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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弭無形，這般景象，荒雀倒是驚訝不已，直瞪大了雙眼。
“好手段，祝某數年不與人動手，想不到世間之人修為精進如此。”那廳中忽聞洪鐘雷鳴一般的嗓門，正是那祝雷英長嘯一聲，說完拔身便欺身上步，風馳電掣一般，再度朝二人沖來。
方與行蓧一個照面，便一口氣擊出三掌，每一掌下來，皆比前一張更加迅猛霸道，其間風雷翻湧，震天動地。
行蓧方才化去一掌，此刻卻連出三掌，皆是劈頭蓋臉而來，聲勢尤盛。
然而這三掌看似快如連珠，卻精妙無比。眼見退避不及，行蓧只得推掌運氣，周身白芒飄渺，便是要再接這三掌。
轉眼之間，第一掌已然攻至，行蓧只覺雙臂一麻，如遭雷擊，逼得行蓧身形一滯。未及化開，二掌又至，勢如狂風巨浪，掌風並無聚力，行蓧只覺渾身上下皆為狂風裹挾，仿佛要被撕裂一般，身形再撤，往後跌開數步，後背已然撞上了院墻，胸口如遭錘擊，隨機喉頭一甜，仰面唾出一口鮮血來。
三掌再臨！
這一掌掌風攜雷，隱隱見電光霹靂，氣勢之偉，開山裂石；氣勢之宏，滔滔不絕。
行蓧體內方才風雷二掌餘勁未消，此刻奇經八脈如同攪到了一起，痛苦異常，然而三掌連發，尚有奪命殺招在後，行蓧應對不及，索性雙掌收於胸前，十指交錯，拇指輕觸，掌心向上，只如尋常所見練氣法門一般。
祝雷英見狀不由冷哼一聲，顯然不屑行有這般重創之下，還能以這般非攻非守的模樣接下這第三掌。
卻說行蓧這般，抱元歸一，三掌來襲之時，周身驀地散開一層淡淡白芒，同方才掌心所凝，漫照全身不同，此番乃是由內而外，周身自然透出，遠遠望去，便如一片皎白月光，映襯得行蓧膚色仿佛透明一般。
掌力催動之下，勢如風雨交加，而行蓧獨立其中，只餘下一抹淡淡的光芒。
雖然淡泊，卻不曾斷絕。
荒雀在近處，聽得行蓧咬牙之間，似在沈聲低吼，那風雨雷電之力落在那淡淡光華上，竟然悉數散去，消弭無形。只是行蓧的神情，卻並不見輕松，荒雀望見，如有萬蟻噬心之痛。
然而預見苦楚，那光華卻愈見明亮，漸漸竟然與那風雷分庭抗禮，平分秋色。
祝雷英見狀，不由眉頭大皺，自己闖蕩江湖也有幾十年的年頭了，這風雷三掌，以雷塞其氣，覆以風滯其形，再以風雷並作而奪其命，乃是自己成名之技，想不到這看似年輕的闖入者居然能硬生生接下來。
行蓧沈吟不止，那光華日漸明亮，而荒雀卻註意到行蓧雙目緊閉，眉間勾勒出一輪月牙痕跡，瑩瑩白芒，直如月華充盈，遠比周身任何一處都要明亮。
如此相抗，雖未見高下，荒雀卻能看到，行蓧臉上的深情，沒過一瞬，痛苦便增加一分，心中不免憂懼，早已不顧及能否全身而退，更是擔心行蓧這般，會否傷及行蓧性命。
相持片刻，祝雷英似是動了怒氣，忽然化掌為拳，一拳擊出，剛強迅猛之力尤勝方才，荒雀見狀，不由撇開了目光，緊閉雙眼，不忍目睹這一擊之下的慘狀。
然而原本相持之下，祝雷英忽然發力，那白色光華竟然如同照鏡一般，也陡然暴漲，庭中兩股大力相觸，激蕩之下，堪比沙暴過境，那庭中盆栽花花草草盡皆剩了些幹癟的枝椏，花花葉葉落得滿地，化為齏粉。
荒雀只覺耳膜鼓脹，瞬間只剩下尖銳的耳鳴之聲，待那氣勁消弭，睜開眼時，不覺吃了一驚。
但見二人所立之處，地面方才有些草叢殘磚碎瓦，盡數化了齏粉，而行蓧此刻雙足懸空，雙臂左右攤開，整個人這般淩空而起，周身一束白芒通徹，眉間一輪皎月如勾，表情猙獰難辨，望之猶如妖鬼。
這一下倒叫祝雷英眉頭大皺，似是在思索著什麽，然而表情愈加隱忍難辨，卻見他忽然一咬牙，冷冷哼了一聲，隨即再度運掌。
正待祝雷英大喝一聲，正要運勁攻出，似乎是方才対掌氣息未順，那掌行一半，忽然岔了氣機，祝雷英也是微微一晃，想來未料到方才行蓧反擊之力竟能如此，面上頓時一陣紅黑之色。
祝雷英這一掌未及，忽然聽聞當空一身龍吟，一柄寒光直如流星一般筆直落下，正往自己次來。
那劍勢未見得許多精妙，卻偏偏在這氣機頓挫之際襲來，占盡天時；
此刻自己身在院墻於正廳之間，進退不得，占盡地利；
而這劍勢如虹，迅猛無匹，人與劍不見二心，占盡人和！
天時！地利！人和！
這一劍，可謂志在必得，不死不休！
祝雷英雖然久經沙場，然而至死一刻，也不免心神恍惚，只道是自己佯裝不察，先一步封死行蓧二人退路，卻不料螳螂捕蟬，猶有黃雀在後。
也罷，莫非真個是英雄老矣？祝雷英一念及此，也忍不住要揾一把英雄淚。
瞬息之間，再生變故，那劍勢筆落，卻只在祝雷英身前三寸，那執劍之人方一落地，足尖覆點，旋身掠開，然而那見人隨著身法劃開時，卻直從祝雷英眼前方寸之間點過，劍身光華閃爍，祝雷英眼前閃過一抹雪白，逼得他閉上了眼睛。
眼神一閉，眼根斷絕，氣機盡散，祝雷英連連退開，險些跌坐在地上，而祝雷英氣機一散，行蓧那邊仿佛鏡中倒影，竟也光華散盡，自空中跌落下來，所幸那執劍之人擡手接住。
突然出現的劍者，一手接過行蓧，一手抓著荒雀手臂猛然一送，荒雀立時便飛身而起，掠過墻去，方才駐守的侍衛正要攔阻，劍者隨機雙足輕踏，手中鋒芒掠起一道白虹，直往那人點去，輕松逼退了侍衛，攜著行蓧逾墻遁走。
這邊見祝雷英堂主受挫，那館主已上前相扶，眾侍衛猶疑不決，卻聽聞祝雷英淡淡道了聲，“罷了，莫要再追，由之去吧。”
夜色蒼涼，扶墻而立的祝雷英眼中，風雲流轉，卻又似浮雲不定，這叱咤一方的三寶堂主此刻默然無語，滿面霜刀。
“哈哈哈……”這一方霸主忽然仰天長笑，笑聲裏，卻說不出的蒼涼冷落。
作者有話要說：
☆、古剎
那陌生男子將行蓧扛在肩上，一路急行過來，著實迅捷輕敏，荒雀在後一路跟著，卻也有些氣喘籲籲了。
直出去好幾條大街，那人才放慢了腳步，荒雀凝神望了過去，卻見這院落倒是寬敞，只是年久失修，有些破落不堪的模樣，然而門前無落葉，檐上無蛛網，倒是有人精心打掃過的，那男子便如會自己家一般，也不見叩門招呼，只自行推開門便走了進去，荒雀“誒？”了一身，也跟了進去。
雖然門庭如此冷落，連塊招牌都沒有，然而裏間卻還是別有洞天，荒雀凝神一看，驚訝道，“誒呀，這居然是一間寺廟啊。”
然而環顧一周，雖然有人收拾打掃過的樣子，卻不見任何人影，外面連個匾額都看不見，內間卻是一間寺廟模樣，進門正對便是大殿，大門敞開，只是空空的蒲團落滿了月光，看來別樣冷清。
荒雀隨著男子進入佛堂，男子拼了幾個蒲團到一起，將行蓧放到上面，讓他躺好，隨即起身對著荒雀淡淡道，“你先照看著些，我去打點水來。”
荒雀聞言點點頭，取一只蒲團，跪坐在行蓧身旁，一雙眼瞪著行蓧，卻不覺有些濕潤起來，亦不知她竟聯想到多久的事情，那神情便和尋常人回顧起一生坎坷多磨一樣，荒雀亦不知如何想法，只是那神情，愈發淒切酸楚來。
所謂情到傷心處，荒雀這般性情，索性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一哭，倒是讓那打水回來的男子原地駐足了半晌，聽他緩緩道，“姑娘，你沒事吧？”
荒雀這才醒過身來，趕緊抹了眼淚，又恢覆往日一般嬉笑神情來，“啊，我倒是沒事，他沒事吧？”荒雀說著，望著地上的行蓧。
“看樣子，這位少俠乃是功體受損，稍事休息，應該沒什麽大礙。”那男子微微一笑道，“不過這位少俠一身修為倒也獨特，在下平生聞所未聞，倒是開了眼界”
“什麽？”荒雀倒是一楞，“我看倒像是走火入魔了啊……剛才都嚇死人了。”
“這位少俠本身修為精深難測，方才加持之法，便如臨水照鏡，敵方愈強，自己則也愈強，故而祝雷英出手愈重，所受反噬之力就越重，說起來倒是邪門兒的很。”男子搖搖頭，笑道。
“怎麽邪門兒了？”荒雀扯過來一個蒲團原地坐下，揚眉問道。
“姑娘想想，這種敵強則強，自然能在強敵面前，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但是於自己本身卻不算什麽高深的修為，何況平日交手幾乎用不到吧。”男子皺皺眉，“這種修為看來，就像是專門為了克制什麽，或者針對性的想要制衡什麽而進行的。”
“誒？”荒雀訝然，“不過行蓧大人若只在商隊裏行走，沒這種必要吧。”
“嗯？”倒是男子默默沈吟，道，“姑娘你說的，可是穆修大人身邊的行蓧少俠？”
荒雀略略一楞，忽然有些後悔，不該輕易就露了來路的，畢竟這人雖然救了自己跟行蓧一次，卻還是素不相識的陌路人。
“嗯，沒錯，就是他了。”荒雀凝神間，淡淡答道。
“原來是行蓧少俠，久仰久仰。”男子倒是面有喜色，頓時精神抖擻，又沖荒雀拱了拱手，道，“那姑娘想必也是一位人物了，不知尊姓……”
男子說了一半，忽見荒雀一臉漠然神情，這才想起來，連連拍拍膝蓋，倒，“抱歉抱歉，一時激動，竟然忘了禮數，慚愧慚愧。”
說著正了正身體，沖荒雀鎮重其事的抱拳道，“在下淩岳，老家本在茱池，喜歡四處交游，今日路過時正見到二位於三寶堂中與祝雷英交手，方才也是想著趁其不備，咳咳，出了一劍。”
“原來是淩岳公子，方才多謝相助。”荒雀聞言，還了個禮，答道，“小女子荒雀此番謝過了。”
“哪裏的話，路見不平而已。”淩岳連連擺手，“行走江湖，誰沒個輝煌得意、又或者落魄難堪的時候，相逢即是緣分，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
“嗯，淩岳公子這話荒雀倒是喜歡。”荒雀聞言點點頭，但見那淩岳眉目清秀，神采飛揚，雖不見穿金戴銀，一身衣裳卻是剪裁合體，襯得人天然一份坦誠大度，卻也不凡。
“姑娘這話卻見外了，念在年長幾歲，荒雀若不嫌棄，喚一聲大哥便是。”淩岳朗聲笑道。
“若蒙淩岳大哥不棄，自然是小妹福分。”荒雀嘻嘻笑道。
說話間，一旁行蓧似是有了反應，連連咳嗽了數聲，淩岳趕緊過去扶他起來，但見行蓧驀地吐出兩口血來，方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裏？”行蓧淡淡問道。
“這是景樓城東的一間荒廢寺院。”荒雀答道。
“我怎麽會在這裏？”行蓧說著，已然自己撐著身體，靠在一旁盤膝而坐。
“方才你硬接了祝雷英三掌，然後暈過去了，是淩岳大哥替我們解圍，方才趁亂逃出來的。”荒雀答道，“說起來，你沒事吧。”
行蓧皺了皺眉，搖搖頭道，“我還好，祝雷英三掌倒是蠻橫霸道，我卻並未受勁力侵體，應該並無大礙，稍事調息便好。”
行蓧說著，望向淩岳，“這位公子？”
“在下淩岳，久仰行蓧公子大名，久仰久仰。”淩岳拱手道。
“多謝淩岳公子出手相助。”行蓧似乎還在回想當時情景，只這般緩緩答道。
“說起來，三寶堂在景樓也是一方霸主，二位如何冒犯了這太歲啊。”淩岳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荒雀應道，便將之前如何愈見金發男子拿到《寒林》畫卷然後往三寶堂一探虛實等等一五一十娓娓道來還不忘添油加醋渲染一番，真個是眉飛色舞，跌宕起伏。
淩岳自是聽得連連點頭時不時讚嘆一聲，倒是行蓧時不時皺一下眉。
“原來如此，二位果然是俠義中人，敢作敢為，淩岳佩服、佩服！”淩岳拊手道。
倒是行蓧搖搖頭，淡淡道，“你說你喜歡聽說書先生的故事，想來是確鑿無誤了。”
荒雀聞言，“咳咳”兩聲，道，“總之呢，大致情況就是這樣啦。”
淩岳聞言點點頭，恍然道，“如此說來，這畫此刻還在二位身上？”
行蓧聞言，趕緊探手去摸，卻發現身後無物，沈聲道，“荒雀，你方才放我下來的時候可曾見過畫卷？”
“誒？對誒？”荒雀訝然道，“這個我倒是真沒見過。”
“畫卷若在背上，你們若把我放在地上，自然要將背後的畫卷取下來的。”行蓧淡淡道。
“所以？”荒雀凝神道，“畫卷在進這裏之前就已經不見了？”
“不會吧。”倒是淩岳驚詫不已，“我在路上都沒有見過什麽人啊，而且荒雀姑娘一直跟在我後面，若有意外，自然避不過姑娘的眼睛啊。”
“難道在三寶堂院子裏的時候，因為你們兩人過招時候勁力太強，震落了畫卷，所以一開始就丟了？”荒雀嘟噥道。
“這……”淩岳訝然。
“既然不是在這裏丟的，也不是在路上丟的，那就只有這個可能了。”行蓧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行蓧公子是說，那畫卷果然還是在一開始的地方就遺失了。”淩岳緩緩道，皺了皺眉。
“那不是白跑一趟，還替那金發男的給還了回去。”荒雀嘟噥著，面色卻不好看。
“這個金發男子，到底什麽來歷？”淩岳問道。
“我也不清楚，”行蓧淡淡道，“只是在流光城的時候見過一面，那時候我正在趕路，他在店裏跟我打招呼，提醒我說是不是丟了東西什麽的。”
“哦？這倒有幾分意思。”淩岳頷首道，“行蓧公子當時可是丟了什麽東西？”
“嗯？”行蓧緩緩道，“別的倒沒註意，不過荒雀倒是走丟了。”
“呸呸呸……”荒雀搶聲道，“丟的是東西啊，我個大活人，哪是什麽東西……”
然而一言既出，荒雀自己都陰了半邊臉，“呸呸呸，話越說越不對了……”
一旁的淩岳聞言，朗聲笑了起來，倒是行蓧皺著眉看著荒雀，一臉素未謀面不認識這人的神情。
“看來這人著實有些門道，”淩岳站起啦，在佛堂裏來回踱步，“可他一個古董商人，卻冒險去偷三寶堂一副當世名畫，便是這畫再出名些，也不該把他引來啊。”
“當世名畫？”聽聞淩岳此言，荒雀行蓧兩人齊齊問了一聲。
“對啊，方才你們不是說，這畫落款是知玄麽。”淩岳訝然道。
“那有如何？”荒雀問道，“難道這知玄……就是當世之人？”
“嗯？”淩岳瞪大了眼睛望著荒雀，“而今玄間世中，武林正道以玄宗為翹楚，二位可曾聽說。”
“玄宗啊！”荒雀聞言立時神色振奮，“我聽說過，聽說過。聽說這玄宗聲名雖盛，卻上下不過百餘人，其中以七子為首，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好帥的！”荒雀說著，不由咧嘴笑起來。
“……咳咳，總之，這落款二字知玄，便是七子之一。”淩岳右拳抵在鼻尖，清清嗓子道。
“這麽說來，這《寒林》一卷當世名畫，便是玄宗七子所為，也不至於這麽多人都想看吧。”行蓧淡淡道。
“還有什麽人麽？”淩岳問道。
“淩岳公子可曾聽說過一位萍生館主？”行蓧淡淡問道。
“哦？”淩岳道，“這萍生館世間共有兩家，據說南域流光城這一間不過是仿造，不過行蓧公子大概不曾關心這些紅塵俗事，所以未曾留意吧。”
“流光城麽。”行蓧沈默半晌，“倒似乎是有一間萍生館，不過確實不太了解。”
“一邊是古董商人，一邊是萍生館主，有意思。”淩岳停下腳步，笑道。
“這畫中到底有何玄機，”行蓧皺著眉，“莫非與玄宗有關？”
淩岳苦笑著搖搖頭，倒是荒雀聽見“玄宗”二字，似是精神矍鑠。
正在三人談話間，忽然聽得庭外叩門之聲，淩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三人面面相覷，頓時沈默不語，落針可聞。
月色冷寂，空空的挺遠中空空蕩蕩，此刻叩門之聲幽幽渺渺，確有幾分“僧敲月下門”的感覺，只是三人恐怕皆無此閑趣。
誰？……
作者有話要說：
☆、來客
正在三人說話間，忽然聽得庭外叩門之聲，皆是一怔，隨即噤聲不語。
“這麽晚了，會是什麽人？”荒雀瞪大眼睛，問道。
“不急，先觀望一番。”淩岳皺著眉，探出右手在地上的石磚上，輕輕叩了幾下，但聽來有輕有重，時快時慢，約莫四五下，方才停止。
淩岳手下方停，便見那院中緩緩步出一個穿著僧袍的人來，那模樣清瘦枯槁，看來年事已高，手中尤窩著一把笤帚，似是正在院中某處打掃，此刻方才聞訊趕來。
“想不到這寺廟裏還有人啊。”荒雀訝然道。
“之前這古剎沒落，我來之時已只有一命大師尚在此處了。”淩岳淡淡道。
“一命禪師？”荒雀念叨幾遍，“這佛號倒是奇怪。”
“天下之大，本來就無奇不有呢。”淩岳微微一笑，“也不知大師是不是修了什麽閉口禪，從來不見大師言語，不過說起來無論我想什麽，大師都能一眼看破。”
“若是如此，便再好不過了。”行蓧淡淡道。
卻見一命禪師緩緩到了門口，取下門閂，聽那厚實的木門一陣咿呀作響，打開了不過一人而已的間隙。
“大師，深夜造訪，還請恕罪。”門外傳來一個恭恭敬敬的聲音，聲線清越，聽來也是一般少年，然而恭謹謙遜，卻是頗有大家之範。
“在下際華，今日隨我家小姐途經此地，需要暫住一陣，然而我家小姐宿疾在身，忌諱市井喧囂嘈雜之音，因而想在貴寶剎借宿一陣，萬望大師肯許。”那人繼續說道。
“誒？”荒雀倒是驚詫，“佛門之地不是不收容女眷的麽。”
淩岳聞言倒是坦然一笑，“那應該是中州之地的風俗吧，南域本就民風開化，倒是沒這麽多規矩。”
“是麽？”荒雀倒是撇撇嘴，“真的不會擾了出家人清修？”
這話說完，便覺頭上挨了淩岳一下，“幹嘛？”荒雀掙紮道，卻見行蓧也皺眉盯著自己，終於不再言語。
“所謂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若是本性空識，自會五蘊皆空，又怎麽會被受想行識所擾呢。”淩岳微笑道。
“大師大師您就行個方便吧，我們自然也少不了香火添俸的。”聽聞那門外似乎另有一人，只是卻不似方才叩門之人沈穩謙恭。
淩岳聞言，又擡起右手，輕輕在地上叩響，長長短短，停停頓頓，又是七八下的樣子。
待淩岳停下來，緩緩起身，低聲道，“免生枝節，此時我們還是避開這些人吧。”
“誒？”荒雀似乎正感興趣，倒是行蓧淡淡應了一句，“嗯。”
“這邊我已向一命大師打了招呼，我們從後院走吧。”淩岳說著，比了後院的方向。
“話說你跟大師怎麽交流的啊？”荒雀跟在後面問了一句。
淩岳聞言搖了搖頭，舉起右手，比了一個方才叩擊地面的手勢，道，“雖然不語，但是大師的聽覺卻是極好的。”
“果然是這個啊，別人即便聽到了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吧。”荒雀嘟著嘴。
“既能交流又成暗語，不是一舉兩得麽。”淩岳一笑。
“可是我在你旁邊也不知道說些什麽……”荒雀嘟噥道。
“荒雀若是想學我也可以教你的。”淩岳笑著搖了搖頭。
正說話間，一直默默不語的行蓧卻忽然擡起手，搭在淩岳肩膀上，食指輕點，一連點了一串。
“噢？”淩岳露出驚訝的表情，“想不到行蓧公子悟性這般好。”
“啊？”荒雀也偏著腦袋，面露驚訝。
“想不到行蓧公子這麽快就抓住了關鍵，”淩岳抱拳笑道，“小弟佩服，佩服。”
“你學會了？”荒雀瞪大眼睛，全然不可置信。
“一點點而已。”行蓧搖了搖頭。
“好了，不宜久留，趕緊走吧。”淩岳笑道。
說著三人先後往後院走去，荒雀猶在惦記著暗語的事情，忽然腳下一絆，卻是一個踉蹌，險些摔到地上，這一腳踩空，只聽聞地上一塊松動的石板哐當一聲響，趁著這夜色沈寂，真個是餘韻悠悠，繞梁不絕。
“抱歉。”荒雀不禁苦喪著臉看著二人，行蓧淩岳只得搖了搖頭。
卻聽得庭外一人突然嘿嘿一笑，“大師，不僅添奉香火，還免費抓老鼠喲！”
行蓧三人不禁一楞，但見門外一人拔空而起，轉折如閃電一般，便往三人藏身處飛了過來，月光之下只能辨出一襲白影，當真輕如鬼魅。
見那人忽然襲來，淩岳皺了皺眉，這般身法，倒真是未曾見過。倒是行蓧覆又往前踏出一步，一雙冷眼便星芒閃動，盯著那白影一瞬不瞬，周身隱隱有氣息湧溢，卻是毫不畏懼。
那白影轉瞬已至身前不過三尺，白影亦是探出一掌，直往行蓧面門打來。
行蓧卻是星目冷視，一動不動，絲毫不見運掌招架的態勢。
行蓧這般，倒是嚇得荒雀面無血色，眼看那一掌就要結結實實的擊在行蓧面門。
那白影卻又忽的一閃，幾個轉身，旋落一旁。
“啊，原來廟中早有貴客。”那人此刻遠遠立在一丈開外，擡手抓著後腦勺尷尬笑著。門外另一人此刻也隨一命大師趕到佛堂前，這人卻看來溫雅謙恭，沖眾人長長一揖，“家兄向來莽撞，方才不知寺中早有貴客，多有冒犯，還請恕罪。”說著望了同行幾眼，那人過了半晌方才會過意來，亦是上前拱手道。
“啊……咳咳……那個……舍弟教訓的是，在下多有冒犯，還請各位多多見諒。”
那二人各自白綢衣裳，飾著藍色流紋，裁剪合體，從容大度，似是大方之家。
行蓧聞言，也便散了一身凜氣，只是眉頭依然緊緊皺著，深深吸了一口氣，便隨即往淩岳身後退了幾步。
淩岳達意，上前亦是面帶微笑，略略拱手，道。“誤會而已，無妨無妨。”
“如此便再好不過了。”那人回禮道。
“夜色深沈，我等且先回房休息了，明日一早尚要趕路，這邊失陪了。”淩岳笑道。
“深夜叨擾各位聽佛之雅興，實在抱歉，這便不再打擾諸位了，請。”那個自稱際華的少年緩緩道。
“請。”淩岳答了個字，便當先往後院去了，行蓧荒雀自然隨其離去。
倒是荒雀轉身時，另一名白衣少年輕輕“誒？”了一聲，“這位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荒雀聞言，略略驚詫，隨即面上一笑，”這位公子真會說笑，不過這種搭訕手法實在老套了呢，我看令兄博學廣見，不如多向令兄請教請教這搭訕的門道吧。”荒雀說完，步子一跳便追著行蓧二人去了。
倒是這邊，白衣少年面色尷尬，“這……這……沒有的事啊……”
“咳咳……”倒是另一位際華的少年冷冷道，“芷堯，好雅興啊。”
“……”少年頓時不語，直往一命禪師身邊去了，“還請大師帶路，往客房去吧。”
一命禪師默然不語，只豎起手掌比了個佛號，便轉身當先去了。
淩岳領著二人，倒是熟門熟路，便往最邊上客房去了。三人方一進房間，荒雀趕緊合上了房門，長長吐了口氣。
“怎麽？”淩岳微微一笑，“莫非小妹真的見過那人？”
“呸呸呸……”荒雀吐著舌頭，“我哪會見過。”
“這麽說來，倒是那人認錯了。”行蓧道，“既然如此，荒雀又何必如此緊張。”
“方才故意使壞，小妹分明是怕被人找麻煩吧。”淩岳笑道。
“啊……哈哈。”荒雀聞言卻是賣乖裝傻，不做多言了。
“說起來這兩人，到底什麽來歷？”淩岳皺眉道。
“不知道。”行蓧搖了搖頭。
“什麽，你不知道，那你還敢硬接人一掌啊！”荒雀聞言，卻是一怒。
“他那一掌，傷不了我。”行蓧搖了搖頭，卻是毫不在意。
“嗯？”淩岳也不由驚詫，“那一掌，我便是有劍在手也不敢妄動，行蓧公子卻是何來把握。”
“不知道。”行蓧搖了搖頭，只用手揉著眉心，緩緩道，“他的招式身法，我似乎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但是我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為什麽。”
“原來如此，說起來行蓧公子的一身修為著實令在下好生佩服，之前能接祝雷英三掌已經令在下驚訝不已了。”淩岳道。
“其實我也不清楚。”行蓧淡淡道。
“話說現在咋辦呢？”荒雀關上門，便大搖大擺往床上一躺，真個四仰八叉，“我們還要撤麽？”
“不必。”淩岳淡淡道，“這寺廟雖然香火已絕失修已久，但是客舍還是夠的，何況方才變故既生，此刻再走只會讓人徒添懷疑，我們就在此休息一晚，也正好讓行蓧好好調息。”
“啊，再好不過了。”荒雀說著，翻個身便沒了動靜。
“……”淩岳見狀，笑著搖了搖頭，“既然如此，荒雀這邊便交給行蓧公子照顧了，我就在隔壁休息，若有事情，行蓧公子找我便是。”
“嗯，多謝。”行蓧答道。
“嗯，那我便不打擾二位休息了。”淩岳說著，便開門去了。
夜色已深，行蓧坐在靠墻的位置，不知不覺間一陣困意湧上來，見榻上荒雀睡得正香，而那窗紙上透著淡淡月色，周遭靜謐無聲，心中亦是一片平和安詳，莫名的受用。
這種感覺，空白而又舒適，仿佛走馬燈已盡，而平生無悔無憾一般，仿佛閉眼之間，便可往生循環了。
夜色沈沈，那困意也越來越濃了。
那面色茫茫的男子，嘴角是否算是一點笑意呢……
作者有話要說：
☆、閑話
卻說行蓧這邊三人經歷了一晚上的奔波早已疲憊不堪，方方作別便已不聞人語，鼻息淺淺，各自已睡得安穩。
那窗格間隱隱能見的淡淡月光，清幽明亮。若換了尋常，有很多人自然是花前月下紅袖添香。
然而此刻，與他們相離走道另一邊的房間裏，兩個白衣錦緞的少年卻各有姿態，其中一個盤坐榻上，雙手屈伸有度，正閉目調息，另一個卻側臥另一邊的榻上，左手支著腦袋，右手從懷裏掏出一包果脯來，一粒一粒忙不疊的拎起來往嘴裏放，一條腿半屈著，另一條腿高高架起來，還不忘搖啊搖的，頗有一副放浪模樣。
那躺著的少年正饒有興致的吃著東西，卻突然望著調息的另一人問了一句，“我發現一個問題。”
“什麽。”正在調息的少年卻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就是，那個，我發現不對啊，”吃東西的少年嘖嘖兩聲，道，“為什麽你都把你的名字放在前面啊，際華，芷堯，都是你的名字在前面啊。”
“這有什麽關系麽。”打坐的少年卻只冷冷哼了一聲，全然不以為意。
“這個嘛，老讓你的名字放前面，我多沒面子啊。”吃東西的少年道，嘴裏塞滿了東西還不忘“恩恩”自己應了兩聲。
“你要是不介意，你打可以倒過來念念。”另一人淡淡道。
“這有什麽問題，華際，堯芷……”少年念出來，總覺得有些奇怪，覆念了兩遍，漸漸皺起了眉頭，“滑稽，窯子……”
“還有意見嗎。”打坐少年問道。
“啊，這個，我們沒必要執著於每個字的順序是嘛，也可以堯際、芷華嘛”少年撓撓頭，笑道。
“……”然而另一個少年只是閉目調息，在不搭理這邊了。
“好吧好吧，就讓你名字放前面好了，”少年又塞進幾個杏仁，道，“不過我說芷際你這人也真是活得無趣啊，難得出來一次，又不吃又不喝，還不會說笑，當真無趣，無趣之極啊。”
“哼，”那打坐的少年這番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你當真以為是出來玩的麽。”
少年眉目清秀，雙目如神，便正是流光城祭司芷際，雖然年紀輕輕卻頗見老成，已有其師無夜的風範了。
“反正城主大人明天才會到嘛。”既然芷際到了，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的自然就是堯華了。
“若是如此，又何必讓我們二人先一日到此呢。”芷際冷冷道。
“嘁，那你倒是說說你早這一日又做了些什麽。”堯華仰面躺在榻上，雙手枕著頭，翹著二郎腿，卻是沒好氣的反問道。
“景樓雖在流光轄域，但是依照古制，並無駐兵，平日由三公坐鎮，城南祝家，城北巫家，城西苗家，事務皆由三家共理，各執一票，得其二者放得施行。至於我們所在的城東，多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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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手段，祝某數年不與人動手，想不到世間之人修為精進如此。”那廳中忽聞洪鐘雷鳴一般的嗓門，正是那祝雷英長嘯一聲，說完拔身便欺身上步，風馳電掣一般，再度朝二人沖來。
方與行蓧一個照面，便一口氣擊出三掌，每一掌下來，皆比前一張更加迅猛霸道，其間風雷翻湧，震天動地。
行蓧方才化去一掌，此刻卻連出三掌，皆是劈頭蓋臉而來，聲勢尤盛。
然而這三掌看似快如連珠，卻精妙無比。眼見退避不及，行蓧只得推掌運氣，周身白芒飄渺，便是要再接這三掌。
轉眼之間，第一掌已然攻至，行蓧只覺雙臂一麻，如遭雷擊，逼得行蓧身形一滯。未及化開，二掌又至，勢如狂風巨浪，掌風並無聚力，行蓧只覺渾身上下皆為狂風裹挾，仿佛要被撕裂一般，身形再撤，往後跌開數步，後背已然撞上了院墻，胸口如遭錘擊，隨機喉頭一甜，仰面唾出一口鮮血來。
三掌再臨！
這一掌掌風攜雷，隱隱見電光霹靂，氣勢之偉，開山裂石；氣勢之宏，滔滔不絕。
行蓧體內方才風雷二掌餘勁未消，此刻奇經八脈如同攪到了一起，痛苦異常，然而三掌連發，尚有奪命殺招在後，行蓧應對不及，索性雙掌收於胸前，十指交錯，拇指輕觸，掌心向上，只如尋常所見練氣法門一般。
祝雷英見狀不由冷哼一聲，顯然不屑行有這般重創之下，還能以這般非攻非守的模樣接下這第三掌。
卻說行蓧這般，抱元歸一，三掌來襲之時，周身驀地散開一層淡淡白芒，同方才掌心所凝，漫照全身不同，此番乃是由內而外，周身自然透出，遠遠望去，便如一片皎白月光，映襯得行蓧膚色仿佛透明一般。
掌力催動之下，勢如風雨交加，而行蓧獨立其中，只餘下一抹淡淡的光芒。
雖然淡泊，卻不曾斷絕。
荒雀在近處，聽得行蓧咬牙之間，似在沈聲低吼，那風雨雷電之力落在那淡淡光華上，竟然悉數散去，消弭無形。只是行蓧的神情，卻並不見輕松，荒雀望見，如有萬蟻噬心之痛。
然而預見苦楚，那光華卻愈見明亮，漸漸竟然與那風雷分庭抗禮，平分秋色。
祝雷英見狀，不由眉頭大皺，自己闖蕩江湖也有幾十年的年頭了，這風雷三掌，以雷塞其氣，覆以風滯其形，再以風雷並作而奪其命，乃是自己成名之技，想不到這看似年輕的闖入者居然能硬生生接下來。
行蓧沈吟不止，那光華日漸明亮，而荒雀卻註意到行蓧雙目緊閉，眉間勾勒出一輪月牙痕跡，瑩瑩白芒，直如月華充盈，遠比周身任何一處都要明亮。
如此相抗，雖未見高下，荒雀卻能看到，行蓧臉上的深情，沒過一瞬，痛苦便增加一分，心中不免憂懼，早已不顧及能否全身而退，更是擔心行蓧這般，會否傷及行蓧性命。
相持片刻，祝雷英似是動了怒氣，忽然化掌為拳，一拳擊出，剛強迅猛之力尤勝方才，荒雀見狀，不由撇開了目光，緊閉雙眼，不忍目睹這一擊之下的慘狀。
然而原本相持之下，祝雷英忽然發力，那白色光華竟然如同照鏡一般，也陡然暴漲，庭中兩股大力相觸，激蕩之下，堪比沙暴過境，那庭中盆栽花花草草盡皆剩了些幹癟的枝椏，花花葉葉落得滿地，化為齏粉。
荒雀只覺耳膜鼓脹，瞬間只剩下尖銳的耳鳴之聲，待那氣勁消弭，睜開眼時，不覺吃了一驚。
但見二人所立之處，地面方才有些草叢殘磚碎瓦，盡數化了齏粉，而行蓧此刻雙足懸空，雙臂左右攤開，整個人這般淩空而起，周身一束白芒通徹，眉間一輪皎月如勾，表情猙獰難辨，望之猶如妖鬼。
這一下倒叫祝雷英眉頭大皺，似是在思索著什麽，然而表情愈加隱忍難辨，卻見他忽然一咬牙，冷冷哼了一聲，隨即再度運掌。
正待祝雷英大喝一聲，正要運勁攻出，似乎是方才対掌氣息未順，那掌行一半，忽然岔了氣機，祝雷英也是微微一晃，想來未料到方才行蓧反擊之力竟能如此，面上頓時一陣紅黑之色。
祝雷英這一掌未及，忽然聽聞當空一身龍吟，一柄寒光直如流星一般筆直落下，正往自己次來。
那劍勢未見得許多精妙，卻偏偏在這氣機頓挫之際襲來，占盡天時；
此刻自己身在院墻於正廳之間，進退不得，占盡地利；
而這劍勢如虹，迅猛無匹，人與劍不見二心，占盡人和！
天時！地利！人和！
這一劍，可謂志在必得，不死不休！
祝雷英雖然久經沙場，然而至死一刻，也不免心神恍惚，只道是自己佯裝不察，先一步封死行蓧二人退路，卻不料螳螂捕蟬，猶有黃雀在後。
也罷，莫非真個是英雄老矣？祝雷英一念及此，也忍不住要揾一把英雄淚。
瞬息之間，再生變故，那劍勢筆落，卻只在祝雷英身前三寸，那執劍之人方一落地，足尖覆點，旋身掠開，然而那見人隨著身法劃開時，卻直從祝雷英眼前方寸之間點過，劍身光華閃爍，祝雷英眼前閃過一抹雪白，逼得他閉上了眼睛。
眼神一閉，眼根斷絕，氣機盡散，祝雷英連連退開，險些跌坐在地上，而祝雷英氣機一散，行蓧那邊仿佛鏡中倒影，竟也光華散盡，自空中跌落下來，所幸那執劍之人擡手接住。
突然出現的劍者，一手接過行蓧，一手抓著荒雀手臂猛然一送，荒雀立時便飛身而起，掠過墻去，方才駐守的侍衛正要攔阻，劍者隨機雙足輕踏，手中鋒芒掠起一道白虹，直往那人點去，輕松逼退了侍衛，攜著行蓧逾墻遁走。
這邊見祝雷英堂主受挫，那館主已上前相扶，眾侍衛猶疑不決，卻聽聞祝雷英淡淡道了聲，“罷了，莫要再追，由之去吧。”
夜色蒼涼，扶墻而立的祝雷英眼中，風雲流轉，卻又似浮雲不定，這叱咤一方的三寶堂主此刻默然無語，滿面霜刀。
“哈哈哈……”這一方霸主忽然仰天長笑，笑聲裏，卻說不出的蒼涼冷落。
作者有話要說：
☆、古剎
那陌生男子將行蓧扛在肩上，一路急行過來，著實迅捷輕敏，荒雀在後一路跟著，卻也有些氣喘籲籲了。
直出去好幾條大街，那人才放慢了腳步，荒雀凝神望了過去，卻見這院落倒是寬敞，只是年久失修，有些破落不堪的模樣，然而門前無落葉，檐上無蛛網，倒是有人精心打掃過的，那男子便如會自己家一般，也不見叩門招呼，只自行推開門便走了進去，荒雀“誒？”了一身，也跟了進去。
雖然門庭如此冷落，連塊招牌都沒有，然而裏間卻還是別有洞天，荒雀凝神一看，驚訝道，“誒呀，這居然是一間寺廟啊。”
然而環顧一周，雖然有人收拾打掃過的樣子，卻不見任何人影，外面連個匾額都看不見，內間卻是一間寺廟模樣，進門正對便是大殿，大門敞開，只是空空的蒲團落滿了月光，看來別樣冷清。
荒雀隨著男子進入佛堂，男子拼了幾個蒲團到一起，將行蓧放到上面，讓他躺好，隨即起身對著荒雀淡淡道，“你先照看著些，我去打點水來。”
荒雀聞言點點頭，取一只蒲團，跪坐在行蓧身旁，一雙眼瞪著行蓧，卻不覺有些濕潤起來，亦不知她竟聯想到多久的事情，那神情便和尋常人回顧起一生坎坷多磨一樣，荒雀亦不知如何想法，只是那神情，愈發淒切酸楚來。
所謂情到傷心處，荒雀這般性情，索性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一哭，倒是讓那打水回來的男子原地駐足了半晌，聽他緩緩道，“姑娘，你沒事吧？”
荒雀這才醒過身來，趕緊抹了眼淚，又恢覆往日一般嬉笑神情來，“啊，我倒是沒事，他沒事吧？”荒雀說著，望著地上的行蓧。
“看樣子，這位少俠乃是功體受損，稍事休息，應該沒什麽大礙。”那男子微微一笑道，“不過這位少俠一身修為倒也獨特，在下平生聞所未聞，倒是開了眼界”
“什麽？”荒雀倒是一楞，“我看倒像是走火入魔了啊……剛才都嚇死人了。”
“這位少俠本身修為精深難測，方才加持之法，便如臨水照鏡，敵方愈強，自己則也愈強，故而祝雷英出手愈重，所受反噬之力就越重，說起來倒是邪門兒的很。”男子搖搖頭，笑道。
“怎麽邪門兒了？”荒雀扯過來一個蒲團原地坐下，揚眉問道。
“姑娘想想，這種敵強則強，自然能在強敵面前，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但是於自己本身卻不算什麽高深的修為，何況平日交手幾乎用不到吧。”男子皺皺眉，“這種修為看來，就像是專門為了克制什麽，或者針對性的想要制衡什麽而進行的。”
“誒？”荒雀訝然，“不過行蓧大人若只在商隊裏行走，沒這種必要吧。”
“嗯？”倒是男子默默沈吟，道，“姑娘你說的，可是穆修大人身邊的行蓧少俠？”
荒雀略略一楞，忽然有些後悔，不該輕易就露了來路的，畢竟這人雖然救了自己跟行蓧一次，卻還是素不相識的陌路人。
“嗯，沒錯，就是他了。”荒雀凝神間，淡淡答道。
“原來是行蓧少俠，久仰久仰。”男子倒是面有喜色，頓時精神抖擻，又沖荒雀拱了拱手，道，“那姑娘想必也是一位人物了，不知尊姓……”
男子說了一半，忽見荒雀一臉漠然神情，這才想起來，連連拍拍膝蓋，倒，“抱歉抱歉，一時激動，竟然忘了禮數，慚愧慚愧。”
說著正了正身體，沖荒雀鎮重其事的抱拳道，“在下淩岳，老家本在茱池，喜歡四處交游，今日路過時正見到二位於三寶堂中與祝雷英交手，方才也是想著趁其不備，咳咳，出了一劍。”
“原來是淩岳公子，方才多謝相助。”荒雀聞言，還了個禮，答道，“小女子荒雀此番謝過了。”
“哪裏的話，路見不平而已。”淩岳連連擺手，“行走江湖，誰沒個輝煌得意、又或者落魄難堪的時候，相逢即是緣分，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
“嗯，淩岳公子這話荒雀倒是喜歡。”荒雀聞言點點頭，但見那淩岳眉目清秀，神采飛揚，雖不見穿金戴銀，一身衣裳卻是剪裁合體，襯得人天然一份坦誠大度，卻也不凡。
“姑娘這話卻見外了，念在年長幾歲，荒雀若不嫌棄，喚一聲大哥便是。”淩岳朗聲笑道。
“若蒙淩岳大哥不棄，自然是小妹福分。”荒雀嘻嘻笑道。
說話間，一旁行蓧似是有了反應，連連咳嗽了數聲，淩岳趕緊過去扶他起來，但見行蓧驀地吐出兩口血來，方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裏？”行蓧淡淡問道。
“這是景樓城東的一間荒廢寺院。”荒雀答道。
“我怎麽會在這裏？”行蓧說著，已然自己撐著身體，靠在一旁盤膝而坐。
“方才你硬接了祝雷英三掌，然後暈過去了，是淩岳大哥替我們解圍，方才趁亂逃出來的。”荒雀答道，“說起來，你沒事吧。”
行蓧皺了皺眉，搖搖頭道，“我還好，祝雷英三掌倒是蠻橫霸道，我卻並未受勁力侵體，應該並無大礙，稍事調息便好。”
行蓧說著，望向淩岳，“這位公子？”
“在下淩岳，久仰行蓧公子大名，久仰久仰。”淩岳拱手道。
“多謝淩岳公子出手相助。”行蓧似乎還在回想當時情景，只這般緩緩答道。
“說起來，三寶堂在景樓也是一方霸主，二位如何冒犯了這太歲啊。”淩岳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荒雀應道，便將之前如何愈見金發男子拿到《寒林》畫卷然後往三寶堂一探虛實等等一五一十娓娓道來還不忘添油加醋渲染一番，真個是眉飛色舞，跌宕起伏。
淩岳自是聽得連連點頭時不時讚嘆一聲，倒是行蓧時不時皺一下眉。
“原來如此，二位果然是俠義中人，敢作敢為，淩岳佩服、佩服！”淩岳拊手道。
倒是行蓧搖搖頭，淡淡道，“你說你喜歡聽說書先生的故事，想來是確鑿無誤了。”
荒雀聞言，“咳咳”兩聲，道，“總之呢，大致情況就是這樣啦。”
淩岳聞言點點頭，恍然道，“如此說來，這畫此刻還在二位身上？”
行蓧聞言，趕緊探手去摸，卻發現身後無物，沈聲道，“荒雀，你方才放我下來的時候可曾見過畫卷？”
“誒？對誒？”荒雀訝然道，“這個我倒是真沒見過。”
“畫卷若在背上，你們若把我放在地上，自然要將背後的畫卷取下來的。”行蓧淡淡道。
“所以？”荒雀凝神道，“畫卷在進這裏之前就已經不見了？”
“不會吧。”倒是淩岳驚詫不已，“我在路上都沒有見過什麽人啊，而且荒雀姑娘一直跟在我後面，若有意外，自然避不過姑娘的眼睛啊。”
“難道在三寶堂院子裏的時候，因為你們兩人過招時候勁力太強，震落了畫卷，所以一開始就丟了？”荒雀嘟噥道。
“這……”淩岳訝然。
“既然不是在這裏丟的，也不是在路上丟的，那就只有這個可能了。”行蓧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行蓧公子是說，那畫卷果然還是在一開始的地方就遺失了。”淩岳緩緩道，皺了皺眉。
“那不是白跑一趟，還替那金發男的給還了回去。”荒雀嘟噥著，面色卻不好看。
“這個金發男子，到底什麽來歷？”淩岳問道。
“我也不清楚，”行蓧淡淡道，“只是在流光城的時候見過一面，那時候我正在趕路，他在店裏跟我打招呼，提醒我說是不是丟了東西什麽的。”
“哦？這倒有幾分意思。”淩岳頷首道，“行蓧公子當時可是丟了什麽東西？”
“嗯？”行蓧緩緩道，“別的倒沒註意，不過荒雀倒是走丟了。”
“呸呸呸……”荒雀搶聲道，“丟的是東西啊，我個大活人，哪是什麽東西……”
然而一言既出，荒雀自己都陰了半邊臉，“呸呸呸，話越說越不對了……”
一旁的淩岳聞言，朗聲笑了起來，倒是行蓧皺著眉看著荒雀，一臉素未謀面不認識這人的神情。
“看來這人著實有些門道，”淩岳站起啦，在佛堂裏來回踱步，“可他一個古董商人，卻冒險去偷三寶堂一副當世名畫，便是這畫再出名些，也不該把他引來啊。”
“當世名畫？”聽聞淩岳此言，荒雀行蓧兩人齊齊問了一聲。
“對啊，方才你們不是說，這畫落款是知玄麽。”淩岳訝然道。
“那有如何？”荒雀問道，“難道這知玄……就是當世之人？”
“嗯？”淩岳瞪大了眼睛望著荒雀，“而今玄間世中，武林正道以玄宗為翹楚，二位可曾聽說。”
“玄宗啊！”荒雀聞言立時神色振奮，“我聽說過，聽說過。聽說這玄宗聲名雖盛，卻上下不過百餘人，其中以七子為首，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好帥的！”荒雀說著，不由咧嘴笑起來。
“……咳咳，總之，這落款二字知玄，便是七子之一。”淩岳右拳抵在鼻尖，清清嗓子道。
“這麽說來，這《寒林》一卷當世名畫，便是玄宗七子所為，也不至於這麽多人都想看吧。”行蓧淡淡道。
“還有什麽人麽？”淩岳問道。
“淩岳公子可曾聽說過一位萍生館主？”行蓧淡淡問道。
“哦？”淩岳道，“這萍生館世間共有兩家，據說南域流光城這一間不過是仿造，不過行蓧公子大概不曾關心這些紅塵俗事，所以未曾留意吧。”
“流光城麽。”行蓧沈默半晌，“倒似乎是有一間萍生館，不過確實不太了解。”
“一邊是古董商人，一邊是萍生館主，有意思。”淩岳停下腳步，笑道。
“這畫中到底有何玄機，”行蓧皺著眉，“莫非與玄宗有關？”
淩岳苦笑著搖搖頭，倒是荒雀聽見“玄宗”二字，似是精神矍鑠。
正在三人談話間，忽然聽得庭外叩門之聲，淩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三人面面相覷，頓時沈默不語，落針可聞。
月色冷寂，空空的挺遠中空空蕩蕩，此刻叩門之聲幽幽渺渺，確有幾分“僧敲月下門”的感覺，只是三人恐怕皆無此閑趣。
誰？……
作者有話要說：
☆、來客
正在三人說話間，忽然聽得庭外叩門之聲，皆是一怔，隨即噤聲不語。
“這麽晚了，會是什麽人？”荒雀瞪大眼睛，問道。
“不急，先觀望一番。”淩岳皺著眉，探出右手在地上的石磚上，輕輕叩了幾下，但聽來有輕有重，時快時慢，約莫四五下，方才停止。
淩岳手下方停，便見那院中緩緩步出一個穿著僧袍的人來，那模樣清瘦枯槁，看來年事已高，手中尤窩著一把笤帚，似是正在院中某處打掃，此刻方才聞訊趕來。
“想不到這寺廟裏還有人啊。”荒雀訝然道。
“之前這古剎沒落，我來之時已只有一命大師尚在此處了。”淩岳淡淡道。
“一命禪師？”荒雀念叨幾遍，“這佛號倒是奇怪。”
“天下之大，本來就無奇不有呢。”淩岳微微一笑，“也不知大師是不是修了什麽閉口禪，從來不見大師言語，不過說起來無論我想什麽，大師都能一眼看破。”
“若是如此，便再好不過了。”行蓧淡淡道。
卻見一命禪師緩緩到了門口，取下門閂，聽那厚實的木門一陣咿呀作響，打開了不過一人而已的間隙。
“大師，深夜造訪，還請恕罪。”門外傳來一個恭恭敬敬的聲音，聲線清越，聽來也是一般少年，然而恭謹謙遜，卻是頗有大家之範。
“在下際華，今日隨我家小姐途經此地，需要暫住一陣，然而我家小姐宿疾在身，忌諱市井喧囂嘈雜之音，因而想在貴寶剎借宿一陣，萬望大師肯許。”那人繼續說道。
“誒？”荒雀倒是驚詫，“佛門之地不是不收容女眷的麽。”
淩岳聞言倒是坦然一笑，“那應該是中州之地的風俗吧，南域本就民風開化，倒是沒這麽多規矩。”
“是麽？”荒雀倒是撇撇嘴，“真的不會擾了出家人清修？”
這話說完，便覺頭上挨了淩岳一下，“幹嘛？”荒雀掙紮道，卻見行蓧也皺眉盯著自己，終於不再言語。
“所謂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若是本性空識，自會五蘊皆空，又怎麽會被受想行識所擾呢。”淩岳微笑道。
“大師大師您就行個方便吧，我們自然也少不了香火添俸的。”聽聞那門外似乎另有一人，只是卻不似方才叩門之人沈穩謙恭。
淩岳聞言，又擡起右手，輕輕在地上叩響，長長短短，停停頓頓，又是七八下的樣子。
待淩岳停下來，緩緩起身，低聲道，“免生枝節，此時我們還是避開這些人吧。”
“誒？”荒雀似乎正感興趣，倒是行蓧淡淡應了一句，“嗯。”
“這邊我已向一命大師打了招呼，我們從後院走吧。”淩岳說著，比了後院的方向。
“話說你跟大師怎麽交流的啊？”荒雀跟在後面問了一句。
淩岳聞言搖了搖頭，舉起右手，比了一個方才叩擊地面的手勢，道，“雖然不語，但是大師的聽覺卻是極好的。”
“果然是這個啊，別人即便聽到了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吧。”荒雀嘟著嘴。
“既能交流又成暗語，不是一舉兩得麽。”淩岳一笑。
“可是我在你旁邊也不知道說些什麽……”荒雀嘟噥道。
“荒雀若是想學我也可以教你的。”淩岳笑著搖了搖頭。
正說話間，一直默默不語的行蓧卻忽然擡起手，搭在淩岳肩膀上，食指輕點，一連點了一串。
“噢？”淩岳露出驚訝的表情，“想不到行蓧公子悟性這般好。”
“啊？”荒雀也偏著腦袋，面露驚訝。
“想不到行蓧公子這麽快就抓住了關鍵，”淩岳抱拳笑道，“小弟佩服，佩服。”
“你學會了？”荒雀瞪大眼睛，全然不可置信。
“一點點而已。”行蓧搖了搖頭。
“好了，不宜久留，趕緊走吧。”淩岳笑道。
說著三人先後往後院走去，荒雀猶在惦記著暗語的事情，忽然腳下一絆，卻是一個踉蹌，險些摔到地上，這一腳踩空，只聽聞地上一塊松動的石板哐當一聲響，趁著這夜色沈寂，真個是餘韻悠悠，繞梁不絕。
“抱歉。”荒雀不禁苦喪著臉看著二人，行蓧淩岳只得搖了搖頭。
卻聽得庭外一人突然嘿嘿一笑，“大師，不僅添奉香火，還免費抓老鼠喲！”
行蓧三人不禁一楞，但見門外一人拔空而起，轉折如閃電一般，便往三人藏身處飛了過來，月光之下只能辨出一襲白影，當真輕如鬼魅。
見那人忽然襲來，淩岳皺了皺眉，這般身法，倒真是未曾見過。倒是行蓧覆又往前踏出一步，一雙冷眼便星芒閃動，盯著那白影一瞬不瞬，周身隱隱有氣息湧溢，卻是毫不畏懼。
那白影轉瞬已至身前不過三尺，白影亦是探出一掌，直往行蓧面門打來。
行蓧卻是星目冷視，一動不動，絲毫不見運掌招架的態勢。
行蓧這般，倒是嚇得荒雀面無血色，眼看那一掌就要結結實實的擊在行蓧面門。
那白影卻又忽的一閃，幾個轉身，旋落一旁。
“啊，原來廟中早有貴客。”那人此刻遠遠立在一丈開外，擡手抓著後腦勺尷尬笑著。門外另一人此刻也隨一命大師趕到佛堂前，這人卻看來溫雅謙恭，沖眾人長長一揖，“家兄向來莽撞，方才不知寺中早有貴客，多有冒犯，還請恕罪。”說著望了同行幾眼，那人過了半晌方才會過意來，亦是上前拱手道。
“啊……咳咳……那個……舍弟教訓的是，在下多有冒犯，還請各位多多見諒。”
那二人各自白綢衣裳，飾著藍色流紋，裁剪合體，從容大度，似是大方之家。
行蓧聞言，也便散了一身凜氣，只是眉頭依然緊緊皺著，深深吸了一口氣，便隨即往淩岳身後退了幾步。
淩岳達意，上前亦是面帶微笑，略略拱手，道。“誤會而已，無妨無妨。”
“如此便再好不過了。”那人回禮道。
“夜色深沈，我等且先回房休息了，明日一早尚要趕路，這邊失陪了。”淩岳笑道。
“深夜叨擾各位聽佛之雅興，實在抱歉，這便不再打擾諸位了，請。”那個自稱際華的少年緩緩道。
“請。”淩岳答了個字，便當先往後院去了，行蓧荒雀自然隨其離去。
倒是荒雀轉身時，另一名白衣少年輕輕“誒？”了一聲，“這位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荒雀聞言，略略驚詫，隨即面上一笑，”這位公子真會說笑，不過這種搭訕手法實在老套了呢，我看令兄博學廣見，不如多向令兄請教請教這搭訕的門道吧。”荒雀說完，步子一跳便追著行蓧二人去了。
倒是這邊，白衣少年面色尷尬，“這……這……沒有的事啊……”
“咳咳……”倒是另一位際華的少年冷冷道，“芷堯，好雅興啊。”
“……”少年頓時不語，直往一命禪師身邊去了，“還請大師帶路，往客房去吧。”
一命禪師默然不語，只豎起手掌比了個佛號，便轉身當先去了。
淩岳領著二人，倒是熟門熟路，便往最邊上客房去了。三人方一進房間，荒雀趕緊合上了房門，長長吐了口氣。
“怎麽？”淩岳微微一笑，“莫非小妹真的見過那人？”
“呸呸呸……”荒雀吐著舌頭，“我哪會見過。”
“這麽說來，倒是那人認錯了。”行蓧道，“既然如此，荒雀又何必如此緊張。”
“方才故意使壞，小妹分明是怕被人找麻煩吧。”淩岳笑道。
“啊……哈哈。”荒雀聞言卻是賣乖裝傻，不做多言了。
“說起來這兩人，到底什麽來歷？”淩岳皺眉道。
“不知道。”行蓧搖了搖頭。
“什麽，你不知道，那你還敢硬接人一掌啊！”荒雀聞言，卻是一怒。
“他那一掌，傷不了我。”行蓧搖了搖頭，卻是毫不在意。
“嗯？”淩岳也不由驚詫，“那一掌，我便是有劍在手也不敢妄動，行蓧公子卻是何來把握。”
“不知道。”行蓧搖了搖頭，只用手揉著眉心，緩緩道，“他的招式身法，我似乎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但是我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為什麽。”
“原來如此，說起來行蓧公子的一身修為著實令在下好生佩服，之前能接祝雷英三掌已經令在下驚訝不已了。”淩岳道。
“其實我也不清楚。”行蓧淡淡道。
“話說現在咋辦呢？”荒雀關上門，便大搖大擺往床上一躺，真個四仰八叉，“我們還要撤麽？”
“不必。”淩岳淡淡道，“這寺廟雖然香火已絕失修已久，但是客舍還是夠的，何況方才變故既生，此刻再走只會讓人徒添懷疑，我們就在此休息一晚，也正好讓行蓧好好調息。”
“啊，再好不過了。”荒雀說著，翻個身便沒了動靜。
“……”淩岳見狀，笑著搖了搖頭，“既然如此，荒雀這邊便交給行蓧公子照顧了，我就在隔壁休息，若有事情，行蓧公子找我便是。”
“嗯，多謝。”行蓧答道。
“嗯，那我便不打擾二位休息了。”淩岳說著，便開門去了。
夜色已深，行蓧坐在靠墻的位置，不知不覺間一陣困意湧上來，見榻上荒雀睡得正香，而那窗紙上透著淡淡月色，周遭靜謐無聲，心中亦是一片平和安詳，莫名的受用。
這種感覺，空白而又舒適，仿佛走馬燈已盡，而平生無悔無憾一般，仿佛閉眼之間，便可往生循環了。
夜色沈沈，那困意也越來越濃了。
那面色茫茫的男子，嘴角是否算是一點笑意呢……
作者有話要說：
☆、閑話
卻說行蓧這邊三人經歷了一晚上的奔波早已疲憊不堪，方方作別便已不聞人語，鼻息淺淺，各自已睡得安穩。
那窗格間隱隱能見的淡淡月光，清幽明亮。若換了尋常，有很多人自然是花前月下紅袖添香。
然而此刻，與他們相離走道另一邊的房間裏，兩個白衣錦緞的少年卻各有姿態，其中一個盤坐榻上，雙手屈伸有度，正閉目調息，另一個卻側臥另一邊的榻上，左手支著腦袋，右手從懷裏掏出一包果脯來，一粒一粒忙不疊的拎起來往嘴裏放，一條腿半屈著，另一條腿高高架起來，還不忘搖啊搖的，頗有一副放浪模樣。
那躺著的少年正饒有興致的吃著東西，卻突然望著調息的另一人問了一句，“我發現一個問題。”
“什麽。”正在調息的少年卻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就是，那個，我發現不對啊，”吃東西的少年嘖嘖兩聲，道，“為什麽你都把你的名字放在前面啊，際華，芷堯，都是你的名字在前面啊。”
“這有什麽關系麽。”打坐的少年卻只冷冷哼了一聲，全然不以為意。
“這個嘛，老讓你的名字放前面，我多沒面子啊。”吃東西的少年道，嘴裏塞滿了東西還不忘“恩恩”自己應了兩聲。
“你要是不介意，你打可以倒過來念念。”另一人淡淡道。
“這有什麽問題，華際，堯芷……”少年念出來，總覺得有些奇怪，覆念了兩遍，漸漸皺起了眉頭，“滑稽，窯子……”
“還有意見嗎。”打坐少年問道。
“啊，這個，我們沒必要執著於每個字的順序是嘛，也可以堯際、芷華嘛”少年撓撓頭，笑道。
“……”然而另一個少年只是閉目調息，在不搭理這邊了。
“好吧好吧，就讓你名字放前面好了，”少年又塞進幾個杏仁，道，“不過我說芷際你這人也真是活得無趣啊，難得出來一次，又不吃又不喝，還不會說笑，當真無趣，無趣之極啊。”
“哼，”那打坐的少年這番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你當真以為是出來玩的麽。”
少年眉目清秀，雙目如神，便正是流光城祭司芷際，雖然年紀輕輕卻頗見老成，已有其師無夜的風範了。
“反正城主大人明天才會到嘛。”既然芷際到了，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的自然就是堯華了。
“若是如此，又何必讓我們二人先一日到此呢。”芷際冷冷道。
“嘁，那你倒是說說你早這一日又做了些什麽。”堯華仰面躺在榻上，雙手枕著頭，翹著二郎腿，卻是沒好氣的反問道。
“景樓雖在流光轄域，但是依照古制，並無駐兵，平日由三公坐鎮，城南祝家，城北巫家，城西苗家，事務皆由三家共理，各執一票，得其二者放得施行。至於我們所在的城東，多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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