的時候，裴星渺也在註視著自己？
他為發現這個小秘密而感到開心，嘴角也不自覺上揚，點頭道：“我閑著無聊就翻看了一遍，你之前教了我發聲，我都有在好好練。”
夏時衍低頭，說話的聲音也低低的，仔細瞧，他的臉竟然紅了。
裴星渺不由想到季宵來鬧事的那天，他猝不及防聽到夏時衍那麽喊他，隔了那麽多年讓他覺得熟悉又陌生，心情好了就沒收住，以教導的名義逗弄了對方。
夏時衍直到現在還害羞？！
裴星渺咳嗽了兩聲，指著本子，裝作認真實則是轉移話題道：“你理解這一段需要表達什麽嗎？”
夏時衍猶豫道：“兩人產生隔閡的導火索。”
裴星渺分析道：“這個時候小皇帝已經知道自己對皇叔的心意了，因為被皇叔欺壓多年，他內心的叛逆全部釋放了出來，但是面對喜歡的人，他的情緒還是壓抑著的，小皇帝不是為了女主而憤怒，他是因為對皇叔求而不得，又對皇叔控制他那麽多年而憤怒。”
“別思考臺詞表達的內容，憤怒狀態說出來的話半真半假，最重要的是讓觀眾知道你內心的糾結，兩人不是因為感情問題而吵架，其中還摻雜著權利和誰才是君主的問題。”
夏時衍乖乖點頭，將裴星渺的話一字一字記在心裏。
這就像是一道語文題，臺詞是次要，理解人物內心才是主要。
裴星渺看向餘州，靦腆一笑道：“餘老師，這是我個人的粗俗見解，阿衍沒演過戲，我話多了你別介意。”
“應該的，你分析的很對。”餘州揉著脹痛的太陽穴，沒有剛才發酒瘋的模樣。
裴星渺說了那麽多，跟李導一個德行，只會動嘴皮子，寫小作文一樣，對演戲有什麽幫助？
……
夏時衍背好臺詞，和裴星渺走到了中間空著的位置上站定。
房間內眾人還在吃水果，他們的視線集中在中間的時候，裴星渺說了句‘獻醜’就立馬進入了演戲狀態。
“我是給你臉了嗎？蕭琰。”
夏時衍比餘州高，裴星渺偶爾看他的時候都需要仰著頭，而此刻他和夏時衍隔著半米的距離，他的視線往上一擡，腰背挺直，下巴只擡起一點幅度，將下頜線線條拉伸的更加明顯。
沒有低人一等的姿態，兩相對比，反倒對面的夏時衍是那個矮了一頭的人。
就在眾人那麽覺得的時候，下一秒，夏時衍瞬間紅了眼眶。
被從小敬仰的皇叔怒斥，對方還是自己心愛的人，而他心愛的人想要殺掉他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他的心已經亂了。
“你為什麽要傷害秦桑？”與餘州怒吼式的表演不同，夏時衍壓低嗓音，紅著眼眶看向裴星渺，若仔細觀察，他們幾乎是平視狀態，他在憤怒的時候也不敢俯視自己的皇叔，可又不覺得低人一等。
他不是那個在攝政王手下求得生存的小皇帝了，他羽翼已經逐漸豐滿，這是他對敵人的第一次反抗。
“你殺死了我的兄弟，還想殺了我的女人嗎？”聲調微微起伏，咬字清晰，粗重的呼吸含著能讓人一聽就覺得痛苦的哽咽。
裴星渺聲音冰冷，質問道：“你再說一遍？”
夏時衍被他一問不禁抖了下身體，這是小皇帝面對攝政王時的本能反應。
他滿面悲愴看著裴星渺，他的眼裏沒有明顯的眼淚，卻從紅透了的眼睛四周知道他其實在哭。
他看上去非常委屈，像還是蹲在攝政王膝下的幼稚孩童，又像是面對做錯事還態度強硬的心上人的難過，想要罵狠點罵不出口，只能委屈地向對方討個說法。
裴星渺冰冷的面具下，一顆心臟在加速跳動，這是和餘州對戲時完全沒有的狀態。
和夏時衍對戲，他感受到了什麽叫暢快淋漓。
前世他就想和影帝夏時衍演對手戲，可惜他的咖位遠遠不夠，現在有機會，夏時衍竟然表現出奇的好。
這就是天賦嗎？
因為夏時衍情緒的變化，裴星渺重覆了一遍劇本上沒有的臺詞。
“你再說一遍？”第一次質問是被人忤逆的憤怒，第二遍是感受到蕭琰的委屈而稍稍放低姿態了的質問。
然而這點示弱被失去理智的蕭琰忽略，夏時衍直視著裴星渺，他眼裏閃過掙紮，很快就被憤怒所取代，他想起了蕭遲曾經做過的種種惡事。
“蕭遲，你是想將我身邊最重要的人都殺死嗎？你存的什麽心！”
裴星渺眼睫微顫，和第一次表演時一樣挪開了視線。
蕭遲以‘清除對皇位有不軌之心的人’的借口，將先帝的親生骨肉一一除去，剩下年僅6歲的蕭琰時，他停手了。
當初的心軟造就了如今的惡果，他不得不承認，他再也無法殺死自己親手餵養長大的孩子。
他清楚知道自己對這個孩子存的什麽心思。
蕭琰是在質問他對皇位是否有興趣，而蕭遲頭一次被感情誤導，將蕭琰的質問誤認為是蕭琰在問他，他對蕭琰到底是什麽心思。
他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在諷刺自己被蕭琰動搖了的內心，也在諷刺自己再也無法掌控蕭琰的無可奈何。
“我……”裴星渺深深吐了口氣，才道，“你是皇帝，我能存什麽心思？不過是一顆忠誠之心罷了。”
“忠誠之心？”蕭琰輕笑出聲，蕭遲沒有看到他臉上滑落的眼淚。
蕭琰轉身，他與蕭遲晚到的視線錯開，蕭遲沒有看到他哭了，只能聽到他從嗓音裏發出的沙啞低笑。
“我才不要什麽騙人的忠誠之心……”他神情落寞，輕聲呢喃，低到輕不可聞。
兩人沖周圍鞠躬，回到座位時，房間內依舊沒有人說話。
夏時衍旁邊的姑娘抹掉臉上的淚水，拿起紙巾捂住臉，她小心翼翼看著夏時衍，小聲道：“你、你演得好好哦。”
夏時衍接過姑娘遞來的紙巾，沖她禮貌一笑，“謝謝誇獎。”
姑娘搖搖頭，紅著臉不敢再找他搭話。
裴星渺看向神色陰郁的餘州，故意裝作忐忑道：“餘老師，我剛才的還算合格嗎？”
餘州假笑道：“裴老師真厲害，我自愧不如。”
裴星渺：“您太客氣了。”
兩人都沒再說話，餘州埋頭喝著醒酒茶。
他今天故意鬧出這場鬧劇就是為了讓裴星渺下不來臺，沒想到對方真敢接招。
果然是涉世未深，裴星渺要是聰明點就不會被弈星打壓成現在這樣吧，真蠢。
裴星渺演技再好又如何？李導最討厭別人自視甚高和指手畫腳，他是徹底踩到李導的底線了。
餘州喝著清苦的茶，擡眼時撞上了夏時衍刻意打量的視線。
夏時衍沖他微微一笑，突然問道：“餘老師，茶好喝嗎？”
餘州不懂夏時衍什麽意思，頂著對方好奇的視線，他順口回道：“還好吧，有點苦。”
夏時衍眨眨眼，說道：“你肯定沒嘗過更苦的。”
餘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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