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掠只身靠近祭臺時，秦霭正仰頭看天空。

她遠遠看著他，一身白衣，同他身後的雪地融在一起，格外好看。

“你倒是有膽量，敢一個人來。”蕭亂看著齊掠已經她手中的長劍，笑著扭頭看了眼秦霭，“你覺得你能將他從這兒帶出去嗎？”

齊掠冷冷瞥了眼蕭亂，並不答話。蕭亂為了這一日準備數年，必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成王敗寇，不論誰輸誰贏，最後秦霭總是最受傷的那一個。

就算全世界不在乎他的生死，她也是在乎的。今日就算以命抵命，她也要保他周全。

遠處的一溜兒明黃色越發清晰起來。齊掠與蕭亂擦身而過，走近秦霭，伸手，牽住他冰涼的手。

秦霭低頭，同齊掠對視，彎了彎眉，露了個淺淺的笑容。其實他很幸福，雖然被奪走了整個天下，卻得到了最完整的一顆心。花花世界原本於他是奢望，她卻帶他走了許多地方，認識了許多人。

一生如此，其實也不算遺憾了吧。

耳邊的腳步聲愈發清晰起來。蕭亂立在祭壇下，看著祭壇上的兩人，以及緩步前來的王公大臣以及當今天子，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

“上面是何人！這兒是皇家祭壇，還不快退散！”先前的將領看著立在祭壇上的人，喝道。

“我是艾沁。”秦霭看著坐在馬上的人，淺笑，“不過幾年功夫，李將軍已經不認得我了麽？”

“太……子？”馬上的李將軍臉色微變，幾乎從馬上摔下來。

前朝之事，艾沐忻能含糊帶過的就帶過了。尤其是秦霭的事，當初他被關在冷宮之時，艾沐忻便宣布他已死。後來秦霭逃離皇宮，他也只是差他最信任的將領在外尋找。

前朝很多官員都以為，前太子艾沁已不在這個世上。

所以當艾沁出現時，人群裏一陣騷動。

為首的李將軍是認得艾沁的。多年前，他還是少將之時，在後花園見過艾沁游園。沒有前呼後擁的場景，卻令他多年無法忘懷。

都說艾沁是美人，卻也唯有真真見過，才知是怎樣的風韻。

李將軍看著面前的男子，一顰一笑，與當年並無多少差別。大約是年歲增長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容顏更勝當年。

“李將軍，皇上來了嗎？”

“皇上……皇上在後面。”

不知是否因為秦霭身上還留著當年太子的威嚴，李將軍雖已為萬軍首領，卻不敢正眼看秦霭。

“那我在這兒等他。”秦霭淺笑，彎了彎頭，對立在最前方的李將軍道，“麻煩你通傳一聲。”

齊掠皺了皺眉，阻止道：“不必通傳了，他已經來了。”

明黃的身影越來越近，秦遇瞇了瞇眼，縮回手，笑著走下祭臺，慢慢走向艾沐忻。

“好久不見。”秦霭仰頭，看著坐在龍輦上的艾沐忻，淺淺笑了笑。

“我倒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 艾沐忻當了多年帝王，早已喜怒不形於色，看到秦霭，也只是稍稍挑了挑眉，並沒更多表示。

“是啊。”秦霭聳了聳肩，“我也沒想到，我能活到現在。”

“今天是大日子，你若還記得祖訓，不該這種日子來搗亂。” 無數個日夜後，艾沐忻已有了十足的帝王架勢，即使是面對曾經的正統太子也是一樣。他低了低頭，掃了眼秦霭，眼裏掠過一絲殺氣。

他才是如今的王，那些多餘的人，根本無需活在這世上。

“我也不想來。”秦遇聳肩，手微微擡起，指向一人，“想見你的是他。想奪你江山的也是他。我只想活著，權力江山，我都沒有興趣。”

“不在乎就不該出現！” 艾沐忻走下龍輦，瞥了眼秦霭。

秦霭這才看清，他的臉色並不太好看。泛灰的臉上，甚至有著些死氣。本想提點幾句，可見著艾沐忻眼裏的殺氣，他又生生將話憋了回去。

艾沐忻走下龍輦的那一刻，所有隨從都跪在了地上，唯有秦霭、齊掠、蕭亂三人站著，似乎絲毫不將所謂的帝王放在眼裏。

艾沐忻尊嚴受損，心裏格外不舒服。也正因秦霭這樣的態度，他更有正當理由除掉他。艾沐忻抿了抿唇，笑容淺淡，仿佛並未將秦霭放在眼裏。

“都起吧。將這幾人拿下，別耽誤了好時辰。” 艾沐忻手微微擡了擡，四周瞬間出現了不少黑衣人，手執弓箭，指向私闖祭臺的三人。

只需有人稍稍一動，便有可能亂箭穿心。

齊掠暗暗動了動劍，掃了眼四周的弓箭手，皺眉看了眼艾沐忻，又看了看人群裏的幾人，見蕭亂沒有動靜，索性就這麽立著，等待時機。

群臣看著，只需秦霭沒有過分舉動，艾沐忻不會當眾拿他如何。何況要奪帝位的是蕭亂，她只需保秦霭周全便好。

艾沐忻似乎準備周全了，他手起手落間，就有將士拿著繩子上前綁人。

秦霭依然自如地站著，扭頭看了眼蕭亂，笑得很淡然。

蕭亂皺了皺眉，看著秦霭，打了個響指。

蕭亂謀劃那麽久，自然不會讓艾沐忻這麽如意。他早已安排了人蟄伏在四周，他只一個響指，四周的弓箭手便全部被他的人一劍封喉。

蕭亂看著艾沐忻搖了搖頭，眼神裏的輕蔑意味明顯透了。這個大梁的皇帝，在他眼裏，不值一提。而這皇家的祭臺，註定是他的葬身之所。

“艾沐忻，你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殺了我們嗎？”蕭亂終於動了動身，靠著祭臺的石階站著，攏了攏身上的披肩，“當初，你讓人給太子艾沁下毒，弒殺了原來的皇帝皇後。好在太子艾沁還活著，今天，我們就要為太子艾沁正名。”

“各位大臣，當年的事，你們大抵了解地不夠清楚。可先皇對艾沐忻如何，大家都是清楚的。”蕭亂又打了個響指，等有人上了祭臺，他才繼續道，“前些年的事，你給各位大臣說說吧。”

站上祭臺的是月香。秦霭見到他出現時，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換了身淺綠色的衣裳，畫了淡淡的妝容，與平時不太一樣，可人群裏卻傳出了壓低的驚嘆聲。

月香是跟了艾沐忻將近十年的人，將軍大臣中有不少人都認得他。對於他的突然出現，最驚訝的莫過於艾沐忻。

他握了握拳，伸手指了指月香，話語中包涵怒氣：“你怎麽在這裏？”

“皇上在哪裏，我就在哪裏。這可是當初我對你的誓言，皇上忘了嗎？”月香掩著嘴，低低笑了笑，“皇上如今有了別人，又怎麽會記得我們之間的誓言……當初皇上說，世上只愛我一個，可轉眼之間便要殺我。真是令我寒心。”

月香看著艾沐忻，眼中並無哀傷。他看著艾沐忻灰敗的臉色，心裏反生出幾分快意來。

人群裏中的聲音更大了幾分。月香的聲音不低，他話中的意思，沒人不明白。官宦子弟中，有些口味奇特的，也會養幾個孌童，可如艾沐忻是帝王，讓人落下這種令人恥笑的把柄，實在令整個大梁丟臉。

加上他弒兄篡位，已經有不少人暗中不滿他了。這種事被當眾戳穿，更是令不少人生了反叛之心。

“就算皇上忘了我們之間的誓言，定然不會忘了當年，你是如何下毒毒害先皇的。當年你給先皇下毒，令他神志不清，做了些錯事，你才有借口進宮殺了他，坐上了如今的位置。皇上，你讓我做的那些事，我可是一件都沒有忘記過。”

艾沐忻聽了月香一番話，身子搖了搖，瞬間吐出口血來。

“來人，將這群亂黨拿下！” 艾沐忻擦了擦嘴角，撐著身體，大聲說出這話。

人群早已一片騷動，聽到艾沐忻的這話，為首的將領都握著刀劍，慌了神，也不知該如何好。

“叔叔，事到如今，你還是不後悔嗎？”秦霭憐憫地看著艾沐忻，“你若有一點點的後悔，我大概就會原諒你了。”

“哈哈哈哈！說什麽笑話！想不到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是這麽天真。” 艾沐忻說完話，虛弱地輕咳，“身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絕情。既然是絕情的，又怎麽會後悔！比起你，我更適合當皇帝，不是嗎！所以我為什麽要後悔！”

“帝王家本就如此，沒有那麽多親情，算計和陰謀從未斷過。艾家的江山，也是建立在千萬屍骨上的。所以，我根本無需後悔。”

秦霭聳了聳肩，仰起臉，見天空又下起雪來，對著艾沐忻笑道：“叔叔，你還能活多久？”

“……”艾沐忻聽秦霭這麽問，臉色微變，卻不答話。

“新帝之位，你已想好了吧？”秦霭壓低了聲音，“我也替你選了一位，也不知你會不會滿意。”

皇家之事，風雲變幻。這麽些年，秦霭早已想清楚。他需要安穩的生活，而這之前，他唯有一條路可選。置之死地而後生，不亂是否成功，這一天，他都需親自走過。

秦霭退開兩步，看了眼人群裏不太熟悉的面孔，轉身走上祭臺。

作者有話要說：不出意外。。明天應該可以大結局。。。真不容易。。~~~~(>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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