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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昭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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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昭月城

豐南王的封地,自然有名稱。

就叫豐南國嘛。

這地界方圓兩千裏,有山有水無風沙,算得上氣候宜人。莫望沒造反的時候,在封地呆得特別滋潤,坐擁金銀美妾,享百姓賦稅。

若說他政績如何,那肯定算不上好,只能稱作普普通通。但豐南國本就是塊肥地,比較富庶,屬官大多靠譜,用不著他勤於政務。

而且還有未央翁主忙前忙後。

莫望看重權勢,舍不得分封自己的地盤。這兩千裏豐南國,邊界位置本來分給了幾個支庶列侯,他不喜歡,便把他們全都攥在手裏。親生的子嗣也不喜歡,總歸等他死了,封地都得分出去。

他受不了。

所以他害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也互相殘殺。後來死得只剩未央了,他直接丟棄這個女兒,打著替天行道的口號殺往京城。

大衍終究沒變成他的大衍,坐上皇位的,是他的女兒。

雖然坐了也沒什麽用。

薛景寒不放權,莫餘卿只能困在皇宮思考人生。

蘇戚聽胖婦人絮絮叨叨講解了半天,大致知曉自己身處豐南國西北邊角,再往東走個百裏路,穿過四五個村子,就能見到城池。昭月城,暮華城,刈城,箜箜城……總之就是些名稱要麽附庸風雅要麽隨便的地方。

新帝登基後,豐南國其實不能稱作豐南國,已經改為豐南郡了。各座城池劃拉著分縣而治,原來的官員,品級高些基本都死了,底下沒參與謀反的小官小吏削了待遇降了職,繼續留任。新上任的郡守和縣令等人還沒打出名堂來。

老百姓不太懂這些,邊遠鄉邑裏的農人更是糊塗,常常按著舊時的習慣說話,稱呼封地為豐南國,莫望為豐南王——後面這叫法倒是對的,然而總要添一句,他是反賊。

之前為了讓莫餘卿順利登基,禦史大夫等人費勁吧咧地把豐南王誇成救國救民的功臣。有些偏遠地方的百姓不知道,只知莫望謀反被沈舒陽殺了,封地也被軍隊洗了一遍。當時田地裏都躺著人頭呢!他們拍著心口說,地裏的土都浸濕了,長出來的莊稼沒人敢吃。

——那是莫望被斬首後,沈舒陽派兵過來清算所致。以及,兵敗後流竄回來的莫望殘部,用屠殺的方式洩憤示威。

蘇戚聽完這些事情後,很是沈默了一會兒。

她糾正道:“如今未央……也就是陛下,已經登基了,豐南王不能稱作反賊。”

這麽稱呼容易惹麻煩。

石疙瘩村的人笑著點頭:“未央是個好娃娃,當皇帝也不奇怪嘛。以前我們就覺得她比豐南王強,寒冬臘月還在昭月城施粥呢。”

然後抒發些男娃女娃都是金貴娃的感慨。

蘇戚:真的,我比較擔心你們這種不長心眼的說話習慣。

……

石疙瘩村人基本都挺淳樸,換個詞兒叫做憨。

他們好奇蘇戚身上的刀傷箭傷怎麽來,蘇戚就編故事,哀愁地訴說自己坎坷的遭遇。她本住烏山郡臨溪縣,嫁了個負心薄幸漢,婚前百般誓言,婚後一朝變心。丈夫勾搭上外面的美嬌娘,強行休棄妻子,於是她只好帶著孩兒南下投奔娘家,哪知路上遇到劫匪,孩子丟了,自己死裏逃生來到石疙瘩村……

眾人聽得搖頭嘆息,心軟者偷偷拭淚。可憐啊,這小娘子也不知遭了多少罪,看看都混成乞丐了,餓得只剩把骨頭,前胸後背都分不清,起初還以為是個小夥子呢。

胖婦人問:“小娘子怎麽稱呼?”

蘇戚抽噎了一聲:“魚錢。”

這個創意采自魚娘和錢香兒的姓氏。

有人接著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去哪邊兒?”

另一個壯碩魁梧的大漢捏緊拳頭,同仇敵愾:“若是我,肯定先回去把兄弟叔伯叫上,去臨溪縣把那對奸夫淫婦拉出來,扒光衣服示眾!”

蘇戚咳嗽了下:“謝謝大哥,那奸夫命薄,已經病死了。”

眾人終於露出滿意的神色。七嘴八舌嘮叨幾句,便有好心的拉她去家裏,擦擦洗洗,包紮下傷口。蘇戚洗掉滿身的灰塵與血跡,穿上粗布衣裳,將蓬亂披散的頭發松松挽起,刻意遮住半張臉。

對外的說辭是,左臉被劫匪劃傷,見不得人。

反正先前蓬頭垢面的,他們也沒看清她的臉。

推門走出來,收留她的農婦頓時訝然驚呼,更加深信蘇戚的遭遇。

這模樣,這舉止,當然不可能是乞丐,就是個命途坎坷的嬌娘子嘛!

蘇戚得到了熱情的招待。身上的傷口用土方子包紮好,又在四五個換牙孩子的註視下,喝了一大碗湯面。熱騰騰的,沒什麽滋味,但足夠填補空虛的胃。

太難了,她終於吃上正常飯了。

蘇戚很感動,坐在院子裏給幾個孩子講起了改良版童話故事。比如某國皇子把全國上下的美人聚集起來設宴作樂,挑選成親的妻子,結果和人月下私會後不想讓人走,爭執中留下姑娘的鞋履。後來拿著鞋找人,竟然不記得姑娘的臉,只找能穿進這雙鞋的美人。

這個故事告訴世人,再矜貴的男子也有可能是個流氓,而且是無情無恥的流氓。

講累了蘇戚就帶著他們玩花繩,在地上畫格子跳。後來幾個孩子玩兒得開心,她便站在旁邊看。看他們無憂無慮的笑臉,聽雀兒般的喊叫聲。

平和,簡單,不知世事。

蘇戚在石疙瘩村呆了兩天,便告辭離開了。

她說她想去最近的城裏看看,尋個謀生的活計,賺夠銀錢再南下。臨走時,村裏人給她塞了一包袱幹糧,又讓常常趕集的老夫妻拉車送她一段路。

蘇戚坐在板車上,聽著老婦的哼唱聲,在露水與晨光中又睡了個短覺。中午時她告別這對夫妻,踩著凹凸不平的土路,繼續朝東走。

……

當天夜晚,她借宿在另一處陌生的村子裏。報了石疙瘩村所住人家的名號,得到了友善的接待。

第二天繼續趕路。

第三天。

第四天午後,進入昭月城。

這一路走走停停,蘇戚所見村莊無不蕭條,農人大多窮困。越是臨近城池,百姓臉上的愁容越多,他們不止是耕作的農夫,也有商戶,讀書的……這些人記得豐南王遺留的混亂與屠戮,也記得昔日可怕的地動和旱災。

烏山地動後,許多流民躲避疫病,逃到了豐南郡。然而旱災接踵而至。

莫餘卿奔走於封地和烏山之間,救治疫病,阻攔太尉燒城。放糧賑災,接濟饑民。因此百姓多知未央翁主,懼怕且厭憎豐南王。

畢竟豐南王常年不露臉,最後帶來這麽大的禍患。至於莫餘卿是莫望女兒這件事,倒沒引起太大反感,一是因為她當了皇帝,二是因為莫望當年起事,把親生女兒囚禁起來,險些殺掉。

——她本來是要阻止豐南王的!

人們如是說。

蘇戚大概知道莫餘卿在封地的名望高低了。這姑娘的確厲害,多年經營輿論,參與封地政事軍務,若莫望不反,封地遲早也能是她的。

當然也有人不喜女子當政,對她頗有微詞。然而這樣的人畢竟少,況且現在也不能明著指責。

大衍還沒換皇帝呢。

蘇戚來到昭月城,首先考慮生存問題。她身無長物,先前搶奪的劍在逃亡過程中斷折損毀,兩袖空空沒有銀錢。現在身上只有個包袱,裏面裝著石疙瘩村送的幹糧。

她在城裏逛了一圈,和人討了些清水,就著硬餅填飽肚子。順便打聽城裏最近有無新鮮事,有無惡人。知曉沒什麽走江湖的進城,把心放下一半,溜達著去找所謂欺男霸女的王家紈絝,聽說他打算強搶南街的李寡婦。

嗯,太窮了,只能懲惡揚善。

王家紈絝並不在家,門前看小孩兒玩耍的閑人說,他去南街了。

蘇戚又到南街,時間卡得挺好,正趕上這人帶著惡仆拉扯哭哭啼啼的婦人。數一數總共也就四五人,沒什麽練家子,蘇戚從身上扯了塊布蒙住臉,過去一頓拳打腳踢。

姓王的紈絝是個年逾三十的大胖子,滿身肥肉,一被揍就滾在地上哭爹喊娘,直嚷英雄饒命,把腰裏的錢袋子捧起來,祈求放過。

蘇戚把錢袋子打開,拈了塊碎銀,剩下的扔給李寡婦。順便拿了家仆的刀,指著這胖子惡聲惡氣地恐嚇,如若再敢上門騷擾,就剁了他腿間二兩肉。

李寡婦這會兒不哭了,先是把錢倒出來塞進懷裏,然後將袋子扔給蘇戚,沖上來對著紈絝一頓踹。出完氣,她甩甩頭發叉起腰,對蘇戚說:“你快走罷!”接著低頭叫罵,“發癲的夯貨,你等著,我今兒知道你來,早就告官了!”

蘇戚呆了下,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一群挎著刀的差役跑來了。

說那時遲那時快,躺在地上打滾的王姓紈絝噌地坐起來哭天抹淚,指著蘇戚控訴:“官爺啊,這兒有個身份不明的劫匪,搶錢打人!”

蘇戚一手拎刀,一手拿著空空的錢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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