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樓外面有一個池子, 裏面養著很多錦鯉。

慕嬌嬌站在池邊，看著綜合樓的出口。

溫國剛帶著人出來，女人身材可以，皮膚保養得當, 穿著豆沙粉的大衣, 耳邊戴珍珠耳墜, 比慕晚清會打扮得多, 看起來年輕時髦。

慕晚清不是不會打扮, 她把錢和心思花在溫國剛和孩子身上, 為他們操心, 很少想到自己。

他們站在門口說話, 溫樂背著書包從後面走出來，極其自然的挽住了溫國剛和他旁邊女人的手臂:“叔叔，我們走吧。”

慕嬌嬌沒忍住開口叫了一聲:“爸。”

剎那間, 那邊其樂融融的三個人腳步下意識頓住, 溫國剛那張斯文的臉轉過來，有些尷尬:“嬌嬌，你怎麽在這兒？”

慕嬌嬌朝他們走過去, 目光在女人年輕的臉上掃過, 她看向溫國剛, 說:“這阿姨是誰啊，以前沒見過，媽媽認識嗎？”

女人有點難堪，但神色還算平靜，拉著溫樂的手說:“你們父女聊，我和樂樂先過去了。”

看她這麽淡定，慕嬌嬌一笑, 說:“阿姨，一大把年紀了，不要把臉不當回事，知道人家有老婆還往上貼，我都替你羞得慌。”

溫樂臉色一變，回過頭看著慕嬌嬌，眸子裏閃過一絲委屈:“學姐，你說話不要這麽刻薄。”

慕嬌嬌冷笑道，“是嗎，我覺得我說話夠委婉了，沒直接開罵就是對你們仁慈。”

“嬌嬌！”溫國剛厲聲道，“別說了。”

慕嬌嬌閉了嘴，溫國剛又道，“你跟我過來。”

兩人在池邊坐下，無數條錦鯉翻湧而上，以前慕嬌嬌或許有心思餵餵這些魚，現在是什麽心情都沒有了，任由那些魚在水裏撲騰。

“什麽時候的事？”慕嬌嬌問。

溫國剛給人的感覺一向老實溫和，出軌是所有人都沒想過的事。

他低著頭，想了一會兒，似乎覺得自己作為爸爸，在孩子面前這樣太沒面子了，於是道，“說話怎麽沒大沒小的，這麽沒禮貌。”

慕嬌嬌側頭看他，眸光平靜，質問的話堵在心口。

她嘆口氣，又問，“溫樂是你跟那個女人的孩子？”

溫國剛道:“不是，只是碰巧姓溫。”

他看女兒一眼，女兒垂眸盯著地上的螞蟻發呆，“這事是我對不起你媽媽，你和溫淮快要高考，等高考過後，我會向你媽媽坦白。”

慕嬌嬌站起來扔了塊石子進池子裏，池子裏濺起小小的水花，她看著池子裏的魚，說，“那我們呢，你要去當別人的爸爸，我和哥哥怎麽辦？”

“還有媽媽，你要她怎麽過？”

溫國剛沈默著沒說話。

慕嬌嬌心中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

她不知道該怎麽做，大人的事，她能怎麽辦，她生氣爸爸出軌，可那又怎麽樣，她能罵他爸爸嗎？

她看著這個從沒對家人發過脾氣的男人說，“你們真的好不要臉，那個女人是，你也是，還有她女兒，一家子不要臉全碰上一塊了，她明明知道你有老婆孩子還要纏上來，上趕著當三，花街裏的妓.子都比她知廉恥……”

“啪！”一向老實溫和的男人站起身，第一次動手打了女兒一巴掌，“你！”他指著女兒說，“誰教你說這些話的，你媽媽就是這樣教你們的，粗蠻無禮！”

他似乎找到了宣洩的理由，妄想把出軌的事掩蓋下去，“人家溫樂就不會像你這樣，人家多聽話啊，我花錢讓你讀最好的班級，你給我在學校早戀！”

“我本來不想說你這些，既然你提起了，那我們好好說說。”

父親不像父親，女兒不像女兒，以前在家裏那些溫馨的場景如今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像是假的一樣。

早戀，真好笑。

拿出軌和早戀比。

綜合樓這裏有不少人，剛才動靜實在有點大，不少人的註意力被吸引過來，開始竊竊私語，溫國剛註意到周圍視線，大概覺得掉面子，情緒微微平靜下來，看了一眼自己女兒被打的臉，紅了一片，他眸子裏閃過不忍，嘴唇動了動，想問問疼不疼，觸及到女兒帶著恨意的目光時，他把手收了回來，不太自在地道:“大人的事孩子別管，好好讀書，這個世界上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大人有大人的選擇，孩子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行了，別總想管著大人的事，這不是你該管的。”

開學第一天，高三當天就要上課，慕嬌嬌腫著一張臉，一個人去了校醫務室，那阿姨還以為她被霸淩了，拿起手機就要給她老師打電話。

慕嬌嬌攔住道:“沒有被霸淩，我爸打的。”

阿姨就罵:“真不是個東西，自己孩子下這麽重的手。”

慕嬌嬌也道:“第一次，以前都沒動過手。”

阿姨便問:“那是你惹大人生氣了？”

慕嬌嬌輕聲道:“可能吧，我說話挺氣人的，專挑別人痛處戳。”

阿姨被她的話弄笑:“你這嘴跟我兒子一樣，毒。不過不管怎樣，不能動手打孩子呀，都這麽大的人了，誰還沒個自尊心呢？”

慕嬌嬌也想笑，可是嘴一咧就疼，阿姨不知從哪兒弄過來冰塊，可能是隔壁的小賣部，用碎布包裹起來輕輕地敷在她臉上，冰涼減輕了臉上細微的刺痛感。

“這印子有點深啊，一天可能消不下去。”

慕嬌嬌道:“沒事，不腫就行。

她坐在那裏慢慢敷著臉，思緒很亂，想了很多事，醫務室裏來了個人，女生。

“學姐。”她叫她。

慕嬌嬌冷淡地擡眸:“滾。”

溫樂笑起來，看起來心情不錯，她說，“原來溫叔叔發脾氣是這個樣子啊，看來以後我要乖一點才好，不然像學姐這樣被打了一巴掌還得自己來醫務室上藥，這也太可憐了吧。”

她平時就一副溫柔懂事的小白花模樣，跟她媽媽一樣，極其善於欺騙外人。

慕嬌嬌想，自己以前看她不順眼是有理由的。

“學姐，你猜還有多久溫叔叔會和你媽媽離婚？”

“或者學校還有多久知道你和學長早戀的事，一中校規校紀那麽嚴，兩個人都開除，還是只開除學姐一個人？”

她一口一個學姐學長，聽起來禮貌懂事，聲調也不高，笑意盈盈，慕嬌嬌冷笑:“所以？”

溫樂翻出手機，找出裏面幾張照片，偷拍的她和謝衍之，還有一張是在學校涼亭裏，謝衍之教她讀英語單詞，她不耐煩，被他抓著手安撫。

照片裏只有謝衍之的一個背影，慕嬌嬌的正面卻看得一清二楚。

“還有好多。”溫樂道，“感謝學校不限高一帶手機上學，這麽好的素材絕不能浪費，你說是不是，學姐？”

說實話，慕嬌嬌不氣，真的。

就覺得溫樂這，以後當狗仔挺不錯的。

她道:“拍照技術不錯，難為你了，天天跟我們後面，下次記得拍好看一點，你看都把我拍醜了，跟我有仇也不用對我的照片撒氣啊。”

沒有意料中的氣急敗壞，溫樂楞住了，慕嬌嬌把冰塊翻個面貼住臉，不太耐煩，“你過來到底要跟我說什麽？”

溫樂咬咬牙，看她不為所動的表情道:“我要把你的一切都搶走。”

慕嬌嬌這次是真笑了，幅度太大，扯到了臉上的傷，她靜了會兒，眸光輕淡地落在溫樂臉上，她說:“哦……那你來吧，搶到了是你的本事。”

“我們拭目以待！”

慕嬌嬌道:“快滾吧。”

下午慕嬌嬌跟林雲纓請了假，沒去教室，一個人偷偷回家了。

慕晚清在家邊附近的紡絲廠工作，晚班，下午不在家。

家裏的一切還是早上出門時的樣子，媽媽的大衣掛在門口的衣架上，沾了些灰，地上有爸爸的皮鞋，看似一樣，很多東西已經變了。

她拿過大衣，想把上面的灰塵拍幹凈，卻發現怎麽也弄不掉上面的印子，眼淚就這一瞬間嘩啦啦往下流。

她回房間，趴在床上哭個沒完，後來哭累了又睡著了，睡夢裏亂七八糟的事纏著她，醒來還是被客廳裏的電話給驚醒。

她腫著雙眼睛去接電話:“餵，誰啊？”

那邊熟悉的男聲:“是我。”謝衍之的聲音幹凈清冽，“你下午沒來學校，出什麽事了嗎？”

不問還好，一問慕嬌嬌鼻子又開始發酸，以前謝衍之說她愛哭，被她反駁說才沒那麽嬌氣，如今打臉來得太快。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微弱哭腔:“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

那邊靜了靜，慕嬌嬌低頭戳了戳放座機的桌子角，“你怎麽知道我家的號碼？”

謝衍之聲音低低的:“慕嬌嬌，你心情不好嗎？”

慕嬌嬌道:“沒有。”

“那你為什麽在哭？”

她說，“我才沒有，我，我有點感冒。”

她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去浴室裏洗了個臉，擡頭看見鏡子裏自己通紅的眼眶，臉頰上的紅印子消了不少，最起碼沒腫，還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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