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時, 彼一時, 我現在心情不好, 不送了。你們走吧, 不送。”

場長轉過身, 背對著葉韶光跟王百華, 一副送客的模樣。

王百華小聲問葉韶光：“姐, 怎麽辦？”

葉韶光擺了擺手讓他稍安勿躁，她上前拉開凳子坐下，拿過杯子和茶壺給自己和王百華各倒了一杯茶。

抿了一口茶, 胃裏的酸水茶水壓了下去，嘔吐感漸漸消失。

葉韶光放下杯子，淡笑道：“場長, 你也知道豬場裏的豬病了不少, 病豬可不值錢，我只能出一半的價格。”

場長回頭瞥了葉韶光一眼, 不耐煩道：“都說了不賣不送, 你是聾了還是傻了, 趕緊走, 別在這裏礙眼。”

葉韶光只當沒聽見他的話, 自顧自說：“豬場裏約莫還剩下二百五十只豬，除去幾頭母豬, 剩下的都是小豬崽。場長，如果你這邊方便的話, 我今天就想把豬拉走。”

早拉走早治療, 今天拉走她可以確保可以保住百分之八十的豬，遲一天能保住的豬則少十幾只。那可都是白花花的肉啊，在有能力救活它們的情況下看著它們白白死掉，實在是太浪費了。

場長猛地坐了起來，他被葉韶光氣/暈/頭/了。都說不賣不送，她哪裏來的自信運走他的豬？

“滾，都滾，這裏不歡迎你們！”

葉韶光笑容燦爛了幾分，自顧自道：“那就這麽說定了，我下午就讓人過來把豬拉走，絕對不給您留下麻煩。”

說著，葉韶光站了起來，朝王百華使了個眼色，準備往外走。

“等等，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什麽時候答應把豬賣給你了？”

場長坐了起來，背靠著椅背，神色懨懨道。

葉韶光一臉的單純無害，笑瞇瞇道：“剛才啊，我都聽到了，是吧華子？”

王百華自然配合地點了點頭，葉韶光扭頭問老黃：“對吧，老黃？”

老黃沒說話，他在豬場幹了幾年，對豬場要說沒感情那是不可能的。雖然他一開始提醒過葉韶光別買豬場裏的豬，但正如場長所說的那樣，此一時，彼一時，要他看著幾百頭豬就這麽死掉，他真的不忍心。

“嗯，我也聽到了。”

他面無表情說道，臉上自然無比。

葉韶光心裏舒了一口氣，她有八分把握確定老黃會站在她這邊，幸好她賭贏了。

場長氣得噴出粗氣：“胡鬧，剩下的豬要麽是發瘟豬，要麽是感染期間可能會發瘟的豬，這樣的豬怎麽能賣？”

葉韶光坐了過去，一臉誠懇道：“場長，我有處理發瘟豬的經驗。”

場長自然不信她的話，看都不看她。

葉韶光高聲道：“真的，我們村曾經收到過發瘟豬，你猜那頭豬最後怎麽樣了？”

場長冷冷道：“死了。”

葉韶光快速搖頭，樂呵呵道：“猜錯了，那頭豬不但沒事，還生了十來只小豬崽。前段時間我們村殺了十來頭肥豬做熏肉，殺的正是那頭母豬生的小豬崽。”

場長狐疑地看著葉韶光：“我想你們也聽說過長水村被人拿發瘟豬換小雞崽的事吧？”

場長確實聽說過這件事，但他都當笑話聽，從來沒當真過。他除了是養豬場場長外，祖上還是獸醫，專門給這些豬牛羊治病。

他翻過不少書，至今還沒找到治療發瘟豬的辦法，他不相信眼前的這個女娃子有本事治好發瘟豬。

他收回視線，繼續冷處理，既不搭理葉韶光，又不跟她說話。

葉韶光心知對付這種死倔死倔的人就要比他更倔，更無理取鬧，眼看著講道理說服不了他，她決定撒潑試一試。

葉韶光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王百華跟老黃心驚膽跳，然而場長依然一動不動。

葉韶光哼了一聲道：“你沒人性，那可是兩百多頭豬，你怎麽忍心看著它們自生自滅！”

場長蹙起眉心，他何嘗忍心看著兩百多頭豬就這樣死掉，但不忍心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著幾百頭豬一頭一頭地死掉。

葉韶光扯起嗓子，跟個潑婦似的罵道：“主席說過‘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主席還說了‘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場長，你試都沒試過就選擇放棄，你把主席的話置於何地？”

她的話擲地有聲，場長嘆了口氣，繼續裝聾作啞。

話說得再好聽又能怎麽樣，還不是對發瘟豬一點辦法都沒有？

有時間說漂亮話，不如睡一覺。

葉韶光接著道：“場長，長征還需走二萬五，還需爬高山越草地，咱們這才哪到哪，你就這樣放棄了？”

場長捂住耳朵，這女娃真吵，一直吧啦吧啦地說個不停，真是煩死人了。

葉韶光更來勁了，激動道：“場長，我有信心能夠養好這群豬，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養活它們。就像主席說的那樣‘只有人民的社會實踐，才是人們對於外界認識的真理性的標準，真理的標準只能是社會的實踐。’。”

“場長啊，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吶！”

葉韶光一句接一句往外套語錄，也不管這些語錄是否前言不搭後語，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在她看來，語錄最大的能耐就是能唬人。

場長本就沒有真的死心，只是迫於現實的無奈，被現實壓垮，從而向現實屈服而已。

聽了葉韶光的話，他的一顆心跳動起來，重新恢覆了活力。

也許他可以信她一次，就一次。

他看向葉韶光，口氣惡劣道：“吵死了，你是蒼蠅嗎，整天嗡嗡嗡叫！”

葉韶光一點都不介意他的惡劣，笑瞇了眼道：“不是，我不是蒼蠅，我是蚊子，專門吸人血，吃人肉。”

聽她還有心思開玩笑，場長緊繃的情緒放松了不少。

“我可以把豬賣給你，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葉韶光爽快道：“行，我答應。”

場長掃了她一眼：“豬群要是養活了，你得把治療發瘟豬的辦法告訴我。”

葉韶光心說她就知道他會提這個要求。

可惜她沒有治療發瘟豬的辦法，只會用系統作弊。

“行，我答應你。”

先把豬騙走再說，等把豬群救活了，她可以給他一把飼料，讓他自己研究。

場長擺了擺手，不耐煩道：“那就這麽說定了，走吧。”

葉韶光樂呵呵道：“場長啊，我們下午來運豬哈。”

說完，她拉上王百華離開。廠裏還剩下不少豬，她得去借輛車來運豬回去。想到豬她就想到了供銷社，供銷社經常要運輸貨物，想來應該有車借給她。

葉韶光扭頭道：“華子，咱們去一趟市供銷社。”

倆人離開村子，踏上了去供銷社的路。宋學勝在市供銷社擔任供銷社主任，葉韶光找到他後跟他提了借車的事。

倆人好久沒見了，寒暄了一會後，宋學勝答應借車給葉韶光。

借了車，葉韶光跟王百華坐上車帶著開車師傅去養豬場運豬。場長沒料到葉韶光的效率會那麽高，不過是睡了一覺，豬場裏的豬已經被搬了一半。

等他想起來去問情況的時候，所有的豬已經被搬到了卡車上，只留下幾坨豬糞便。

葉韶光按照商量好的給了場長一半的錢，然後跟車離開。

她怕豬群會在回村的路上憋死，趁開車師傅和王百華不註意，從系統換了些強生藥和強種藥混合飼料撒進豬群。

強生藥和強種藥雖然功能強大，然而有些小豬崽實在是熬不住了，到底憋死在了回村的路上。

到達長水村，開車師傅打開車後門一看，只見車鬥裏躺著幾頭死豬。

葉韶光走過去看了一眼，除去死去的那幾頭，剩下的豬都活了過來，雖然看著還很虛弱，但只要再餵多幾次藥，應該就成了。

葉韶光朝前頭喊：“華子，你快回村去拿石灰出來。”

石灰有殺菌的作用，王百華聞言快速往村裏跑，不一會帶了一群人出來。

眾人走向車鬥，看著車鬥裏的豬議論紛紛。

“不得了了，這得有好幾百頭豬吧？咱們村一下子得了幾百頭豬，發了，發了！”

“先別高興得太早，你忘了華子說的話了？”

“你們看，那裏還躺著幾頭死豬呢，剩下這些豬看著活蹦亂跳的，但誰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呢。”

“做最壞的打算，即使這些豬只能活下來一半，那也有一百來頭，不少了。”

“蠢貨，這些豬可是花錢買的，一頭也不能死！”

話落，阿進嬸擠開人群，朝幾個男人喊：“你們上去把死豬拖下來。”

幾個被點名的男人麻利地跳上車，手腳麻利地將車鬥裏的死豬全都拉下車。一共死了七頭豬，一頭母豬，六頭小豬崽。

有人可惜道：“這可都是白花花的肉啊，要不別埋了，煮了吃吧？”

阿進嬸橫了那個人一眼：“你是想早死早投胎吧？發瘟豬都敢吃，真是嫌命長了。”

說話的人訕笑起來，小聲解釋：“我就是覺得浪費。”

阿進嬸懶得搭理她，扭頭朝葉韶光道：“韶光啊，這些豬你打算怎麽辦？”

葉韶光思考了一會道：“撒上石灰埋了吧。”

“還有，車上的豬看著健康，其實還有不少發瘟豬，咱們先在村口搭幾個臨時豬圈，在村口養幾天，確定這些豬沒毛病了再拉進村。”

長水村可是養了五千多只雞鴨鵝，她可不敢拿那五千多只雞鴨鵝冒險。

阿進嬸吩咐道：“華子，你拎上石灰帶人去把這幾頭豬埋了。趁著天還早，一二三隊的男人們趕緊上山去砍樹搭棚，爭取在天黑之前把臨時豬圈倒騰出來。”

葉韶光往人群掃了一眼，沒看到王百富：“嬸，富哥去哪了？”

李翠花踱步道葉韶光身邊，一板一眼道：“他進城去開會了。”

葉韶光本來想跟王百富提要人的事，既然他不在，只好先作罷。

“嫂子，等富哥回來了，你提醒我一聲。”

李翠花拿出本子，刷刷寫下葉韶光剛才說的話，認真道：“等他回來，我立刻去告訴你。”

“辛苦嫂子了。”

葉韶光轉過身跟阿進嬸說話：“嬸，這裏辛苦您看著了，我回家一趟。”

今天又是進豬圈又是運豬的，她弄了一身豬騷味，難聞得很。

阿進嬸拉住他，朝開車師傅那邊掃了一眼：“他怎麽辦？”

“給他送一只雞加五十只雞蛋吧。”

想了想，葉韶光補了一句：“另外多給他兩只雞，讓他給宋主任帶。”

“行，我知道了，你走吧。”

阿進嬸松開手，轉身忙別的去了。葉韶光見沒自己的事了，聞了聞衣服，臭得皺起眉頭，忍不住加快腳步往家裏走。

家裏沒人，她打開門進廚房燒了一鍋熱水，熱騰騰地洗了個澡後把衣服提到小河邊洗衣服。剛把衣服打上泡沫，旁邊來了一個人。

葉韶光擡頭看了一眼，見是葉紅軍後低下頭繼續洗衣服。

葉紅軍蹲下，幫她挽起額前的碎發，溫和道：“聽說你拉了兩百多頭發瘟豬回來。”

“嗯吶，從豬場拉回來的。”

“養豬可不是小事，你想好怎麽給上邊寫報告了嗎？”

葉韶光擱下衣服，一臉苦相，饒了她吧，她連兔國什麽情況都不知道，怎麽寫報告喲！

她偷偷瞄了葉紅軍一眼，諂媚道：“軍哥，五年計劃寫完了嗎？”

寫完了正好幫她把報告給寫了！

葉紅軍猜到了她的意圖，涼涼道：“剛開了個頭，離寫完還遠著呢。”

葉韶光耷拉下肩膀，抿唇道：“就知道靠你靠不住。”

葉紅軍被她一副‘靠人不如靠自己’的表情逗笑了，伸手進河裏洗了洗手，站了起來，不上她的當。

葉韶光故意擺出臭臉就是想葉紅軍主動提出幫忙，但她沒想到葉紅軍優哉游哉地站在一邊看風景，一點哄她的意思都沒有。

葉韶光慣了能屈能伸，知道擺臭臉不成，只好換上諂媚的笑臉，哄道：“軍哥，你幫幫我嘛~~”

葉紅軍緊繃著臉，一本正經道：“幫你也行，你得讓我搬回房裏睡。”

自從回到長水村，葉韶光就提出要分房睡，現在葉紅軍帶著黨哥兒和紅姐兒睡一間屋，葉韶光自己睡一間屋。

結了婚不摟著媳婦睡，跟沒結婚有什麽區別？

為了名正言順搬回房裏睡，他也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藝，連哄帶騙的，就是要葉韶光點頭同意。

葉韶光把衣服扔進水裏，濺起一陣水花。

想同房？做夢去吧！

她是不會屈服的！

葉韶光用力揉搓衣服，似乎把衣服當成了葉紅軍，借衣服發洩心中的郁悶之氣。

葉紅軍看著她幼稚的舉動悶笑出聲，萌得心癢癢。

他拿出誘餌：“一個星期。”

葉韶光咬牙道：“三天！”

“一個星期！”

“四天！”

“一個星期！”

“五天！”

“兩個星期！”

葉紅軍寸步不讓，葉韶光心說葉紅軍小氣，睡一個星期就算了，還想睡兩個星期，簡直是吃多了鹹菜，白日做夢！

她心裏哼哼出聲，臉上笑嘻嘻道：“好，一個星期！”

這邊倆人為著同房的事用盡心機，另一邊，李翠花喘著粗氣跑進葉韶光家，找了一圈沒找到人，急得不行。

王百富回來了，她必須第一時間告訴葉韶光，不能讓她失望！

她快步往外走，沿著長水村的路找人，找了十來分鐘，終於讓她在河邊找到了葉韶光。

她顧不得形象，拔腿跑向河邊，扯起嗓子喊：“韶光，富哥回來了！”

葉韶光擰幹手裏的衣服，隨手扔進桶裏，擡頭道：“哎，知道了。”

李翠花走了過來，見葉紅軍在，笑著喊了一聲葉書記，扭頭朝葉韶光道：“富哥好像受刺激了，整個人稀裏糊塗的，問他話也不知道答應。”

她擔憂道：“韶光啊，你說富哥該不會得罪領導了吧？”

王百富一向膽子小、嘴笨，他得罪領導的幾率相當高。

李翠花不敢往下想，一顆心亂得不行，搶過葉韶光手上的衣服，著急道：“韶光啊，你別洗衣服了，我來洗，你去看看富哥吧。”

葉韶光拿過衣服，搓了搓道：“不急在這時，嫂子，比起我，富哥更需要你喲。”

這話李翠花愛聽，她是王百富的妻子，王百富肯定更需要她。

但這話不能當著葉韶光的面說，她掩下笑意，著急道：“韶光啊，有些事得你去才能解決。”

說話間，葉韶光把最後一件衣服洗好了。她把衣服扔進桶裏，洗了洗手道：“洗好了，咱們回吧。”

葉紅軍主動拎起桶，走在前面。葉韶光拉過李翠花，笑道：“嫂子，你給我說說富哥的情況唄。”

李翠花回憶著王百富剛才的神態，皺眉道：“我說不清楚，不過富哥跟撞邪了似的，一會笑瞇瞇，一會捂著臉好像在哭。”

說到撞邪，李翠花剛放下的心臟又提了起來：“富哥該不會撞邪了吧？”

快入冬了，臟東西都不大安分，要是真遇上了臟東西，得趕緊去請神婆。

葉韶光拉住李翠花：“嫂子，你別急，富哥說不定是遇到好事了，正美得找不著東南西北呢。”

這時候的她還不知道，她胡說的話，竟然說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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