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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流那蒂卡的決心 The Decision of LUNAT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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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灘上,虔誠的修女們仍然跪在原地祈禱。

而距離她們不遠處,一場戰鬥儼然即將拉開序幕。

堤法從克雷蒙德身上收回視線,安下心來的瞬間,他看見西番蓮拖著衰敗不堪的身體,跌跌撞撞地向他們走來。強烈的不安在心中拉響警報。

他十分警覺地把納納掩在身後,死死瞪著步步逼近的白色人影,卻發現他並不以他們為目標,而是沖著流那蒂卡來的。

流那蒂卡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心中暗暗揣測著對方的意圖。

西番蓮在還有一段距離時就停了下來,對流那蒂卡伸出一只手,氣息不穩地命令:“把黑苦艾給我。”

“……什麼?”

“時間不多了,別在我面前演戲。”他滿以為流那蒂卡和他合作殺死加奧後,便不會違抗他的命令,又重覆了一遍,催促道,“把那只皮袋子扔過來,快!”

流那蒂卡仍然一動不動,像是在估量他當前的實力,又像是在探究他的容忍底限。

西番蓮看見他閃著狡黠光芒的眼神,臉色頓時陰沈下來。

“流那蒂卡,別逼我對你下手,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哪怕我下一秒就會死,這一秒要殺了你也綽綽有餘!”

流那蒂卡被他瞪得渾身一激靈,身體本能地便要向後退縮。

“別急,我並沒有說不給。”短暫的猶豫後,他順從地拿出袋子,在空中丟出一道拋物線。

西番蓮躍到空中接住,又快速降落下來,雙膝跪地。從他吃力地大口喘氣看來,即便是懸停在空中,對他來說也是種負擔。

“可惡……想不到我竟然有一天會需要這種東西……”他仿佛自嘲一般苦笑了兩聲,以顫抖的手打開蓋子,倒出一大把黑色粉末,強忍著內心的不甘仰頭吞了下去。

堤法和流那蒂卡遠遠望著他,心中同時產生一股說不出的淒涼。或許同為血族的緣故,看見一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純血碧骸,竟淪落到要吞服黑苦艾來維持所剩無幾的生命,精神上多少有些無法接受。

不過他們也知道,這種時候與其憐憫西番蓮,還不如擔心自己。西番蓮不顧自尊也要吞下黑苦艾,一定有非達成不可的目的。

堤法皺眉思忖一陣後,悄然向流那蒂卡瞥了一眼。

老實說,雖然他仍然不怎麼相信他,此刻卻也不得不盼望著他能站在他們這一邊。

以目前的狀況,假若他們兩個合力對付西番蓮,或許還有一絲活下來的可能性,可如果流那蒂卡幫著西番蓮一起向他攻擊的話,那他就絕對沒有勝算了……

思忖間,西番蓮已經重新站了起來,擦了擦嘴唇,把剩下的半袋藥粉隨手丟開。

黑苦艾正在使他的傷口以驚人的速度愈合,不過對於自身體質的衰敗卻無能為力,所以他看上去仍然很虛弱,連漂浮在空中都做不到。

“流那蒂卡,看來你還算識時務。既然如此,再交給你一個任務吧。”

他指著擋在納納面前的堤法,說:“去把那個礙事的魅藍殺了,把天使帶到我這邊來。記得留下天使的性命,我們等一會兒會需要用到她。”

言語之中,顯然已經把流那蒂卡算在他那一邊了。

流那蒂卡拾起裝著黑苦艾的袋子,回頭看了眼堤法和納納,露出覆雜的表情。

“怎麼,這還需要猶豫嗎?在加奧身邊磨練了那麼多年,你應該很了解這個世界的生存規則,現在的局勢下投靠哪一方才是明智的選擇,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

“還是說,行動能力為零的你,連頭腦上的這點優勢也消失了?”

聽著西番蓮的嘲諷,流那蒂卡的手指情不自禁握成拳頭,指節發白。

沒錯,他很清楚這種時候該選擇哪一方,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是他在背負十多年“雜種”稱號後學會的道理,也是他生存至今唯一信奉的生存的真諦。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每一次面臨危機時,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這一次當然也不能例外。

於是,他重新戴上他多年來已習慣了的假面具,露出殷勤而虛偽的笑容。

“我明白了,西番蓮大人。”

當他回頭面向堤法時,堤法氣得咬牙切齒:“混賬!我真是看錯你了!早知如此,剛才就應該直接把你掐死!”

流那蒂卡說:“我別無選擇。”

“你明明可以選擇的!靠山和同伴哪個才是你真正需要的,你其實早就找到答案了不是嗎?”

流那蒂卡定定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我很羨慕你們能脫離組織,活得這樣自由自在,可是這種生存方式終究不適合我。”他嘆息了一聲,露出遺憾的微笑,“抱歉了,堤法,納納。”

堤法感覺心慢慢沈了下去。事情就像他之前擔心的那樣,向最壞的方向演變了……

他微微側過頭,看著身後的納納。

她的手藏在背後,似乎握著某樣東西,肩膀弓起,一副隨時備戰的模樣。雖然舉止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眼神卻相當堅定。

受到這樣的鼓舞,堤法深吸一口氣,拋開多餘的雜念讓自己鎮定下來。

“先別說抱歉,流那蒂卡,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他從腰間拔出匕首,繃緊身體,步履矯健地破風而出。明晃晃的利刃在流那蒂卡的脖子附近落下,幾縷淺綠色發絲頃刻間被削落,隨風飄散到海裏。流那蒂卡不懂得怎麼還手,只是身體搖擺,邊躲閃邊後退,雖然以吸血鬼的角度來說他弱得實在無以覆加,但人類的攻擊畢竟還招架得住。

西番蓮輕蔑地看著流那蒂卡低水準的表現,很不滿意。不過對於一個雜種吸血鬼他也無法指望太多,能暫時牽制住堤法,就算是減輕他的負擔了。

現在,沒有了堤法的保護,納納就如同甕中之鱉,怎麼也不可能逃出他的掌心。他篤定地走向她。

堤法和流那蒂卡一路打進海裏,這時眼看納納有危險,急忙快速往回跑,口中大喊:“納納!”

“沒關系!堤法,他不會殺我的。”納納顯得很平靜,既不逃跑,也不尖叫,就站在原地跟西番蓮互瞪。

西番蓮以前就見識過納納的大膽無禮,因此現在也不感到意外。

“以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女而言,你的勇氣的確值得欽佩。”

“謝謝你的誇獎。”納納說,“但是你說錯的了,我其實一點也不普通。”

“哦?”

納納雙手背負在後,直視他的眼睛,口若懸河地說:“我是跨越了兩百多年來到這個時代的未來人,是對天花、霍亂、狂犬、麻風等疾病免疫的新世紀人類,也是自布瑞爾以後唯一一個吸收了傑歐瓦血液的純血天使。我收到過法國王後的親筆邀請信,埋過法國大主教的屍體,殺過全身硬如鋼鐵的德夢,還砍過一個跟水果同名的碧骸的腦袋……你說,我怎麼會普通呢?”

西番蓮一時被她的話逗得笑起來。

“兩百多年後的未來?你怎麼會想到編造這種謊話的?”

“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包括最後一句。”納納不動聲色地向他走近一步,“而且……”

“我這次不止是砍腦袋!”

突然間,她的左手向前一揮,灑出一把沙子迷住了西番蓮的眼睛,下一刻右手的一根木椿猛力刺出──

“噗!”木椿刺入了西番蓮的手心,連表皮都沒有刺破。

納納遺憾地哀嘆一聲,臉色難堪地擡起頭,慢慢對上西番蓮灰白的眼珠。

“玩夠了嗎?”西番蓮冷冷說,“無論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人類終究還是人類,你最好給我識趣一點,乖乖等到儀式開始……”

忽地,他的聲音頓住了,背後傳來一股劇痛。

他轉過頭,堤法的臉近在眼前,雙眼炯炯有神。他的兩只手按在他的後背左邊靠近心臟的位置,狠命往他體內施加力量,當他的手抽出來時,兩把匕首沾滿血漬。

他的心臟開始噴血。

眼見自己最後用來維系生命的、無比珍貴的血液,就這樣白白流逝了,西番蓮勃然大怒。

“放肆!”

借助黑苦艾的力量,他一瞬間轉身,揪住堤法,將他的臉摁進沙子裏,同時向後扭轉他的左肩,哢嚓一聲折斷了他一條胳膊。

“啊──!”堤法慘叫一聲,松開手,匕首從手上掉落。

西番蓮拿起匕首,正欲向堤法的心臟戳去,匕首卻在落下的一剎那停住了。在他身後,納納使出吃奶的力氣,將木椿紮進了他體內,順著剛才匕首刺過的傷痕,又一次刺中了他的心臟。

西番蓮怒火中燒,反手給了納納一擊。

沈重的一拳正中她腹部,打得她眼前漆黑,呼吸滯澀,五臟六腑仿佛一下子燒起來似的,痛得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嗚……啊……”

聽見納納痛苦的呻吟,堤法腦中的神經頃刻間繃斷了,他粗喘著,體內的血液沸騰起來。

西番蓮踉蹌著站起身,正要把背後的木椿拔出,被堤法一腳踢中木椿的尾端,“噗嗤”一聲,木椿深深地嵌入他身體,貫穿了他整個心臟。

“呃啊啊啊啊!”西番蓮真真正正慘叫起來。

趁此時機,堤法跑到納納身旁,用沒有受傷的手臂將她攙扶起來,拖離西番蓮身邊。

可才剛走了沒幾步,他的腳踝冷不防被西番蓮向後一拉,身體隨即失去平衡,硬生生向前撲倒在地。在他背上的納納也被迫摔了出去,落在了幾步之遙的地方。

“納納……”

堤法一邊呼喊著她的名字,一邊使勁蹬腿想要踢開西番蓮的手,卻怎麼也踢不開。一時間,雙方互相開始了拉鋸戰。西番蓮的心臟被木椿刺中,身體動彈不得,無法有進一步行動,而堤法卻又受人類的力量所限,無法擺脫西番蓮的束縛。

就在這時,堤法的面前出現一雙靴子,似乎有人在他的頭頂上方虎視眈眈看著他。

他心中一沈,擡頭看去,發現流那蒂卡舉著匕首站在那裏,表情由於背光看不清楚。

不好!堤法在內心驚呼,他居然忘記了,還有流那蒂卡這個敵人!

西番蓮此時已衰弱到極點,見此狀況,有氣無力地喊:“流那蒂卡,你還在等什麼?快殺了他……殺了他啊!”

堤法把手擋在額前,拼命掙紮。

納納聽見聲音,支撐起身體,艱難地爬過來,同時臉色慘白地尖叫:“住手啊!流那!”

流那蒂卡咬緊牙根,用盡全身的力氣,歇斯底裏地大叫:“啊啊啊啊啊──!!”

眨眼間,手起刀落,鮮血四下飛濺,一顆白色的頭顱滾了出去。

“……”

西番蓮的雙目圓瞪,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待他意識到自己身首分離時,身體已經有一大半化成了灰。

“不!不……我的願望還沒有實現,我還沒有看到傑歐瓦重生的模樣啊!不,再給我一點時間,再讓我多看一眼……”

他哀嚎著,呻吟著,想最後再看一眼他畢生憧憬的那位初代碧骸傑歐瓦,可惜這一刻,他的頭顱也化成了灰。

他終於還是沒能等到那一刻。無論是他的願望、野心或是他的生命,最終全都像這些細小的灰塵一樣,隨著海面揚起的風卷入大海,悄然消逝了……

────

納納和堤法面對面趴在沙灘上,中間隔了約莫十幾步距離,呆呆地互相註視了一陣後,兩人同時笑起來。

“呵……哈哈……”

納納捂著仍疼痛不已的肚子,一點一點撐起上半身,慢慢向他走去,笑聲中帶著巨大的欣慰:

“真好,堤法,你還活著!”

“是啊,我也以為我這次死定了……你呢?你的傷怎麼樣了?”

“已經不要緊了。也許他本來就不想殺我,所以下手不重。”

“那就好。”

堤法筋疲力盡地趴著,好一會兒都不願動一動,好像稍微一動,這份劫後餘生的欣喜感就會被破壞一樣。

待納納走到他身邊坐下,他才搭著她的肩膀起來,盤腿而坐,試著把扭傷的部位接回去。

納納感嘆道:“說起來,我們真的要感謝流那呢,若不是他在最後關頭改變主意,你恐怕已經……”

聽她這麼一提,堤法不情不願地向流那蒂卡瞄去。見他正獨自站在一旁發呆,手上還握著給西番蓮致命一擊的匕首,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便冷哼一聲,說:

“用不著替那家夥說話,我看他只是一時手抖砍錯人而已,現在搞不好已經在後悔了。”

“堤法……可以這樣誣蔑你的救命恩人嗎?”

“什麼救命恩人,只是撿了現成的便宜而已,誰都做得到啊。而且,這場禍本來就是他惹出來的,如果沒有他的黑苦艾,說不定西番蓮早就死了。”

“可就結果而言,他還是救了你啊。”

“哼,還不是因為看到那個碧骸快斷氣了,而我們這邊卻仍有餘力,所以才在最後關頭倒戈向我們的。”

“噓,你說得這麼大聲,流那會聽見的啦。”

“有什麼關系?我就是說給他聽的。”

“……”

納納翻了個白眼,對於堤法的毒舌,她向來只有哭笑不得的份。

不過她心裏倒是覺得,那時候,流那蒂卡應該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他那張虛偽的假面具,也許是很久沒戴的關系,總覺得看起來很不自在。而且,在和堤法單打獨鬥時,他也一次都沒有對堤法動過手。

她忍不住喃喃說:“這大概就是所謂的……”

堤法問:“什麼?”

“男人之間的友情吧?”

“……”堤法慢慢轉頭看了她一眼,卷起袖子,向她展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同時口中嘀咕,“要命,我剛接回去的手臂又被你嚇得脫臼了。”

“餵!”

“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堤法別扭地沈默下來,好半天才語氣不佳地對一旁發呆的人說:“流那蒂卡,我承認,這次是真的欠了你一個人情。今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還你的。”

流那蒂卡像是很驚訝似的轉過來,楞楞地問:“欠我人情?什麼人情?”

堤法皺眉道:“就是剛才救了我的人情……”

“救你?沒有啊,我只是一時手抖砍錯人而已。”

“……”堤法頓時明白自己被設計了,氣不打一處來,“可惡,不要得寸進尺啊!”

“我沒有。”流那蒂卡微笑起來,“只是禮尚往來罷了。”

“你!原來你一直都在一旁偷聽!”

“不是偷聽,你自己說過,就是說給我聽的。”

“……”

見堤法一副憋著話卻說不出的郁悶模樣,流那蒂卡笑了笑,隨即以認真的口吻說:

“其實,剛才的話也有一部分是認真的,我確實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需要你還人情的事。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把自己視為你們之中的一員,從沒想過要投靠西番蓮,表面上答應他也只是為了更好地配合你們而已。所以,堤法,你並沒有欠我什麼……幫助自己的朋友殺死敵人,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番話說得十分輕描淡寫,但其中的真情流露,堤法和納納都聽出來了。堤法仍以一貫的態度,冷冷吐槽,“少得意忘形了,誰跟你是朋友”。可納納知道,這就是他們開始接受流那蒂卡的好征兆。

她很單純地笑了,為朋友間的友情,也為大家的平安無事,由衷地高興起來。

“對了,堤法,從現在開始,你也可以叫他的簡稱‘流那’哦。”

“拜托,別讓我再起雞皮疙瘩了……”堤法立刻擺出作嘔的表情,滿不在乎地站起來,一句話還沒說完,突然間──

一具身體從天空摔下來,重重落在三人面前,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斷裂聲。

堤法啞然失色,流那蒂卡瞪大了眼睛。

納納起初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呆楞地杵在原地,待她看清楚墜落下來的人竟然是克雷時,喉嚨間發出了尖細、刺耳的悲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堤法急忙捂住她的臉,收攏手臂,將她保護在身後。

下一刻,一個殺氣騰騰的孩童聲音從空中飄下來。

“看看你們這些下作的烏合之眾,究竟幹了什麼好事?!”賽連用一種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會使用的蒼老口氣,驚怒著向他們幾個瞪過來,“小小的螻蟻,竟然也敢跟天作對?”

“哼,也別把自己想得太高貴了。”堤法出言譏諷說,“看西番蓮的下場就知道,其實天也沒那麼高。”

“啊……哈哈哈哈!”賽連扭曲地大笑起來,“多可憐啊!希爾凡娜,你的兩個兒子居然全都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好吧,既然這樣,今天就讓我來徹底地教導他們,讓他們用自己的生命來體會,天到底有多高吧!”

☆、(30鮮幣)諸神的詛咒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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