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鳴出於本能地喚道，一般精神體不會聽從主人及其伴侶之外的命令，但是沒想到這次黃金獅卻很給面子地停了下來。

時鳴想這大概是由於他和冉夜的精神領域還維系著的關系。

煙霧消散，冉夜皺著眉頭確認身下的時鳴是否受傷。剛剛他察覺到危險的一剎，本能地就護住了他，同時，他也感應到了時鳴對自己的保護，能夠在爆炸的瞬間就將精神網再度加固的反應，不是一般向導可以完成的。

更重要的是，人在遭遇危險時，潛意識裏優先保護的必然是自己。

他和時鳴並沒有結合，僅從臨時搭檔這一點來看，他們配合得不錯。

兩個人繞過倒落的架子，跑到塔內被炸開的洞前，敵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攔截的結果已經很明白了。

失敗。

時鳴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也不指望塔外的警備能夠攔住這兩個侵入者。他們可以不動聲色地潛入塔內，打開檔案室，並攜帶炸藥破開這樣一個大洞，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入侵事件了。

雪雕被時鳴收回了精神圖景，黃金獅有些氣餒地趴在一旁，無精打采地，似乎有些懊惱。

“蜘蛛絲有毒。”時鳴看了一眼黃金獅，覺得冉夜的這個精神體似乎和它兇惡的外型不太相符，還挺可愛的，“你去咬它，屬於兩敗俱傷。”

“那你呢？”冉夜聽了眉頭一凝，結實的手掌握在時鳴的胳膊上，再次確認他的狀況，“剛剛雪雕碰了蜘蛛絲，你有沒有事？”

精神體受傷，會直接反應到主人的身上。

“這點毒素不會對我產生影響。”

時鳴的身高比冉夜要稍矮一些，再加上冉夜身為哨兵的體型要更為魁梧，兩個人離得近了，讓時鳴有種被他抱著的錯覺。

時鳴笑著推開了冉夜的手臂，他的動作很自然，但是冉夜還是感覺到了排斥感。

之前的精神連接已經斷開，冉夜這會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有些空落落地。

“還是要去一下醫療室。”冉夜退開了小半步，但是語氣堅定。

“行，過會一起去，你的手也被碎片劃傷了。”時鳴剛剛就瞥見了冉夜受傷的手背，一道道的血絲，或許還有其他地方也受了傷。哨兵的教學裏，一直將保護向導作為優先的責任和義務。

冉夜默默將手放到了身後，面上毫無表情，心裏卻冒出一點甜滋滋的味道。

“小傷，沒關系。”

時鳴沒有多說，他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把領口又扯開了一些，打了個噴嚏。

七號檔案室因為剛剛的爆炸，近一半的架子倒塌，存放信息素的瓶子大多炸裂，濃郁的信息素充斥在房間裏，讓他感覺不舒服。

冉夜看了出來，不管之前剛剛被時鳴排斥過，他拉過時鳴的手就要把他往外帶。

“現場勘測我來做，你先出去。”

“等等。”

時鳴用戴著手套的手捂住自己的鼻子，走進入侵者炸開的洞口，破損的墻體上躺著一顆小指長短的深色紫水晶，六角菱形的棱面在太陽的照射下，透出鬼魅的顏色，仿佛就是要吸引別人的註意。

他目光深邃地將這顆紫水晶拿了起來，把玩在指間，好像有什麽記憶在被漸漸喚醒。

********* ********* *********

冉夜一直拉著冥思的時鳴走出七號檔案室，他才放開了手，轉頭回去繼續做現場勘測。

其實裏面濃郁的信息素，時鳴聞不習慣，冉夜也不好受。哨兵對向導會擁有強烈獨占欲的原因之一，就是哨兵排斥他人的信息素。

不過冉夜更不喜歡時鳴聞到別人的信息素，只是轉念一想，時鳴之前對自己的信息素也毫無反應，哪怕他們之間有那麽高的契合度。

恍若廢墟的檔案室，冉夜站在裏面，覺得有些難受。

時鳴揉了揉鼻子，走廊上的空氣的確讓他好受了一點。想到之後還有一堆事情需要他去處理，時鳴就覺得有些麻煩，他的假期恐怕要泡湯了。

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煙，打火機一劃，燃起淡淡的煙火。

沒抽兩口，就聽見檔案室的安保系統響起了警報聲，不過並不刺耳，只是提醒巡邏人員進行明火調查。

“對了，檔案室禁煙。”時鳴癟了癟嘴，卻沒有將煙掐滅。

聽到警報聲的冉夜急急趕出來，就瞧見時鳴靠著墻，指尖夾著點火星，“裏面沒有什麽線索，只能讓相關人員來核對損失情況。”

時鳴點點頭，“冉夜，聽說你成績門門第一？”

冉夜能從時鳴翹起的嘴角裏感到一絲算計，但還是乖乖應道：“是。”

“那這次的報告就交給你了，記得寫的詳細一點。”時鳴連瞳孔中都透著狡黠，下撥任務下得理所應當，今天這件事原本就不在他的管轄範圍，他只是義務援助，能偷懶就讓他偷一下吧。

“好。”冉夜對此倒不慎在意，“現在可以去醫療室了麽？”

他還記掛著那只毒蜘蛛會不會對時鳴造成影響。

時鳴能從對方的身上感覺到對自己的擔心，向導很容易就能感應到他人的情緒，尤其在對方並不打算遮掩的時候。時鳴打量過冉夜，明明和之前一樣，為什麽情緒竟會如此不同？時鳴可不覺得是因為之前出手相助的原因。

“知道了，看不出來，你還挺會操心的。”

冉夜移開了目光，沒有回應，只是側過來的耳垂有些發紅。

還是頭會害羞的獅子。

兩個人往回走，不疾不徐，時鳴敲打了一下耳朵上的通信器，發現網絡已經恢覆。走過回廊時，兩具屍體躺在那裏，他們是負責檔案室內守衛的哨兵和向導，按規定，只有進行過最終綁定的伴侶才能負責這項工作。

趴在地上向導，他的手保持著筆直伸向哨兵的動作，只差半個手掌的距離，他們的手就可以交握在一起。

大多情況下，哨兵絕不會讓向導死在自己的前面，所以這應該是向導臨死前最後的願望。

他想和自己的哨兵在一起。

時鳴蹲下身子，默默看了他們很久。耳朵裏是持續不斷的明火提示音，他嘴裏又吸過一口煙，最終時鳴脫下兩手的皮質手套，親手把向導的身體移了移，將他的手放進了哨兵的手心。

你們是彼此的生命，彼此的靈魂，彼此的唯一。不論生死，你們都會永遠相伴相依。

時鳴站了起來，標準地對著他們行了一個軍禮，身姿筆挺，冉夜也跟著做了，他以為駐足停留的時鳴會再說些什麽，然而他什麽都沒說，只是繼續一邊抽著煙一邊往外走，俊逸的側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傷的情緒。

生死這件事，對於時鳴來說，已經看得太多了，甚至有一個階段，他對此表示麻木。

他曾經就坐在自己戰友的屍體旁抽煙說話，在沒有人會回應他的廢墟裏。他將抽得只剩下一半的煙塞進戰友的手裏，戰場上煙是緊俏品，不論何時，他們總會彼此分享。

世界和平，真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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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還沒有恢覆，時鳴和冉夜先往醫療室去。塔內的醫療室還十分井然有序，似乎暫時都沒有得到更多的消息。

醫療室裏還是那幾位軍醫，也算的上是時鳴讀書時的老熟人。當然，來治療的人不是他，是他的同寢好友老黃同學。這位同學當年為了追老婆，“以身犯險”，不斷向他的哨兵媳婦發起挑戰，以求加深個人印象。

時鳴表示，很勇敢，就是有點傻。

不過黃珀樂在其中，每次被揍到來醫務室療傷，都是樂呵呵地。為此時鳴暗中請醫生幫忙檢查了一下黃珀的腦子，生怕被打壞了。

“顧醫生，好久不見。”時鳴一進醫療室就瞧見了一位老熟人，戴著副黑框眼鏡，正低頭看文件，等一擡頭看清了面前並肩的兩人，笑眸間帶著點玩味。

哨向體系中，醫生這個職業一般以向導為主，當年被黃珀麻煩最多的就是顧良。連帶塔中的信息素匹配實驗，也是由他負責。

所以黃珀知道時鳴相親，卻不知道他的相親對象是誰，顧良卻是什麽都知道的。

“哦，時鳴啊，真是好久不見了。”軍裝外套著白大褂的顧良合上文件，噙著點調戲的笑意，“你們倆一起來是什麽意思？”

冉夜說，“他中毒了，請為他做全面檢查。”

時鳴說，“他受傷了，請幫忙包紮傷口。”

兩個人同時開口，讓顧良笑得更高興了，眼神在兩人之間瞟了瞟，先是對時鳴說，“聽上去你比較嚴重。”隨即，眼神又落到冉夜傷痕累累的手上，“看上去你比較嚴重。”

“請先照顧時少將，我只是外傷，沒事。”冉夜應的冷硬。

顧良反倒看向時鳴，嘴咧得都快歪了，“一起吧。”

本著救死扶傷的本能和今天塔裏的異狀，顧良也沒拖延，詢問過狀況後，冉夜被交給其他醫生包紮，時鳴在做過檢查後，先打了一針針對蜘蛛精神體的抗毒血清，以觀後效。

黃金獅始終圍在時鳴的腳邊繞圈圈，高高翹起的雙尾尾部有兩撮金色的絨毛，看上去毛茸茸的，時鳴看著它們在自己眼皮底子下面晃啊晃的，不禁有些鬼迷心竅，忍不住就脫了手套，伸手捏了捏。

嗯，手感不錯。

顧良把黃金獅的乖巧看在眼裏，試探著伸出手想去摸摸黃金獅的腦袋，卻迎來一聲兇狠的獅吼。

不讓我摸？

很好，那我換個地方摸。

顧良拖了拖眼鏡，泛著精明算計的光輝。

下一刻顧良就故意拉開了時鳴捏著獅尾的手，這下更好，黃金獅立即張開一張血盆大口，連裏頭雪白的獠牙都看得十分清晰，怒目橫生，爪子磨啊磨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撲上來。

嘖嘖，顧良很是惜命地又握著時鳴的手，放到了黃金獅的頭上，發怒的野獸瞬息就安謐了下來，甚至轉眼間就化身成了一條乖順的獅子狗，晃著尾巴，乖順地自個往時鳴的手心裏蹭。

“嘖嘖，你看看，還沒結合就這麽護著你，不得了啊。”

時鳴被顧良一系列的操作弄得苦笑不得，不過腦袋上毛茸茸的觸感委實不錯，比尾巴上的毛多，而且軟軟地，很舒服，感覺心情都跟著愉悅了。

“那麽喜歡的話，為什麽不要呢。”不是疑問，而是帶著淡淡的嘆息。

顧良看著乖巧的大獅子說，向導在觸碰中很容易感受到對方的情緒和狀態，所以他們平常總是會戴著手套，避免不必要的肌膚接觸。

“你的精神領域快到極限了。”

“不至於，最多就是有點飽和。”時鳴回的風淡雲輕。

身為一名向導，時鳴不可能不知道，精神領域的穩定對哨兵向導來說有多重要，可惜顧良來不及多念叨兩句，時鳴耳朵裏的通訊器就吱吱地發出響聲，很快就傳來了正常的通訊音。

時鳴按下，就聽見黃珀沈重壓抑的聲線。

“一切都按照你的指令部署下去了，訓練室的警報聲大多是假警報，大部分學生並沒有遭遇到任何危險，塔內的學生和教官也都平安無事。但是監控室內的工作人員全部喪生，包括之前聯系不到的林少將。”

時鳴捏了捏眉心，雖然從確定有人潛入塔內時，他就知道事態不會簡單，但是隨著犧牲人數的增加，這次的事態等級也在一路飆升。電話那頭黃珀的聲音仍然緊繃著，似乎還有更糟糕的消息要告訴他。

“剛剛通報上級的同時，得到消息，吳上將和周中將，遇難了。”

時鳴面色一僵，一手插在褲袋裏，紫水晶頂端的棱角被打磨地非常犀利，稍稍劃過他的指尖，留下一道輕微的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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