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白天偷聽到了媽媽跟奶奶的談話。

晚上睡覺的時候, 小在在做了噩夢。

她小小的一只，獨自走在一片迷霧之中，害怕地抓緊兩只小手手, 四處張望，卻怎麽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媽媽……奶奶……哥哥……爸爸……”帶著哭腔的小奶音飄散在空曠的迷霧之中，連半點回音都沒能驚起。

也不知走了多久，小在在感覺有點冷, 雙腿酸澀得幾乎邁不動路。

她呆呆地停在原地, 想哭, 又不敢哭, 只能癟著小嘴, 可憐巴巴地蹲在地上，抱著膝蓋, 縮成一顆奶球球。

眼前恍惚間晃過一道陰影。

小在在警覺地擡起頭, 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隱沒在迷霧深處。

明明沒有看清對方的正臉, 可小在在就是莫名地認出了他的身份。

——是爸爸！

暗淡的雙眼霎時一亮，小在在立馬振奮地站起來, 邁著小短腿飛快地奔向那道背影所遠去的方向，邊跑邊竭盡全力地大喊：“爸爸！爸爸——！”

可惜，前方的背影似乎沒有聽見身後的呼喚, 依舊不停地前行。

小在在腿短，跑了好一會兒都追不上前頭的爸爸，累得氣喘籲籲，可她足夠堅持, 咬著牙一直跑一直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突然！

“嘭！”地一聲木倉響，眼前的高大身影倒下去了，大片大片殷紅的血跡從對方身下流淌而出。

甚至還有一點點, 濺落在了小在在的臉色。

她驚恐地睜大雙眼，嘴巴張開，可止不住地大聲尖叫。

“啊啊啊啊……！”

“在在！在在……”

“妹妹，妹妹醒醒！”

“崽崽，快些醒來，崽崽……”

小在在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被奶奶抱在了懷裏，老人溫熱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落在她背上，輕輕拍哄著：“不怕不怕，崽崽不怕，魂兒不驚，快些回來……”

寧奶奶在給小在在招魂。

民間有種說法，年紀小的孩子命輕，靈魂不穩固，很容易被一些臟東西驚走了魂兒，需要由家裏的老人抱著呼喚，將魂兒給叫回來。

以前蘇欣妍對這些沒有根據的傳說嗤之以鼻，認為這些都是騙人的。

但從親身經歷過穿書，見證過女兒的神奇金手指，跟那位叫文琪的穿越女之後，很多神奇的東西，真的由不得她不信。

所以在怎麽叫都叫不醒被噩夢饜住的女兒後，她抱著試試看的心思將孩子交給婆婆招魂，好在小在在真的被叫醒了。

這讓一家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氣。

剛剛醒來，小在在還分不清夢境跟現實，臉上殘留著驚恐的神識，雙眼不斷流出淚來。

她下意識地將小腦袋埋進奶奶帶著皂角清香的懷抱裏，瑟瑟發抖地汲取著安全感，嗚嗚咽咽地，含糊地喊著：“在在怕怕……”

“不怕不怕，崽崽乖乖，奶奶在這兒呢，咱魂兒驚不著。”

寧奶奶耐心地安撫著懷裏的小孫女，直到小在在漸漸擺脫噩夢的影響，情緒穩定下來後，這才摸摸她冷汗淋淋的額頭，又探手去摸她的後脖頸，都濕透了。

扭頭吩咐兒媳婦：“去給孩子兌盆熱水來，給她擦擦身子。”

“熱水來了。”蘇欣妍還沒動，寧翰已經率先跑出去給妹妹弄一盆熱水進來了。

裏頭兌了涼水，溫度適中，不會燙到人。

小在在剛剛做噩夢的時候鬧得動靜太大，將全家人都給驚醒了，所以此時屋內除了蘇欣妍和寧奶奶之外，寧家三兄弟一個不落地全都在場。

蘇欣妍起身接過水盆，順便叮囑大兒子：“把你兩個弟弟都領回去睡覺，你妹妹這兒有我跟你奶奶，不用擔心。”

本來寧軒是跟妹妹睡一起的，但今晚這樣肯定沒法放任兩個孩子繼續這樣睡。

不僅小在在做噩夢被嚇住了。

她半夜突然尖叫也把她三哥嚇得夠嗆，現在寧軒那張精致昳麗的漂亮小臉還慘白慘白的，蘇欣妍看著都有些心疼。

“好。”寧翰很懂事，聞言主動牽起三弟的手，領著回自己屋裏睡。

寧航自覺跟上，臨出門前，他回頭看向床上的小在在，神態認真，語調清冷：“妹妹，要相信科學。”

只要堅定地相信科學，就不會怕鬼。

寧航以為妹妹做噩夢是夢到什麽妖魔鬼怪了。

蘇欣妍抽抽嘴角，無奈地揮揮手把他趕走：“行了你快走吧，早點休息，明兒個還得去上學呢。”

信科學？女兒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科學。

小在在被媽媽奶奶摁住，好好擦洗了一遍，還順便換了一身幹凈衣裳。

原本的衣服被她的汗水濕透了，現在正散發出一陣汗臭味，被蘇欣妍嫌棄地拿走，先放在一旁，等明天再拿去洗。

身上清爽了，原本夢裏那種可怕的感覺也如潮水一般褪去。

她眨眨懵懂的雙眼，還困倦地捂住嘴，打了個哈欠，奶呼呼地嘟囔：“困……”

“你可先別睡，跟媽媽說說，剛剛夢見什麽了，嚇成這樣？”蘇欣妍怕女兒這會兒睡著了又得做噩夢，打算先找找原因，給她開導開導。

小在在在媽媽的詢問下，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半天下來腦袋還是一片空白。

她無辜地看向媽媽：“忘記了。”

人有時候就會這樣，明明做了個很逼真很清晰的夢，在夢裏你甚至連每一分細節都能記得一清二楚，可一覺睡醒，卻什麽都遺忘得一幹二凈。

見問不出什麽來，蘇欣妍只能探口氣，將孩子整個抱起來。

“走吧，今晚媽媽陪你睡。”

“在在陪媽媽睡。”小在在抿起嘴，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顯然很喜歡跟著媽媽一起睡覺。

“媽，您也早點去休息吧，在在有我陪著。”蘇欣妍扭頭跟寧奶奶交代。

“好。”寧奶奶有點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其實，小在在忘記了，但他們還記得。

孩子睡到半夜突然驚恐地尖叫起來，一邊閉著眼睛哭，一邊還喊著爸爸，想也知道她是夢到什麽。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寧奶奶就怕是她們婆媳倆白天說的那些話被孩子聽到了，瞎想了些什麽，這才害得她晚上做起噩夢。

只是現在小在在既然忘記她夢見過什麽，那麽最好就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相關話題，免得又刺激到她。

蘇欣妍捂住小在在的雙眼，不讓她看她奶奶的臉。

她當然知道婆婆心裏在想什麽，所以更不能讓孩子讀見婆婆臉上的心思。

否則這後半夜，這一家子也別想安穩了。

也是她的疏忽，光知道要避免被女兒讀臉，卻忘了，她除了眼睛，還長了耳朵，院子就這麽大，兩人說話也沒故意壓低聲音，會被孩子聽到也正常。

小在在很困，還沒被媽媽抱回房間，就已經窩在她懷裏睡著了。

不過這一次，有著母親的陪伴，她並沒有做什麽很可怕的夢。

反而夢見了很久很久以前，小在在還是個繈褓中的小嬰兒的時候，被媽媽和爸爸抱在懷裏，卻總是更加喜歡親近爸爸，惹得媽媽老是吃醋。

但其實，小在在所喜歡的是爸爸身上那種‘安靜’。

還太過年幼的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總是糊裏糊塗地讀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吵得她小腦袋瓜兒疼。

只有待在爸爸身邊，才能尋求那片刻的安寧，所以嬰兒小在在很喜歡爸爸。

只是爸爸不是小在在一個人的爸爸，他身上肩負著光榮的職責，得出去保護好多好多人，所以在小在在年僅五歲的記憶中，爸爸的身影總是稀少而淡薄的。

可她卻很喜歡爸爸。

因為每次見到爸爸，她都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那種如山岳般厚重的父愛，這是即便沒有讀臉術的幫助，都能感受得出來的濃厚情感。

可能是做了個好夢。

後半夜的小在在感覺自己猶如泡在溫泉裏一樣，舒舒服服地直到天亮。

一個噩夢只是生活的小插曲，夢醒之後，該過的日子還是得過。

隨著農忙期的到來，家裏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就連小在在也承擔起了一點點小小的家務活，例如把她自己亂糟糟的小被窩整理幹凈。

過度繁重的生活壓得蘇欣妍沒工夫再去給丈夫寄信。

寧奶奶那邊也沒了動靜。

家裏似乎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可小在在卻在某天晚上，無意間發現，媽媽在暗地裏收拾出行要用到的行李。

她並不能領悟母親此舉的含義，但能直覺地感知到，家裏可能即將發生什麽重大變故。

而意外的降臨，往往只在一瞬間。

這日清晨，小在在照例早早被媽媽從被窩裏抱起來，穿戴好衣服洗漱完，呆呆地坐在飯桌前，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早餐。

她這副還沒睡醒的迷糊模樣有點好玩，惹得寧軒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沒反應。

又輕輕掐了掐她的小臉蛋，入手嫩滑，手感極佳，沒忍住又掐了一把。

“啊嗚！”

沒防備發呆中的妹妹突然超兇地側頭咬他，寧軒嚇得‘啊！’了一聲，飛快縮回手。

沒被咬到，但也被嚇得心臟砰砰跳。

旁邊瞧見這一幕的寧翰毫不留情地嘲笑弟弟：“哈哈哈……誰叫你去招惹她的，遭報應了吧。”

“壞哥哥不許捏在在的臉，哼！”惡作劇成功，小在在洋洋得意地笑起來，還故意呲出一口白生生的小乳牙，耀武揚威。

寧軒：“……”

要不是旁邊有大人在，你信不信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收拾你？

小在在鼓鼓小臉頰，撇開腦袋。

才不信呢。

這個家裏要論戰鬥力，其實小在在跟寧軒可以算作並列倒數第一。

所以兩人真要打起來的話，算得上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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