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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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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南極真皇之彈劾,天帝沄洌止不住地蹙眉冷悌手中的公文言辭,案前站著呈畢恭畢敬之狀的玄武星君遲無涯。南極真皇之彈劾不外乎兩點,一則名舞月假借人皇之凡軀與轉生的鬼後共諧連理;二則名舞月三番四次在九重天宮尋釁滋事,著實讓人咬牙切齒。

“回稟天帝,卑職以為——”不待玄武星君遲無涯言明,天帝沄洌已顯露出極為不耐煩的臉容。

“以為什麽?以為他不過是存著一肚子惡氣無處發洩,抑或是以為他‘以退為進’央求南極真皇?”天帝沄洌冷哼一聲,“當年他有膽子拐跑本天帝之天嬪,今日卻這般孬種地四處惹事。”

當年名舞月乃是何其有膽地上奏鈞天,欲要迎娶西荒幽都之山的玄鳥公主有娀菡萏,懇請天帝成全一樁天賜良緣。相較於天後鳳欒曦的頻頻蹙眉,那時的天帝沄洌只覺好玩的玩味,縱然沒有名舞月之上奏,他也會百般阻撓有娀菡萏入住天闈。

鈞天天闈除卻天後,誠然一眾天妃天嬪不過是天闈之點綴,於他而言多一個少一個,並無大礙。

“卑職以為鬼帝這般已算是卑微得緊要,天帝何不勸說南極真皇莫要過分計較?”遲無涯自覺說這話時連勇氣也變得頹然。天帝縱然是九重天乃至神界仙界之主宰,奈何於“四禦”跟前也不過是後輩。

“南極真皇處,本天帝姑且一試。天後許是要臨盆,本天帝正是忙碌之時,如何替本天帝分憂,你且權衡。”天帝沄洌本就很是不爽。

今日聽青鸞稟告,鳳欒曦自起床後便覺得身子不時發痛,於孕事上有些經驗的他自是曉得鳳欒曦腹中的孩兒已是入盆,不出半個月便會降生。他本想著下了朝便前往細看,不想卻被南極真皇喚住腳步。

“卑職定必為天帝分憂。”玄武星君遲無涯恭敬一揖,近來鈞天之內的五彩霞光異常艷麗,就連四海八荒的鳥兒也不時鳴叫。天宮之內將又迎來一名天帝,此乃九重天宮之大盛事。

遲無涯叼著一管草兒以頗為豪邁的姿態落坐在“菡萏殿”的屋檐處,因著隱了仙跡,他自覺無需如九重天宮那般拘束。此刻的崔菡萏正捧著一本志怪類的本子,有意無意地翻著頁,然而那雙眸子卻又不時往屋檐或是圍墻處瞟。

名舞月這廝當真是造孽不輕!

眼看崔菡萏終是撂下本子回屋,他換了一個角度,以一記倒掛在窗檐上方的橫梁,借著尚未完全合攏的窗縫,只見菡萏正行著羅衣欲換之舉。

他尚未來得及閉目,腦後便迎來一記巴掌,拍得他頓時眼冒金星。這靈臺一分神,竟忘記了自身乃是半懸空,身子不自覺地重重墜在地上。當他緩過來才發現自己不知為何身處鬼界之內,一身鴉青衣衫的名舞月乃是怒不可歇地睥睨著他。

“大好的神仙不當,竟跑到凡間當個采花大盜,當真不知廉恥!”名舞月惡狠狠地責備道,雖說他知曉遲無涯待菡萏並無他想,奈何他那番窺探之行徑著實有失體統。

“你這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也見不得就光明磊落!”遲無涯揉著發痛的後腦勺,風度盡失地道。

“你怎現身於凡境,可是天帝暗中吩咐了什麽?”名舞月冷哼一記。

“我此番來凡境乃是有心替你扭轉乾坤,是以前來窺探這崔氏之命數到底是亂成了何等模樣。”縱然天帝在南極真皇處受了氣,然而卻不曾為此而大動幹戈,反倒是尋他去勸說,便是有心將此事不溫不熱地處理掉。

依他所見,雖說名舞月以附身為凡皇與崔氏圓了房,也算是一個扭轉。奈何這崔氏之心已不在其身上,試問圓了房又能改變什麽?

“你當真是個禍害,從前已是這般,如今更是過分。你分明知曉她過完這輩子便能重歸仙班,為何又要搗亂?縱然不愛,你也無需這般猙獰!”

“你可曾見過她的原身?”名舞月的幽幽一問,惹來遲無涯無奈搖頭。

但凡渾然天成之仙胎,將將降世的頭三年乃是以原身示人,直到其意識漸長方能化作人形。在仙界與神界一直流傳著一個不成文的規條,尋常神仙之間相見,鮮少以法眼窺探旁之原身。

鳳象者五,五色而赤者鳳;黃者鹓鶵;青者鸞;紫者鸑鷟,白者鴻鵠。有別於元鳳族的赤、青、黃、白、紫,五色斑斕象征祥瑞;朱雀族的赤多沾黃,為火神又為錄人長生;玄鳥,玄中沾紫,象征著死亡與安詳。

他的表姐能承了天後之位,其原身乃是為數不多的九尾金元鳳,除卻鳳象五色,尚有金、銀、玄、藍四色;顥天小帝後之原身,聽西極真皇道過,因其有著天龍族血統,乃是四海八荒之內唯一的金中沾赤的七尾朱雀。

而菡萏的原身,乃是六尾玄鳥,玄鳥現身可超度亡魂,不問善惡。他第一次見識其原身,乃是老天帝幺女前來羅酆山之上的半天崖與菡萏叫囂。老天帝幺女化作天龍原身於半空中張牙舞爪,菡萏以六尾玄鳥原身展翅阻撓其撒野之舉動。

平日裏只作引導亡魂之用的六尾,化作無堅不摧的利器,繞得氣勢囂張的幺女千種身法無處可展,最終筋疲力盡地墜在地上。那時他才知曉看似懦弱的菡萏與無極元君同為精通用兵之道。

對於一派頹然的老天帝幺女,他著實不甚掛心,他反倒畏懼著菡萏在這場惡戰中可曾負傷,便也是那時才發現自己仍舊心系於她,她的一舉一動仍舊能牽扯他的神緒。

“故事固然動聽,奈何也成不得你胡作非為之籍口。你可知如今這崔氏之命數已亂得無計可施,如今只能請求你以凡皇之軀助她圓了此劫。”天帝能私下覓他,便是有心不再為難名舞月。然則並非天帝善心大發,不過是不服南極真皇這般置喙罷了。

“他竟這般好心?”

“天帝乃是我主,更是我揣摩不得之人,你也莫再作繭自縛了。你承了這凡皇之軀,這命數該是如何重歸正途乃是你當今迫在眉睫之事。”作孽不輕之人何來置喙他人之理?

“鬼界之事務,你權且放心,紫薇帝君自會替你暫且主持;至於凡境,若你隱藏仙跡,我料想天帝也會權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此等偷雞摸狗之事,你倒是學得精巧。想必玄水真君沒少在紫薇帝君跟前擾攘,是以才贏得那廝頷首。”連紫薇帝君也祭出,天帝這回的善心發得猶如水漫金山。“此事我怕是有心無力。”

“天帝那日所言非虛,然則我在司命星君處打探得知,如今之命數正是你窺看的那一卷,是以你無需過分憂心,只需行著命運薄上之抉擇便是。”為了幫名舞月,他遲無涯乃是花了六百年仙祿置辦了好酒好菜招待司命星君,然則此事他尚未稟告家妻。

“荒唐,我已傷了菡萏一回,如今豈能重蹈覆轍?除卻此法,可是有別的法子?”名舞月自覺眼前之事頗為泥濘,他本非要再次傷害菡萏,然則他又不甚歡喜那凡皇與菡萏暗生情愫。

“你當真矛盾,從前在抉擇老天帝小公主與菡萏之間,你便會這般扭捏,如今又再舊病重提,合該你把日子過得這般泥濘。”遲無涯難免心中有氣,每每遇著感□□便是這般扭捏,難怪“四禦”素來看清這群更替後的“四輔”。

“你!”名舞月恨不得施法扭下遲無涯之首級,然則他所言著實是他之軟肋。對於正事,他素來不含糊,奈何於“情”這一字上卻總是過分憂慮、甚至總想著“若能得隴望蜀,合該多好”之謬想。

他以為自身能將正事辦妥便也能把後宮料理得妥當,原是他本就無這天賜的福分,更無此能耐把一切導向正途。反觀菡萏,在知曉他有異心的一刻,竟是不哭不鬧一切仿從前那般,變得不過是他不再是她牽掛之人。

此事本就是他不仗義所致,是以他不曾責怪過菡萏與老天帝的小公主,一切不過是他貪念所致。

“凡人常言人誰無過,如今最是懼怕的乃是你錯而不改、教而不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豈容得你這般扭扭捏捏?!”遲無涯深知若此刻以激將法於名舞月,定必招惹他的猶豫不決,是以直截了當地說出他忌諱的、也是他最需要突破的軟肋。

他雖非了得之人,奈何也是個久在九重天宮當值之人,洪荒年代的老神尊如何心狠手辣地穩住四海八荒六合之法,縱然不曾經受也偶有耳聞。天帝乃是老天帝之嫡孫,奈何也因其糊塗而動過罷黜之念頭,這看似無情之舉何嘗不是保住四海八荒六合安穩之法?

“你這嘴越發伶牙俐齒了,跟從前那個說話吞吞吐吐的小子越發不大相似。此事,我承了便是,我與她終得有個說法。”那時來不及細問的事兒,終是成了他這千年以來的心結,若說不再有愛,何以在其經歷百世情劫之時,他卻每每想起她的種種,甚至無心另覓她人?

“欲速則不達,若能與有娀氏重修舊好,你莫要再這般了。”誠然他也不知這有娀氏此遭歷劫可是能完滿,然則所謂的完滿又該是何種光景方能讓一眾神皇安心?

“你且放心,這般多年,我已知曉自己為何執著的。”他微微頷首,算是答謝這個表弟的由衷關心。

卻說菡萏午休醒來,睜眼便看見天子正含情脈脈地瞪著她。為何說是瞪,只因那雙眸子比平日更為炯炯有神,更遑論此刻修長的食指很是愛憐地輕刮著她的臉頰。興許是那雙眸子過於熾熱,讓她不甚自在地抖了一抖,此刻的她並不欲與其親昵。

“陛下?”強行壓下心中的煩躁不安,她小聲地叫喚天子。

“你醒來?”名舞月有些無話找話,自她睜開眼便是蘇醒了,奈何他總是不敢輕易肯定她就在眼前罷了。沒了五彩斑斕的仙氣纏繞,眼前的她不過是一介凡人,然而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眸讓他不自覺地抽了抽——她確實忘記了。

“可是嬪妾睡姿不佳,擾了陛下?”菡萏本是想著故作嬌羞,然而此刻的她除卻煩躁不安別無他緒,如今依照兩人的幹系,她也難以端起架子。至今她仍舊對侍寢之事意難平,然而作為後宮妃嬪,此事本就非她能躲過的。

“你不妨細說於寡人,何以莫名地煩躁不安?”他像是有意戳穿她的窘態般,眼前的景象猶如兩人圓房後的第一天清晨那般。那時的菡萏也如同現在這般,不自覺地浮動著煩躁不安。

“許是久未見天顏,是以嬪妾不曾想過侍寢一事,如今這稀裏糊塗的侍寢了,反倒有些不大習慣罷了。”菡萏明眸半垂的模樣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有異心,這三個字,她斷然不敢讓天子察覺的,畢竟她的母族擔不起這株連九族之罪。她曾天真地以為成了天子的女人也不過爾爾,也曾暗自舒心自己不曾期盼過天子,然而一切的臆測著實敵不過她的真心。

“原是這般,寡人還道你是被皇後的陳腔濫調給訓怕了。皇後道你性子冷淡素來不愛爭寵,擬提你為正四品美人,你意下如何?”若按照凡間的規矩,菡萏乃是妃嬪,那皇後乃是正妻,這妾室第一次侍寢需得叩謝正妻恩賜其與夫君燕好。

若非早早閱過那人間命運薄子,誰能料想到那位端莊賢淑的皇後不過是個善於作戲之人?當日菡萏跪在其跟前聽訓,想必那位把手擱在扶手處的皇後乃是巴不得把那雙戴著護甲的十指擱在菡萏的頸項處。

“如此隆恩,嬪妾自問擔不起。嬪妾侍奉陛下不過是區區半年,嬪妾愚笨得緊要,著實無此能耐擔正四品美人之責。”楊才人之盛寵引來不少後宮怨言,加之楊才人這一倒下,前朝便有人彈劾了楊家一本。她自問沒這個本事,她的娘家不甚興旺,更是招惹不得此事。

“祥寶林能有此氣度,著實能擔當正四品美人。”皇後蕭氏懶理兩人此刻的驚詫,舉止間頗為優雅地步入屋內。“本宮曾聽宮人說祥寶林乃是個性子冷淡之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恭喜陛下,能覓得祥寶林此等賢淑之人。”

對於皇後蕭氏的不請自來,名舞月的臉上難掩一抹不悅,此等惡毒婦人怕是容不得菡萏了。他本想惡言相向,然而又礙於此刻的“他”仍不知情,只得化作淡淡的疏離。“皇後怎得空來著偏僻之院落?”

“近日臣妾擬提之事本欲待陛下仔細考量,奈何祥寶林入宮已有三年之久,得陛下眷顧已有半年之久,這於情於理臣妾自覺需得細說。今日湊巧路過,竟不知陛下已是前來細說,誠然臣妾乃是多此一舉了。”縱然名舞月之言辭不甚客套,但皇後蕭氏的眼裏不見一絲不悅,就連神緒也是一派的從容。

“既是多此一舉,皇後也無需奔走,寡人以為晉祥寶林為正五品才人最為妥當,至於美人之位不妨待其生育了再作打算。”名舞月以不容置喙之氣勢擋住了皇後蕭氏的欲言又止。相較於正四品美人,以正五品才人安撫侍奉半年之久的菡萏並不顯得過分寵溺,也能堵住後宮妃嬪之嫉妒。

“陛下所言極是,此事確是臣妾思量不周,還望陛下恕罪。”不知為何,皇後蕭氏感覺眼前的天子像是換了個人般,尤其是這眼神變得敏銳了不少。莫非天子已然知曉了楊才人因何而死?不可能,此事她做得極為縝密。

“皇後這般謙遜何來罪孽之說?如今此事已作了斷,若皇後別無旁事,但可先行回宮。” 相較於皇後執著於正四品美人,名舞月反倒是退而求次地允了個正五品,乍聽之下似乎顯露著自身待菡萏不過爾爾。

然則名舞月的逐客令並不給皇後蕭氏留下顏面,皇後蕭氏的臉容僵了僵,那抹失落很快就被她以笑臉打發過去。

菡萏眼看皇後蕭氏略顯蕭條,本想親自恭送,奈何天子瞥了她一記以作警告,是以只能遣了璇兒代為恭送。適才當真是稀奇,她自問不過是一介不入流的八十一禦妻,是以從沒想過皇後蕭氏竟會親自前來探問。

“如今後宮方才平穩些,是以寡人不欲你鋒芒太露招致禍端,你可會怨恨寡人?”一個久未見天顏的宮嬪,侍奉不過半年便晉了兩階,試問後宮中那些尚在熬日子的妃嬪豈能容得下她?

皇後蕭氏此番的投石問路當真高招,看似揣摩對了兩聖之意,暗中又能以捧殺之姿為菡萏招來禍端。這楊才人能把自身過得這般泥濘,除卻自身驕傲自滿,試問就無皇後蕭氏的故意為之麽?

“能得到陛下擡舉,嬪妾又豈會有怨恨之念?倒是陛下今日頗為煩躁,竟莫名其妙地跟皇後娘娘置氣。”聽宮人說過,當初天子硬要楊汝嫣以正五品才人之位份入宮,就連皇後也不敢有異議,而這一時盛寵倒是讓楊家沒了分寸,招惹了不少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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