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與流沙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關系，轉眼過去了三個月，天氣開始轉涼。天月穿著黑色帶“鬼”字紋的衣服，站在屋檐下望著樹梢上泛黃的葉子發呆，手裏拿著卷竹簡。這段日子，他與天明分別學習了橫劍和縱劍地部分。天明還被班大師和雪女揪著學各種東西，弄得他叫苦連天，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還要學琴棋書畫。而天明則讀了許多陰陽術方面的書，試圖找出解開咒印的方法。

一間草棚的門被猛地推開，棕發的少年大步跑出來，後面跟著面帶腹黑笑容的雪女。天明看見天月，眼睛一亮，向那邊躥去。“雪女太可惡，老打我手心。”他告狀。天月回過神，看自己兄弟元氣滿滿的臉，感覺暖和了很多，“那你就好好學呀。”雪女本是負責教授琴棋書畫的，但天明對這些實在不開竅，旁邊又有個十項全能的少羽，刺激得他更不耐煩學了。因此雪女只得專教識字一項，先讓他脫離文盲的範疇。

天明抓亂自己的頭發：“那些字看著就頭大！還是跟大叔學劍有意思！”天月深切感到，要讓天明學進三招粗中帶細的解牛刀法，丁胖子也實在不容易。聞及蓋聶，天月望向書房，衛莊與蓋聶兩人已進去多時了。該不會師父他老人家終於忍不住出手了吧？

而此時被惡意猜測的兩個主人公面對面坐在書房裏。“還沒想好嗎？”衛莊將茶壺從棗紅泥小爐上取下來，斟滿了紫砂壺。蓋聶緊抿著嘴，眉頭蹙起。“你要我幫你教導荊天明，決定不了方向，要我怎麽教？為王為俠，那麽難選？”他喝了口茶水，顯出難得的寧靜狀態。

“在荊軻那個年代，殺掉嬴政可以絕大程度上解決問題，因為他後繼無人，但是現在即使嬴政死了，也有公子扶蘇繼位，秦朝不會滅亡。即使扶蘇是個賢君，對於刺殺先皇的反賊也不會心慈手軟。”衛莊給蓋聶斟了一杯茶：“推翻秦朝，若不想為他人做嫁衣，便就得由墨家的人為王。從身份來看，荊天明當之無愧，但是……”衛莊冷笑一聲。

的確，若不是讓身為巨子的天明成為新王，很是不合理，但是說實話這個小子難當此任。蓋聶的臉色更加不好了，他想要將天下人從暴君手中拯救出來，但是他並不想要成王，同樣他也清楚天明不是那塊料。但是對下一任君王是個賢君的期待能有多少呢？“連這些都沒有想好，墨家就要反秦嗎？”衛莊的嘴角挑起更多，更具諷刺意味。

他也不催促，能夠這樣和平地坐在一起讓他很滿意，自從蓋聶離開鬼谷之後，他們每次見面都是倒戈相向。良久，蓋聶終於開口了：“我們將成為先驅，只要俠的意志傳遞下去，就會有人不斷挺身而出斬殺昏君。”“那要殺到什麽時候呢？你根本不清楚什麽時候才會出現賢君，承受戰亂之苦的是百姓。”衛莊淺色的眼睛灼灼地望著他：“這點連天月都想得明白，你們怎麽就想不明白呢？所以那孩子從來不指望著救世，他只為自己的仇恨刺殺嬴政。”

蓋聶的身體動了一下，他十分清楚天月的動機，但是他並不希望天月成為被仇恨推動的機器。“你要說順其自然嗎？”蓋聶回敬：“那麽你的流沙又是為了什麽存在的呢？”流沙是為了以暴制暴而建立的組織，從源頭上來說也是為了反抗秦國的，如果衛莊要放棄反秦，那麽就是違背了流沙建立的初衷。衛莊不說話，但是他明白自己之前所做的有違曾經對韓非的諾言。他為了調查韓非的死與秦國合作，的確違背流沙的宗旨。

不過流沙和墨家不一樣，流沙並不打算徹底推翻秦朝。只要有□□發生，他們就會出動，像一把利劍一樣時刻提醒君主要賢明仁政。他們游走於世上，像流沙一樣捉摸不定，但隨時可以聚集成強悍的力量。從某種意義上，流沙走的是俠道。

天月對順毛不太熟練，他比較擅長惹毛別人。因此面對兩只眼睛淚汪汪的天明，他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幸好這時懂得如何照料狗狗的人來了。“這家夥不想上課呢。”天月指著天明對少羽道。少羽揉揉天明那已經被他自己撓成雞窩頭的頭發：“又哪裏不懂了？告訴我，我來教你。”“哪裏都不懂。”天明可憐兮兮的，那些文字在他眼裏和亂線差不多，要記下來實在太難了！

“我為什麽一定要學那些？反正我以前不識字也活的好好的！”他的狡辯讓少羽露出無奈的表情。不識字的不便利有很多，天明也不再是只需想著如何果腹的街頭小混混了。少羽的眼睛轉了轉，突然想出個好辦法：“這樣，如果你好好學的話，我就抓山雞給你吃。”天明對烤山雞的熱愛簡直讓人難以想象，只要有那東西，天明立刻會兩眼放光，繞著烤山雞打轉。一般以這個為餌，他啥都肯去幹。

果不其然，垂頭喪氣的天明露出閃亮的眼神，口腔裏的唾液迅速分泌。“真的？”“那當然！”少羽昂首挺胸，擺出大哥的姿態。一旁的天月看得無語：被烤山雞利誘，真沒出息！這樣沒追求的人居然是他的兄弟！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打開了，衛莊和蓋聶從中走出來。看到他們望過來的目光，天月心裏“咯噔”一下，感覺有些不妙。他的預感沒有錯，衛莊和蓋聶向他們這邊走過來。天明仍然不喜歡衛莊，但是在面對衛莊強大的氣勢時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屏氣凝神，不敢多說話。蓋聶這個木頭在面對幾個孩子的時候，表情略有松動，露出一個淺淺的安撫性的笑容：“天明，我和小莊商量了一下，之後你要跟著他學習謀略兵法。”

天明被這話震驚了，要他跟衛莊學習？他肯定會死的！沒瞧見衛莊每次看著他的表情都像是想要把他大卸八塊嗎？“大……大叔，你是在開玩笑的吧？”可惜蓋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天月歪著頭欣賞天明如喪考妣的表情，一邊感嘆蓋聶的笑容傾國傾城，怪不得衛莊對他念念不忘。就在這時，衛莊用通知的口氣對他甩下一句話：“你跟著蓋聶。”說罷就走了。

餵餵，雖然他不指望衛莊向蓋聶勸說天明那樣溫柔耐心，但身為師父這樣冷漠無情真的好嗎？他會沒有師門歸屬感的！

瞪著衛莊的背影，天月覺得自己實在太可憐了！說起來天明還真是好命啊，遇到蓋聶這樣的師父。不過想象一下，如果衛莊像蓋聶一樣，他可受不了。他不擅長應對蓋聶對他展現的關懷，每次都讓他心虛變扭，反倒是衛莊的冷硬態度讓他舒心——他該不會自虐吧？天月為這個想法狠狠地抖了兩下。

白色的身影像片羽毛一樣落在屋脊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白鳳走向坐在翹起的檐角上的天月，環著臂歪頭瞧他：“你看起來很不開心，蓋聶是個很兇殘的老師嗎？”怎麽想，也不可能有比衛莊更加不近人情的師父了。天月搖搖頭：“恰恰相反。”白鳳聞言細想了一下，有些理解了，他也是被人溫柔對待就不知所措的人，因為太少遇上這種事，所以膽怯了。

天月從身側拿起一壇酒，晃了晃：“要不要喝？”剛才被天月擋住了，白鳳沒看見酒壇。“你還是未成年，喝什麽酒！”“看不出來你還是個乖寶寶。”天月把酒壇上的封泥剝掉：“我還是第一次喝，酒窖裏存了那麽多酒，放著多浪費。”白鳳在他身邊坐下，奪過酒壇仰頭直灌，咕嘟咕嘟喝幹了。天月捧著空壇子瞪眼：“你居然一口都沒給我留！你是想要炫耀自己的酒量嗎？”

“小孩子不要喝酒。”白鳳給了他一個很是優越的眼神，然後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天月氣得十指扣著酒壇的邊緣：年長很了不起嗎？不就大四歲嗎？就讓你看看未成年的厲害！想到這裏，天月丟掉酒壇，竄進房間，正巧白鳳把拉風的肩飾拿下來，準備睡覺。

天月陰笑兩聲，向他撲過去，把人按倒在床上。“成年很厲害是不是！”白鳳措手不及，被天月壓住一頓撓。白鳳一邊反抗一邊諷刺：“還“說不是小孩子！”居然使出撓癢癢這種幼稚的招數！不過他真的很怕癢啊！天月才不管這招數有什麽幼稚的，只要管用就行了！想到這裏，他更加賣力地撓白鳳。

白鳳的腦門上爆出青筋，抓住天月作惡的手，然後掐住天月的脖子把他從自己身上甩下來。年長四歲不是白長得，白鳳的力氣比天月大得多，形勢立刻扭轉了。“很囂張嘛你！”白鳳冷笑，然後開始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你們兩個……”被吵得忍無可忍的赤練氣沖沖地走到隔壁，一腳踹開門，結果看見這樣一幅場景，頓時把下半句話吞了回去。她的目光從表情呆滯的白鳳身上轉到下面被壓制住的天月身上，幾秒後露出意味深長的詭異笑容，楞生生把裏面兩個嚇得打了個寒顫。“哦，原來如此。你們繼續，我不打擾你們了。”說罷回自己房間了。天月和白鳳看著她妖嬈的背影離去，感覺似乎哪裏出了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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