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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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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滿腔愛意的希爾凡娜卻發現,卡薩諾瓦雖然溫柔卻極不專情。他之所以願意和她結合,僅僅是因為他剛剛被他最愛的女人海麗特拋棄。除此之外,他的情人遍及整個歐洲,從名媛淑女,神職修女,到市井妓女,幾乎整個歐洲所有階層、所有地區的女人都或多或少和他有過接觸……

希爾凡娜徹底絕望了,帶著克雷蒙德離開了他。

1755年,希爾凡娜結識了年近四十的法國親王杜-查。他的幽默和善解人意讓她嚴重受創的心稍稍得到了安撫,他那不卑不亢的態度和偶爾為之的毒舌,也令一直被人捧在天上的她感到十分新鮮。其後,她以威尼斯女公爵的身份屢次到親王府中做客,查親王每次都照顧得無微不至,可態度上卻依舊不冷不熱……直到兩年以後,才首次向她表白愛意。

六年之後,也即是1761年,已經懷孕的希爾凡娜終於答應了查親王的求婚,嫁入法國豪門,以人類的身份陪伴在他左右。

這年夏天,希爾凡娜第二個混血兒子堤法出世。

兩個月後,查親王和女仆的私生女西德拉也出生了。查親王認為有愧於希爾凡娜,執意要把西德拉送走,可希爾凡娜卻並不介意,把他的私生女留了下來。

和克雷蒙德不同,堤法從一出生起就得到希爾凡娜和查親王的疼愛,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幸福童年。而西德拉雖為女仆庶出,卻也因為和堤法作伴的關系,得到了相當優渥的待遇,她的母親也因此被尊稱為西絲梅德夫人。

1766年,希爾凡娜把16歲的克雷蒙德接到親王府中,以彌補自己過去對他的虧欠。跟隨克雷蒙德一起前來做客的,還有年僅12歲的雲布爾葉子爵薩爾特。

在這之後的兩年,可以說是這家人最其樂融融的時光,就連性格孤僻的克雷蒙德也偶爾露出笑容。

1768年冬,查親王和西絲梅德夫人先後感染了風寒,不幸病故。

1769年,希爾凡娜將克雷蒙德帶進法國社交界,隨後便離開了查親王府,自此音訊全無……

一年之後的某一天,法國鬼鎮“佩魯日”上出現了希爾凡娜的身影,引起下等吸血鬼們的瘋狂追捧熱潮。然而希爾凡娜表現得相當冷漠,既不過分傲慢,卻也不願施舍給他們半點柔情。

當佩魯日的鎮長問她此行到小鎮來的目的時,希爾凡娜沈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如實回答說:

“我是來贖罪的。”

鎮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桀驁不馴和冷漠無情聞名的吸血鬼女神希爾凡娜,怎麼可能會親口說出贖罪這個詞?他敢以性命擔保,整個血族世界裏沒有一個吸血鬼會相信的。

但事實上,希爾凡娜確實是來贖罪的。她希望在自己最喜歡的小鎮裏,接受布瑞爾的制裁,平靜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在高級旅店的一間房間裏,她握著從威尼斯找來的月亮百合,緩緩訴說自己心境的轉變。在經歷了真愛、婚姻、生子、以及喪夫等過程後,她開始漸漸理解了人類的感情,理解了傑歐瓦和布瑞爾的愛情……

她終於意識到,當年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多麼殘忍。

所以,她想要真誠地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道歉,雖然於事無補,可她希望能夠以自己的死平息布瑞爾的憤怒。

就像美第奇王後的那次遭遇一樣,月亮百合中開始流出布瑞爾的鮮血。血在地上聚集,逐漸化作第二面鏡子。她將兩面鏡子合攏,耐心地等待死亡降臨。

然而在一陣爆炸後,她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意志居然脫離了身體,飄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呵……”她發出連自己也聽不到的苦笑,在心中喃喃自語,“這個可恨的女巫,居然到最後的最後,還是不肯順從我的意願。”

不過,這樣是否代表著,布瑞爾已經原諒她了呢?

────

希爾凡娜的靈魂在空中飄蕩著。而在她腳下,麗元和尼古拉正對著地上的月亮百合議論紛紛。

他們此刻所在的地點為法國南部的一座森林。森林的外圍開發為休閑旅游勝地,森林深處則提供給有經驗的旅行家作徒步探險旅行。

在納納小的時候,麗元曾和她一起來過這裏,當時她們找到了一面漂亮的鏡子,並將它塞在森林入口處的一簇樹枝間,用白色手絹吸引路人註意。

想不到十年之後的今天,她和尼古拉舊地重游,這面鏡子居然還掛在那裏無人問津,只是白色的手絹變成了汙黑色。

她於是伸手將它取了下來,裝進背包,打算探險結束後交給相關工作人員。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更奇妙的事發生了:又一面鏡子出現在他們面前,而且還是以從天而降的方式,直接落到麗元的頭頂上……

“餵,老婆,你確定這面鏡子不是剛才那面嗎?”

“當然不是,那面還在我們的背包裏呢。”

“那為什麼這面跟剛才那面這麼像啊?”

“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麗元和尼古拉對視一眼,拉開背包的拉鏈,說,“不如,拿出來比對一下吧。”

“也好。”

一分鍾後,兩人各執一面鏡子,放在一起。

“看,果然是一模一樣的,也許是同一個失主掉的吧?”尼古拉說。

“可是第一面鏡子是十年前掉的耶,這個失主隔了十年又在同一個地方掉了同一樣東西……他脖子以上的部分沒有發育好嗎?”

“老婆,要積口德啊……”

“我的字典裏沒有口德這兩個字。”麗元滿不在乎說,突然驚奇地叫起來,“咦?你有沒有看到一道白光?”

“怎、怎麼回事?”

“光越來越亮了!怎麼辦?”

“快趴下!”

“咦……啊……哇啊……”

-番外07 月亮百合 完-

☆、(61鮮幣)番外08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番外09 與神邂逅

08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 If We Could Start Over Again

註:【瑟結局】故事發生在另一個平行空間,與主線劇情無關。

即將崩塌的地底甬道間,納納以驚恐的目光看著滿頭鮮血的瑟:

“不,斑比,我不要這樣的結局,我不要!”

瑟卻只是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對克雷蒙德說:“可以了,把我放在這裏吧。”

納納慌張地大喊:“斑比!”

“不要誤會,納納,我還不想死。”瑟勉強扯了扯嘴角,安慰她,“你忘記了嗎?我可以用鏡子穿越回現代。”

“啊……對了,我居然忘記了,還有月亮百合!”納納欣喜地笑起來,“那面鏡子,現在就在你身上嗎?”

瑟目光柔和地看著她,露出令她信服的表情:“嗯,就在我身上。”

“太好了,克雷身上正好也有一面鏡子,這樣你現在就可以穿越回去了!”

納納急忙將手伸進克雷蒙德的衣襟,從暗袋裏摸出鏡子,小心翼翼地放到瑟的手中,並用力捏緊他的手指。

克雷蒙德挺直後背,松開手,慢慢將瑟放入水中,讓他靠在一堵墻上。

瑟艱難地扭轉脖子,看了看手中的鏡子,又看了看納納,溫和地笑了笑,說:“好了,這樣就可以了,你們走吧。”

納納搖頭說:“我要看著你穿越。”

“不,這裏太狹窄了,爆炸可能會把你們一起卷進去的,還是等你們走遠一點再用比較好。”

納納猶豫道:“可是……”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瑟擡起頭,深深凝視她,“暫時在這裏說再見吧,納納。”

納納依依不舍地游過去,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嗚咽道:“要活下去哦,斑比,答應我,一定要活下去!”

瑟溫柔地撫摩她的長發:“我會的。”

“到了現代就立刻去醫院,讓醫生好好替你做檢查,等你完全康覆了以後,要再來看我哦。”

“……好。”瑟垂下頭,忍住湧上眼眶的濕熱,用最後的力氣緊緊擁抱她。

直到克雷蒙德開口催促,納納才從他身上抽離,不舍地向他揮手道別。

“再見,斑比。”

“再見了,納納。”

看著她的背影,瑟露出無奈的笑容,緩緩閉上眼睛,意識隨著時間流逝模糊起來。漸漸地,他的手指松開,唯一一面月亮百合從掌中滑落,順著他的胸膛慢慢掉進水裏……

當克雷蒙德背著納納出現在甬道的出口時,等候已久的堤法和流那蒂卡均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

“把手給我,納納。”

流那蒂卡向納納伸出手,幫助她爬上地面。堤法則握著克雷蒙德的肩,將他從水中拉上岸。

納納握著嗓子咳嗽了兩聲,有氣無力地看向甬道深處。雖然已經平安獲救了,可不知為什麼,心裏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反而比剛才更沈重了。

一個不祥的念頭始終在她腦海裏揮散不去:

為什麼……她沒有看見白光,沒有聽到爆炸聲?這些穿越時必然會發生的事,為什麼這一次卻沒有發生?

她的目光無焦距地四處游走,忽然間,堤法腳邊某樣明晃晃的東西引起了她的註意。

“堤法,那是什麼?”

堤法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回答說:“啊,這是剛才爬到出口時發現的鏡子,我想說不定是克雷不小心丟失的月亮百合,就把它順手帶了上來。”

他說著把鏡子遞給納納。納納用火把一照,發覺這面鏡子確實是月亮百合,心下頓時疑惑起來。

奇怪,這裏為什麼會有鏡子呢?

如果說,這是斑比穿越走以後留下的那面鏡子,那也應該是在地底深處,而不會是在出口啊。就算水流再怎麼急,也不可能繞過那麼多凹凸不平的巖石、沿著那麼覆雜扭曲的甬道,把一面鏡子沖到地面上來吧?

那這面“憑空出現”的鏡子到底該怎麼解釋?

思忖間,斑比最後那抹微笑從她的腦海浮現出來,她突然想到什麼,表情在一瞬間凍結了。

“不……我搞錯了,這不是斑比穿越走以後留下的,而是一開始就跟著他穿越而來的!怎麼會這樣!”

克雷蒙德發現她的雙眼瞪大,嘴唇發抖,臉色蒼白得嚇人,不禁憂慮地問:“你在說什麼?”

納納擡頭,淚珠簌簌從眼眶滾落,害怕和恐慌使她幾乎說不清話:“斑比……他騙了我!他根本沒有兩面鏡子!怎麼辦,他會死的,說不定他現在已經……不行,我要去救他!”

克雷蒙德立即伸手阻攔,揪起眉頭,不忍看她如此傷心的哭相,扭頭看向漆黑一片的甬道。

此時海水已經湧上地面,將出口完全堵住,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是再識水性的人也束手無策,更別說是冒著生命危險下水救人了……

不過,克雷蒙德心想,他並不是人類。

“讓我來吧,你在這裏等我。”他平靜地說,迅速脫下外套,赤裸著上身跳進洞口。

納納原本只擔心一個人,現在連克雷蒙德都進了海底,這份擔心瞬間加重了數倍,嚇得她臉色發青,冷汗直冒,一時間只覺天旋地轉,一切都在崩塌……

也不知等了多久,忍受了多少煎熬,甬道內終於傳來了一點動靜。

納納撐著堤法的手站起來,沖向洞口,迎向疲憊不堪的克雷蒙德。

“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

克雷蒙德將頭冒出水面,大口呼吸,一手攀著洞口的礁石,另一手提上來一個人,將他丟上岸。

“斑比!”納納顫抖地握住他的雙肩,輕輕搖晃,可過度的恐懼讓她完全使不出力。

她趴在他胸口緊張地聆聽,發現他已經沒有心跳了,急得方寸大亂,一會兒對他人工呼吸,一會兒按摩他胸口。

克雷蒙德在一旁看不下去,拉開納納的身體:“讓開,納納。”

說罷,他對著瑟的心臟一拳砸下,重新聽見心跳聲後,將他整個人翻轉過來,用膝蓋頂住他的腹部,幫助他把水吐了出來。

瑟仍然昏迷著,頭上的傷口不斷滲出血絲。

納納慌張地看了他一會兒,設法讓自己冷靜下來,當機立斷說:“克雷,我要帶斑比去未來治療,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他手上的那面鏡子?”

克雷蒙德深深皺眉,面色嚴峻,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她的臉。

“克雷?”

“我聽見了……我在猶豫。”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納納急道,“如果你有鏡子的話,拜托你快點給我。”

克雷蒙德又是一陣沈默。雖然在跳下水救人的那一刻,他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真正面臨抉擇時卻還是很掙紮。

“可是……萬一你再也不回來……”

“克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現在這個時候,斑比的性命比什麼都重要啊!”

克雷蒙德閉上眼睛,心情煩躁起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更糟糕的是,他甚至都沒有理由可以阻止她。

當納納的聲音再次響起時,他終於敵不過她的央求,無奈地取出在發現瑟時找到的鏡子,交到她手中。

納納不再耽擱,立刻將兩面鏡子合攏,抱緊瑟的脖子等待穿越。

克雷蒙德嘆了口氣,黯然靠著礁石坐下,帶著痛苦的表情凝視他們。

“對不起,克雷,在這種時候離開你……”納納抱歉地說,“等斑比脫離危險以後,我會第一時間回來找你的。”

克雷蒙德忍住脾氣,略微動了動嘴唇,說出他此時能說得出的最溫情的話:“別讓我等太久。”

納納對他微微一笑,閉上眼,很快和瑟一起消失了。

────

自瑟被推進手術室時算起,時間已過11小時零8分鍾。

納納和尼古拉等在門外的走廊上,心情沈重。

納納的上身穿著長袖襯衫,下身是超短牛仔熱褲,腳上卻穿了一雙厚重的登山鞋,搭配得十分不倫不類。

這也不能怪她。因為當她降落在自己家裏後,為了要盡快把瑟送醫院,她爭分奪秒地沖向衣櫥,在上、中、下三層各取了一樣衣物,看也不看便套在身上,坐進了尼古拉的車。於是就變成了這副詭異的裝扮。

不過此刻,她沒有心情管這種小事。

在一動不動坐了很長一段時間後,她低下頭,打破沈默輕聲說:“爸爸……斑比會遇到不幸全都是我的錯,假如他真的有個萬一的話……我該怎麼辦?”

尼古拉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把寬厚的肩膀借給她,說:“不要這麼悲觀,納納,你要相信,你做的每一次努力都是有意義的,就算無法改變命運,也一定會讓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如果說,我並沒有為斑比做什麼努力呢?”

“你至少把他帶了回來,使他有機會接受現代醫術的治療,這不就是你的努力嗎?”

納納抽噎了一下,捂住臉懊悔道:“我太笨了,我應該更早發現的……”

“別再自責了。”尼古拉輕聲安慰道。

就在這時,手術室門口的信號燈暗了。納納和尼古拉急忙從椅子上彈起來,緊張地迎上去。

門開了,首先出來的是活動擔架床,納納心裏的大石頓時落下一半,這至少代表斑比還活著。

接下來,她看見了他的臉。他靜靜地躺著,頭上裹滿紗布,眼圈泛黃,嘴唇死一般地慘白……可是臉上並沒有蒙白布,這又讓她稍微松了松緊繃的神經。

待主刀醫生走出來後,她憂慮地看著他,十分費力地擠出聲音,覺得自己的喉嚨幹得要命。

“醫、醫生,怎麼樣了?”

對方十分簡潔地回答:“恭喜,手術很成功。”

“太、太好了!”納納激動地和尼古拉對視一眼。

“不過,病人目前還沒有醒來,術後的效果還不明朗。我們不敢說他已經完全脫離了危險,也不敢保證他清醒時一定會保有事故前的全部記憶。”

納納瞪大眼睛,呆楞地問:“你是說,他的大腦受到了損傷,所以有可能失憶?”

“不,不要誤會,他的頭部損傷得並不嚴重,不存在那種失憶的可能。但是,他在送醫前曾有過一段體溫過低的危險時期,或許會導致暫時性的失憶。”

“原來是這樣……那就好。”納納大大松了口氣。

老實說,能得到醫生這樣正面的回覆,她已經別無所求了。現在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斑比能早日醒來。

實現這個願望的日子是在兩天之後。當護士通知納納時,納納高興得手足無措,急急忙忙沖去消毒室洗手,穿上無菌服,然後小心翼翼地跟著護士進入了病房。

“病人還很虛弱,請不要大聲喧嘩,交談也越簡單越好,最好不要超過十分鍾。”如此交代了之後,護士退出房間關上門。

納納無比緊張地向病床靠近,感覺心臟幾乎都要跳出胸口了。

“斑比……”她輕聲說,聲音末梢發顫。

瑟的臉向她轉了過來,眼睛微微皺了皺,像是在對她微笑。然後他摘下輸氧管,嗓音沙啞地發了兩個疊音:“納納。”

納納好像看見了奇跡發生似的,露出驚訝的笑臉。

“你沒有忘記我嗎?”

瑟輕輕搖頭:“我怎麼可能忘了你呢?”

納納十分溫柔地看著他,嘴角漸漸耷拉下來,皺起眉頭,以嗔怪的口吻道:

“斑比,你真是太亂來了,你怎麼可以在那種情況下對我說謊呢?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死了啊!如果當時我沒有發現那面不該出現的鏡子,沒有猜透你的用意,克雷沒有立刻跳下水去救你,救你上來以後沒有一拳砸向你心臟,或者我沒有及時帶你回現代……只要其中任何一道環節出錯,你都已經死了啊!”

瑟有些迷茫地望著她,許久緩緩開口:“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嗎?”

“你不記得了?”

瑟仔細想了想,搖頭說:“我記不太清了,我的記憶,似乎只到向你表白被拒為止。”

“誒?”心臟劇烈跳動了幾下,納納的臉霎時漲得火紅,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悄悄低頭戴上口罩。

“那種事情,你不需要特意記住啦……”

“是啊,你說得沒錯。”瑟微微垂下眼瞼,漫無目標地凝視前方,淡淡說,“我的失憶癥也真是不配合,該記住的事一樣也記不住,該忘的事卻怎麼也忘不了。”

聽見他如此落寞的語氣,納納的臉更紅了。

“總、總之,不要岔開話題,斑比,這次你真的是做錯了。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萬一你真的死在海底的話,我要怎麼辦?我會內疚一輩子的啊!”

“抱歉,我也不記得當時是怎麼想的了,你對現在的我說這些可能沒什麼用。”

“對哦,說得也是。”納納無力地垂下腦袋。

看著她不甘心的表情,瑟微微笑了笑,安慰她:“等我想起來的時候,我會記得告訴你。”

納納無奈地看著他:“但是,我恐怕等不得那個時候了。”

“怎麼了?你要去哪裏?”瑟仍輕松地微笑著,等待她的回答,可在看見她支支吾吾閃爍其詞後,他突然想到了答案,嘴角慢慢垂了下來。

“我明白了,我問了個蠢問題。你是想盡快回到18世紀去吧?”

納納點點頭,有點慌張地說:“對不起,斑比……”

“這沒什麼可道歉的。”瑟轉過頭去,仰面看著天花板,喃喃說,“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

“你走吧。”他輕聲說。

他的聲音令納納有種心被揪起來的感覺。她深深看著他,依依不舍說:“需要我通知你的父母過來照顧你嗎?”

“不用了,這樣就可以了。”

“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就打電話給我爸爸,他的出版社離這裏很近,你不需要客氣哦。”

“我明白。”

“那麼,我走了……”納納下定決心,歉然地說,“再見,斑比。”

聽見這一句,瑟的眼皮顫抖了一下,一瞬間,記憶的閥門打開了,中世紀海底瀕死時的畫面如潮水般湧上來。他的瞳孔突然間放大了,腦中仿佛有座鬧鍾在拼命響鈴,吵得他頭痛欲裂,然後在某個時刻,又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使勁壓抑內心的恐懼,艱難地吐出一個低啞的聲音:

“再見,納納。”

納納黯然地向他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去,就在這時……

“滴──”心跳檢測儀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心電圖上的紅線沒有了起伏,變成了一條無限延伸的直線。

納納呆呆地瞪著檢測儀,腦中一片空白。

隨即,她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被“砰”地一聲用力撞開。護士們推著一架巨大的搶救器械和主治醫生一起沖了進來。

看見納納失魂落魄地杵在中間,醫生連聲質問:“怎麼了?你對病人做了什麼?”

“我、我什麼也沒……”

她沒來得及說完,護士便把她請出病房,關上門,開始緊張有序的搶救工作。

被關在門外的納納足足站了十分鍾,才搞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一張臉被嚇得慘無人色,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半空。

斑比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聽到她說再見,他才會突然心跳停止嗎?這樣一來,她怎麼能安心地回中世紀呢?

當瑟再次醒來,已是三天以後的事了。

這一回,納納再也不敢提離開或再見之類的話題,只是每天以單純而溫暖的笑臉面對瑟,好像失憶的人反而是她一樣。而瑟也由於私心和她達成默契,對她穿越的事只字不提。

其實兩個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可相同的情形還是不斷地繼續著,時間一晃就過了一個月。

一大早,納納就帶著水果籃到醫院探病,白色的洋裝、遮陽帽再加上大大的笑容,讓整個病房都充滿了夏天的活力。

“嗨,這位帥哥,要不要一起來喝個格雷伯爵茶啊?”

瑟忍不住握著拳頭抵在嘴巴,發出輕微的笑聲。

“噗,好遜的搭訕法。”

納納無視他的嘲笑,走到床邊,從籃子裏掏出一個紙盒,真的泡起茶來。

瑟註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什麼格雷伯爵茶,明明就是立頓袋泡茶……”

“少羅嗦啦。”納納笑著頂回去,“想要喝真正的紅茶的話,就趕快讓身體好起來,等出院了以後我們一起去店裏喝。”

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笑而不答。

他不知納納這句話是無心之中脫口而出呢,還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但至少他心裏很清楚,等他出院以後,他就再也沒有理由把她留在身邊了,所以這個約定註定不可能實現。

他擡起手表看了看日期,他們回到現代已有三十多天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納納不可能不想念她的吸血鬼公爵,她一定花費了不少心力才把這股思念壓抑下去。而另一邊的公爵也一定等得快發瘋了,他可以理解,因為假如換作是他的話,他也會受不了……

“斑比,你在想什麼?”納納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沒什麼,一點無關緊要的小事。”

“那麼在茶涼下來之前,我先來準備水果吧。你想吃什麼?蘋果還是葡萄?”

瑟頓了頓,說:“我想抽煙。”

“……”納納的眉頭抽搐了兩下,生硬地說,“斑比,這裏是醫院耶。”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說說看而已。”

“真是的,抽煙對身體不好啦。我決定了,我要給你吃小柑橘……”

剛說出這個詞,納納和瑟兩人不約而同震顫了一下,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結了似的,周圍鴉雀無聲。

理由他們兩個都知道:小柑橘的法語發音,聽起來和“克雷蒙德”很接近,因此這個詞一被提及,宛如將他們拉進了一直在回避的敏感區域,讓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呃……”好半響,納納才小心地打破沈默,神情不自然地扯開話題,“那個,斑比,你要不要考慮趁這個機會徹底戒煙啊?”

瑟微微皺眉,情緒低落,卻還是配合著她回答:“我會考慮的。”

但其實,他現在迫切希望能有一支煙,讓他擺脫心情的低谷。

納納最終還是選擇了蘋果,一邊削,一邊心不在焉地問:

“斑比,為什麼你住院這麼久,你的家人都沒來看望過你?”

“……”

“啊,對不起,我是不是太沒神經了?居然說這種沒禮貌的話……”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在思考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瑟將床頭搖高,緩緩坐起,神情淡漠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的父親是參議會議員,母親是一個公司小職員,他們在我小的時候就離異了。”

“那你是跟著……”

“我父親。”瑟說,“不過你也知道,他那樣的人不會有時間來關心我,我們父子的關系很冷淡,我已經不記得我們上次見面是在哪一年了。”

納納沒有看他的臉,默默地把蘋果切成小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所以一直以來,我都非常積極地工作,認真規劃我的未來,為的只是向那個人證明,離開了他我也一樣能過得很好。也正因為如此,我沒有通知他,我不希望讓他看見我這副軟弱的樣子……”

“不,斑比,你確實證明了,你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精彩。現在之所以會躺在病床上,完全是我拖累了你的緣故。”

“跟你沒關系。”瑟立刻將頭轉開,輕描淡寫說,“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納納微微紅了臉頰,停下手,帶著歉意的表情低下頭。他的安慰對她並沒起多大作用,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對她越是寬容,她內心背負的愧疚感就越是沈重。

瑟當然也明白。納納根本就不擅長掩飾自己的心情,只要看著她的臉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所以在心中黯然嘆息了一陣後,他終於下定決心放手,萬般不舍地開口說:

“納納,你走吧。”

“誒?”

“我的傷勢已經沒問題了,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你可以安心地回中世紀了。”

納納睜大眼睛,呆楞地看著他寂寞的側臉,久久才擠出一句:“斑比,其實你不需要這麼為我著想……”

“你錯了,如果我真的為你著想,早在一個月前就應該放你走了。我的內心充滿邪念,只是你看不出來而已。”

納納感覺胸中有股酸澀湧上來,忍不住垂下頭,輕輕趴在床沿,用帶著鼻音的聲音軟軟說:

“不,你再也騙不了我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這話聽起來真叫人生氣。”

納納笑了笑,用傷感的口吻說:“謝謝你的理解,斑比,我再一次覺得,能夠遇見你真好……不過,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我也許再也回不了中世紀了。”

瑟不解地看向她,問:“發生什麼事了?”

“你也知道,爸爸本來就很反對我回去,而得知斑比受了那麼重的傷後,原本支持我的媽媽也開始動搖了。看到他們那樣為我擔心,我實在沒有臉面再向他們提出要求……”

瑟聽出她的言下之意,說:“怎麼,是尼古拉和麗元把鏡子藏起來了嗎?”

納納只是皺著眉,沈默不語。

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瑟思考了一會兒,拿起桌上的手機,安慰她說:“先別灰心,讓我試著和尼古拉談談,也許我能夠說服他。”

納納卻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機,阻止他撥號的動作。

“沒用的,斑比,鏡子不是被他們藏了起來,而是被打碎了。”

在瑟驚訝的瞪視下,納納苦笑著向他解釋道:“其實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他們兩人為了我爭吵時,不小心落在地上砸碎了。”

瑟想了想,說:“對了,當初我使用過的那面鏡子,應該還在我家裏,拿著它去盧浮宮的話,還是一樣可以回去的。”

納納還是搖頭:“我查詢過了,自從發生上次的失竊事件後,盧浮宮裏的鏡子就再也沒找到。只有一面鏡子的話,我還是哪裏也去不了。”

“怎麼會這樣……”

而後,在數分鍾內,雙方各自想著心事,陷入無言的沈默之中。

“哎呀,真是的,我到底在說什麼呀,氣氛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冷呢?”沒過多久,納納從床沿上跳起來,以自嘲的口氣打破僵局,訕笑著說,

“斑比,你不要為我擔心,穿越回中世紀的事我會再想辦法的。而現在,既然哪裏也去不了,我就有足夠的時間陪著你,直到你傷勢痊愈。所以,不準再說要把我趕走之類的話了哦!”

瑟轉過臉,以一副不能算是很鎮定的表情看向她,眼神中似乎隱隱有什麼在晃動。

“呃,嗯……”

納納沒有察覺到他的眼神,兀自舉起水果盤,端到他眼皮底下,真誠地笑道:“那麼,快點吃吧,我親手做的蘋果拼盤……”

她的話沒有說完,瑟的臉已經近在咫尺。背著陽光,他的表情微沈,眼睛氤氳,眼神中有種令人禁不住屏息的溫柔。

啪嗒!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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