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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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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溪沒在原地多站, 拎著酒葫蘆繼續往老裁縫家裏去。

不管阮躍進是什麽目的,都不會影響到她,只要他不出幺蛾子, 無視他就行了。

走到老裁縫家院門上, 阮溪擡手敲兩下門板,揚著聲音叫了句:“師父,我回來啦!”

挑起的尾音剛落, 老裁縫刷一下出現在正屋的大門外, 腳上只有一只鞋。

阮溪看他這樣忍不住笑一下,拎著葫蘆往他面前去,“想我了吧?”

老裁縫哼一聲, 等她走到面前, 接下葫蘆道:“我是想酒了!”

他拿了酒葫蘆往屋裏去, 叫阮溪:“給我拿個小碗來。”

阮溪轉身往竈房去,“那您等一下。”

她進竈房把書包拿下來,並沒立即拿碗,而是先去碗櫥裏拿盤子抓了兩把花生米。隨後到竈後擦起火柴點火,點著後塞幾根玉米瓤在竈底慢慢地燒,人去竈上幹炒花生米。

花生米炒得皮酥噴香,盛出來放到盤子裏。

阮溪端上炒好的花生米,再順手拿雙筷子和一個小碗, 往正屋裏去。

老裁縫坐在正屋裏的桌子邊,看著酒等她半天了, 倒是沒有著急催她。看她端了一盤炒熟的花生米進來,香味撲鼻, 他臉上浮笑, 只說:“還是這徒弟收得稱心。”

正屋裏其實不止老裁縫一個人, 阮躍進一直是趴在縫紉機前的。今天老裁縫教了他怎麽穿線和引底線,他搞了半天還沒把底線引出來過一次。

阮溪進院子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他了,只不過不想搭理他,所以直接把他當空氣,視而不見。現在端花生米進了屋,她仍然當做沒有看到阮躍進。

阮躍進也當沒看見她,認真引底線,在心裏嗤笑——馬屁拍得可真響。

論這拍馬屁哄人的功夫,他確實比不上她。

阮溪把花生米筷子和小碗都擺好在老裁縫面前,自己也在桌子邊坐下來。給老裁縫倒上小半碗酒,她捏一顆花生米放嘴裏,故意說:“哇,太香了。”

炒花生米的香味那能香一屋子,阮躍進坐在縫紉機前吞口口水,屏住氣。

阮溪在桌子邊陪老裁縫喝酒,自己一會捏一顆花生米放嘴裏嚼。喝點小酒總要說點話,她便問老裁縫:“師父,怎麽我出去給您買酒,你給我弄了個師弟回來啊?”

老裁縫喝下一口酒,心情美得不行,應話說:“他說他是你堂哥,比你更適合當裁縫,能繼承我的手藝。話都說到這了,我能不收嗎?”

阮溪低眉把花生米皮搓在手心裏,覺得好笑,笑意掛在嘴角上,“這年頭,遇到個人才不容易的,您可得好好教了。我堂哥特別聰明,肯定能把您的手藝繼承下去的。”

老裁縫不說阮躍進了,又問:“你要不要陪師父一起喝點?”

阮溪忙擺手,“我不要,太辣了。”

其實這點白酒對她來說問題不大,但畢竟身體年齡在這裏,不適合喝。

阮溪和老裁縫坐在桌邊喝酒吃花生米吹牛,阮躍進插不上話,便一直聞著花生米的香味默默吞口水,同時趴在縫紉機前屏著氣息引底線。

老裁縫也不管他練得怎麽樣,反正能學就學不能學就走人,他不管那麽多。

等解了酒饞,他把剩下的酒仍塞好收起來。

這半斤酒來得不容易,他得慢慢喝,喝上十天半個月那都算時間短的。

喝完酒他也不多管阮躍進,進屋裏拿出一個草紙釘的本子還有一支半截長的鉛筆,送到阮溪手裏說:“丫頭你接下來就學學畫畫吧,這個我可不會教,你自己琢磨,板凳桌子隨便畫,琢磨出感覺了再畫畫人,多練多觀察,紙得省著用。”

阮溪接下紙和筆,應一聲:“好的,師父。”

老裁縫這就不管她了,自己轉身出門溜達去了。

老裁縫一走,屋裏便只剩下阮溪和阮躍進。阮溪得裝著自己不會畫畫的樣子,所以拿著筆和紙對著桌椅板凳,都是故意慢慢描,畫得歪歪扭扭。

她不和阮躍進說話,原身和她這堂哥的關系就算不上好,平時不一起玩,而她又被孫小慧給坑過,現在阮躍進還來搶她飯碗,她看他能順眼才有鬼了。

阮溪坐在桌子邊認真畫畫,臉龐沈靜,整個人都籠罩在安靜中。但坐在阮躍進坐在縫紉機前卻很煩躁,急得頭上都是汗,一會擡起手擦一遍額頭。

實在引不出底線,他耐心有點告罄,心裏的煩躁無處發洩,便看向正在畫畫的阮溪,沒話找話說了句:“你就是馬屁拍得好,所以老裁縫才喜歡你吧?”

阮溪忍不住笑一下,繼續畫自己的畫,“是啊,你有意見?”

阮躍進也笑,“我有什麽意見,佩服你唄。”

阮溪認真描線條,“你是嫉妒吧,嫉妒我可以吃花生米,而你只能看著聞著。”

阮躍進哈哈幹笑一聲,“你不如說我嫉妒你燒火炒花生好了。”

阮溪:“你就嘴硬吧。”

阮躍進還急了:“誰嘴硬誰是孫子!”

阮溪:“那你就是孫子。”

阮躍進表情一楞,嘩一下從縫紉機邊站起來。

阮溪回頭看他,“幹嘛?你想打架啊?回去我讓五叔錘死你你信不信?”

阮躍進確實怕阮長生,屏屏氣又坐下了。

他看阮溪這張嘴實在是厲害,身後又有個阮長生,招惹她只能讓自己更加吃虧憋屈,於是他沒再出聲說話,又去縫紉機上搗鼓那個底線去了。

實在引不出來,憋得尿急,他忙又跑出去上廁所。

等他匆匆忙忙跑出院子,阮溪看一眼縫紉機,自顧嘀咕了一句:“笨死了。”

阮溪在老裁縫家畫了一會畫,看準太陽的高度,還是和之前一樣按時收拾東西走人。她走的時候老裁縫正好回來,便跟老裁縫打了聲招呼。

阮躍進倒是很有耐心,還在那和縫紉機死磕,一副不成功不罷休的樣子。

阮溪當然看得出來,他會來學這門手藝,直接原因就是眼紅她在老裁縫這裏撈到了好處。他一半是想學成手藝過以後好日子,一半是想搶她的飯碗。

只要她還跟著老裁縫不走,阮躍進就一定會堅持下去。

這是他學得那麽煩躁還耐心堅持的最主要原因。

如果沒有阮溪在,他怕是和之前那些來找老裁縫拜師的人一樣,早憋一肚子氣回家再也不來了。畢竟按照老裁縫這教法,學成很難,而且盡受窩囊氣!

以阮躍進的智商和學習能力來說,想要搶阮溪的飯碗那無異於癡人說夢。

阮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她覺得把飯碗塞他手裏,他都拿不走。

管他怎麽折騰,阮溪沒多餘心思往他身上放,只管忙自己的。

阮溪背著書包離開老裁縫家,還和之前一樣,在老地方和阮潔會和,再一起去山坡上找淩爻。這幾天阮溪和淩爻不在,阮潔都是自己鞏固那些學過的知識。

今天在老地方碰上頭,淩爻先檢查了阮潔對於學過的知識的掌握情況。發現她都掌握得挺好的,他便按照課本講的內容,繼續往下教新的。

至於阮溪,因為他們在去公社和回來的路上聊了很多天,也說到了學習內容,他知道阮溪掌握得非常好,所以也就沒有特意再問她。

三個人趴在石頭邊學習,淩爻教完阮溪和阮潔,讓她們自己再消化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翻開自己的書。有時候需要動手畫圖或計算,也是拿石灰塊畫在石頭上。

阮溪睡了一天半清醒了幾個小時,但在看一會課本抄一會課文後,她的眼皮又開始控制不住打架。實在也不願意撐,她索性直接趴在石頭上睡著了。

淩爻轉頭看到她睡著,臉蛋就貼在石頭上,於是把自己手裏的書合起來,輕著動作走去她旁邊,小心地把書墊去她的臉蛋下面。

阮潔看著他這舉動,笑著說了句:“你好細心哦。”

她認識的村子裏的男孩子都跟瘋犢子似的,不欺負女孩子就算不錯了。

淩爻在阮溪的臉下墊好書,在旁邊的草地上坐下來,沒說話,只沖阮潔笑了笑。

阮潔一邊抄課文一邊又和他說話:“你們大城市的娃娃,都像你這樣哦?”

淩爻道:“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的。”

阮潔:“那也有像我五叔那樣愛打架的嘛?”

“嗯,也有的。”

阮潔其實挺想和淩爻多說幾句的,想問問他大城市都是什麽樣子,他們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她在山裏長大,從沒去過大城市,這輩子也不一定能去,所以好奇。

可是她也能看出來,淩爻不愛跟她說話,或者說他就是不愛說話的性子,跟她說話的語句都是一個個短句,沒有多餘的言辭,也不延伸話題。

光她問他這樣答有什麽意思,阮潔抿抿唇,這便沒再說話,認真抄字去了。

阮溪趴在石頭上睡得熟,一片樹葉飄下來,正落在她臉邊。

她忽像夢裏被人推了一樣,猛地驚醒坐直起身子。

阮潔和淩爻都被她嚇了一跳,並異口同聲問:“怎麽了?”

阮溪擡手捂住額頭,表情懵瞪瞪,說話鼻音有些重:“做夢掉大坑裏了。”

阮潔笑一下,“我也經常做夢掉坑裏,然後就驚醒了。”

阮溪放開額頭,坐在石頭邊呆著臉色醒了一會盹,然後往西邊看一眼,又帶著輕微的鼻音說:“我又睡懵了,差不多可以回家了吧?”

阮潔轉頭看一眼太陽,把手裏的書合起來,“那我們走吧。”

說走阮溪便就站起來了,因為坐得時間太長,站起來的瞬間難免頭暈目眩。她下意識閉上眼睛,擡手捂住額頭,好片刻才適應下來。

阮潔和淩爻在旁邊把書收了收,又去趕豬,隨後三個人一起往村子裏回。

有阮溪在,淩爻的話會相對多一些。

三個人便一邊趕豬一邊聊天,自然也就說到在公社玩了什麽好玩的。

阮溪看著阮潔說:“我們吃了擔擔面,對了,還看了電影呢!”

聽到看電影,阮潔瞬間就後悔了,“真的假的呀?”

淩爻沖她點頭,“真的,在天鳳中學的操場上,放的《英雄兒女》。”

阮潔瞬間有點想哭,“我長這麽大還沒看過電影呢,早知道有電影可以看,我累死也要去。姐,你們看的電影講什麽啊,你給我講講唄。”

阮溪抿住嘴唇聳聳肩,“我睡著了,我也沒看。”

阮潔眨眨眼,“你居然睡著了?”

阮溪假裝遺憾,“我太困了。”

說著她轉頭看向淩爻,“淩老師看了,讓淩老師來講。”

阮潔伸頭看向淩爻,淩爻則看一眼阮溪。只要是阮溪開口,他基本都是什麽話沒有直接照做,於是他便把電影的內容從頭到尾給阮潔講了一遍。

阮潔聽完心裏更癢癢,“啊,我真的後悔死了,我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阮溪笑著拍一拍她的肩膀,“我也沒看,以後有機會再看唄。”

阮潔看著她說:“哪有機會啊,去一趟公社那麽不容易,而且去了不一定能碰上放電影。我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看電影了,這次沒有去,真的是太後悔了。”

說著走到了岔路口,阮溪和阮潔跟淩爻打招呼分道,姐妹倆往家回。

走在斜坡上,阮潔忽問阮溪:“姐,你說三姑丈真的打三姑了嗎?他看起來挺老實的,不像那種會打人的人呀。而且三姑脾氣好,他為什麽打三姑呀?”

阮溪往坡上走,“看人不能看表面啊,人的外表是具有欺騙性的。如果三姑脾氣不好的話,說不定他倒不敢欺負三姑了。就因為脾氣好,所以才敢欺負呢。”

阮潔輕輕吸口氣,“原來嫁到鎮上也不見得能過得好。”

阮溪轉頭看她,“所以我們不能把自己的一輩子押在嫁人這件事上啊,嫁人就好比賭博一樣,運氣好嫁好了便好,如果一旦嫁不好,又沒有能力離開男人自己養活自己,那一輩子差不多就算是完了。所以我們要把自己的人生,押在自己身上。”

阮潔聽得似懂非懂,基本上還是覺得這話太虛幻。因為在她固有的思維和見識當中,女人就是沒有其他出路的,或者說山上的人都沒有什麽出路。

大部分人都是一輩子在這大山裏,挖礦采銅、耕田種地,數著日升日落過日子。

她看看阮溪,片刻說:“姐,我感覺你最近好像變了很多,總是說一些我聽都沒聽過的話。是因為和淩爻在一起玩,所以你的思想也改變了嗎?”

阮溪笑笑,拿淩爻當擋箭牌:“應該是吧。”

阮潔想了想又說:“反正我聽你的話,你讓我學習我就學習。如果你說嫁人不好的話,那我就不嫁人了,就留在家裏陪著奶奶,當老姑娘。”

阮溪轉頭看她,“我也沒說嫁人不好,就是嫁人之前得擦亮眼睛,不要沖動。”

阮潔努力轉動她的大腦,片刻說:“算了,我們還是先回家餵雞餵豬吧。”

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阮溪自己現在也不著急這些事情,所以不再和阮潔多說,和她一起回家餵雞餵豬去。

到家的時候劉杏花已經在剁豬食了,阮溪和阮潔過去幫忙。三個人一起忙活,這些事情一會就做完了。阮潔餵雞的時候還從雞窩裏撿出幾個雞蛋。

劉杏花和阮溪阮潔這麽輕松,孫小慧就很不輕松了。

她在對面小竈房門外坐著剁豬食,一邊剁一邊不時往對面瞟上一眼,嘴裏嘀嘀咕咕罵阮潔不是個東西。同時又在心裏琢磨,怎麽才能把女兒給要回來。

等她嘀咕著餵完雞餵完豬,學手藝的阮躍進又到家了。

阮躍進這兩天回來臉上神色都好看,因為昨天他踩會了空機器,今天到太陽快下山的時候,他終於把那該死的底線給引出來了。

孫小慧看他神情愉悅,因為阮潔而不好的心情自然也就跟著變好了。所以她就說了嘛,還得是養兒子,養女兒純粹就是賠錢不討好的買賣。

註意力放到了阮躍進身上,她不再管阮潔怎麽樣,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她還是照例問阮躍進那句話:“今天學得怎麽樣啊?”

阮躍進很是輕松道:“老裁縫教的都學會了,沒什麽難的。”

孫小慧聽了這話高興,往阮躍進碗裏夾菜,笑著說:“我就知道我兒子行。”

說著她又好奇問:“那個,小溪她學得怎麽樣啊?她今天不是也過去了半天時間嘛,老裁縫都教她什麽啊?她學得好不好?”

阮躍進不屑地哼一聲:“她?她連機器都沒摸到,老裁縫給她拿了一沓紙和一支鉛筆,讓她趴那畫畫。她畫的那是什麽東西啊,跟狗啃的似的。”

孫小慧神色更是有些飛揚,“那老裁縫沒教她手藝啊?”

阮躍進道:“反正今天沒有教。”

孫小慧這又問:“那老裁縫怎麽對她那麽好?”

阮躍進:“她會拍馬屁會巴結人唄,我是學不來她那一套。你們知道她這幾天去公社幹什麽嘛?翻山越嶺過去,就為了給老裁縫打半斤酒。回來把酒給老裁縫,老裁縫讓她到竈房拿個碗,她倒好,到竈房直接炒了一盤花生米。”

孫小慧嘖嘖一串,“這還真是會拍馬屁呢。”

阮躍進看著孫小慧,“她又會做飯,她之前中午不是都不回來吃嘛,八成就是留那給老裁縫做飯的。老裁縫為什麽喜歡她,她巴結得好,伺候得到位唄。”

孫小慧聽完看向阮長貴,“我怎麽說來著,老裁縫對她那麽好,根本不可能是因為她手藝學得好。現在知道了吧,她就是巴結人有一套。”

阮長貴不說阮溪什麽,只說阮躍進,“那你就好好學。”

阮躍進道:“我學得好著呢。”

阮躍進學得怎麽樣阮溪不關心,她還和之前一樣,該幹嘛幹嘛。

但早上她到了老裁縫家準備打掃衛生的時候,卻被老裁縫給制止了。

老裁縫把她叫到旁邊,跟她說:“該幹嘛幹嘛去,這些事情都有人做。”

然後他話音剛落,阮躍進出現在院子外面。

阮躍進跨門檻進來以後,老裁縫沖他清清嗓子,他便自覺地打掃衛生去了。只是他做一會突然又想起來了,忙跑過來問老裁縫:“怎麽不叫她跟我一起做?”

老裁縫看著阮躍進:“她中午給我做飯。”

阮躍進沒話說了,悶口氣,轉身又繼續幹活去。

幹完活看老裁縫仍不教阮溪手藝,還是讓她坐那畫畫,他心裏又舒服了一些。他眼下別的不求,只要能在手藝上學得比阮溪好,那他就能往下忍。

據他觀察,阮溪在老裁縫這裏學了十來天,大概率和他媽說的一樣,那就是個在這打雜的,正經事情一件不會,最後八成也是學不成手藝的。

所以他只要耐住性子,讓老裁縫認可他的能力,遲早有一天,老裁縫徒弟的頭銜只會給他一個人。等老裁縫去世,這山上也就只有他一個裁縫了。

到那時,再看誰眼紅誰吧。

阮躍進死盯著阮溪不放,阮溪則繼續把他當空氣。

阮溪認真畫自己的畫,快到中午的時候,起身去淘米做米飯,又去菜園子裏摘菜回來炒菜。她今天炒了青椒炒雞蛋,還有西紅柿炒雞蛋。

她炒完菜的時候阮躍進還沒走。

阮躍進剛要起身回家,但在看到阮溪把兩盤菜端進屋裏放到桌子上,一盤綠黃相間清爽,一盤紅黃相間鮮亮,瞬間覺得板凳上抹了膠水,他竟然站不起來了!

要知道,他媽之前借了半籃子的雞蛋,都送來給老裁縫了。現在他家的母雞下一點蛋就得攢起來拿去還人,飯桌上根本連雞蛋的味道都聞不到。

而阮溪居然!一炒炒兩盤!

阮溪去竈房盛飯去了,老裁縫拿了櫃子裏的酒葫蘆到桌邊坐下。看阮躍進坐在縫紉機前不動,眼睛直勾勾盯著桌子上的菜,他出聲道:“我可不留你吃飯。”

阮躍進聞言回神,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他深深吸口氣,收起臉上那沒出息的表情,起身出門去。

走到門上碰上阮溪,阮溪直接忽視他,端著碗從他旁邊繞過去進屋。

阮躍進忍一忍嘴裏的口水,停住步子回頭看向屋裏,只見阮溪在桌邊坐下來,拿起筷子夾起西紅柿炒雞蛋送進嘴裏,臉上滿滿都是幸福的笑意。

他咽著口水忽然想——會拍馬屁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想一會——算了,他才不去裝孫子。

阮溪炒的菜分量都不多,剛好就是兩個人的量。

她和老裁縫吃完飯,起身把鍋碗收拾了。

老裁縫中午有時要午休,今天吃得飽整個人犯困,便回屋睡覺去了。

阮溪守在正屋裏,趴在桌子上準備瞇一會。

然而她剛閉上眼有些睡著,忽有人叫門把她給吵醒了。

她趴在桌子上驚醒,爬起來後眨眨眼,只見是個身材微胖的婦人。婦人胳膊上搭著條褲子,進屋就嚷嚷著說:“老裁縫呢?叫他給我改個褲腳。”

阮溪從桌子邊站起來,“我師父他睡覺了,我幫您改吧。”

胖婦人上下打量阮溪一眼,“你才學幾天啊,成嗎?”

阮溪道:“成的。”

胖婦人還是不放心,“還是叫老裁縫給我改吧,我這衣服雖說是別人給我的,但好歹還是半新的布呢,你給我改壞了,我找誰去?”

阮溪說話幹脆,“改壞了我給您賠條新的。”

賠條新的?

胖婦人眼睛一瞪,“真的假的?”

阮溪笑,沖她點頭:“真的。”

胖婦人看著阮溪的臉,又看看手裏的褲子,心一橫道:“算了,那就你來給我改吧。改完我還急著穿呢,沒時間在這多耽誤。”

阮溪也不磨嘰,從她手裏接下褲子,拿來皮尺先給她量腿長。量好了她按照尺寸把褲子裁掉一截,然後往裏卷起半寸,用縫紉機給縫起來。

縫好再去燒熨鬥,等熨鬥燙起來,她把整條褲子都仔細熨了一遍。

看阮溪做事幹脆利落,而且把褲子整個都熨了一遍,熨得服服帖帖有版有型,胖婦人在旁邊笑著說:“你這丫頭學得不錯啊,看起來真能接老裁縫的班。”

阮溪笑笑,把褲子遞到婦人手中,“您穿上試試看。”

胖婦人接下褲子進旁邊的庫房,換了褲子出來,連聲說:“唉喲,你改得正正好好,就是我要的長度。那我也不脫了,這就穿著走了。”

說著她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兩分錢,塞到阮溪手裏,“那我走了啊。”

阮溪接下兩分錢,送她到院子大門上。

在她看著胖婦人走遠,轉身要回來的時候,阮躍進剛好從家裏過來了。

阮溪不與他打招呼,轉身進院子直接去葡萄架下的搖椅上坐下來。她剛順著搖椅的椅背躺下來,大咪過來跳到了她腿上,於是她悠閑地擼起貓。

阮躍進從她面前走過去,瞥她一眼,“你可真自在。”

阮溪用手指撓大咪的脖子,看大咪享受的模樣,笑著說:“有些人就是嫉妒吧。”

阮躍進冷哼一聲:“誰嫉妒你誰是……”

上次被嗆過,下面的話他打住了沒說,吞下去進屋去了。

阮溪抱著大咪擼了一會,擡起頭看向半空已經偏西的太陽,在心裏默默想——阮長生耐力足精力好腳程也快,現在應該差不多到公社了吧。

阮長生和阮溪淩爻這種還沒發育完全的少年不同,和阮志高劉杏花那樣的老人更不同,他正是精力耐力都最好的年紀,幹活猛跑路也快。

就算是累了,也就歇口氣就恢覆精神了。

所以他到公社的時間,比阮溪預測的還早一些,正是各家各戶在家做午飯準備吃午飯的時候。

他走在街道上,看到家家煙囪裏都冒著煙,吸吸鼻子還能聞到炒菜的香味。

阮長生打小就是愛混的主,除了打遍鳳鳴山上想出風頭的小崽子,收了給自己當小弟,有時候也會和這些夥伴們一起來公社,一混就是幾天不回家,所以對這裏比較熟。

雖然他每次來都不帶夥伴去阮翠芝家麻煩她,但他知道阮翠芝家在哪裏,不需要還要像阮溪那樣沿街去打聽。所以到了公社他哪裏都沒去,直接就往阮翠芝家去了。

他原是準備好了的,到阮翠芝家先客客氣氣的,畢竟劉雄是他姐夫,那是親戚。先安安穩穩吃個午飯,吃完飯把阮翠芝拉到私下裏去問,先弄清楚劉雄到底有沒有打他三姐再說。

結果他剛到阮翠芝家門口,連門都還沒叫,氣血就一下子沖上了天靈蓋。

那時劉雄叫阮翠芝在院子裏擡大水缸,阮翠芝胳膊細力氣小加手滑,沒有攥緊水缸沿口,水缸這邊就落回了地上。這也沒什麽了不得的,再擡起來就是了。

結果劉雄眉心一蹙,松開水缸過來一腳踹在阮翠芝的肚子上,把她踹得跌坐在地上,黑著臉沒好氣罵道:“你他媽的不知道還能做什麽,連個水缸都擡不起!”

這還問他媽的什麽問,這一來直接就看見了!

阮長生年輕氣盛根本壓不住上湧的氣血,他在門外罵一句:“劉雄,我操NM!”

同時一腳踹開劉家那半開的門,沖進去二話不說,根本不給劉雄反應時間,捏緊拳頭一拳砸在他的左臉上。砸完又一腳把他踹翻在地,騎到他身上照著他的臉和頭就往死裏捶。

阮翠芝先被踹懵了,接著又被阮長生嚇懵,蹲坐在地上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她小兒子跑出來看到自己爸爸在被打,嚇得哇哇大哭。

阮翠芝聽到哭聲反應過來,忙起身去拉阮長生,叫他:“五弟,快別打了!”

氣血全沖在顱頂上,阮長生哪能停得住,他揍劉雄揍得手疼,忽又起身狠著臉去屋裏。

片刻他從屋裏走出來,手裏多了一條一米來長的長板凳。

他不給阮翠芝任何反應和阻攔的時間,直接走到劉雄面前手握長凳一頭高高舉起來,狠著臉咬著牙使足力氣“轟”的一聲砸在他身上。

板凳本來就打得單薄,落到劉雄身上頓時四分五裂。

阮翠芝直接被嚇傻了瞪著眼,她兒子哭出了尖銳的嘶喊聲。

阮長生站在劉雄面前喘氣,低眉看著他,滿眼狠意問他:“你打誰呢?”

問完粗聲咆哮:“我姐也是你能打的嗎?!”

劉雄抱著胳膊在地上打滾,鼻青臉腫一直呻吟,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阮翠芝徹底懵了,表情受驚,站在原地動都不再動一下。

還剩眼睛,半天眨一下,再眨一下。

她好像什麽也都聽不到了,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一下重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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