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趙梨笙為何被將軍責罰，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會離開軍營。很多人都猜測是否趙梨笙才是內奸，可自家將軍又什麽都沒說。

宮九卿親眼看到那個受了五十軍棍都未掉下一滴眼淚的男人，在孤墨淺說將他逐出軍營的時候卻紅了眼眶，掉了眼淚。很多時候，宮九卿能夠分析很多事情，卻有些事情他如何像都不是很能明白。

他知道對趙梨笙來說，叫他離開軍營比殺了他還難受，可為什麽不求孤墨銘呢？感覺求他的話，他會答應的。

此刻，趙梨笙依然奄奄一息，被兩個士兵拖了上來，渾身是血的趴在孤墨銘面前。而從一開始，孤墨銘便看著趙梨笙行刑，眉頭都沒蹙一下。倒是他身後的白曉賢和陳仲衛面露不忍，卻也沒阻止。

而一邊的宮九卿早早就表情扭曲，眼睛和鼻子都要湊在了一起，十分不忍看這般血腥的場面。自然也少不來給趙梨笙求情。可孤墨銘硬是都沒搭理他。

見終於行刑完，看著血淋淋的趙梨笙， 宮九卿表情糾結在一起，還是忍不住上前給趙梨笙餵上了一顆煥生丹。雖然不會立刻見效，可小命算是保住了。只是渾身骨頭碎了不知道多少根，0就算能好，這一身的功夫恐怕廢了。

“傷好了，就走吧。”孤墨銘上前兩步，面無表情的說道。

趙梨笙咬著牙，鮮血不斷從牙縫中流出，混著淚水滴落在地面，滲透那堅硬的土地中。他雙手抓著地面的雜草，清晰的能夠看到他頸邊青筋暴起，渾身都在抖動。低著頭，嗚咽著，卻倔強的不想讓人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這個大將，曾經在戰場上身中數刀，甚至剛剛的五十軍棍下他都沒有一絲聲音。可現在淚如雨下，仿佛野獸般低聲悶嚎。

宮九卿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鼻子一酸，眼圈紅了起來。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下，哭得隱忍。不光是他一人，在場很多士兵都忍住嗚咽之聲，或是紅著眼眶，或是閉上眼睛，不讓淚水流下。

“吼！！”趙梨笙一聲悶嘯，憋著呼吸，咬牙道：“屬下罪該萬死，求將軍賜死！”

宮九卿有些驚訝的看著趙梨笙，又看了看孤墨銘。他不明白，為什麽趙梨笙明明死裏逃生，還要求死。若是只是因為背叛，可是他事出有因，而且這五十軍棍已經還了他的罪孽。再不過，也不過一條命罷了。

“將……”宮九卿小心翼翼的開口，想要求情。剛剛說出一個字，孤墨銘便轉頭目光冷清的看著宮九卿。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插手，也好像是在詢問他什麽事情。

宮九卿吞了吞口水，他不是很會看透人心，何況孤墨銘的眸子很冷，雖然不冰，但感覺他對什麽事情都不關心。就好像他看著你的時候，下一句就會說出‘關你屁事’之類的話來。

孤墨銘淡淡開口道：“太子殿下，這是軍中之事。”頗有一副警告的意味。

後面的白曉賢不禁翻了一個白眼，連忙走到宮九卿身邊，將宮九卿拉到了一邊。

白曉賢低聲道：“在軍中，背叛就是最大的罪孽。他背叛的不光是將軍，還有他自己，和他的信仰。”他的聲音很低沈，還帶著些許哽咽和沙啞。

宮九卿還不是很能明白，他對背叛的定義，只有權謀的定義。

白曉賢看著一臉迷茫的宮九卿，無奈的苦笑了一下。白曉賢能夠理解宮九卿的困惑，只有在戰場上廝殺並肩的人，才能夠體會到沙場的友誼。

“我不殺你，從今以後，你便不是我軍中之人。”孤墨銘冷冷的說道。可是沒有人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其實花費了好大的力氣。大概是今天晚上的月色有些朦朧了，也沒有人發現他的眼角，其實也有些泛紅。

“將軍，將軍，趙副將要是有什麽地方做錯了，打都打了，不要趕趙副將走啊。”

“是啊將軍，你趕趙副將走，不是讓他比死還難受嗎。”

“將軍，趙副將對您忠心耿耿，就算犯錯也一定是受人陷害，將軍，將軍明察啊。”

“將軍，趙副將若是犯錯，我們願意一起受罰，只求將軍不要趕趙副將走。”

“將軍，饒了趙副將吧。”

“將軍……”

“……”

……

昔日的戰友們開始紛紛跪下，就算是不明所以，也只想給趙梨笙求情。

趙梨笙不知道為何，咧嘴笑了起來。大概是因為心裏痛快，大概是因為寬慰。

他忍著骨頭斷裂的疼痛掙紮著要爬起，每一個動作都讓他痛不欲生，體內的淤血也順勢從口腔中噴出。可他不管不顧，錚錚鐵骨，終於緩慢的在孤墨銘面前跪得筆直。

趙梨笙揚聲道：“叛徒趙梨笙，求將軍賜死。”

所有人都驚訝了，之前還不知道到底為何趙梨笙會受到如此重罰。可是那一聲‘叛徒’二字，卻是從趙梨笙本人親自說出。

孤墨銘本不想讓真相公布，他自己都沒想到，趙梨笙這般決然。

白曉賢苦笑一下，喃喃自語道：“這還真是他的風格。”

趙梨笙知道，孤墨銘一直都是護著他的，護著他的命，護著他的名聲。可他已經擔不起這樣的保護，擔不起這樣的生死之情。

沒有人上前指責趙梨笙，因為他們到現在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就算是其他的任何人都可能會背叛，唯獨他不會。因為在戰場上，他不知道多少次舍命救下他們的將軍。

這個笑起來仿佛有陽光的男人，為什麽會背叛？他根本就不會背叛啊。

饒是所有人都在給他找借口，甚至懷疑將軍是不是誤會了。可叛徒這個詞語是趙梨笙自己說的，自己承認的。

所有人的轉頭望著他，淚水中帶著震驚。

趙梨笙有氣無力的笑了笑，淚水也驟然而下。

“兄弟們，我趙梨笙，對不住你們。”趙梨笙悶聲說道，極力在掩飾心中的悲傷。

“不，怎麽可能。”

“趙大哥，你說謊，說不是？”

“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是叛徒？”

“混蛋！！”

“不，不可能的。副將一定是被人誣陷。”

“是啊，一定是被人逼的。”

“不，我們死也不相信副將是叛徒。將軍，將軍請明察啊。”

“將軍！！”

……

就在此時，也不知道誰的目光看到了站在白曉賢身邊的宮九卿，然後指著宮九卿說了一句：“將軍，是不是太子殿下說趙副將是叛徒？”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宮九卿的身上。有疑惑，也有憤怒。可大家都因為一個太子的身份而對他有所忌憚。

大家都紛紛猜測是不是和宮九卿有關，因為這件事情最初發生，就是在孤墨銘和趙梨笙走出宮九卿的房間以後。那麽這期間，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可沒人敢質問太子，就連最初指著宮九卿說出這句疑問的將士都垂下了手。何況這個太子，還帶著他們打贏了這場敗仗。

趙梨笙開口道：“不管宮先生的事情，我確實就是給將軍下毒之人。我趙梨笙罪該萬死，不配你們為之求情。”

下毒……

所有人再次不可置信的看著趙梨笙，信息量太大，在每個人士兵的腦海中不斷的回蕩。若之前只是只言片語，大家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可現在，所有人都明白了。

趙梨笙笑道：“將軍，您一向重視軍規，像我這個的奸細就該一刀砍了，然後曝屍荒野，受盡萬人唾罵才是。趙梨笙，懇求將軍，軍法處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趙梨笙的罪行於理，天理難容，可是於情，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又如何眼睜睜看著他死。

沒有人能夠評判趙梨笙的對錯，人們不知道是該叫囂著殺了他，還是應該繼續替他求情。

所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孤墨銘的身上，仿佛只有他才能對趙梨笙做出最後的審判。

孤墨銘淡淡的開口道：“我且問你，你可後悔？”

趙梨笙咽下一股湧上喉嚨的鮮血，然後開口道：“若是從來一次，我估計也會選擇這個下場。將軍，求你，殺了我，也不要趕我走。”

“既然死都不怕，為什麽還怕活著？”

“屬下不是怕活著，而是……怕離開。這條命，欠了整個軍隊，若是茍且，生，不如死。”

孤墨銘閉上了眼神，微微仰著頭，深呼吸。時間仿佛隨著他的動作而變得緩慢起來。

良久，孤墨銘的手握住了他腰間佩劍的手柄之上。雪白錚亮的長劍緩緩離開劍鞘，發出和以往不符合的清脆，仿佛帶著一種嘶吼一般。可能它也知道，當它完全出鞘的時候，將揮向昔日最信任的戰友。

宮九卿屏住了呼吸，不敢去看接下來的一幕。

可所有的軍人都看著自己的將軍，和他面前的副將。

沒有人覺得孤墨銘殘忍，也沒有人覺得趙梨笙該死。有的只是軍人的膽魄和軍人的軍魂。

趙梨笙揚起了嘴角，笑得有些淒慘，卻也笑得悲壯。

“你永遠都是我的副將。”

趙梨笙揚起笑臉，道：“多謝將軍。”說完，淚水再次流出。

月色下，白色的長劍化作月光閃過，沈悶卻有刺耳的聲音響起，鮮血迸濺，染紅了那把白色的長劍。

趙梨笙人頭落地，眼神看著當空皓月。或許是看到了很多開心的失去，他緩緩笑了起來，一雙眸子慢慢失去了光亮……

孤墨銘依舊仰著頭，閉著眼睛，面無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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