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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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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女人生的孩子,上不了臺面。◎

席間的氣氛倏地冷了下來。

沒有人接話,也沒有人發問,舒晚明顯能感覺到搭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有多麽的冰涼,甚至在隱隱地顫抖。

雖然舒晚和嚴芷只見過幾面,話也沒說過幾句,但是可以看得出來,嚴芷是對易辭洲的父親有著很深的怨念,而這個怨念,無疑就是來自易辭洲。

從老爺子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到堂叔對他的嗤笑嘲諷,再到嚴芷對他的冷淡不屑,舒晚第一次感覺到易辭洲在這個家裏有多麽不自在。

可是她明明記得,八歲見到他的時候,那個笑起來像太陽的男孩,是那麽的讓人著迷。

易宏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待睜眼,眼底已經深邃無光,他對嚴芷說道:“你如果吃飽了,就先回房吧。”

易飛白也沒想到嚴芷會直接在兩個晚輩面前說出這樣的話,此時此刻雖然十分想看熱鬧,但他還是比較畏懼老爺子的,便只能裝聾作啞悶頭幹飯。

一時間,大家都沈默了幾秒。

嚴芷又喝了幾口茶,便讓護工攙扶著她回了房。

這麽一鬧,易辭洲顯然已經沒有了再坐下去的心思,他起身低頭道:“爺爺,我們吃完了。”

易宏義依然不緊不慢地倒著酒,一杯白酒寥寥入了肚,又吃了一只蝦,這才慢悠悠地說道:“你母親說得沒錯……”

易辭洲:“……?”

他頓了頓,擡眼看向易辭洲,瞇著眼睛繼續道:“外面女人生的孩子,怎麽都是私生子,上不了臺面的。”

話音一落,舒晚不由覺得身邊的男人從頭到腳都僵住了,她緊緊挨著他,只覺得就像冰河封印一般,整個人都凝結成了一塊冰。

感覺到了易辭洲的刻意壓制住的沖動,舒晚反手扯住易辭洲的衣袖,對易宏義說道:“爺爺,我有點不舒服,我們就先回去了。”

舒晚開口,易宏義這才放柔了態度,溫和點頭道:“好,路上慢些。”

不過幾個字而已,易宏義至始自終都沒有給過易辭洲一個眼神。

這時候,易飛白走過來,皮笑肉不笑地咧開嘴,“我送送你們。”

待到了門口,他垂眼低笑,啤酒肚一挺,壓低了聲音諷刺道:“堂侄子,私生子也沒什麽,你媽不也這麽過來了嗎?”

易辭洲聞之面色遽變,沒有溫度的身體顫栗著,如同一個被冰棱刀鋒慢慢淩遲的軀殼,眼底深不可測的怒意和屈辱早已將他洗剝殆盡。

他最忌諱的東西,就這麽在這個聾女人面前被深深扒出,沒有任何預兆。

他下頜緊咬,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別提她。”

易飛白沒那麽好打發,仗著有老爺子在這撐腰,他咧嘴哂笑:“嘖嘖,這老子看上個聾子,兒子也娶了個聾子,你說說,你們父子倆,是不是跟聾子過不去呀?”

舒晚緊緊挽著他的胳膊,不用擡眼就知道他此刻的神情有多麽陰鷙。她深吸了口氣,“我真的不舒服,走吧。”

這是在易家老宅,老爺子坐鎮,沒人敢亂來。易飛白畢竟是長輩,不過就是過過嘴癮,他也犯不著在這跟他爭執不下。

易辭洲咬著下頜,道:“堂叔,留步。”

易飛白擡起眉梢,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慢走啊。”

須臾的功夫,酒桌上覆又傳來談天說地的歡聲笑語,仿佛易辭洲走後,才是整個易家真正的家宴。

回到車裏,舒晚看著易家老宅緩緩關上大門,長舒了一口氣。

車子發動之後,她這才去看易辭洲的臉色。

結婚一年多,這是她第一次感覺他在易家的壓力,仿佛在易家老宅,根本就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上半夜的霓虹燈還是那麽的耀眼,司機開著車,時不時打量著一下後排二人,見易辭洲臉頰通紅,估計是在飯桌上喝了不少酒,便問道:“太太,回哪?”

舒晚不假思索:“藍灣別墅。”

一個小時後,車子穩穩停在了別墅門口,易辭洲這才迷迷糊糊地發現自己被帶回了那個聾女人住的地方——也是他名義上的家。

他捏了捏眉骨,指著車門,示意道:“你下去。”

舒晚看了他一眼,並沒有順從地開車門,“你喝酒了。”

“所以呢?”易辭洲眉頭一挑,太陽穴的青筋高高隆起,眼睛緊緊瞇成一條縫:“把我帶回來,看我發酒瘋,看我的笑話嗎?”

舒晚垂下眼,沒接他的話,雖然不知道易家為什麽總是用一種針對的態度對待易辭洲,但她已然察覺到,易辭洲的身上,可能有一個大秘密。

她不緊不慢地打開車門,剛準備下車,又回頭說道:“易辭洲,我對你的笑話沒有興趣,只是你已經喝醉了,萬一你癱在路邊被人送進派出所,我還要大半夜去撈你。”

說完,她徑直走到另一側,將車門打開,然後用力將易辭洲給拖了出來。

沒料到她唐突的舉動,易辭洲慌張一楞:“你幹什麽!”

舒晚淡淡說道:“背你。”

“不……不用!”

然而話剛到嘴邊,易辭洲就已經被她用蠻力扯了出來。

舒晚皺緊眉,連拖帶拽將他往別墅裏拽。易辭洲身量高大,所以體重也不輕,猝然間身子上架個男人,她整個人都有一種被壓垮的感覺。

濃烈的酒味襲來,混著淡淡的煙草味,交融成一種獨特的荷爾蒙氣息,舒晚斜睨看著身上靠著的男人,從他鋒棱的下頜骨往上逡巡,停留在他虛晃的眼眸裏。

舒晚:“易辭洲……”

易辭洲喝了不少酒,再加上易家老宅很遠,沿途一顛簸,早就已經撐不住,他不耐煩地說:“什麽?”

舒晚猶豫了半秒,問道:“你還是以前的那個易辭洲嗎?”

易辭洲瞇著眼睛,沈沈看著前方的路,明亮的地燈在路面兩側閃閃爍爍,刺得眼睛痛。

“嗤……”他忽地嗤笑一聲,然後邁著沈重的步子,收斂了眉眼,“以前的那個易辭洲啊……”

舒晚:“嗯。”

易辭洲:“早就死了。”

舒晚抿了抿嘴,沒有過多揣摩這句話的意思,只覺得易辭洲說這種話,不過是跟自己家人在賭氣而已。

她輕聲笑了笑,附和道:“是啊,在我眼裏,以前的那個你,早就死了。”

而且死得透透的。

接下來幾秒,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易辭洲頭也暈,下腹也脹痛,幾乎把所有重量都壓在舒晚的身上。

舒晚咬著牙,將他慢慢扶到大門口,雙腿都在打麻。

易辭洲瞥了她一眼,醉醺醺地問道:“走得動嗎?”

舒晚沒說話,只是用力點了點頭,然而不出幾步路,剛剛到臺階,她試圖架起易辭洲胳膊的時候,重心一下子不穩,右腿往外一扭,整個人都往地上栽去。

易辭洲見狀,楞神了半秒鐘,便趕緊伸手去拉她,但反應還是慢了半拍,只聽“噗通”一聲,舒晚重重地栽在了地上。

“……”

易辭洲懸在半空中的手抓了個空。

那一瞬間,他莫名有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就像原本在手裏緊握住的一樣東西,陡然間就消失了一般。

他心底猛地一抽,彎腰伸手,將舒晚從地上抱起,熟稔地摟住她的腰,大臂用力勒緊,冷聲道:“不自量力。”

進了屋,易辭洲徑直上樓將她抱進了臥室,輕輕側放在沙發上。

離開他的臂膀,舒晚不輕不重地推開他,“謝謝。”

冷漠的語氣,促使著易辭洲低頭看向她。

燈下,那張臉帶著一絲病態的白,長睫將一雙眼睛藏匿在夜色之中,顯得雙眸帶著一絲朦朧的嬌柔。

但是她的長發松散地耷拉在肩後,將兩只耳朵完整露出,整張臉都在助聽器的襯托下黯然失色。

易辭洲撇過臉,眼底的厭惡和不屑立刻就被舒晚捕捉到了。

她淡然道:“既然還有意識和力氣,就不留你做客了。”

他眉頭皺了皺。

不留他做客?

這女人還真把他當成客人了。

他冷笑,自然地摟住她,“你以為我想留下嗎?實話告訴你,以前每次上你的時候,你他媽都跟個死人一樣,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恥辱使然,聽到這話,舒晚再也忍不住,不顧他的蠻力,擡起手就朝他臉上揮去。

但易辭洲似乎早有預料,輕而易舉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又想打我?”

舒晚咬著下唇,眼底顫著淚光,死死盯著他,一言不發。

易辭洲眼眸閃過一絲陰鷙,他握緊了她的手腕,緩緩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輕聲道:“知道我小時候,誰打我打得最多嗎?”

舒晚哽了一下,依然沒做聲。

他不假思索:“我媽媽。”

舒晚手倏地一縮,“你媽媽?”

易辭洲闔了闔眼,熏醉的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色。他哂笑著,將臉埋入她的脖頸間,濃烈的酒氣襲來,溫熱的氣息頃刻間就沾染了臉頰。

舒晚一顫,而他卻摟得更緊。

易辭洲垂眼笑笑,“是啊,她聽不見我疼,也聽不見我哭,因為我是個見不得光的孩子,她就把氣出在我的身上……”

將將說完,鼻尖的酸楚就一湧而出,然而他怎麽可能在一個女人面前哭,他嘶嘶磨著下頜,又將那種酸脹感硬生生憋回。

“見不得光?”舒晚楞了片刻,心中猛地抽動,下意識問道:“易辭洲,你……到底是誰?”

然而話音剛落,易辭洲就鉗住她的肩,用力掰正,直視她低吼道:“你說我是誰?我還能是誰?!”

被他這麽一吼,舒晚嚇了一跳,不覺“啊”地驚叫了出來。

帶著顫音的聲音突然從耳膜刺破,易辭洲眼神一楞,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如此尖銳,就像一只受了驚的小鳥,不受控制地邊叫邊撲棱著翅膀。

有那麽一瞬間,易辭洲都忘記了她是一個聾女人,她是一個要靠助聽器才能正常生活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酒精的熏染,還是剛才那聲穿破人心的聲音讓他的大腦皮層自己做出的決定,易辭洲看著舒晚,見她驚慌的眼神和顫動的嘴唇交織於同一個平行層,那一刻,他也不受控制了。

他將她抵在沙發上,摘掉了她的助聽器扔在了一邊,然後低下頭,重重吻上了她的嘴唇。

舒晚本來就受到了驚嚇,突然之間被摘掉了助聽器,頓時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和黑暗。

沒有了聲音,沒有了聽覺,巨大的驚恐和害怕席卷而來,她木木地看著他,兩眼變得空滯。

易辭洲死死抵著她,汲取一般將濕潤的舌尖吸納融入,撫著她的後腦勺,把她柔軟的身體緊貼著自己。

一個被強制的吻,一個沒有溫度的吻,一個沒有情感的吻。

索取毫無回應。

這是一場趨近瘋狂的運動。

滿藏著快感和不甘。

易辭洲猛地放開她,然後瞇了瞇眼,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看著自己,恨恨說道:“離了助聽器你就發不出來半點聲音嗎?!”

“……”

男人的聲音在空闊的臥房來回飄蕩,帶著憤恨和不甘。

易宏義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耳邊。

私生子!

雜種!

外面女人生的孩子!

永遠上不了臺面!

這些話,無時無刻不提點著他、暗示著他,他是一個什麽依仗都沒有的人。

夜色中,易辭洲居高臨下看著沙發上蜷縮著的女人,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兒時……

他怔怔站了幾秒,然後轉身,摔門離去。

不過就是一個聾子。

聽不見聲音,到死都不會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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