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著眼坐在馬車的角落裏,縮成了一團。我對宇文墨澤,心裏除了怨和恨之外還有恐懼。我無法殺他,也無法違抗他，他現在要我去死,我抹脖子的速度比誰都要快。

想到這裏，我的身子不禁抖了抖。

宇文墨澤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冷？”

我搖頭。

他靠近我,那股久違的氣息襲來，我想起去年每一個夜晚我都在這樣的氣息中入睡,頭皮頓時一麻。他對我道：“擡起頭來。”

宇文墨澤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凝睇我。

我渾身不自在得很。

忽然，他露出苦惱的神色來,“……你怕我？”我怔了下，他又自言自語地道：“妹妹為何要怕哥哥呢？哥哥待你不好嗎？你瞧，你不聽我的話，我也沒有生氣。你和叛徒在一起，我也不怪你。”

他捏住我的下巴，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我的臉頰。

“你為什麽就不能對我笑一個？像對叛徒那樣笑……”他迷茫地道：“他到底哪裏好了？值得你這樣待他？哥哥有哪裏比不上他？”

我不知該如何答他。

他倏然捏緊我的下巴，眼神淩厲，“說。”

我斟酌著道：“他……待我很好。”

“我待你不好？”

你哪裏待我好了！我真想這麽吼一句。我發現我和宇文墨澤的想法壓根兒不在同一條線上，他口中所謂的好就是禁錮我，逼迫我，這世間會有誰喜歡這樣的“好”！

我道：“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我咬牙，“因為他是顧安！他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宇文墨澤陷入沈思，五指也緩緩地松開，眉頭輕蹙下來。我得了自由，連忙縮回角落，又重新垂下眼，保持沈默。

自此，宇文墨澤沒有再和我說話。

幾日後，我發現一事，馬車周圍有暗衛，很明顯的，是隆親王府的人。我左右思量了一番，主動打破了這幾日來的沈默。

“你要帶我去哪裏？”

我心裏頭有好些疑惑，比如宇文墨澤不是被隆親王禁錮了麽？為何能大老遠跑到飛花山莊來抓我？他又是如何避過五行八卦陣的？他不是武功被封了麽？

宇文墨澤擡眼看我，半晌，他卻是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句。

“妹妹很多疑問？”

我老實地點頭。

他勾唇一笑，“喊我哥哥便告訴你。”

喊就喊，左右我也不吃虧。我輕咳一聲，“哥哥。”

他滿意地瞇眼一笑，“去京城。”

“外面的暗衛是什麽回事？”

他看著我，我明了，又重覆了一句，“哥哥，外面的暗衛是什麽回事？”他眼中有笑意，“隆親王派來監視我的。”

這話，宇文墨澤說得輕描淡寫的。我卻是聽得心驚膽戰，隆親王斷不會這麽輕易放宇文墨澤出來，除非是他知道了些什麽。他一直都想要借助玄颯之術造一支人造人大軍。

如今宇文墨澤出來抓我，肯定是隆親王知道了我是人造人，所以才會讓宇文墨澤出來。

我警惕地看著宇文墨澤。

宇文墨澤仿佛曉得我心中在想些什麽，他淡道：“隆親王不足為懼。”

我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可宇文墨澤卻是不再願意多說了。我也唯好作罷。不管宇文墨澤和隆親王在打些什麽主意都好，現在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安心等顧呆子來救我。

到京城時，已是陽春三月。一進府，我就像是耍雜戲的猴子一樣被隆親王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好久，他的眼神縱然溫和，可細看之下卻是令人生寒。

他審視著我，良久，方是同宇文墨澤道：“本王只能給你三個月的時間。”

宇文墨澤頷首。

隆親王離開後，我詫異地問：“……什麽三個月？”

回我的不是宇文墨澤，而是許久未見的雲裳。

我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雲裳，那種屬於美人的光彩奪目的震撼在我心中盤旋良久仍是揮之不去。可現下，她美則美矣，瘦削單薄的身子仿佛快要隨風而去。

這一年裏，雲裳看起來過得很不好。

不過轉眼一想，當年雲裳算計了宇文墨澤，只為能在他身邊取得一席之位。如今一席之位有了，想必宇文墨澤待她不會好到哪兒去。

她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好，“你是阿澤突破第八層的關鍵。”

第八層和我相關？

宇文墨澤道：“你跟我來。”

雲裳邁開一步，宇文墨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與你無關。”雲裳眼神黯然，望我的目光多了幾分怨恨。我咽了口唾沫，果真女人之間最容易招怨恨。

我避開雲裳的目光，跟上了宇文墨澤的腳步。

宇文墨澤帶我進一間練功房裏，裏邊的擺設和當初在魔門裏的差不多，青石地板上矗立著一個大鼎爐，我問：“為何說我是突破第八層的關鍵？”

宇文墨澤卻是道：“今日我和你說的話，你一句也不許透露出去。”

這是命令的口吻。

他和我道：“妹妹可知哥哥為何前幾年遲遲不能突破，而在隆親王府裏待了不到一年便尋到了突破之法？”

我搖頭。宇文墨澤輕哼一聲，“我在隆親王府裏尋到一本書籍，只有玄氏族人才能看得明白，裏邊詳細敘寫了造人之術。”

我一聽，驚訝地問：“為何隆親王府裏會有玄氏族人的書籍？”

宇文墨澤道：“我懷疑阿爹當年的死因與朝廷有關，我會查得一清二楚。至於你，的確是突破第八層的關鍵，只不過哥哥不會讓隆親王得逞。待真相水落石出之日便是他們的死期。”

我頗是好奇，又問了遍：“為何說我是突破第八層的關鍵？”

宇文墨澤瞅我一眼。

“你不必知道。”一頓，他又道：“從今日起，你得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我在隆親王府裏過的日子不太如意，宇文墨澤每日緊盯著我，雲裳偶爾也會飄來怨恨的目光，看得我渾身都不自在。十日後，我坐在練功房裏看著宇文墨澤搗騰那個大鼎爐時，宇文墨澤倏然不鹹不淡地來了句。

“他沒來救你。”

我一怔，他轉身過來，又緩緩地道：“以他的武功，從飛花山莊到隆親王府，五日的路程足矣。即便是要闖進王府，於他而言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沈默不語。

宇文墨澤嗤笑一聲，“這樣的他，有什麽值得你喜歡？”

我道：“哥哥是在使離間計麽？”

我信顧呆子。

我知道他一定會來的，此時不來，肯定是遇上了什麽狀況。況且，我這些日子以來寸步不離地跟著宇文墨澤，幾乎可以說是與外隔絕，又怎麽可能見得著顧呆子。

宇文墨澤面色一冷。我笑嘻嘻地道：“你是我哥哥，他是我夫君，哥哥為何就不能試著去喜歡你的妹夫？從方才哥哥的話裏，妹妹聽得出來你並不否認他在武學上的天賦。”

我細細想過，一來我殺不了他，二來我也不知宇文墨澤若是死了，我能否繼續活下去。畢竟人造人委實特殊。我之前與魏離商還有顧呆子商討過，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不到最差的結果，宇文墨澤不能殺。

是以我想著與其讓宇文墨澤一直怨恨著顧呆子，倒不如讓他們倆化幹戈為玉帛。

我要潛移默化地讓他認為我是他妹妹，就妹妹而已。

宇文墨澤眉頭緊皺，用一種可笑的眼神看著我。

我有些心虛，輕咳一聲，“顧安為隆親王所收養，隆親王是他的恩人，他之所以背叛你也是逼不得已。如今他報完恩，又是你妹妹的夫君，以後肯定不會再背叛你。就算他想，妹妹也會阻止。我聽蒼邪說，以前在魔門裏，顧安是你的左右手，沒了左右手辦起事來肯定不方便得多……”

宇文墨澤打斷我的話。

“要哥哥原諒他也不難。”

我心中一喜，“當真？”

他勾唇緩緩一笑，“你給我當娘子，他當我們的左右手……”

我立馬噤聲，宇文墨澤轉回身繼續弄他的鼎爐，我訕訕地坐在角落裏，心想剛剛我定是腦子進水了才會覺得我能說服宇文墨澤。

此時，忽然有人前來通報。

“宇文公子，皇貴妃娘娘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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