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大家心情都好，晚飯時一起吃的，還都喝了一些酒。可是阿惹笑是笑了，心卻越來越沈。她知道，心裏已經住進一個魔鬼，那個魔鬼說，不要清流也罷了，跟了吳公子，這輩子是你可望不可及的。

阿惹有些後悔開始就說了自己的住處，吳夫人已經急著打點幫她尋親，下一步就要提親了。吳夫人說，吳公子並沒有妻妾，雖然讓阿惹做妾是委屈了她，可阿惹明白，這是謙稱，她的出身，哪裏配得上吳公子，做妾也是擡舉了。

只是，她的謊言只要走近漁村，就要被拆穿，她要怎麽辦。阿惹無心睡眠，走出屋中，滿樹的花已經敗落，翠綠的樹葉間掛著晶瑩剔透的果子，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求上天給我個神示，如果我……”阿惹雙手合實，對著月亮想要祈禱一下，可話又說不出口來，她怎麽說，說她異情別戀了？

這時院外忽啦一聲響，阿惹不比那嬌滴滴的深閨女子，在江底下惡魚一樣鬥得了，哪怕這個，現在眼睛好了，再是如虎添翼，幾步追出去，把那人扯住，待看清眼前人，她又急急松了手，是吳公子。

“我，我只是在窗外看一下，我並沒有做什麽。”吳公子急急分辨，一張臉漲得通紅，好像做了不得了的事被捉現行了。

“有什麽好看的，我只是一個尋常的漁村女子，別汙了公子的眼。”阿惹不知為何一陣心灰意冷。

“你別妄自菲薄。我可沒把你看成尋常女子，你對我就是最重要的，我現在跟阿娘討了你，只是一時權益之技，以後，為了你，我可以不娶正妻，你信我。”吳公子一把拉起阿惹的手，急切地說道。

“你，你說的是真的？”阿惹再想不到，吳公子會用情這般深。

“真的，我發誓，若有一句負你，讓我變成大石頭，沈在江底，永不見天日。”吳公子說著對天舉起二指，嚇得阿惹一把扯下來。

“別胡說，我信你還不行嗎。可是……”阿惹一下就語詰了，吳公子的真情不假，可她的假話怎麽收場呢？

“可是什麽？你還有什麽顧慮？”吳公子忙問道。

“有件事，我說謊了。”阿惹垂下頭，還好，扯開一個口子，剩下的話就好出口，她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我是訂了娃娃親的。”

“原來是這樣。”吳公子的聲音中略帶失望，他遲疑一下接著問道：“那你與他……”

“沒！我與他沒什麽！這都是父母之言，我一個女兒家……”阿惹撇得幹凈，吳公子放下心來。

“那就沒事了，說句實話，你不要怪我，想來他也是漁村的，這些事只管用錢去解決就是了，我派人送些錢財過去，先把你訂的婚退了，再提親事，這樣你總放心了吧。”吳公子說得簡單，阿惹把心放下一半，她擔心的是不父母，她的父母是痛愛她的，她有更好的收梢，父母自然高興。清流的爹也是個愛財的酒壇子，有錢能打發。怕的是清流，雖然平日跟悶葫蘆一般，要是真犯起倔來，還怕擺不平。

吳公子把這件事婉轉地跟吳夫人提了一下，吳夫人就有些不喜，可是架不住 吳公子反覆來求，做娘的心軟，就依著他去了。吳夫人的娘家是有名的富商，陪嫁就夠用上幾輩子的了，所以拿點錢財出來對她並不難。她心中不喜的是阿惹竟然隱藏了最重要的信息，這樣的女孩子能不能信得過，讓她心裏略有些不安了。

阿惹在煎熬中等待著吳公子的消息，自從上次二人打開心胸，夜間就時時幽會，這吳公子是見過世面的，讀書又多，說出來的話自然不是清流能比的，早把阿惹迷得三魂七魄都不能歸位，每日裏白天昏昏發呆，只等晚上月上柳梢頭，二人相依相偎。

這夜好容易月上中天，沒聽到熟悉的敲窗聲，阿惹有些沈不住 氣了。她晚上只是和衣躺下，方便出入，所以穿上鞋就走出門外。月亮小了許多，已經到月末了，漁村那邊的事全交給老管家處理，還沒回信，估計也是這幾天的事。阿惹一是想著見吳公子纏綿一番，二是想得到回信兒。心裏也踏實一些。

可是她在院子裏枯站了一會兒，也沒見到吳公子的影子，不由得不安起來。她信步出了院子，不知不覺就向吳公子的屋子走去。遠遠看那邊還有燈光，看來是他還沒睡。

阿惹沒敢冒然去窗外，憑著柵欄張望了一會兒，正猶豫要不要過去時，突然肩被人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以為是吳公子與往日般在逗她，回頭一看，卻是老媽子，一臉的嚴肅，示意她跟過去。

此時阿惹已經猜到面臨的羞辱，可這一關早晚要過。

租來的院子並不大，吳夫人的房間沒有多遠，遠看裏面的燈光不甚明亮，走進屋才發現點了三只蠟燭，在漆黑的夜裏，還是有些晃眼的。這些天接觸下來，阿惹從吳夫人身上學了很多東西，她本是極聰明有悟性的女孩子，在漁村時因為長得美，自恃很高，有了吳夫人做比較，她就把自己打入了塵埃。原來她的生命如此卑賤，可憐她還一直蒙在鼓裏不自知。吳夫人出身名門，自幼受到的教養是尋常人想不到的。

最初阿惹只是看到一個體貼溫婉的中年女子，生得不算是極美，言語間卻讓人如沐春風。後來她才懂，這是教養，不卑不亢那是下等人要學習的，而生在吳夫人娘家的那種身份，就要被教導學會謙恭。吳夫人生下來身邊就有一個乳娘，一個保姆，兩個大丫環並兩個粗使丫頭。她從落地起就在一個小社會中起平衡的作用，所以待人接物上自然的八面玲瓏，這絕對不是刻意學出來的。

所以阿惹並沒有看到吳夫人臉上的震怒，這不是她的風格，這樣的吳夫人，更可怕。

“阿惹姑娘。”吳夫人坐在椅子上，身體拔得很直，向前面的小墩兒一指。阿惹平日裏與吳夫人相熟，天真爛漫，並不拘禮，可今日就不敢坐了。她在心裏權衡一番，幹脆往下一跪。

“夫人，阿惹錯了！”阿惹扯下羅帕，擦了一下眼角迸出的淚，這淚羞愧的成分多一些。

“你起來吧，這樣沒辦法說法。”吳夫人向老媽子瞧了一眼，老媽子過去就把阿惹從地上拎了起來，全無平日的關切，阿惹的心都涼透了。

“濁兒讓我失望了，有些事，不應該瞞著我的。”吳夫人雖然說得雲淡風輕，阿惹還是看出她的眼圈一紅，原來吳公子沒敢把這件事告訴吳夫人，是偷著派老管家去辦的，這事確不妥當，可他也是怕在吳夫人那裏給阿惹添些不好的印象，也算好心辦壞事吧。

“夫人想知道，盡管問阿惹，阿惹不敢隱瞞。”阿惹耍了一個心機，這句話算是把吳公子給賣出去了，她也是無奈，現在看來說得算的還是吳夫人，過不了她的關，阿惹是進不了吳家門的。至於吳公子那裏，雖然背了鍋，等二人到一處時，嘟著嘴撒個嬌也就是了，阿惹對這些手段還是無師自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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