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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大法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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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原香的女學堂還沒有開學,張天師倒先準備離山了。

雖然皇上的奏折說的是新歷過後一個月啟程就可以。不過作為“化內之民”,大家也不好意思大搖大擺卡著點兒,等到截止期限才出現。

張家就是歷代都被稱作“天師”了,可是也不是真準備見了皇帝,就給人家當教師的。還是恭謹些好,提前過去也好預備。

而且說起來,張真人原本也準備今年上京一次的。

歷任天師雖然都是張家自己根據祖訓傳位決定的事情,可是官方一般得補一道冊封的手續。這才算名正言順了。前朝冊封的都是“張天師”,本朝的先帝爺不喜歡這稱呼——自己還只是“天子”,憑什麽你們就是“天師”,聽著就像是占人便宜的!先帝爺不喜歡被占便宜,張家——就稱為“正一真人”。按朝廷品階,算是一二品的大員。而這一代的張真人還沒經過這道手續呢。本來也得去一趟京城。

說起預備。先帝也在的時候,張家在南京曾經做過些布置,買了房子,建了道觀。也有些慣用的人長期守在那邊。誰料到本朝“靖難”之後,皇帝竟然遷都。皇帝搬了家。文武都跟著走。張真人此次去面聖,也是去背面的。

於是,這一次出行,就分外忙亂。張家太太打點隨行的衣裳,分派人手。又整理法事用的各種用具,哪些帶走,哪些留在道觀裏。一時忙亂。

不料張真人卻說:“這個先別急著收拾。我還得先做個道場。皇上令我修書,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至少先得登壇,做一場祈禱本年風調雨順的法會,我這走的才能安心。而且——香姐兒那日不是病了麽,動了天師印。也不好不慎重的還一次願。”

張家太太看著收拾了一半兒的行李嘆口氣。一點頭,令人把這些都擡到庫房備著,又翻出年前才得的二匹姑絨準備交給下人帶過去。本月不能動針線,這些就到了之後讓他們在當地找人做成好道袍。說不定面聖可以穿。

…………

張天師行程緊不能太過耽擱。這法會的時日就選在了十八日。

這樣的法會,往年都是在春分附近的。好似天子親自參加農業勞動,也有勸百姓盡力農桑的意思。

附近的鄉民們,聽說張天師今年出遠門,連法會也提前了。都唯恐留守在道觀的道士們法力不足,影響了今年的收成。也紛紛前來參加法會。這龍虎山多年來都是道家祖庭。統領江南甚至全國的道教。附近的民眾都是懂行的。大家說起三清來,就好像京城人說權貴家譜一樣熟記在心。許多人扶老攜幼,甚至是整個整個村子的前來。一眼望去人頭攢動,十分擁擠。

張家小姑娘張原香,這次卻得了允許前來。

她此刻,十分興奮的跟著張原吉和梁新兩個,簡直歡呼雀躍,來看自家老爹做法事。

這幾人身邊還簇擁了若幹仆從。只不過,這時候觀看的人實在太多。這前呼後擁的隊形便被擠的有點支離了。

眾人踮腳看去。

就只見,那場地中央。幾百個梳著抓髻兒的小道士分方位站立好,各個青袍皂靴,行動間的聽不出聲音。

又有那三清位前,是天地桌。那桌上,琳瑯擺了些貢品之類。遠遠的卻看不清楚。因為那香……實在太重了。

那香最粗的一種粗細好似小孩兒的手臂,又分外長。正面香案上點了三根。香煙繚繞,簡直好像生了一層薄霧。

那彌漫著香煙的薄霧中,張真人頭頂束了白玉冠。身穿玄色道袍,袍子上繡了騰龍八卦之類紋路。腳下踩著禹步。手裏持著木劍,口中念念有詞。看臉上神色,竟有些淡漠出塵之感。

場地中間做法事的道士們都各個恭謹,一齊唱祝。手中也有舉著刀槍劍戟的,也有揮舞鐃鈸的。不知道是什麽講究,也聽不清他們唱的是什麽。那聲音,咿咿呀呀的。好像聽起來特別喧囂歡騰,又好像十分清冷高古。這兩種相當矛盾的感覺,伴著裊裊青煙,細細鉆到每個人的頭腦中去。混合著,交織著,十分……奇特。

圍著的鄉民們,大多躬身行禮。

很多人,甚至還拜伏於地,口中,也念念有詞。

大家念的比道士們念的就好懂多了。張三念盼望今秋大豐收。李四年希望年為家裏添幾個胖娃娃。又有祈禱長輩長壽的,又有求祝家小平安的。各個虔誠。每人恭敬。

諾大的道場,雖有數百人同時言語,卻又安謐凝靜好似只有朗朗青天,蒼茫大地。

…………

張原香分出心神來驕傲了一會兒。

看!那是咱家的老爹!

她簡直想趾高氣揚搖頭晃腦一番。

又怕打斷了自家老爹的法事。

張原香她就是個小孩兒,註意力原本就不太專註。此時那是在強忍著。耳目都有些向周邊渙散了。突然間,就聽見不遠處有人輕輕的一聲“哼”。那語氣中,似乎大有不以為然的意思。

張原香扭頭怒視。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俊美的少年!

——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年紀。劍眉星目,端的是個好相貌!這人頭上,隨便用什麽木頭簪子梳了髻兒,身上一件灰布棉袍,看著就不算幹凈。外罩了一件不知道什麽皮料的大衣,腳下的靴子更有點薄,冷得正跳腳呢。

這身打扮,真是太普通不過了!似乎跟這裏的許多人沒有不同……可是,這人的神色卻能讓你從人群中一眼分辨出來。

張原香側著看了這麽一眼,更生氣了。

為什麽呢?

因為這個人他看上去不像個燒香的。更不像個心中有所祈願的,倒是東張西望。就好像一個一腳踩進了別人家裏的頑童,看到什麽都新奇的不得了,正在看熱鬧哩!

張原香很氣憤。這是挑場子的?難道是個藏頭露尾的北邊兒來的道士!她也曾聽家裏人說過的:

前朝時,南面的道門,歸龍虎山管,北面的道門,是歸全真派管的。後來,北面的道教辯論不過佛家,又兩次損失了經典,這才逐漸衰微下來。

到了本朝,道門雖然重新興盛了。可是全真,卻基本上是被繼續打壓的。據說朝廷限令,每省山野中的全真道士不能超過兩個!這“兩個”全真,還得參加國家道教考試!

——先帝可真不愧是做過“圈內人”的。他當了皇帝以後,有時候,還親自上場,去到正一道士們的法會裏吹拉彈唱呢。只是,單看他控制天下僧道的水平,就知道,人家是相當內行的。

這說的遠了點。只說,自從龍虎山掌管天下道門的事情,這兩年,私下裏也不是沒有北方的同道來挑刺兒。不過,來到龍虎山挑刺兒,那十個人裏有十個,都折戟沈沙回去了。比道法比信眾比傳承,能比得過什麽!龍虎山雖然多年都是繼承祖宗的東西,少有創新,可是對付一般人……

那真是太夠了。

大家沒有把這個當成什麽嚴肅的事情,也當笑話說給小孩子聽。張原香聽過了就記住了。可沒想到,今兒個——自己就看見了一個活的!

…………

張原香躡手躡腳的就往那邊擠。

因為“紅蓮白藕綠荷葉,天下道門是一家”。這道門之間有爭執,挑場子,一般都是辯論之類。北面的說咱們清靜無為修的才是真道。你們興風作浪弄法事,究竟能起多大作用?這不是愚弄鄉裏麽?諸如此類。十分的沒有煙火氣。

張原香此時認定這就是個到咱張家找事兒的。主人翁意識空前強盛。

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水準,就按捺不住想親自上陣了!

…………

周圍的鄉民們都專心的看前面法會呢。

只有那個東張西望的家夥,立刻就發現張原香的動靜了。

這兩個都不專心的家夥互相對視了一眼。突然就聽見前面突然鐃鈸之聲大作。

張原香不用扭頭也知道,這是法會結束了。

正好,她也擠到跟前兒了。

這時迫不及待的伸手,就拽了那人的袖子——這是怕人跑了。

小姑娘像模像樣的打個稽首,一只手還拉著人家的袖子呢。

口中念道:“無量天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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