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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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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家書

◎她雖然很愛哭,卻是個再堅強不過的姑娘。◎

尤洺詹將來給他娘看病的大夫送到了門口,時值花卉繁盛之時,他娘的病也要愈加小心。

大夫說尤夫人的咳疾隨不能根治,但靜心喝藥養著,並無大礙。

聽到這個尤洺詹也放心了大半,湯藥銀錢之物已經不用太過擔心。

他今春也考取了同進士的功名,只是還未授官,但在宴家做夫子的時候收著兩份束修,也是攢下了不少錢。

如今雖然小侯爺不再去宴府,宴音也要嫁人了,但銀錢也夠他和尤夫人搬離那破舊的屋子,租下一個不錯的小院過活。

和一年前艱難求生的境況已是天壤之別。

幾日前宴府的婚宴他自然也和尤夫人去賀了,卻從頭到尾都未能見宴音一面。

聽說她與姜負雪成親之後,隨他搬到了積雲巷中另立了門戶,從未出過門。

姜家是大族,兒媳進門是該在府中孝順長輩的,跟著學如何主持中饋等事,結果到了宴音這倒成了異數。

他們的婚事本就無數雙眼睛看著,又走了這不尋常的路子,一時間什麽猜測的都有。

或是姜家不喜兒媳,看不上趕了出來,順帶著姜負雪也被姜家棄了、或是兒媳不願伺候婆母,吹了枕邊風、或是狀元郎自己為著夫人開懷,與姜家決裂……

一時間流言甚囂塵上,但那積雲巷的門就是不打開,狀元郎授了翰林院編修,每日都是神色如常地去上值,瞧不出異樣。

尤洺詹曾想去拜會,卻只見到了姜負雪,說自家夫人感染了風寒,不便出來見客,尤洺詹無法,只能作辭

以至於上次見宴音至今已過了三個月,再無她的只言片語。

雖然明白她如今的姜夫人,自己也有了功名在身,不適宜見面,但心中不免有些遺憾,宴音對他,是有大恩德的。

這般早的嫁人了,那個愛笑愛鬧的小丫頭,竟也忍得住日日困在院墻之中嗎?

猶記得姜家公子請旨時,尤洺詹也站在大殿之上。

他們同出一個書院,自然早知姜負雪的才名本事,卻未料到他還與自己的學生宴音有段情緣。

尤洺詹一時感嘆緣分奇妙,不免就想到了他的另一個學生。

霍南疏自禁足就再也沒出現過,讓尤洺詹頗為遺憾,這是個有天分的學生,教宴音掉了他許多的頭發,教他就極有成就感。

說來也怪,尤洺詹本以為是,宴音與霍南疏是互相有意的,任誰都能看出,宴老爺瞧著也是十分滿意的模樣,沒想到宴音私底下來往的竟是姜負雪。

姜負雪是誰,京城第一公子,各家貴女的春閨夢裏人,山間明月般的人物,他若願意,公主也娶得,宴音長得雖確實也是美人,但才學還是差了一點點。

尤洺詹是敲破腦袋也想不到她能得那冰雪公子的青眼,讓他為她做到這個份上。

畢竟這事一個不好,就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也不知姜負雪是如何能自己做下決定,沒被姜家指摘的。

現在想想,那霍南疏之後不來,只怕就是知道了宴音與別人兩情相悅。

畢竟就是尤洺詹也能看出,那少年心中對宴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宴音成親,他怕是難過壞了,不來宴府也說得通。

男子也不免有幾分八卦的心思,他腦補了個心滿意足,算著授官的文書也該下來了,就進屋收拾出一身幹凈的衣裳出門往吏部而去。

吏部每日都會有進士來問問自己是否授了官,大靖朝就是這般,只有三甲是當場授官,其他人都要等著各部選人。

但等個一兩月,事情也就基本定下來了。尤洺詹算早的了,去問了門吏,門吏的態度極好,說道:“尤老爺,你的文書已經下來的。”

說罷恭恭敬敬遞過一份官牒,尤洺詹翻開一看,是補了個吏部主事的缺,他殿試雖未進三甲,但排名堪堪靠近,能留在京城也是天大的好事。

尤洺詹拱手道:“多謝了,我現下可要進去拜會裏面的大人?”

門吏恭恭敬敬答道:“老爺暫且不用進去,只等這幾日內官服送到老爺家中再來就是了。”

“多謝。”尤洺詹拿著官牒回了家與尤夫人說,尤夫人也十分歡喜,面色紅潤了許多。

“可去了宴家告訴宴老爺了?宴家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啊。”尤夫人也是個記恩的人。

尤洺詹恭順答道:“得知了喜事第一個回來告訴了娘你,宴家正準備去呢。”

“那早起早回吧,官場之事若有不懂也可以順帶請教一番,宴家老爺也是個頂和善的人。”她循循叮囑。

尤洺詹連連點頭,又再往門外走去,人逢喜事精神爽,雖然這一天都是跑來跑去了,他仍是興致勃勃。

“喲,尤夫子,怎的氣色這般好?”

尤洺詹正準備敲宴府大門時,就聽見了甜軟的女子聲音。

他回頭看去,原來是江川月,彼時她正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叫他。

與尤洺詹的喜氣不同,江川月是明顯的不快。

他與江川月相識,自然也是因為宴音,那時候宴音已經停了在鹿岑書院的課,但尤洺詹的授課未停。

霍南疏走了之後,來的就是這個小妮子常常來宴府,卻不是他的新學子,而是找宴音一起玩。聽說還是在姜家賞梅宴上認識的。

外頭是天寒地凍的皚皚天地,屋裏的小姑娘乖乖坐在暖爐的一邊,玉盤般的小圓臉成日粉撲撲的,像顆粉桃子一般。

一開始江川月是個羞澀模樣,乖乖旁聽等宴音下了課,才拉著她的手去玩。

等時日久了,連跟宴老爺都混熟了,就如同一個混世魔王,整日攛掇宴音去玩花牌、烤紅薯之類的,或者就是嘰嘰喳喳地問宴音和姜負雪怎麽怎麽樣了。

這已經嚴重影響了宴音的進學,尤洺詹本就頭疼得不行,忍不住語氣嚴肅地訓了她幾回,她倒委屈地哭起來了。

天可憐見的,他天天對宴音就是這個臉色,也不見她哭天抹淚的,怎麽這江家小姐兇一下,就跟雪化了似地。

尤洺詹自然手足無措,連宴音到青芝、宴老爺都說是他的錯。

無奈,他只得再三保證以後不兇她了,等來年春天還會送她一筐桃子當賠禮,江小姐這才擦幹了眼淚,“高傲”地原諒了他。

江川月,真真是他命中的天魔星。

尤洺詹收攏思緒,視線落在她氣鼓鼓的臉上,笑道:“自然是有了好事,你又是被誰惹了?”

他模樣清俊,一笑起來更是溫雅,京中也又不少媒人上了他的家門,只是尤洺詹對成親尚無考慮,俱都回絕了。

江川月早等著他問呢,秀眉緊擰著,苦水哇哇地倒了出來:

“還有誰,那個狀元爺也太過分了,宴音嫁給他,就是他的偶人了不成?天天把人關著不讓見,我總覺得有貓膩!”

“原來是去積雲巷被趕出來了呀,看來是其他人沒站在你這邊了。”他揶揄了江大小姐一句。

“你,你,”她白嫩的指尖顫顫指著他,“別中了進士就得意起來了,我可是知道了!”

尤洺詹好整以暇道:“你知道什麽?”

江川月得意地雙手一叉,拿下巴看他:“你授了吏部主事的官,在我爹底下辦事!”

她這一說尤洺詹才想起來,江川月的父親正是如今的吏部侍郎江罔,這倒是個巧宗,他倒想問幾句侍郎大人的性情如何,但自覺唐突還是閉了嘴。

兩人又是鬥了幾句嘴,尤洺詹才入了宴府。

宴老爺聽到尤洺詹入了吏部,又是好一番賀喜,但官場之事,他一個詹事府主簿說來也只是小意揣摩對待上峰之事罷了,再進一步的事,還是尤洺詹自己的悟性。

尤洺詹和宴老爺聊完,又不免提前宴音,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宴老爺自宴音出嫁一來就不太能打起精神來。

女兒成親嫁得良婿,住得也不遠,不知宴老爺為何看著還有些郁郁不樂的。

唯一的女兒離了家,父親總是要難過一陣的吧。尤洺詹這般想著,沒有深思下去。

他去積雲巷沒有見到宴音,見著她爹自然又不免問一句。

可宴老爺的反應卻是奇怪,眼睛有些顧盼,聲音也不大自然:“見了,自然是見了,她是跟著女婿回門的。”

“是嗎……”尤洺詹也不好再說什麽,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辭了。

將尤洺詹送出了宴府,宴榮安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原本保養不錯的胡子短短一月便有些花白了。

低頭慢慢踱步向宴音的院子,春天已經到了,院子裏的花草又是一番舒展抽條,比去年剛來時更加茂盛蓊郁。

宴榮安坐在大青石上,慢慢問道:“小姐可有回信嗎?”

“還沒有……”青芝見老爺進來了,心裏也難過,自打小姐走後,他每天總得來這邊坐坐。

所有人都不知道宴音為何要逃婚,這是聖上賜下的婚事,一個不好就是要滿門抄斬的,幸好姜負雪竟幫著瞞下了,姑爺這般為費心小姐遮掩,她到底為何要走呢?

這雖沒出什麽亂子,但也足夠讓人日日提心吊膽。

但青芝總是願意相信自己小姐,只可惜自己不能在她身邊陪著。

宴榮安聽到沒有消息,便不再說話,又兀自沈默起來。

回想起婚宴當日的混亂,他猶有驚悸,一開始是青芝火燒火燎地來告訴他小姐不見了。

宴榮安急得差點沒撅過去,緊接著姜家的人又找人扮了宴音坐在閣中繼續出嫁。

他在府中真的坐立難安,不知道要去哪裏尋寶貝女兒,到了半夜,才終於收到了女兒報平安的信,知道她竟然是跟著霍南疏逃婚了。

當爹的雖然不明白,但也知道她不是任性的人,必是有不能嫁的理由,只是這一走,流落在外不知何時能回來,怎麽不教人心焦。

想再多也是無濟於事,他唯有將錢莊印信交給了來送信的人,托他帶給宴音,雖然知道霍南疏能照顧好自己孩子,但女孩子孤身在外,還是要些錢財傍身的。

接著他又寫了一封信,女兒現下一人在外頭,所有事都要細細囑托,想罵她又舍不得,事到如今,罵還有什麽用,女兒只怕比自己更不好受。

宴榮安這般想著,老淚都要下來了,末了只是讓她有了落腳之地便快快回信,自己辭了這官不做去尋她便是。

尤洺詹在吏部做得尚算順風順水,江侍郎是個性情溫和的上峰,常常提點於他,尤洺詹自是對他頗為尊崇。

今日尤洺詹在值房辦公,接著就聽見了外頭下朝的大人們在閑聊。

聲音不小,可見並不要避著人,說的是太子要前往梓州犒軍的消息,點了幾位隨行的官員,其中就有新科狀元郎姜負雪。

姜負雪要離開盛京去梓州?

這才新婚多久,梓州路遠,只怕一走沒有兩個月下不來,尤洺詹聽了心裏直搖頭。

但轉念一想也是好事,姜負雪整日拘著宴音,如今他一走,江川月想再去找宴音也該暢通無阻。想到她氣呼呼的模樣,尤洺詹便忍不住地笑。

且姜負雪得了太子爺的器重,雖說他已入翰林,若無意外將來也會是內閣重臣,但能得這種隨行儲君的差事,也算是先人一步。

但無論尤洺詹怎麽想,這也是別人的事,他還是做好手頭這份吏部主事的差事要緊啊。

去往梓州的太子車架在官道上行進著,梁意坐在寬大平穩的車架之中,盤算著去梓州的事。

宣武帝如今雖文武並重,但早年也是馬上天子,親自帶兵打下西南之地。

然而梁意作為太子,騎射功夫並卻不出眾,看著又有些文弱秀氣,在宣武帝眼中總少了幾分穩重。

梓州是大靖朝西面的屯兵重地,皇帝執著虎符的定山軍、洛緯將軍執掌的廣威軍都屯兵於此。

此次犒軍是他的大好機會,必要辦好這份差事,在梓州的幾位將軍中得個好話,他父皇必會對他大大改觀。

對於點出的那幾位隨軍重臣,自然也都是梁意的心腹,只有姜負雪不是。

他本沒有想到姜負雪這個人,反而是幕僚為他舉薦的。

那幕僚勸道:“姜負雪在殿前的表現深得聖心,又是個識時務的,這樣的人物若能作為殿下的人立穩腳跟,將來也會成為登位的一大助力。”

這番話說動的梁意,而且姜負雪剛剛入仕,姑母又是將梁意養在膝下的慶貴妃,自然與梁意天然利益相同,自己扶他一把也是理所應當。

但他只有一個擔心,便是姜負雪娶了宴音之事。當時他的人被霍南疏制服,只不知姜負雪是否知道此事。

不過也無礙,左右人沒死,等將人拉攏過來,尋了機會與他說開了就是,成了他的人,月娘的事也就無須避著了。

當初只以為是隨意處置了一個可能洩露秘密的人,哪成想轉眼就成了姜負雪的夫人……

比太子犒軍車架更早到梓州的,是霍南疏和宴音。

從成鷹道離開那夜,宴音記起了武陵侯將丹書鐵券用在了梓州兵變後,為的就是保住廣威軍洛緯的獨子洛扶安。

這場兵變據說是洛將軍趁著太子犒軍之際圍了梓州城,將梁意困死在城中,欲挾持儲君,逼宣武帝割讓西面國土,讓他自稱為王。

幸而太子有勇有謀,聯合城中定山軍暗部,又在梓州城內一呼百應,領了人從廣威軍的圍困中撕開了一個口子,回到了定山軍的大本營之中。

接著領了定山軍回撲,將廣威軍絞殺殆盡,活捉洛緯與洛扶安。

也是這一戰,讓梁意的威望大大提升,讓宣武帝刮目相看,大為讚賞。

而武陵侯霍沖在這種人人對廣威軍喊打的時候,竟請出丹書鐵券去救洛扶安,這般行徑看在任何人眼裏都與那對謀逆的父子無異。

霍沖卻一意孤行,致使武陵侯府與常山軍被人指摘詬病,

他救下了人,便卸下了常山軍的擔子,交給了其子霍南疏。

霍南疏也算臨危受命,打仗比他爹更為神勇,將女真打出了陰影魔怔,雲北再北處,也成了大靖朝子民可以踏足之地。

經過了幾年,武陵侯府和常山軍才重新被大靖朝上下信任,變得威名赫赫。

且霍沖和洛扶安被監視多年,又頻頻上書,皇帝才略微放下了疑心,侯府又重提了聲勢。

梓州城外有大片的平原,兩軍駐紮在平原上,此處土地肥沃,宜於農耕,修建了許多的糧倉屯糧,西面山關陡峭,進可攻退可守,往西、北、南皆可支援,是屯兵的絕佳之地。是以一下聚集了兩支重兵。

霍南疏聽了她說梓州要發生兵變,本是不樂意她跟了來的。

但宴音覺得霍南疏將丹書鐵券拿去了宴家,雖說如今姜負雪在遮掩她出逃之事,但未嘗不會有暴露的一天。

到時武陵侯又要尋丹書鐵券去救洛扶安又該怎麽辦呢,且兵變實在是妨害社稷百姓之事,宴音既然有前世的記憶,就該盡力避免這場禍事發生。

入城之時,宴音早已換了身素粉的衣裳,發髻也挽成了簡單的模樣。

她發絲烏黑柔滑,自己手笨的攏不上,青芝不在身邊,還是霍南疏執意要給她梳頭,他沒挽過,練了許久才成了如今這般簡單穩當地模樣。

霍南疏還給她弄了一頂帷帽,他們才入了梓州城。一進城霍南疏就接到了消息:太子已經啟程往梓州來了。

跟著一起送來的是宴榮安的書信。

一路風塵撲鬢,坐在酒樓中,捧著那封厚厚的家書,宴音的眼淚在杏目中滴溜溜地打轉。

“你坐過來!”一路相處,宴音又恢覆了從前對霍南疏頤指氣使的模樣。

少年垂了眼瞼,聽話地坐到了她的身邊。

宴音將腦袋磕在他的肩膀上,眼淚終於跑了出來,慢慢打濕了他肩上的衣服。

宴榮安在信中對她一句指責也沒有,只囑咐她照顧好自己,還把錢莊的印信送了來,有了這個東西,宴音能取出所有宴家存在錢莊的所有的銀票。

她爹就這麽給了她……明明她一點都不懂事。

肩頭的濕意越來越大,霍南疏親手挽的發髻,輕蹭著他的下頜。

這樣哭是不行的,他抱起她躍上了樓頂,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這裏沒有人,哭吧。”霍南疏輕撫她的腦袋。

沒有了走來走去的人,她終於放聲哭了起來,宴音沒有過這般浪跡天涯的日子,多日的驚恐不安,見到親人的慰問之後終於崩潰了。

眼淚滾滾落下,少年拿出一直為她備著的帕子,等她終於哭完了,哭累了,才細心地給她擦去了糊亂的臉。

宴音膚如凝脂,不施粉黛也如清水芙蓉般,擦幹凈了又是個漂漂亮亮的姑娘。

“現在送你去雲北,將你爹爹也接去,可好?”霍南疏輕聲說著話,下巴不時碰到她的額發。

發髻在霍南疏頸窩打了個轉,是她在搖頭,聲音還帶著抽噎:“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裏,放心吧,我不會拖累你的。”

霍南疏早就知道,她雖然很愛哭,卻是個再堅強不過的姑娘。

漂亮姑娘為了證明自己沒事,拿著印信去取了兩張銀票,又拉著霍南疏問路找了中人,賃下了一座小院子。

客棧耳目雜亂,不知要在梓州待多久,宴音思來想去,他們還是住小院子方便些。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就住在這裏吧!”看著這間青磚老柳的小院,宴音說道。

作者有話說:

這章情節很碎,是個過渡章。

發現了對新cp,下次出場他們沒準就已經是夫妻了。

大家又要在梓州碰頭了!另:這個副本是要迫害梁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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