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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蕭煜不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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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蕭煜不是好東西

她朱唇微張:“薛……”

“和薛相很相似,對麽?”

蕭煜接話,將火折子高高舉起,照亮畫中人的面部輪廓。“小時候我偷跑進來玩,發現了這幅畫。本以為是哪位先祖,後來才知道,這人並非姓蕭。”

柳如茵視線挪不開,跟隨著跳躍的火光:“他是誰?”

“他麽,算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祖上曾與他共事,也因為他,蕭氏遷居螺陽山,從此避世不出。直至中原亂世,蕭家人幫著聖祖打天下,才重新拋頭露面,斬獲無數功績。大衍建朝,蕭氏風頭極盛,於是明哲保身卸官退隱,隔數年進獻賢才以表忠心。”

此舉便於掌握大衍政局,安插眼線籠絡朝臣。

被送去大衍的蕭家人,要麽聰慧機敏,要麽長袖善舞,通曉百家之長,協君王治理萬裏河山。竭盡心力表忠誠,暗地裏接收螺陽山的指令,謹慎而又細微地布置著以後會用到的棋子。及至沈舒陽即位,大衍從京城到各個郡國,幾乎都有蕭氏的人。

這是一場漫長而又極耗耐力的圍獵。

蕭熠下山的時候才十四歲,只知道自己要去大衍輔佐皇帝。他病死後,蕭煜頂替身份進了京,許是因為對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孿生兄弟不抱期望,螺陽山此後並未聯絡蕭煜下達命令。

反正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該布的局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只需要盯著點兒蕭煜,別讓他瞎搞破壞。

至於蕭煜,早就知道自己受人監視。他甚至知道,京城魏家次子魏仆射,就是蕭氏收買的棋子。不過那又如何呢?他照樣招搖過市,手握重權,滿朝文武都得忌憚幾分。有那手腳不幹凈貪慕權勢的,看見烏衣吏卒就嚇成了孫子。

進廷尉署就這點兒好。

而且也方便他搜羅訊息,暗中做事。

否則幹嘛要當廷尉監,他又沒有受虐癖好。看看秦柏舟和祝樂兩個瘋子,連著幾天不睡覺審案查卷宗,簡直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魏茂失蹤的兒子找回來的時候,蕭煜有留意過,知道所謂的魏不晝,正是魏世子魏煊。

但他不知道魏煊來京的目的。

暗害蘇戚的任務是個秘密,知者甚少。

“猜猜這兒是哪裏?”蕭煜收回思緒,拿著火折子在四周晃了一圈。

柳如茵勉強看清室內陳設,不過一幅絹畫,幾座燈臺,地下擺著蒲團與供桌。她猜不出,猶疑著回答:“總歸在宗祠裏……”

“是間暗室。看見墻上那道門沒有?”蕭煜隨手一指,“從門裏出去,就能走到前頭的祠堂。其實也就隔著一堵墻,墻那頭擺滿了蕭家祖輩的牌位。”

他突兀地笑了一聲,在昏黃火光的照映下,這笑容莫名詭異。

“如果有人在祠堂說話,躲在暗室裏能聽到。”

出於直覺,柳如茵問道:“你在暗室……聽見過什麽?”

“我嘛,記不大清了。”蕭煜長籲短嘆,“當年偷鉆暗室的時候,我才六七歲,哪裏聽得懂大人說的話。”

不,他記得很清楚。

幼時在山間亂跑,不意瞥見母親打開宗祠後面暗藏的小門,拎著掃帚端著水盆進去打掃。

蕭氏多年自給自足不用奴仆,他家是不起眼的旁支,負責這些灑掃的活計並不奇怪。

讓蕭煜好奇的是,這扇小門通向何處。

他藏起來蹲等母親離開,並清楚看見她將鎖門的鑰匙掛回腰間。夜裏雙親酣睡之時,他便潛入臥房,在衣架尋摸到鑰匙,輕手輕腳趕往宗祠。

第一次進到暗室裏,大失所望。

除了墻上的絹畫,他不知道這地方還有什麽玄妙。畫上的人他也不認識,估摸是祖輩人物,特意掛在這裏以作悼念。

不過有個暗室挺好的,方便藏身躲人,誰也找不見。

於是蕭煜找來陶泥,拓了鑰匙模子,在家裏搜羅到樣式相近的鑰匙反覆打磨,最終成功地拿著它打開了宗祠的小紅門。

從此,這間暗室成為他的棲息地。隔三差五,就要躲進來睡一覺,或者清點他從蕭陳蕭雲身上刮來的戰利品。

通往前頭祠堂的門,他是不感興趣的。那些個陰森莊嚴的牌位,濃烈嗆人的香火,只會讓人感到壓抑。

有一次,蕭煜坑完蕭雲,被父親追著打。他躲進暗室,飯也沒吃,迷迷糊糊睡著了,直至聽見墻那頭有人說話,才漸漸清醒。

說話的人,是當時的族長蕭鄞,以及青年才俊蕭遲風。

他們說,時日漸近,再等十幾年,欒陵就能回來了。

他們說,為著大宗伯的預言,和敬王交托後人的重任,這三百年來蟄伏螺陽山,個中滋味難以言說。

他們說,萬事俱備,仍需謹慎,再給大衍天子送人的時候,就選最聽話懂事的罷。蕭陳蕭雲他們家不願一心侍二主,那個蕭熠瞧著不錯,小小年紀聰慧過人,且性子溫馴,不易生事……

躲在暗室裏的蕭煜聽了滿耳朵的秘密。

知道了蕭氏並不忠於大衍,連當年幫著聖祖打天下,都是為了讓大衍順利建國,印證大宗伯巫夏的預言。

知道了鄰山姓魏的人家是欒陵皇室血脈,也是蕭氏保護的大人物。

知道了絹畫裏的男子正是逝世的大宗伯,而那些送去大衍侍奉君主的蕭家人,盡心竭力期望大衍興盛,有朝一日能偷天換日,讓欒陵遷都京城。

知道了他的孿生兄長,即將成為下一個送往京城的棋子。

“……我不記得了。”蕭煜勾著唇角,半真半假道,“總歸他們說的都是些白日做夢的胡話,記不記得有什麽要緊。我不是告訴過你麽?蕭家的人都是瘋子,傻子,住在山裏太多年,腦子都有點兒問題。你看,薛相和這畫上的人很像罷?所以蕭家人以為他是畫中人轉世,奉為上賓。”

是這樣麽?

柳如茵楞楞的。

“這畫中男子與蕭氏頗有淵源,算是祖輩敬仰的人物。”蕭煜道,“現在蕭氏把薛相當成了轉世之人,你說說,傻不傻?瘋不瘋?”

柳如茵跟著他的思路走,恍然道:“是有點兒。”

怪不得蕭煜把薛相帶來螺陽山,當得一樁功績。

她理清了這裏頭的緣由,頓覺蕭氏也沒傳聞中玄乎,瞧著還挺憨。隱士高人多有怪癖,神神道道也正常,嗯。

蕭煜看著柳如茵臉上豐富變化的表情,笑意止不住地往外淌。

“所以說,姓蕭的沒啥好玩意兒,瘋瘋傻傻的,人還賊壞。三啊,你可得離遠點兒,免得被他們騙了,害了,落一身委屈。”

柳如茵看他:“你也姓蕭。”

蕭煜楞怔一瞬,點頭道:“是,我也姓蕭。”

柳如茵:“所以你不要罵自己。”

“三姑娘人真好。”蕭煜彎起狹長的眼眸,用慣常戲謔的語調說道,“其實我也一樣的,甚至比他們還壞,還瘋。什麽蕭遲風,蕭問亭,蕭陳,都不及我狼心狗肺,心腸惡毒……”

啪嗒,火折子被撞落在地。碎裂的火星傾倒而出,迅速熄滅。

在黯淡陰冷的暗室裏,柳如茵雙手交疊,捂住了蕭煜的嘴唇。她渾身都冷,深夜山裏哪有不凍人的,可是手心指腹卻仿佛貼了塊灼熱的鐵,燒得她聲音顫抖。

“你、你別這麽說,也別這麽笑……”

她看著難受。

“你不算太壞,而且腦子很好使。”柳如茵竭力搜尋言辭,“京裏的官兒都怕你,我爹爹也說了,蕭煜的鼻子像狗一樣,聞著腥味兒就去了,誰想幹點兒私活都得藏著掖著……”

蕭煜笑得肩膀直抖:“三姑娘,你是誇我還是罵我呢?”

他說話的時候,熱氣撲到柳如茵指間,逼得她連忙往後縮。

不料蕭煜抓住她的手指,追問道:“你真覺得我好?”

這問題不對。

柳如茵可沒說過他好,只說不算壞。

結果蕭煜這麽一問,她腦子轉不過彎來,傻楞楞地點頭。

蕭煜嘆息:“三啊,你怎麽這麽傻呢?我現在信你真喜歡我了。”

柳如茵想罵他,難道你以前不信?剛張嘴,眼前落下一片黑,溫熱的唇齒咬住了她的,聲音全被堵在了發顫的喉嚨裏。

轟的一聲,渾身的血液湧上腦袋。

柳如茵站都站不穩,嗚咽著退縮著想逃,被蕭煜握住雙肩,按到冰冷的墻壁上。然後是更漫長的親吻,不溫柔,不激烈,和他的性子一樣,反覆逗弄漫不經心,是游刃有餘的戲耍與憐憫。

但此刻的柳如茵,無法分神體會到這一點。

她緊張得不會換氣,心臟撲通撲通就要蹦出胸腔來,整個人暈乎乎的浸泡在羞赧與歡喜的情緒裏,直至窒息。

蕭煜略略放開她,嗓音含笑:“三姑娘,吸氣。”

柳如茵這才回過神來,大口大口呼吸著,羞惱地踢了他一腳。須臾,又低聲說:“喚我阿茵。”

蕭煜並不答應,只拿手掌撫弄她汗濕的脊背,權當撫慰。暗室的昏黑隱沒了他全無笑意的臉龐,亦遮掩住眼底湧動的暗潮。

他的確很壞。

蘇戚落水不醒後,薛景寒要去欒陵。他便順水推舟,把人帶到了螺陽山,方便蕭氏施行計劃。當年蕭遲風在祠堂說過,只要把轉世的薛景寒帶進欒陵宗廟的祭壇,薛景寒就能恢覆記憶,重新成為大宗伯。

蕭煜根本不信這些亂七八糟的術法,他之所以誘使薛景寒上螺陽山,只為探清這幫蕭家人究竟想怎麽做,做什麽,看一看這所謂三百年的蟄伏,最終得個什麽結果。

他不信大宗伯巫夏的預言。

不信薛景寒是巫夏的轉世。

不信這欒陵能夠替代大衍。

什麽蕭氏魏氏,全是古國餘孽,棺槨裏爬出來的玩意兒,整天做著舊夢。夢破了才好呢,那才值得歡喜,算個樂子。

欒陵怎能替代大衍呢?

有他蕭煜在,這願景永遠不可能到來。

永遠,不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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