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 南魏恒還是會時時回想起南微白和柳靈帶他去參加可儀公會聚餐活動的那個遙遠晚上。那時候的他還年輕，總以為自己年齡最大，資歷最老，他該護著他們。

但是到了聚餐上……好吧, 他甚至不允許參加聚餐。

一個胸口掛著塑藍色工牌的保鏢直接在餐吧二樓大廳的門口攔住他, 眉眼裏有些戾氣, 笑瞇瞇地推了他一把：“公會裏都是女孩子，女孩子聚會, 你一個大男人來摻和什麽？”

南魏恒也有安排了幾個人在附近等, 但他直接被推得一個踉蹌，什麽膽子都被推沒了，只能把求助目光投向南微白。

他那時候的目光或許特別驚恐吧, 以至於南微白朝他安撫地笑笑：“沒事, 你在外面等著，我們兩個人進去。”

柳靈眨眨眼, 也沒心沒肺的樣子：“沒事沒事, 我們進去玩，玩得開心！”

南魏恒心下忐忑, 南微白確實是有一腳踹翻人的戰績在，但現在就她們兩進去真的沒問題嗎？

他想再擔憂地問兩句, 旁邊就走過了三四個人。

都是男的，沒有帥的, 甚至身材管理也都挺差，像是《一胎十寶》系列作品裏團建的男主們。

南魏恒氣笑了，指著那幾個人：“所以他們不是男的嗎？……還是說他們是太監？”

保鏢也氣笑了：“他們是直播和公會的老板！你是什麽人，也配和他們比？還是說，你真的要讓你的女朋友和妹妹不和同事老板處理好關系, 讓她們沒辦法工作？”

寧海南家大管家·南魏恒，柳家大小姐·柳靈，切瓜小能手·南微白，都有片刻的沈默。

柳靈終究最機靈也最愛演，當即朝南魏恒揮手：“你走吧你走吧，也別等，我今晚還想玩個痛快呢！”

南微白也點頭，於是南魏恒最終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南微白混進的公會名稱是可儀娛樂公會，公會裏的人不多，二十來個人，全是姑娘。聚會的地方叫可蘋餐吧，不是很大，不過裏頭的大包廂擠擠挨挨著也能容納三十多個人。

她們進包廂的時候，人已經差不多來齊。燈光有些橙色的昏沈。有幾個人低頭玩手機，而大部分人都把目光投在做主位的四、五個人身上。

“你們新來的是吧？”有一位著裝妝容相對成熟風的女性殷切地把她們往中央地帶去，“我是公會平常負責和平臺銜接溝通的運營，靚靚是誰？哪個是她帶的朋友？”

系統：【她與其說叫運營，不如說叫媽媽桑。】

南微白：【簡單點，叫老鴇。】

系統：【不錯。】

南微白對著這位老鴇舉了下手：“靚靚是我，旁邊是我帶的朋友，叫她……”

柳靈立刻道：“叫我靈靈就好！”

老鴇打量了柳靈幾秒鐘，沒瞧出什麽來，於是微微一笑，把目光移回南微白。

同樣是打量的目光，但老鴇看的時間長了些，十幾秒了都沒有結束。

《一胎十寶》系列文的其中一個男主捧著啤酒肚問：“費姐你看她幹什麽？她哪裏很奇怪嗎？”

被成為費姐的老鴇緩緩點頭：“她是有點讓我覺得眼熟。”

她這句話說完，頓時不少人都看向南微白。

南微白：【我開始緊張了！這種揣著充電寶要過安檢的感覺！】

系統：【宿主不要緊張，不會被認出來的。就算被發現也沒關系。宿主不是才又花了10點兌換點？雖然離T1000還遠，不過普通人已經很難傷到你了。】

南微白：【我倒不是緊張被發現……好吧，我想問的是，我的妝畫得好看嗎？眼妝和陰影會不會塗太重了？鼻貼會不會顯得我的鼻子太假？還有還有，遮瑕在她們的目光註視下會不會熱融化掉？】

系統：【宿主請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擔心四大邪術的威力——你的妝是防水的，甚至不用擔心冒冷汗！】

南微白聽著，大起膽子，小心地一個個和她們對視過去。

她們的臉上或多或少都動了點點，最少的是隆了個鼻子，有突出到突兀的山根。最多的已經是標準的大眼睛濃睫毛窄下巴的網紅臉，從眾的視線空洞而茫然。

……就讓人心裏發毛。

南微白忍不住想開口說刺兒頭話的時候，捧著肚子的男主笑瞇瞇地開口道：“美女總是美得千篇一律，醜人總是醜得千奇百怪。看靚靚眼熟不是很正常的嗎？別折騰了，過來喝酒！”

老鴇左思右想想不到相像的人是誰，於是訕訕點頭，走過去給他們倒酒。

這場宴會的主體明顯是那幾個中老年啤酒肚男性，他們點名要誰喝酒，誰就得喝，不喝就是不給面子。直喝得在場的人全都面色通紅。

柳靈也喝了兩杯，小聲和南微白咬耳朵吐槽：“這人什麽毛病啊？面子因為一個人不喝酒就能丟，他的面子是有城墻這麽厚嗎，經得住這麽丟？”

這種人哪裏有面子？有的只是油膩帶邪笑的面龐。

南微白給自己和柳靈都換了個暫時性的千杯不醉，在局面有些酒醉的混亂後，開始旁觀他們的行為活動。

柳靈又低聲道：“……我看著有些惡心。”

南微白拍了拍柳靈的肩膀，“喝口水壓一壓。”

確實惡心。

那幾個男人的舉動像是在選妃，又像是挑選上好的豬肉，這個人捏捏，那個人按按，似乎要挑出肉質最鮮美的豬出來。

老鴇就像是兩頭賣的賣豬商，左邊和那些男人介紹豬肉們各自的優劣，什麽身材好、脾氣柔順、會喝酒，等等等等。右邊又和公會的主播們吹噓那些男人多麽多麽有權勢有錢財，當主播哪裏有錢途，跟了他們才是吃香喝辣享用不盡。

至於那些主播們，全化身成了捧哏，“是是是”，“老總霸氣”，“這是我們的福氣”，再沒有別的話。

就這麽鬧騰了一陣子，飯吃完了，服務員來把碗筷桌布收拾掉，又把地板也清理一遍。再上了兩箱酒和酒杯。包廂就能拿來k歌聚會玩游戲用。老鴇招呼著大家玩真心話大冒險。

沒人叫南微白和柳靈，她們也樂得在旁邊旁觀。

老鴇把罰酒三杯的規則也定好，熱熱鬧鬧地主持了一局，才笑意吟吟地走了過來。

“老板對你其實挺生氣的，”老鴇嘆笑道，“你不上道，都不知道敬酒。你說，正常的老板哪個肯理你？”

南微白眨了眨眼：“我不會喝酒。”

老鴇笑道：“練一練就會了，成年人總是要喝酒的。哪裏有不喝酒的道理？當然——”她自認俏皮地眨了眨眼，“如果格外美貌的人，可以不受這個道理的約束。但可惜，你還不夠。並且，你之前直播的成績也都不夠，很可惜，你成績再不夠的話，可能公會只能和你解約了。”

南微白：【靚仔選擇去直播碗裏的水芙蓉成長——這哪裏會有成績啊！】

系統：【她直播什麽都一樣。】

南微白：【哎，美容貸的套路是這樣的。】

南微白附和著說一句臺詞：“那我該怎麽辦？”

柳靈：“是啊是啊，她難得有個工作，成績不夠了哪裏還能再找個這麽輕松的工作呢？”

老鴇就開始指點她的面部江山：“你的額頭不夠飽滿，然後太陽穴這邊也癟。眼睛不夠大，眼角這裏太圓。鼻子不夠挺，下巴也有些圓了，最好是做個抽脂……聽著很多吧？其實還好，你不適應的話，可以先做個雙眼皮還有開眼角，這會讓眼睛有神！還有啊……”

柳靈盡職盡責地當捧哏：“我頭一次聽到這麽詳細的建議！我也一直覺得我的鼻子這裏有點不夠挺……”

系統：【說實話，鉤直餌鹹。】

南微白：【這本身就是一種篩選，他們不會讓太聰明的魚進網。】

老鴇和柳靈你來我往了幾回合，老鴇就已經透底，開始推薦“有打折”“價格便宜”“醫生經驗豐富”的整容醫院。還格外貼心地表示，為了她未來直播還有傍富翁的生活順利，公會可以先和平臺申請，給她預付工資，讓她能漂漂亮亮地去直播。

柳靈的完整的套話流程走下來，南微白已經猜明白整個流程了。

當主播→被推薦去整容→和平臺申請預付工資→貸款→貸款太多被要求賣身→賣身還債。

至於什麽時候能還債完畢？不知道，這種不正規的貸款渠道，能把利息還完就不錯了！

南微白敲了敲系統：【可儀直播的瓜現在價格怎麽樣？】

系統：【需要4年，宿主。】

南微白心裏疑惑了一下，飯局卻已經結束了。那幾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帶著七八個主播打算轉戰午夜場。而其他人各自散去。

她見著，那個已經把臉整得十分標準的女子急急忙忙奔下樓，撲向餐吧門口一個騎著電動車等候的男人。男人張開雙臂把她抱住，輕輕拍她的背，又撫順她的頭發，看樣子是在安慰她。

他們就這樣餵了在場所有人好幾噸狗糧，然後女子坐上男人的電動車，摟著他的腰，隨著發動的電動車漸漸遠離眾人的視線。

柳靈站在門口吹了陣冷風，呼一口熱氣：“就算她已經深陷沼澤，但人生似乎總是有光的。”

南微白扭頭：“她怎麽了？”

柳靈道：“剛剛聽另一個人說的，她整容欠了十多萬還不起，現在經常做外圍接客。這種債哪裏還得完？不過她的這個男朋友好像還可以，感覺還挺不離不棄的。”

南微白回想了一下那個男人的面龐和神態，敲了敲系統：【那個男的，是可儀直播的人兼職的嗎？】

系統：【……是。】

系統：【宿主，你玩海龜湯一定能絕殺。】

南微白：【一個很正常的思維。你想想，她被控制去賣身還錢了，平常能接觸到什麽人？還不只是可儀安排的人！】

南微白：【再想想，人生中跌入谷底的時候，如果有一個人鼓勵你堅持下去，和你說，希望就在前方，你是不是會動容、會感動、甚至會對他報以依賴、想發展成更親密的關系？】

南微白：【可儀直播搞的比平常的美容貸狠，這是更加徹頭徹尾的敲骨吸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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