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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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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梓州

◎做童養夫是個聰明的決定。◎

眼看著姜負雪沒有一點退讓的意思,宴音也說完了她想說的話,她今日的淚已經流幹了,就當葬了這份過往的情誼。

打定了主意,她伸手去拉霍南疏的手。

只這一個動作,就刺激到了姜負雪,他心中早已認定這是自己的妻子,還穿著與他成親的紅嫁衣,他怎能心平氣和地看她去拉別人的手。

這是存了要跟別人走的心思?妄想!

姜負雪已是戾氣橫生,長劍若悲鳴,帶著鋒銳煞氣,皎皎公子的偽裝已全然褪去。

“你放心,他打不過我。”霍南疏邊立刀擋住姜負雪劍,邊對宴音說道。

話是對宴音說的,聲音卻不小,帶著桀驁不羈的意味,半點不似往常在她面前乖順的模樣。

姜負雪自然也聽見了,這般藐視的話沒有哪個男子能忍耐,何況是在宴音面前。

長劍往他咽喉而去,姜負雪谙熟劍術,可堪為高手,但又確實不能與天賦卓絕,日日苦練的霍南疏相比。

盡管如此,姜負雪卻不可能退縮,今日且看誰能要了誰的命!

他恨紅了眼,把那些權衡算計,審大局取舍全都拋到了腦後去。

搏殺之間,血氣漸漸從他湧出,卻沒見他有絲毫的停頓。

霍南疏姣麗的五官神情越發危險,血腥味讓他戰意熾烈,唐刀饑餓得想也更多溫熱的血液。

宴音為霍南疏身上少年將軍的氣勢所惑,感覺到了他有別於平日的陌生模樣。

火光中艷冶的面容顯得更加危險,身影若蛟龍,又似虎豹,戰場中的霍南疏,原來是這樣一番驚心動魄的模樣。

呆滯了一下後,兩人已殺得不可開交,她見都是下了死手,大聲叫道:“別打了!”

聲若裂帛,被扯碎在了刀鳴火光裏。

姜負雪堪堪頂住唐刀,反手將劍柄擊向霍南疏,下一瞬,霍南疏胸膛微側,刀鋒揮動去如滿月,只需須臾,就可取姜負雪項上人頭。

宴音看到這一幕,心臟都停了,話啞在喉嚨怎麽也叫喊不出。

“鐺——”

一人橫劍擋住了來勢如山的唐刀,兵器相撞,帶起的厲風幾要將發絲割斷。

霜敗在這一刻及時趕到了,白潛青鴉也落在了宴音身後,一時間援兵皆到,火把又多圍了一重,諸人神情看得更加真切。

暫時停手,姜負雪也掩下兇戾,滿目哀傷地看著宴音,似乎是仍為她的突然離去不解。

霍南疏亦是微微闔上眼,平覆著心胸翻湧的血氣,不教宴音發覺。

宴音看著雙方的人馬皆已聚集,她實在不想鬧出更大的傷亡,焦急地拉著霍南疏的袖子:“別打了,我們走吧。”

他重新睜眼,面對著她的乞求,又變回了那副安靜乖覺的模樣,點了點頭。

姜負雪已負傷多處,仍是不甘心要上前去,氛圍又再劍拔弩張了起來。

最後事情仍不能去宴音所願的安靜結束,由白潛青鴉斷後,另一匹馬被拉到了他們身邊。

一片混亂之中,宴音被霍南疏攔腰抱上了馬,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

姜負雪被許多人阻隔在了原地,喜袍被割破了大半,鮮血順著衣服滴落在腳邊。

火把將他的面容照得或明或暗,那雙一定盯著她的鳳目,沒有移動一瞬。

今世的他到底還是沒做什麽,遭比變故不能說是誰的錯,只盼雙方都能早日放下吧,宴音收回了目光。

此時霍南疏也回了頭,眼中是明晃晃的挑釁,策馬回身,發絲在黑夜裏張揚肆意。

姜負雪自然見著了,目光也如毒蛇一般,淬著毒涎。

騎馬的人漸漸消失在了成鷹道,刀刃幾次要斬落在姜負雪身上,他卻想再往前一步。

最後是霜敗喊道:“主子,追不上了,盛京那邊還得盡早回去。”

追不上了?怎麽會追不上,是他太弱了嗎。姜負雪低頭看著自己握住劍柄的手。

他曾攝一朝社稷,不該有人能從他身邊將人帶走才對,可現在他還不是。

姜負雪停下了步子,回望盛京,他還需要更大的權勢,將整個大靖重新控制在手裏,殺了霍南疏,這樣她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去,也都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霜敗,備馬,我們該回去了。”姜負雪開口,從來清越的嗓音變得低啞黯淡。

霜敗應是,白潛和青鴉見對面已無心再戰,也收勢離開了。

成鷹道的變故在細心遮掩下,成了江湖人士的鬥毆,事情並沒有傳到盛京去。

離開了成鷹道,宴音的臉迎著晚風,沈默地晦暗的前路,方才霍南疏的模樣太過陌生,打破了她從前的認識。

可能讓兇悍的女真人也屈服在刀鋒下的人,又怎會是一副聽話安靜的模樣呢。

只是前一次他蓋住了自己的眼睛,宴音才這麽晚意識到。

成鷹道上一瞬,她幾乎以為霍南疏要將姜負雪的頭砍下來,那景象的沖擊實在太大,讓她緩不過來,以至於現下不敢回頭看他。

“你不用怕我,我會一直聽你的話的。”

夜風將這句話送到了她的耳邊,宴音的心跳空了一瞬。

他用了“聽話”這個詞,將自己比作乖巧的貓兒狗兒一般的“聽話”?

這未免太過自貶,讓她幾乎承受不住。

宴音轉過去,果然見到他的桃花眼低垂了下來,一副知道錯了的模樣,為她剛剛的疏離難過。

這人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知道他娘親該是怎樣的美人,宴音第一次見他,與他做朋友,也是簡單粗暴地覺得他好看,美麗的人見著就讓人開心。

如今又是這樣委屈的神色,讓人怎麽忍心責怪。

明明他沒做錯什麽,都是因為宴音自己的糊塗……

這蓋過了宴音心裏那嗜血修羅的樣子,她為自己剛剛的態度懊悔愧疚,手終於輕輕搭在他的臂上,說道:“方,方才,你們都想殺了對方,這不是你的錯。”

霍南疏見她放在害怕的模樣,心也定了下來,說道:“下次你不說,我就不上了。”

宴音卻說道:“我們不要再見他就是了,那是不相幹的人。”

霍南疏心裏明鏡似的,知道姜負雪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但對於宴音的話,他點頭應是也沒有什麽。

“風涼,別坐得太前。”二人之間的空隙被冷風吹過,霍南疏並不喜歡。

察覺到肩膀被人扳著輕輕往後倒,很快背就觸到了他的胸膛,宴音便乖乖窩著了。

霍南疏上馬前還從青鴉手中拿過了一件大氅,將宴音細心地圍得在大氅中,不讓她吹一點冷風。

暖意慢慢地從他身上傳了過來,她的身子也舒緩了下來,開始心安理得地重新賴著霍南疏。

“你們之間,是發生了什麽嗎?”他終於問起了這句話。

宴音對姜負雪態度的改變,讓他突有起死回生之感,因為他去宴府,自己也不知是只為看她一眼,還是去搶人。

如今人真的跟他走了,霍南疏卻又覺得不真實,但人既到了他身邊,就要緊緊握住,多知道些,心也能安定幾分。

她聽見這句,眸光閃動,宴音自然想說清楚,但是他會信嗎?她仰頭,是他鋒利又精致的下頜。

霍南疏久久等不到答案,垂下眼瞼掩住那幾分失望,就撞見宴音眼巴巴看著他。

“你不知道如何說嗎?”他讀懂了她的意思。

她忐忑問道:“那我說了,你會信我嗎?”

他答:“會。”

這個回答太過幹脆,宴音都沒想到。

“我忽然察覺,我前世是被姜負雪害死的,你也被害了。”

她的話讓霍南疏握住韁繩的手不自覺攥得更緊,再低頭,是宴音認真的神色,她也小心窺著自己,怕他不信。

霍南疏正了正面容,又鄭重重覆了一遍:“我信你,你,我們是如何被害的。”

宴音見他真的相信了,才慢慢將前世今生的事情全都細細說了出來。

末了,她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是我的一場夢?”

霍南疏自然搖了搖頭,目光裏都帶著安撫,他能察覺到宴音迫切地想讓他相信。

但他一下子聽到了太多東西,尚來不及尋個頭緒,更是聽到她是梁意妃子,又和姜負雪有舊時,心裏抑制不住的苦澀酸意,像塞進了一顆腌杏子一樣,滿身的不快。

他啟唇問道:“前世,你沒有認出我,姜負雪為何能將我們移到一處去?”

宴音不知為何,總覺得霍南疏說“沒有認出”這幾個字的時候,語氣裏泛著酸味。

背後的人顯見是情緒不好,她後頸一縮,老老實實說:“這我也不知……”

她不知道,霍南疏卻隱隱有猜測,只怕是看出了他對宴音有情,或查出了他與宴音的過往,用宴音之口約他入宮。

他是最了解自己的,前世的霍南疏只怕以為宴音真的記起了他,約他相見才會貿然前去,遭了算計。

若真是如此,宴音被害,也有他的疏忽之責,但這也只是猜測罷了。

宴音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對了!侯府明明有丹書鐵券,前世為何不用?”

問完就見霍南疏面帶無奈,他又如何知道前世為何武陵侯府不拿出丹書鐵券。

這話該問宴音這個擁有前世記憶的人才對。

宴音微微尷尬,就自己想了起來:若是武陵侯府提前用掉丹書鐵券,這樣的事應是舉國皆知才對……

她費勁想著,時不時敲一敲自己的腦袋,念念有詞。

霍南疏看在眼裏,不由帶了幾分笑意:“還敲,當真是幼時摔傻了。”

此話不出意外地收獲了宴音的白眼:“你還答應當我傻子的童養夫呢,豈不是更傻!”

她在霍南疏面前就是顆小花椒,一踩就跳,打小就愛欺負眼前這人。

所以說出的話也變得沖動,“童養夫”的話一出口,兩人都是卡殼了一下,宴音眼睛滴溜溜亂轉,暗自懊惱。

霍南疏的笑意又浮現在眸中,馬兒依舊嘚嘚地在路上跑,霍南疏的懷抱安穩又溫暖,安靜地空隙變得有點長。

就在宴音以為這事已經揭過的時候,頭頂傳來一句:“我卻覺得做童養夫是個聰明的決定。”

她聽見了,整張臉都埋在大氅中,佯裝不知。

霍南疏也不逼她,她的心剛離開了姜負雪,沒那麽容易接納自己,現下徐徐圖之才是好法子。

但就是這一打岔,宴音忽得眼前一亮,還真將事情想起來了。

前世確實有大事發生,且就在宣武十二年!就在半年後!

“梓州兵變!礙因,是梓州出了事!那丹書鐵券才提前用了的!”她有些激動地晃了晃霍南疏的手臂。

回京的快馬上,姜負雪連傷口都沒有包紮,一路縱馬回了盛京,到時天方微亮,城門剛開。

他沒有回姜家,而是去了另外的地方。

與楊花巷隔得不遠的積雲巷中,有一處掛滿了紅綢的寬敞院子,大紅的燈籠將如意門映得喜慶,天剛剛亮,鞭炮落了滿地的紅,沒人清掃。

是姜負雪為著和宴音住在外頭置辦下的,雖然酒席辦在了姜府,這裏的裝飾也沒落下。

姜負雪獨自踩著紙皮走進了這座精致的院子。

霜敗跟在身後,看著這一路的紅綢子和主子孤寂的背影,心裏也十分不是滋味。

“主子,先處理一下傷勢吧。”他開口道。

姜負雪卻吩咐起了另外的事情:“讓人一路從盛京到雲北,追查他們的下落,宴府那邊也要盯緊了。”

霜敗沒有辦法,只能領了命令去辦。

等再回來時,姜負雪坐在了正廳之中,喜服已經換下,傷處也上了藥,只低頭看著宴音繡的那枚香囊出神。

“主子,人已經派出去了,姜府那邊有人看著,裏頭的情況並不清楚,但宴小……”察覺到姜負雪的眼神,霜敗又換了稱呼,“夫人應是寫了信回去了,或可等宴大人回信,再沿著送信之人一路追查。”

“就這麽辦,”姜負雪面色蒼白如紙,姝麗的容貌也因憔悴而褪起光彩,像失了釉色的瓷器一般。

他略思索了一下,又道:“昨日,她在宴府發生了什麽事,全部告訴我,一件也不準漏了。”

昨日盯著宴府的暗衛被傳了上來,連同被宴音喚到房中的管事和嬤嬤。

一見到這個嬤嬤,姜負雪的心就沈了下去,前世,自己正是設計讓她進宮給宴音做了吃食。

他只是指了一個管事的,讓他挑信得過的人,卻偏偏將這個嬤嬤挑了去,姜負雪前世一直在逃避自己親手害了宴音的事,所以處理了人之後,便不再去回想起這樁舊事。

重生之後她,更是沒有想到宴音也會重生,而及時地去處理幹凈這人。

明明只差這麽一點點他們就成親了,只要這嬤嬤沒有現在出現,只要沒有那碗核桃奶皮羹,今日的他們就能一起到長輩跟前敬茶,在祠堂叩拜祖先。

偏偏就這麽巧,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她知道了真相……

姜負雪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團暗火燒著,焦躁又暴怒。

管事的小心開口:“宴老爺說要給夫人做點吃食,我便讓許嬤嬤做了她拿手的核桃奶皮羹……”

之後他們就被傳上了樓閣去見宴音,又將宴音的問話一一同姜負雪稟報了。

後面姜負雪已是無力問話,面色更加蒼白灰白了下來,宴音已經聰明地猜到了真相。

她怕了,所以她跑了,甚至要和今生的自己一刀兩斷。

可也說明了另一件事。

昨夜她說自己想起來了,記得是他害了她,原來是詐他。

她並未親眼見到是自己害了她,而是通過嬤嬤的話猜到的,他的宴音,為什麽不能笨一點呢……

姜負雪捏緊的手指,也慶幸自己沒有承認,諸事還有可挽回的餘地。

只要他繼續假裝不知,再毫無痕跡地讓宴音覺得前世之事是冤枉了他,那便不會有事,現在一定要將人搶回來。

姜負雪想親自去追人,可成鷹道的事卻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勢力還不夠,守不住她。

離前世他站上丞相之位還有五年,但姜負雪等不了了,他要盡快地獲得權勢,這並不是什麽難事。

他有前世的記憶,朝中官員,還未入仕的才俊,即將要發生的大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要利用起來實在方便。

“宣武十二年,”他輕輕念道,仔細地回想著這一年發生的大事,指尖輕輕摩挲香囊。

“梓州兵變……”看來是個有機可乘的地方,他得親自去一趟梓州才是。

做好了籌謀,姜負雪又看下堂下站著的人。

“這些人……”他張口,想說統統處理了,但宴音回來若是見不到他們會起疑,殺人滅口便是坐實了心虛。

他改口道:“讓他們下去吧。”

等人都離開了,姜負雪又打眼瞧了一圈廳堂,擡腳往二人的新房走去。

推開房門,只恍若是宴音在宴府的閨房,只是多了書案畫缸之物是屬於姜負雪的,架子床上,桂圓花生之物灑了一床。

外面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也是他瞞著宴音用心布置下的,姜負雪曾經想到宴音看到它們的模樣,該是歡喜的。

只是它們的女主人都還未能看一眼。

“她很快就會回來的。”姜負雪低頭撫弄著香囊,這句話不知是在對誰說。

作者有話說:

等完結了寫個番外?

兩人沒有前世的仇,在這個院子安靜生活的if線?

寶子們要是沒興趣就當碼字工沒說(求生欲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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