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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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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背道而馳

那年初遇,蘇戚為薛景寒的皮相所惑,接著意識到,他並不是多麽美好的人。

他苛刻,狹隘,心思縝密,徹骨冷漠。

所謂的克制守禮,高風亮節,全是騙人的假象。人們把他當天上的明月,可他卻是水裏的倒影,不,更確切點兒說,是埋在水下的無底深淵。

這樣的人,如若遠觀,也許會贏得幾聲慨嘆,幾句艷羨。畢竟從旁觀者角度看,他強大,冷靜,無懈可擊而又優美至極。哪怕有著不正常的偏執心態,與可怕的占有欲,也不能減損他身上的光華。

只有真正卷進薛景寒的謀劃中,與他有了牽扯,才會明白這是多麽糟糕的體驗。

蘇戚被薛景寒摁在浴桶上撕咬時,飄忽的意識開始胡思亂想。

如果他們有朝一日再也無法容忍對方的處事方法,站到了對立面,該怎麽辦?

志同道合者方能並肩前行,無論夫妻或友人。

而他們的想法,似乎早就出現了分歧。隱患一開始就存在,幾次溝通與退讓,並沒有真正解決問題。矛盾被埋在了層層甜蜜的記憶之下,只待某個契機,便會噴湧而出。

換個性格強硬的,背道而馳的理想會讓他們碰撞得遍體鱗傷。比如莫餘卿,在薛景寒第一次阻攔離京時,就得勃然大怒踹了戀人出遠門。

許是想象畫面過於荒誕,蘇戚扯了扯嘴角,想笑。

而這個表情,在薛景寒眼裏,自然理解為嘲諷與失望。

是啊,她該失望的。

他放任千萬人受苦,煎熬,家破人亡。放任穆念青在關山口垂死掙紮,甚至存了心思想要他死。

“戚戚,你看看我。”

薛景寒捏著蘇戚的下巴,語氣繾綣,“你了解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對,我不好,我一直在放任所有壞事發生。可我畢竟不是直接動刀的殺人者,天災與我無關,鄄北危急,也非我唆使匈奴作亂。我可以救穆念青,也可以不救穆念青,你不能怨我做事不盡心。”

蘇戚氣息有些紊亂,她望著薛景寒:“我救他,或者不救他,你也不該怨我。”

薛景寒沒吭聲,再度啃咬她腫脹的嘴唇。由於站位的關系,受力不均的浴桶咣當倒下,蘇戚脊背磕在地上,手肘生疼。

她拖著濕淋淋的身體向前爬,不料薛景寒傾身下來,徹底壓住了她。

“你總是搞不清楚。”

薛景寒視線微垂,俯視著手無寸鐵的蘇戚。“戚戚,你和我,你和他,原本就不同。穆念青的死活與我無關,而你的做法,就是讓我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與別的男子同生共死。”

蘇戚問:“你覺得我錯了嗎?”

薛景寒沒直接回答:“我說過,愛是獨占。是自私,搶奪,不可包容。”

他握住蘇戚光裸的手腕,將雙臂上舉,膝蓋壓著她的大腿。以一個不容反抗的姿勢,把人禁錮在身下。

然後,施與她連綿不絕的吻。

蘇戚變成了釘在案板上的魚,或者是什麽活標本。她感受著皮肉傳來的細密疼痛,很奇異的,沒有反抗的欲望。

於裊裊水霧中,她突然想起前世讀過的一句話。

愛是風花雪月,雞零狗碎,以及……永無歇止的沖突與逃亡。

它寫在空白的記事本上,作者是隔壁工作組的頹廢青年。聽說家世很好,但他愛上了個灰姑娘,於是經歷幾番折騰,與家人鬧得關系破碎,搬出來自力更生。

為愛而活的第一年,日子充滿甜蜜。但很快,缺乏了優渥的生活條件,他和他的灰姑娘被迫面對柴米油鹽艱難坎坷,爭吵和好反反覆覆。灰姑娘極度缺乏安全感,見過幾次他和其他女人相處的景象,便終日惶惶不安,追蹤調查搞愛情測試,後來發展到割腕服藥來公司打鬧。

大抵所有的愛情,都有個美好而甜蜜的開端。然而最後,總會走到相互撕咬的地步。

反倒是不懂得愛的人,能活得更好。

比如她前世的父母。彼此相敬如賓,生下她,又幾乎拋棄了她。

蘇戚又將回憶轉到隔壁組的青年。某天,他在記事本上寫下了愛的箴言,然後翻窗從十五樓的高空墜下。

當時蘇戚就在樓下。看著他砸在地面,如同一只稀爛的番茄。

他有一個偏執的愛人。

他死於她的愛。

——愛是風花雪月,雞零狗碎,以及永無歇止的沖突與逃亡。

蘇戚喃喃自語,聲音低得聽不清。

尖銳的疼痛從身下傳來,然後視線開始晃動。她喚道:“阿暖。”

薛景寒騰出一只手,撫摸她的臉頰。

“疼嗎?”

他柔聲問道。

即便動作毫不留情,他依舊保持著溫和的語氣。

蘇戚的臉色很白,眼瞳又極黑。被蹂躪過的嘴唇色澤艷紅,有種頹靡而冷靜的美。

“前年過年的時候,你還記得我說了什麽嗎?”

不等薛景寒回答,她自顧自答道:“我想要你活得有血有肉,普普通通。心懷善念,亦見光明。你當時跟我承諾,你會盡量做到。”

薛景寒喉結滾動著,啞聲道:“我沒有違背諾言。”

蘇戚輕笑。

“戚戚,我已經在努力了。”他說,“你不知事態原本可以壞成什麽樣。”

從朝廷,到民間。

比起放任和旁觀,他有更狠絕的手段。

“我已經改了很多……”

很多,多到你無法想象的地步。

包括現在,他壓抑著瘋狂的占有欲,依舊想做個普通的戀人。

“戚戚,你看不到麽?”

蘇戚嘆息著:“看不清楚啊。我所見的現實,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你要閉目塞聽的我,可我不願意。”

薛景寒嗯了一聲:“對,你不願意為我改變。”

蘇戚不欲辯解。她掙紮著擡起身來,直視著薛景寒的眼睛:“所以,如果你無法接受這樣的我,隨時可以和我分開。阿暖,諸事不能強求。”

“不。”

薛景寒彎起嘴唇來:“你招惹了我,就休想離開。”

他們的交談不歡而散。

在洇濕的地上,肢體卻抵死交纏。

這場占有與控制,並沒有讓任何一方得到快樂。蘇戚沈默著,濕黏的發絲散亂著蓋住臉龐。她眸光盈盈,猶如蒙著冰涼的水色。以至於薛景寒一眼望去,以為她哭了。

然而當他撫摸她的臉頰,只觸到一片幹涸。

薛景寒的心底,終於泛起了隱約的不安。

秋季來臨時,匈奴被打得七零八碎,單於也死在了穆連城的刀下。作為代價,穆連城失去了一條左臂。

這位昔日的雄獅,漸漸流失著力量與生命。

他帶著衍西軍回到鄄北,將兵符交給穆念青。

手指碰到沈重兵符,穆念青震驚之餘,險些將其摔掉。

“拿穩了!”

穆連城坐在椅子裏,冷聲喝道,“這是先帝所賜的兵符,此物在手,便可調動衍西全軍!”

穆念青登時跪了下去。

“兒不明白。”

“裝什麽傻?”穆連城嗤笑著,環視帳內將士,“這裏都是我的同僚,我的親信,以後會輔佐你。只要你不是個蠢貨,就做不出傷天害理的蠢事。”

穆念青心臟怦怦直跳,熱氣一股股順著胃管往上湧。他望著自己的父親,表情依舊殘存著幾分茫然與不可置信。

在過去的許多年裏,他從父親這裏得到的,都是呵斥,責罵,失望與厭棄。

以及沒完沒了的訓練與毆打。

“我以為……”

以為穆連城不把他當個能成事的兒子。

穆念青沒把心裏話掏出來,但他爹無需打量,都能瞧個明白。

“你以為什麽?”穆連城捂住滲血的斷臂,“你是我穆家的種,我若不把你當回事,才懶得管你。”

血玉案後,被削兵權的穆連城離京之前,警告穆念青不要受制於人,成為帝王牽制衍西軍的棋子。

當穆念青奉命返回京城接受封賞時,衍西軍校尉暗中與他碰頭,提醒他盡早離開,以免太尉動手殺人。

而如今,穆連城親自帶著他去塞北,帳中謀劃,征戰殺伐。

“我想再教教你,可惜時日無多。”

穆連城嘆口氣,“以後就讓他們教你罷。”

穆大將軍的傷勢很嚴重。斷臂之後,沒能得到妥善的治療,現在肩膀都壞死了。

衍西軍不需要殘廢的將軍。

而穆念青年紀正好,又有雄心壯志,不該在區區鄄北消耗光陰。

“有此兵符,無需帝王親自授命,卞文修也無權幹涉。”

穆連城目光冷厲,沈聲說道,“你只需記住一點,無論何時,衍西軍都忠於大衍,忠於君主。我們,不做反賊。穆氏幾代忠良,不能斷送在你手裏。”

穆念青用力握緊兵符,壓制著哽咽的聲線,回答道:“謹遵大將軍令。”

常年深受帝王忌憚的衍西軍,守住了禍亂不斷的邊關。

至於卞文修曾經安插在衍西軍的兩位督軍,早就因為得罪沈舒陽,被接連降職。如今已經無法幹預戰事謀略了。衍西軍內部職權的變動,京城一無所知。

大衍外患既平,內憂逐漸消失。

氣候轉變,老天爺總算開始降雨。地動與旱災導致的一連串問題,也基本得到了解決。

在這秋高氣爽的好日子裏,豐南王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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