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 慕嬌嬌正在想辦法給眼睛消腫，拿熱毛巾敷也沒什麽用，家裏就她一個人，挺安靜的, 所以門外的敲門聲才顯得格外清晰。

她在裏面喊了一聲:“誰啊？”

沒人應, 她又跑去看貓眼, 外面站著謝衍之。

他身上穿著校服, 頭發有些亂, 臉上表情很淡。

慕嬌嬌看了眼客廳裏的鐘, 現在還是上課時間, 他怎麽跑過來了？

她手上毛巾都沒放, 過去開門，門一打開，塑料袋裏裝著一堆感冒藥就朝她懷裏塞過來。

“你……！”慕嬌嬌低頭看清懷裏的東西, 正要說話。

與此同時, 謝衍之註意到她微紅的眼睛，像是哭過，他伸手想去摸一摸她的眼睛, 被她躲開。

“你上課怎麽跑來了？”

謝衍之沒回答她這個問題, 只說:“不是說沒哭嗎, 眼睛都紅了。”

慕嬌嬌抱著藥去客廳，嘴硬道，“我就沒哭，我感冒了，咳咳咳。”

她把藥放在桌上，給謝衍之倒了一杯水，坐過去看著他喝。

謝衍之喝了一口水, 放下杯子，轉過身子看她，“慕嬌嬌，別騙我。”

他非要一個答案，十分固執，像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什麽都要跟他交代清楚，不允許有一點點的隱瞞，慕嬌嬌抿了抿唇，“你別管我了。”

他看著她眼睛，那雙漂亮的狐貍眼沒有往日的光彩，因為哭的太狠，雙眼紅腫，眼睛裏有幾根未褪下去的紅血絲，還有臉上，留有淡淡的紅印，他忽然伸手掐住她下巴，將她的臉轉過去，仔細看了下，心底確認，那就是手掌印，有人打了她。

他眸子慢慢沈下來，語氣冰涼:“誰打的？”

慕嬌嬌掰他的手:“說了別管，跟你沒關系！”

他用了力，就是不松手，慕嬌嬌氣急，低頭去咬他，牙齒抵住虎口，還未用力，被他捏住了脖子，慕嬌嬌幾乎瞬間就收回牙齒，動作快的像幻覺，謝衍之沒忍住笑了下。

太可愛了。

他摸了摸她臉上的紅印，問，“還疼嗎，你告訴我是誰，我幫你還回去。”

慕嬌嬌氣惱道:“我爸打的，你去還啊。”

謝衍之頓了頓，道:“你不介意的話，我……”

慕嬌嬌踢了他一腳:“開玩笑的聽不出來？”

她心情不好，氣都往謝衍之身上發了。

謝衍之放下手，沈默下來，慕嬌嬌也隨之沈默，兩人坐在那裏，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以前兩人都有很多話說，慕嬌嬌的性子活潑愛鬧，謝衍之相對冷一點，大多數時候它都是站在她身後看她笑，看她鬧，不理她她就會纏過來，他喜歡這樣的慕嬌嬌，也喜歡她纏著自己。

可今天她像是變了個人，說話聲音悶悶的，根本就不是感冒，她哭過，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讓她難以接受的事，眼睛腫的像核桃，還在裝平靜。幾縷頭發淩亂地垂落在臉側，低著頭，看起來可憐又無助。

慕嬌嬌該是熱烈活潑的，謝衍之希望她不要難過。

她難過，他也跟著心疼。心臟裏泛著細密的陌生的刺痛感。

客廳裏時鐘的秒針發出滴滴答答的走動聲，他看見她低頭緊緊咬住唇不說話。

花瓣似的嘴唇，該有健康的紅，被她咬的發白，不知想到了什麽，她身子在微微地顫抖著。

她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真的很不想在謝衍之面前哭，可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父親出軌，她要瞞著所有人，要裝出一副家庭和睦的樣子。

她今年高三，她也很大的壓力，她不知道怎麽樣安慰自己才能不崩潰。

下一秒，有人把她摟進懷裏，抱住了她。

溫暖踏實的懷抱，給了她一些力量，他的聲音低啞而溫柔:“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我不問你了，但是在我面前不用強忍著，想哭就哭出來，我永遠在。”

就那一瞬間，慕嬌嬌終於忍不住大聲哭出來，她一個人的時候哭，後來好了，以為哭著一次就好，可是謝衍之用那麽溫柔的聲音跟她說話，她以為已經壓下去的情緒又再次翻騰起來。

他的手在她背後一下一下地輕輕拍著，另一只手從校服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單手拆開紙巾，抽了一張出來給她擦眼淚。

眼睛很疼，很漲，慕嬌嬌哭過之後心裏堵著的氣松了許多，她吸口氣深深地呼出來，從謝衍之手裏接過紙巾，悶聲道:“我好了。”

他垂眸看見她濕漉漉的眼，忍不住碰了碰她的眼睛，又給她把蹭亂的發絲整理好:“嗯，不難受就好，肚子餓不餓，帶你去吃東西？”

這麽一說，似乎才感覺到肚子裏空空如也，是有些餓了。

她點頭，正要說話，忽然想起溫國剛說的早戀，還有溫樂手機裏的那些照片，那些當然證明不了什麽，但是學校不知道怎麽處理，還有慕晚清那裏，都不好交代。

二月份，學校的保送名額下來，一班占三個，謝衍之到時候肯定直接沖保送名額去，但是保送名額非常有限，所以學生不能有任何不良行為，打架鬥毆，早戀賭博，都是學校列為極其嚴重的不良行為。

慕嬌嬌以前想過這個問題，所以在學校盡量和謝衍之保持距離，但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溫樂這麽閑的，天天跟他們後面拍他們在一起的照片。

看她發呆，謝衍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走啦，發什麽呆？”

“謝衍之？”慕嬌嬌仰起頭，試探說道，“我們先別在一起吧。”

空氣在那瞬間凝滯，謝衍之表情微變，笑了一下:“你說什麽？”

有些話說一遍是嘴快，第二遍就怎麽也開不了口。

謝衍之離她近一點，語氣低沈:“慕嬌嬌，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我好好聽聽。”

空氣裏彌漫著危險的氣息，他眸子垂下來，鳳眼微瞇，額前頭發搭在漂亮的眉骨上，野性一閃而逝。

慕嬌嬌抓緊了手，指甲釘在掌心上，細微刺痛拉回她一點思緒，她確定了自己要說什麽，於是鼓起勇氣把話又說了一遍:“我說，我們先不要在一起……”

“…不行。”她話沒說完，被謝衍之打斷，他聲音看似很平靜，然而慕嬌嬌熟悉他，知道他平靜面容下的波濤洶湧。

很早以前，或許是剛認識那會兒，或許是見他打人那次，她就明白，謝衍之跟她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沒有人打架時是那種眼神，陰鷙兇狠，似暗夜裏的孤狼，危險而又冷漠，他對很多事都漠不關心，唯獨那一點點的熱情，全部花在了慕嬌嬌身上。

他身上好似壓著極其沈重的過往，慕嬌嬌從沒問過，只是偶爾會從他眼睛裏看出一點點外露的哀求，他在請求，希望有人來拉他一把。

慕嬌嬌總是想，謝衍之是個好學生，話少，性子冷，不活潑，可他長得好看，她最喜歡長得好看的男孩子了。

可是學校那麽多長得好看的男孩子，她偏偏對謝衍之情有獨鐘，還有一個原因，她的喜歡裏有同情。她想，那麽好的一個男孩，不應該有那樣的眼神，他應該活在陽光下，明亮而又溫柔地長大。

她把自己當成俠女，救一個男孩出深淵。

然後，現在，她又打算拋棄他。

會很生氣的吧。

肯定會。

靜默許久，還是謝衍之先低頭，說:“你今天心情不好，剛剛說的話我不和你計較，但是這話別再對我說第二次，我受不了。”

慕嬌嬌嘴唇動了動，看清他的眼神時躲避了一下。

太卑微了也太沈重了。

他牽過她的手，拉她起來，眸光定定地看向她，說，“我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怎麽樣對一個人算好，如果你覺得我哪裏做的不好，告訴我，我會改，別在心裏給我扣分，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慕嬌嬌，我是真的喜歡你，你不要隨便就說不喜歡了，如果你把喜歡我當成玩兒，那麽，我求你，玩我一輩子好不好。”

一個男生，用那麽卑微的聲音跟她說，你要玩就玩我一輩子，不要說分開的話。

慕嬌嬌閉了閉眼睛，忍住不哭的眼睛感覺又要開始流淚，她真的太難過了，這事跟謝衍之也沒有任何關系，說到底是她自己不會處理，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是她耽誤了謝衍之。

最終，她道:“不是的，謝衍之，跟你沒有關系，是我的問題，大人的問題，我說的不要在一起，是指現在，等你上了好的大學，大學我去找你，我們都在自己的世界裏努努力好不好？”

她很少有這樣難過的表情，好像下一秒眼淚就要掉下來似的，她今天哭了好多次，到底發生了什麽？謝衍之心臟跟著抽疼，覺得自己和她之間慢慢產生了隔閡，她有些事瞞著不願意告訴他。

謝衍之雙手緊了緊，慕嬌嬌推他出門，說:“你先回去上課，等我好好靜一靜，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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