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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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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這日,他夜裏回來便同她說:“王爺的事,快要辦完了,按著慣例,多半過兩日就要離京。娘子,他們不在……”

莒繡點頭道:“嗯,我們早些搬出去吧。”

王府正經的主子不在,他們留這住著,不像樣子。她願意搬出去,只是有些舍不得小泡泡和夢榆姑姑。王妃雖然見得少,也是個十分和氣的人。就算是言行有些離奇的老大人,也是可親可敬的。這樣的宅子,更像個溫暖的大家族。

韋鴻停點頭,問道:“你想住西苑,還是去小宅子裏邊?”

如今跟著他們住的,有冬兒、堇書,還有小九和辦事歸來的達練。他和她說過一回,門子也是他訓出來的人,到時會跟著一塊走。還有時不時進來回事的小三小四那些,人有這許多,小宅子怕是不夠用的。

莒繡反問道:“西苑如今能住人嗎?若是能,咱們就搬那兒去,寬敞些。”

韋鴻停正是這樣想的,點頭道:“已著人修繕過。”

有銀子,自然好辦事。工部有個王爺舉薦的人物,韋鴻停同他打過交道,頗有些交情。成親那夜,他就派人送了禮過去,拜托了這事。由那位大人牽線,找來個辦事一等一的工頭,又多添了銀子找工匠。一個月工期的活,才十日便辦好了。只剩一棟新樓還在建,別的,都齊整了。

莒繡起身去翻老黃歷,頭也不擡道:“你快去洗洗吧,都預備好了。今兒要不要洗頭?”

可以洗,也可以不洗。被她寵愛的滋味太美妙,韋鴻停便道:“洗,一會還請娘子替我擦一擦。”

莒繡扭頭,笑著看他,應道:“好。初八是個入宅的吉日,咱們就定後日吧。”

“聽你的,我會去王爺跟前請辭,你再和夢榆姑姑說一聲就好。這幾日,王妃那有宗棘手的事要辦,不便去打擾。”

莒繡知道些內情,也懂他的體貼——他總是攔著她給人行禮,不想委屈了她。

她點頭道:“也好。你快去洗洗吧,別的事,我們過會再說。”

說是讓他快去,她又走過來,擡手替他解衣。

這幾日,多半是她照顧他。韋鴻停暗記在心裏:打明兒起,不能再往外去了,也該好生伺候伺候娘子。

她圈在高墻內,他奔波在外,消息更靈通。想著那日雲堇書初到,她滿臉歡欣,因此他一回來,便想和她說一說最近這些事。

“皇上身子大好,急著辦事,采選已擇定名單。太子那邊,皇上由著他自己挑,不過,他只選了正妃,說是眼下沒心思。已經離了京的那兩個,皇上替他們挑了幾個穩重的姑娘,擇定了婚期,由姑娘家往那邊發嫁。三皇子、四皇子各配了一妻一妾,只是都沒封號,挑的也不是顯赫的人家。”

莒繡懂。

那兩位走得那麽匆忙,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犯錯失了寵。富貴人家,誰舍得將精心教養出來的貴女,像發配似的,千裏迢迢跑去嫁個沒什麽盼頭的皇子。只有想揚一揚名聲的人家,願意借這婚事,漲個體面。

“那……先前不是有許多人家,花了大價錢去打點嗎?”

采選一層層報上去,做著美夢的人家,便一層層刮了家底去討好。 比如隔壁,為這事,連祖宅都賣了一半。到頭來,一場空不說,還白賠進去幾人。

韋鴻停不答,反問她:“先時我不在,老道今日是怎麽說的?”

莒繡悄悄抓了他小衣一角,輕松道:“老先生說我比先前還要好,由此可見,動一動,是有好處的。”

韋鴻停心酸,說好了也跟他學的,可他這幾日常在外頭跑,至今未陪她練過一招半招。他愧道:“明兒起,我就有空了,我也教你。”

莒繡竊笑,垂眸道:“我學的,和你學的,不是一樣的。趕明兒要是教不來,你可不許嫌我笨。”

韋鴻停心癢癢,揉捏著她指尖道:“教不好,那必定是我這師傅太笨,怎麽能怪你呢?”

莒繡窩在他懷裏,又笑。

韋鴻停情難自控,趕緊回答她先前的提問,說起正經事:“原先預計是挑出三十餘人,幾位皇子和一眾皇家少爺的婚事一齊辦好,禮部已備好章程。如今皇上厭煩了,那堆侄子,一人打發些銀兩,一齊丟開。那八十個待選的,只挑出了九位,加桑毓琇,也不過十人。宮裏的意思是落選的姑娘,每人賞些財物,以慰她們辛勞。王爺不許皇上出這筆錢,他讓那些借這事斂財的人,將銀子全吐出來。幾位老宗親自然是不認的,仗著是女眷,在宮裏哭祖宗唱天地,胡攪蠻纏,一個子兒也不肯拿出來。我這兩日,便是去查行賄的人家。辦這樣的事,兩三千是拿不出手的。這麽大宗的銀兩,擡現銀上門太打眼,有底氣的,不必臨時抱佛腳。需要走這條道的,要麽外出兌換銀票,要麽出來典當變賣家業。我做買賣鋪得開,在這行,也有些交情。四下問明了,將名單列給王爺,他再安排了人,去討口供和她們對質。這事,今日已辦妥。”

莒繡聽得仔細,待他停了,便道:“宗室是皇家的族親,如此看來,都有各自的憂患,沒有哪家事事如意。”

韋鴻停嗯道:“世人只求多子多福,卻不知兒孫多了,若不管教好,將來全是討債的鬼。”

莒繡笑了一聲,又漸漸淡了下去,貼著他胸膛,失落道:“我們好生保養身子,將來……萬一老天垂憐,能有個一兒半女的,也好。”

其實照老頭私下同他說的,她這身子,虧得從前勞動多,底子好,只要好生養上一段時日,生育無虞。

韋鴻停就怕她多想,患得患失,過得不痛快,因此編了那番語焉不詳的說辭。如今見她說這話,他便順著話風道:“等你上兩年學,京裏的事了結,我們四處走走,多做點善事,再尋些名寺古剎拜一拜,興許就有了。”

拐著她出京游玩,彌補她過去的清苦。到那時,身心愉悅,年紀也到了,再孕育子女,正正好。

山泡子的來歷,莒繡聽夢榆姑姑說過,因此極信這個。她深知他正經面孔下藏著的野性,出去游歷,也合他心意,便堅定地道:“好!”

“怕不怕風塵苦旅?”

有他在,處處是家。

莒繡笑道:“不怕,有你呢。”

初八要搬家,這是大事。

女學早貼出公告:自小暑起,放假至立秋。初九就是小暑,因此莒繡請假一日,提早和同窗們道別,又按夫君所說,報了西苑的住址給她們。若是假期有閑暇的,可以來家裏坐坐。

買來的半邊宅子,在東南角拆了墻,重修了一扇低調的如意門,掛上了匾,簡簡單單就兩字:西苑。

東面那半邊宅子,仍是原先侯府那氣派的廣亮大門,只如今,宅子減半,顯得有些歪頭歪腦了。

搬家這日,主子們自然要打正門進。

東宅的人,忙著掛白幌打喪幡迎待來客。有眼尖的人瞧見了,往裏報上去。如今人少事多,管事的一時也顧不上,便沒打發人來問問,也因白事在辦,不好上門拜訪。

如此,莒繡更安心。

夢榆姑姑和山泡子跟著來了,在這逛了個遍,又吃了午飯才走。

西苑這邊最大的院子,原先住著大老爺一家。韋鴻停嫌棄,便將這裏改成議事的地方。常在京裏替他走動的幾個,分住在東西廂,一來容易找著人派差,二來裏邊要緊的東西,也有人輪番看守。

夫妻倆暫且安置在挨著鹿鳴院的這座舊院子裏。園子這一半的中心,如今正在熱火朝天地重新蓋樓。等弄完了,她們再搬去那兒住。涼快清靜,也不必和誰挨著住。

如今東邊與她們沒什麽幹系,工匠們按韋鴻停囑咐,在這邊動工,將墻嚴嚴實實封死了,又加高加固了他們這一面。原先被並到這院裏的甬道,又拆了,重新改回來。如此,兩家真正地分離成了兩座獨立的宅子。

如今一切都好,他卸了差事,只要揀個時間去隔壁吊唁一番,再沒別的要緊事需要他親自去跑。

莒繡也閑了下來,和他商議幾時過去。

韋鴻停想著他們新婚,不親自過去,有理有據,只要打發個人,上門代為燒香即可。

莒繡想了想,道:“我們成親,沒宴請他們,再以這個推脫,多少有些怠慢。我不耐煩討好他們,但族人們看著呢,總也不好。我看不如叫人去打聽下,族親們什麽時候來,我們跟著一塊去,不打眼,少些麻煩。”

“也好。”橫豎他們並不信那些忌諱。

老宅那,還留了一人駐守。因此才遞了消息出去,夫妻二人共描一幅蘭草的功夫,便得了回信。

死的是老侯爺這樣舉足輕重的長輩,又加一個老太太,不同於先前去個晚輩,族裏總要重視些。族親們有來得早的,譬如那代大奶奶,帶著林嬸一家子,據說已經過來住下了。也有因家事拖累,如今還在四下找人套車的。

韋鴻停便派人雇了城裏的馬車去接,一應安排住在同家客棧,墊了房錢飯錢,人來即可安頓。同嬸先得了信,馬車上便拉著人,悄悄說了些話。如此大家心裏都有了數:進了侯府,只怕是顧不上安置他們吃住的。

小暑這日,多半是艷陽天,韋鴻停便和同嬸她們約定了時辰,早些一塊往裏去。

隔日一早,韋鴻停叫了幾輛馬車,將人接來匯合。眾親見莒繡伴著停哥兒,雖好奇,但同嬸已提前告知,這位是族譜都上好了的。她們猜著,多半是怕那邊一死,守孝要再晚三年,這才倉促成婚。停哥兒二十有幾,本就耽誤了,如今便宜行事,很說得過去,便沒盯著她們問來問去,暫且忙完大事再來細說。

佟雲裳的喪禮,方書音不見人影。如今老太太、老太爺歿了,作為親戚家的晚輩,她竟然像孝子一樣,跪在靈前,恭恭敬敬地磕頭回敬賓客。只是一見了莒繡,她那眼裏,跟淬了毒藥似的,直勾勾地恨著她。

韋鴻停先起身,扶了娘子一把。慰唁親屬時,他快一步,擋在了莒繡身前,朝對面回禮致意的三老爺隨意拱拱手,蹭了前邊嬸子的好話,就此帶過,回身攬著妻子向外去。

族親們要留下坐一坐,他們也不好突兀地拜過就走。只是在這樓裏,他們被人滿是揣測地盯著,待得不痛快,幹脆出了這樓,往園子裏去。

四月下旬動工修繕,五月裏接連出事,勉強收的尾,園子因無人打理,落敗得不成樣子。唯有池子裏的荷花,免遭劫難,開得倒還好。

池邊有風,好過樓裏又悶又熱。韋鴻停在樹下找了塊大石頭,用帕子擦過,再讓她坐下,心疼道:“我們早些回去吧。”

莒繡搖頭,指著池中一朵開得最好的,問他:“荷花也是好看的,為何你不愛畫它?”

韋鴻停摘了扇子替她扇著,隨口道:“畫的人多了,沒什麽意思。”

可你也畫牡丹芍藥啊。

這話莒繡沒說,他瞧她一眼便知,笑道:“那是有需求。”

也對,學裏教牡丹芍藥,是為討貴人喜歡。畫冊裏的,是他為她而作的花樣子。

韋鴻停又道:“我在這上頭,遠不如你林先生。”

莒繡搖頭道:“你畫得極好,山水蒼勁,花鳥細膩。林先生的畫也好,只是我更愛你的。”

在外邊不好太親昵,他只替她摘了袖底沾到的半根碎草,接著道:“我學了武,腕勁遠勝於那些文人墨客,畫山水幹脆利落,也算有些成就。花鳥這些,不過你是心愛於我,便覺著我處處都好。好莒繡,你說是不是啊?”

莒繡羞紅了臉,再不追問。

日上三竿,扇來的也是熱風。韋鴻停見她額間有了潮意,小聲道:“你在這坐坐,我走到院墻那,叫人拋些冰過來。”

她們特地遠離了人群,挨著墻根來歇,離自家很近,又清靜。

莒繡點頭。

他走出幾步,又停了,轉頭先看一眼她,朝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動。隨後,他扭頭看向東南方,靜靜地等著來人靠近。

方才還披麻戴孝的方書音,早拆了個幹凈,如今穿的,正是當初曾讓美繡驚艷的那身錦衣。她亭亭玉立地站定在假山旁,目光癡癡地看著跟前的人。

韋鴻停瞥她一眼,冷聲道:“你走,還是我走?”

方書音上前兩步,哀求道:“你且等等,聽我說兩句,我保證……你不聽,日後定是要懊悔的!”

韋鴻停拿扇子敲著掌心,扯扯嘴角,諷道:“我最後悔的,是那時找令尊說了那些話,沒早些識破這偽君子。”

方書音至今不肯接受父親不再輝煌的事實,含淚爭辯道:“我父親是謙謙君子,如今……只是時運不濟。你要是在這時節幫幫他,他日,必得厚報,不……”

“謙謙君子?”韋鴻停拿扇子,指向她身後,哼笑一聲,嘲道,“你慣常在人前炫耀自己獨享寵愛,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幾個妹妹,啊?方泓碧,方翠釧,方淵黛,方瓏蔥,還有誰來著?”

方書音不敢置信地扭頭去看,碧碧半垂了頭,側開身子。

方書音強裝了鎮定,轉頭怒道:“你胡說!”

韋鴻停轉動手腕,繞著手裏的扇子,吊兒郎當道:“得了閑,少擋別人的路。有這個空,不如去問問令堂,為何要過繼你堂叔家的孩子,而不要你三叔家的小子?方浩是個厲害人,老了開花,還能結出個幼子,這也是能耐啊!”

方書音氣得手顫,她不能由著他羞辱父親,便丟開了早前預備的細說好勸,咬牙切齒地從碧碧手裏,一把扯走那冊書。她將封面朝向他,指著書頁道:“你還不知道你娶的是什麽吧?你瞧瞧,那鄉下野丫頭,看的都是些什麽鬼東西。她就是借這些荒誕玩意,裝著懂你,滿腹心計接近你,勾著你替她……”

韋鴻停弓指一彈,方書音手上吃痛,縮回了手,《風雨十三刀》落了地。

韋鴻停盯著它,搖頭,嘖嘖嘆道:“這書啊,我寫的,火候是差了些。方姑娘可以不看,但不必當著人打臉說矮話,這就不厚道了!”

方書音口不擇言,如今她處處碰壁,那賤人卻事事順暢,她怎麽忍得下,便接著怒罵:“從奴才到韋鴻騰,再到你……”

她躲了暗器,跳步掩到假山後,繼續嚷道:“她就是個賤人,誰有錢有勢,她就……”

剩下的話,化作悶哼咬牙吞了下去。

韋鴻停沒有因此停手,對稱地在她左肩也彈了一丸。

方書音不僅兩肩劇痛,那名貴的衣裳,也破了洞,看得她心痛。

碧碧上前,掩住方書音,扭頭哀求道:“韋少爺,停手吧。家裏經了這樣的變故,她太悲痛,一時激動,這才口不擇言,乃無心之過。您大人大諒,只當沒聽過吧。”

韋鴻停甩袖停了手,倒不是因為她,而是娘子站起了身。他瞇眼瞧著碧碧,嗤笑道:“她把你們當奴才,任意使喚,你待她,倒是一片真心。”

他說罷,轉身走到一直安靜等著的娘子跟前,牽著她走到墻根底下。他吹了兩哨,那邊有人回應,沒等多大會,那邊升上來一個紅木冰鑒,越過墻頂,又慢慢吊了下來。

韋鴻停解了繩,摘下有些分量的冰鑒,單手抱住,領她往樹蔭下去。

莒繡掙開手,撿了先前被丟下的書,先拍了灰,再用帕子擦凈,捧著它和他一塊走。

冰鑒下邊是冰,一面融化,一面從開的幾個孔往外散涼氣,上層還鎮著新鮮的瓜果,吃起來沁甜舒爽。

兩人自自在在消暑,等開席的銃一響,便趁這個空子,避著人群,家去。

回了家,用了午膳,再舒舒服服地歇個中覺。等神清氣爽了,更好聊這閑話。

“方浩做瀚林時,抄了工部的要術,賣給了異族。這成了他最大一宗罪,不僅活不成了,過去那些事,都要掘根刨底。如此往深裏一查,才知道名聲極好的他,家裏是只有一個妻室,但外邊,置了四處宅子養外室。又是個得新厭舊的性子,學他姑母那做派,生了孩子就打發走,他養著的女眷,各自換了兩三輪。前陣子,方家為過繼起的紛爭,只怕是因家裏那位,已經知道了小侄兒是他的種。她怕方書音吃虧,咬緊了不松口,只肯要堂侄。”

莒繡吸了一口涼氣,道:“我也太天真了些,當初她同我說那些,我還羨慕她有個極好的爹。”

韋鴻停笑道:“她這人,極好臉面,時時要顯高人一等,自然全往好裏說。你沒見過方浩,若仔細來瞧,那幾個外室女,都和方浩有幾分相似。方書音自詡聰明,只是太過自傲,連自己都騙住了,何況你我。方浩舞象之年議了門親事,聞得一點風吹草動,立刻尋了個八字不合的借口,一拍兩散。柳家不過受點小波折,後來那位嫁給了曹太師次子,婚後接連生了四子一女,很得看中。不說風風光光,多少有些打了方家人的臉。方浩只怕是在這事上受了刺激,因此好高騖遠,走了那條道,妄想要一步登天。”

平步青雲這詞,說得多,但少有人及,即便是真做到了,也需花費數十年。古往今來,除運勢極好的外戚,唯有從龍之功,才可能一步登頂。

可惜,方浩想得好,眼光卻差,挑了個和他一樣急功近利的主,輸得一敗塗地。

莒繡厭惡方書音,也不耐煩見她,便不接這話,只拿起案上的書本道:“你這書寫得極好,妹妹看得如癡如醉。我方才翻了幾頁,也覺精彩。這裏邊,莫不是你親身經歷?”

韋鴻停怕她擔憂,搖頭道:“祖母怕我再跑出去淘氣,管得很嚴,從不讓我摸錢。那幾年,我手裏沒銀子,便想了個法子:編些離奇的故事寫下來,再去尋印書局。幸得人看中,換來了後頭做買賣的本錢。後來出去闖蕩,偶遇楚王一行,我們本是同門,以前也是相熟的。有他賞識,掛個先生的名,明面上教教褚敇書畫,實則為王爺辦些密事。回京後,又是王爺替我介紹了門路,我才能將鋪子一家一家開起來。他是長輩,也是恩人。”

所以,王爺交代的事,他從不推脫。

莒繡點頭道:“王府裏,都是好人,咱們受了恩惠,理當盡心回報。”

韋鴻停按下她手裏的書頁,牽了她手,引到冰鑒前,笑道:“你同姑姑學了這幾日,她都教了你什麽?”

她不答,只抿嘴偷笑。

只怕又是那位促狹的搗了什麽鬼,韋鴻停無奈道:“我們是從童子功練起,那個又長又苦,很沒有必要。我想著,不如學些……”

思來想去,也沒覺哪一樣適合她來學,畢竟學武功,沒有一樣是松乏的。

他很是為難的樣子,莒繡便主動道:“要從馬步紮起吧。”

書裏邊是這樣說的,還配了圖樣,莒繡便學著那樣去做。

他走近了,引她立直了背,蹲平了腿。

紮馬步看著簡單,堅持一會就全身酸痛。

她還沒叫苦,不過蹙了一下眉,他立刻喊停,搖頭心疼道:“咱不學這個了,要不,學暗器?”

書中杜風雨入門拜師,頭一道考驗,便是將馬步紮足半個時辰。

莒繡自知做不到,也不犟,點頭道:“好呀。”

因今日要去那府裏,他隨身帶著暗器,袖中是鐵丸,腰間是金錢鏢。

制敵用鐵丸,彈眼或額間,方便留條命,好押回去問訊。

治敵則用金錢鏢,割喉削筋,快而有效。

他將它們攤在桌上,左右為難——她沒內力,彈鐵丸還不如就地撿石塊丟過去。金錢鏢邊緣鋒利,容易誤傷了自己。

莒繡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觸了觸寒光四射的金錢鏢表面,扭頭問他:“這是銀子做的嗎?”

韋鴻停丟開那難題,答道:“不是,精鋼制成。”

莒繡搖頭道:“這個我也學不來,我學射箭,好不好?”

這話褚敇耍賴偷懶時也說過,他當時不耐煩訓人,上前就是一腳。如今這位,非但不能罰,還得好生哄著:“是我思慮不周,我這就叫人去做了弓箭來。”

爺們用的弓箭,怕是要傷了她的手和胳膊。

莒繡抿著嘴走了一步,挨上他,眼裏有狡黠,笑問:“這般撿一樣丟一樣,是不是不該?”

“沒有的事,打打殺殺,本就不好。我……”

她一把摟住他,埋在他壞裏悶笑了好一會才擡頭,眉開眼笑道:“姑姑教我練舞了。”

他還真是奇了,自己愁破頭的事,夢榆姑姑是怎麽做到的。娘子練了好幾日,不見叫苦,不見受傷。他問道:“她教你什麽了?輕功還是……”

她幹脆利落松開他,後退三四步。她怕拖久了羞臊,放不開手腳,飛快地從書案上取了一支長桿的筆,以它代劍,一鼓作氣演了一段劍舞,然後定定地等著他評價。

韋鴻停先是楞,接著拊掌大喜道:“哈哈,原來如此,是這個舞啊!極好,極好!”

她紅著臉將筆掛回去,背對著他壓下臊意。

他靠過來,從後頭圈住她的腰,含著笑意柔聲道:“這個練舞,好過那個練武。倘若遇上了危險,橫豎有我呢。”

她扭頭上仰,嘴角含笑道:“姑姑還教了我一樣。”

這個樣子,最是嬌人。

韋鴻停先親過,舍不得退開,臉貼著臉,低聲問她:“還學了什麽?”

“做迷藥,施迷藥!”

韋鴻停哭笑不得,果然不能對夢榆姑姑期望太高。連喜是不可能的,先喜後驚,已是厚道了。

莒繡從腰間摸出一個薄薄的袖珍荷包,從裏邊摳出細細一丸,伸過來給他看。

韋鴻停在她脖頸間深嗅了一口,隨即抱緊了她,放松了半個身子,直往她身上靠,嘴裏嚷道:“暈了暈了。”

莒繡心慌,又懊悔不已,忙用力扭身要去抱住他,這才看清他埋著的臉,一直在竊笑。

莒繡戳戳他額間,也跟著笑起來——她怎麽忘了,他是嗅了高強迷藥,還能背著她跑屋頂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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