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小七小姐不行了。”良玉的手冷得像塊冰，把我身上的熱量盡數吸盡。我踉蹌著隨著她站起身，手中的銀鏡掉到地上也不自知，木然隨著良玉出了門。

從來沒覺得這條路如此漫長，可是走到院外時，我又躊躇了，裏面人我有勇氣去見嗎？良玉死死拖著我，不由和分神，大步向裏面沖去。

崔姬的房間充滿了血腥味，我走進去，一路走，一路人就矮下去，就像小時候走向阿娘和阿爹的屍體。

小七的身體在被子下很小，巴掌大的小臉很平靜。看到我走近時，她的眼睛轉了一下，虛弱地張了張嘴，就動這一下，她的嘴角馬上滲出殷紅的鮮血，馬上有婢女用羅帕去接。

“小七姐姐，是你啊？”我用夢幻般的聲問道，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點也不像是我自己，倒像是多年前的那個小阿典。

“是我。”小七姐姐說了兩個字，又吐出很多鮮血。

“看到了，這就是報應。”梅生似乎很平靜，他伸出慘白的手指向小七一指，又是淚流滿面。後面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小七姐姐的眼睛中有了些光，很快又熄滅了。我做了什麽？我現在才明白，肝腸寸斷是什麽意思。

“這又何嘗不是我的報應？”我握緊小七的手，小七想安慰我，就像小時候一樣，可是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我細細端詳著她的臉，經年不見，小七越發的美，怪不得梅生那麽喜歡她。她真傻，她想對我贖罪，可我真不在乎這些，我願意用所有去換與她一起的時光，她不懂嗎？我們還有機會重頭來過嗎？

“沒有辦法了？救救我姐姐！”我突然從回憶中驚醒過來，現在是救人的時候，哭有什麽時候用！也許小七還有救。

“沒有辦法了，太醫也不知道她中的是什麽毒。”梅生搖了搖頭，幽幽長嘆道。

“我知道她中的什麽毒！”我跳起身，沖向桂姐，抓住她的衣領用力搖晃著，叫道：“快說，怎麽救我姐姐！快說啊！”

“又是你做的好事。”梅生無情地指責道。

“你說話，這是你安插到我身邊的人，你快讓她拿出解藥來！”我咆哮著，扯著桂姐推到梅生的面前。梅生被我的話驚得愕然，隨便明白過來，突然仰天狂笑起來。

“哈哈哈，桂姐，你厲害。你可以去皇上那裏請功了，做得好，一個小小的婢女能把皇上所有的仇都報了，我的好哥哥，還是沒有放過我！”

原來桂姐是皇上派來的人，這是在收網了，這一網收獲好大。他才是最大的贏家。

“琉，琉，琉璃……”小七斷斷續續說著。口中鮮血不停地湧。

我沒有聽懂，求助地看向梅生。

“琉璃鏡！應該還在你那裏，上次在品珍閣搶的寶貝！阿典你記不記得？裏面藏了一面寶鏡，能起死回生的。快去葉家取來。”梅生被小七提醒了，抓著我的手叫道。

我猛然想起木俑中的銀鏡，難道就是它？我也顧不上許多，返身就向外跑去。屋子裏還是我們剛離開的樣子，一片混亂，琉璃鏡安靜地躺在塊絲羅上，發著幽靜的光。我拿起來反覆看了一下，剛它掉在地上，幸好沒有損壞。我狂奔著跑向小七的房間，我要救她了。

“你把手，放上去。”小七看到琉璃鏡時，眼中一亮。我狐疑著按她說的去做。

我的手剛放在上面，琉璃鏡突然發出一道強光，我下意識中閉上眼睛，腦中瞬間湧現出許多回憶碎片：

一個少女對著鏡子摘下面具，露出長著兔唇的臉，她尖叫……

一個男人對著熊熊大火嘶吼著：朱砂……

一只狐貍在草地上打了一個滾兒，瞬間變成少女……

一個男人躺在地上，折斷的尺八刺進他的胸膛……

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把鏡片紮進胸膛，鮮血噴出來……

一個少女在海水中暢游，她的手腕上帶著七色珍珠項鏈，緊隨其後的是布生……

一柄長劍，寒光凜凜，頂在一個少年的頸間，血水一點點滲出來……

我的手似乎被燙傷了，驚恐地把手收了回來，猛地睜開眼睛。

“打開鏡子，照一下。”小七的口齒似乎伶俐了一些，她見好了，受到鼓舞，我毫不猶豫地打開銀鏡蓋兒，把琉璃鏡舉起來。鏡中一個滿面淚痕頭發蓬亂的女子，那是我，我這一世的淚快流盡了吧。

只是剎那間的事，鏡中的光更加強烈了，突然傳出一股力量，用力把我向裏面拖去。

我尖叫著向小七求助：“小七姐姐！救我啊！”

小七已經不再吐血了，她坐起身，對著我笑靨如花。

“我不叫小七，我叫燦若。”她說。

梅生似乎察覺了異樣，他遲疑著向我伸出手去。

“別抓她，你會粉身碎骨的。”小七警告道。

“小七姐姐，救我，我不想死，我想陪在梅生的身邊……”我哀求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應該是小七姐姐在報覆我，什麽時候樣的懲罰我受就是了，可我舍不下梅生啊。

我最後一句似乎給了梅生力量，他毫不猶豫地把手伸給我，我們的指尖碰到一起時，他發出一聲慘叫，全身抽搐著倒在地上。

我的身體已經被盡數吸進鏡中，鏡面的光洞在緩緩合攏，我固執地向地上的梅生伸著手，想去扶他一把。

“阿典，如果你不是鬼手……”聽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就離開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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