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撥弄開礙眼的樹葉，一幅觸目驚心的畫面展現在泊澈眼前。

她的腳踝被一個看起來年頭已久的捕獸夾死死地咬住，算不上多麽鋒利的刀片已經嵌進她的肉裏，一並進去的還有一些鐵銹，血流而下，把她的腳染成紅色。

他瞇緊眼睛，仰頭望向麗麗雪，責備地說：“你不知道說話的嗎？”

語氣很不好。

“我……”麗麗雪捏緊了雙手，“剛……疼得說不了話……”

她能講出一句話了，可說完，整個額頭又被冷汗覆蓋。

泊澈沒再說什麽，他跪下來，這樣才好清理掉她腳邊那些樹葉。

麗麗雪不斷地下咽口水，疼痛快要把她撕裂成碎片了。

他很小心翼翼，盡量避免觸碰到那個捕獸夾，以防止給她造成什麽傷害，但這不可能幸免，她隱忍的聲音一直在耳邊擾亂他的冷靜。

時間太漫長，對於麗麗雪而言每一秒每一分都如同置身在煉獄一般。

總算讓這捕獸夾露出真容，泊澈努眉看著她的腳，已是紅血彌漫。

手因為整理樹葉有些臟，泊澈往身上抹了兩把，把他那件嶄新的外□□得臟兮兮的。

“我試著把它掰開，”泊澈說，“可能會很痛，你忍一忍吧。”

“嗯……”麗麗雪虛弱地回答他。

泊澈不放心地望了她一眼，她面色蒼白，雙目也失了神。

開始前，他先格外謹慎地脫下她的鞋，然後凝視那只捕獸夾，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手指觸碰邊緣，她驟縮一下，令他心驚肉跳。

“疼？”泊澈急忙問。

麗麗雪已經沒力氣支撐上半身了，她倒了下去，把臉貼在有些冰冷的地面。

“沒關系……你……”

斷斷續續的語句聽得泊澈心思沈重。

“你不用管我……我會忍住的……我會的……”

她氣若游絲地講。

看得出她在咬牙切齒地堅持，於是泊澈只好勉強自己把她當成一個……陌生人。

抓捕原始森林裏的動物的捕獸夾具有非同一般的咬合力，一旦被它們糾纏上就別想甩掉，刀片又厚又大，有的獵人甚至還會在上面塗抹一些毒藥或是麻藥。

卡住麗麗雪的這個很舊了，刀片生了銹，藥物可能也揮發了，可這更麻煩……

鐵銹進入血管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泊澈思考了一會兒，手指也在捕獸夾上摸索了好幾分鐘，他需要找一個不錯的著力點，然後一次性拉開它，免得拉鋸好幾次，那樣她會疼死的。

他的手掌已經摩拳擦掌，就等著大腦下達一道可以角力的命令。

手指慢慢地屈起來，泊澈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裏的捕獸夾，然後他咬緊牙關，開始把力氣灌註在雙手上。

這是個捕獵大型野獸的獸夾，想要拉開它不是一件易事，就算是身體機能上乘的堪伯藍人也是一樣。

但泊澈抱有必須的決心，他一定要拉開它！否則麗麗雪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在這裏。

他要救她。

沒時間去想為什麽。

力氣忽然大起來，泊澈看見嵌在肉裏的刀片在一點一點地往外移動，是個好兆頭，起碼說明這個捕獸夾的功力在時間的作用下消退了不少。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痛苦？

麗麗雪不敢去描述，她覺得要把它講出來的每一字眼都會讓她覺得身心崩潰。

她的雙手握成拳頭，關節好像在哢嚓哢嚓作響，汗水瘋狂地分泌，好像已經打濕她上衣的全部。

“嘶——”

鋒利好像切中她最敏感的一條神經，疼得她止不住地叫起來，她一直在緊抿著嘴唇，可這一會兒真的忍不住了。

低聲的嗚咽讓泊澈擰眉。

“忍一忍，好嗎？”泊澈垂著頭安撫她。

盡管看不見他的神色，可從這般柔和的語氣中麗麗雪也能想象到他溫柔的神情。

“嗯……”麗麗雪答應道。

縫隙越來越大，直到能到麗麗雪抽出那只腳。

泊澈把手指抵在上面，他沒有多餘的手可以找一些什麽東西來卡住防止它在半途突然反彈回去，刀鋒不可避免劃開他的皮肉，鮮血成股狀流下，跟地上那灘屬於麗麗雪的血融合在一起。

“擡腳，快！”

泊澈大聲地叫她。

麗麗雪用對她而言算是很快的速度把腳擡了起來，然後泊澈松開雙手，瞬間的放松讓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但他沒讓自己休息多久，也管不了手上那幾條被割開的口子，他移到麗麗雪身旁，看見她似乎已經暈厥。

“麗麗雪？還醒著嗎？”

泊澈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她的身體很冷，上衣濕漉漉的，想必全都是汗水。

麗麗雪順勢窩進他的胸口，她勉強自己睜開眼睛，說：“我還好，謝……謝謝……”

那雙眼睛被淚水充盈得像兩顆寶石，她隱忍已久的情緒好像在他表達關切的時候就慢慢暴露了。

“很疼吧。”泊澈輕聲問她，她這副虛弱的模樣真是叫人憐愛。

麗麗雪看著他，她不太想裝倔強了。

“疼……”她不知道說這種話適不適合。

“沒事，已經過去了……”泊澈像哄小孩子一樣跟她說話。

“可是……”麗麗雪不敢再看他，她覺得自己在得寸進尺，於是生生把後半句話吞了回去。

“可是什麽？”泊澈追問。

麗麗雪搖搖頭：“沒什麽。”

“說吧，”泊澈用手背把她的臉蛋轉了過來，“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有什麽不能說的？”

“是不重要的話。”麗麗雪感覺到了他的皮膚，很溫暖……

“我不知道啊，”泊澈凝視她，“你沒講，我怎麽知道它重不重要？”

這聲音有誘導人說出實話的能力。

“這……”麗麗雪的臉上顯露出幾分糾結，“我……我剛剛只是想……想說……”

“疼。”

“腳很疼。”

他知道。

她的忍耐歷歷在目。

應該開口，最起碼得稱讚一下她的耐力很不錯，可是，泊澈的目光意外瞥見了她耳朵上那只耳環。

那簇金色真是礙眼，一下子敗壞了人的心情。

泊澈擡起頭，語氣變得有些冷：“的確不重要。好了，能自己坐起來嗎？”

“可以。”麗麗雪嗅到了他的不耐。

他跟從前一樣善良，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

麗麗雪黯下眸光，她渾身都有了力氣，光憑自己就能撐起身子來。

等他們恢覆了相對冷漠的狀態，泊澈又問她：“背包裏有藥嗎？”

他的行李都在李奇那裏，現在他身上什麽都沒有，而麗麗雪背上還背有自己的包。

“有。”麗麗雪說，然後取下包，從裏面翻找出一袋藥品。

那裏面有一些常見的藥，是來堪伯藍以前凱恩給她的，因為她對酒精過敏，所以他把一切都準備得很齊全。

拉開拉鏈，麗麗雪取出其中的消毒水、一管藥膏和一卷繃帶。

她大概把手掌擦了擦，然後挽起褲管，那幾個血窟窿嚇人，讓她不忍直視。

“給我吧。”泊澈知道她見不了這些。

“不用了，我……我自己來。”麗麗雪拒絕了他。

“瓊麗麗雪小姐，”泊澈用極為正式的語氣喊她，“我們沒多少時間耽誤，馬上就要天黑了。”

麗麗雪仰頭，看見頭頂上那一絲天空投下的陽光泛起橙色，天色也略有一些灰暗。

不等她再說話，泊澈搶下她手裏的消毒水開始給她消毒。

開啟瓶蓋前，他不忘記去看一眼藥品的名稱。

在確定了不是酒精後，他才放心大膽地擰開蓋子，繼續動作。

“唔！”

麗麗雪倒吸一口涼氣，消毒的過程總那麽難受，這股刺刺麻麻在她的左腳上像是要將她吃掉似的。

“忍著點，”泊澈把瓶蓋蓋好，接著說，“目前只能消毒了，捕獸夾上還有鐵銹，可能……”

他的話真多。

泊澈在心裏暗暗罵了自己一句。

“你自求多福吧。”

他看看她，聲音與這兒的環境一樣清冷。

“嗯。”麗麗雪重重點了下頭。

包紮完，麗麗雪默默把藥品收好放回了背包，她看到泊澈站了起來，好像準備要走了。

但她……

她走不了，那只腳傷得太重，她現在可能連站著都是個問題，跟在他旁邊跟一個累贅沒有區別。

“韋利先生。”麗麗雪叫他。

泊澈居高臨下地望她，用眼神詢問她要說什麽。

“實話告訴你，我現在走不了。”

“然後？”泊澈反問。

“你先走吧，你一個人的話可以很快找到你們的人，”麗麗雪發現他的臉色緊繃得厲害，於是解釋，“你要是擔心我會逃，沒必要，你看看，我這個樣子是跑不了的。”

“說完了嗎？”

泊澈走近，並且蹲下來。

麗麗雪直視他，那眼中的冷漠叫人心慌，但她沒有逃避，而是鄭重地回答：“完了。”

“那就走吧。”

他冷淡地說。

“我說了，我走不了。”麗麗雪又強調一遍。

“我有說讓你動腳嗎？”他湊近了問，一雙眸子瞧得人毛骨悚然。

“上來吧。”

泊澈背朝她，這樣子似乎是打算要背她。

但麗麗雪沒有動，只是說：“沒這個必要吧，韋利先生，難道你想讓我活著嗎？”

肉眼可見的是泊澈渾身一怔，他微微側臉回來，冷冷地說：“不想。”

“那你應該離開。”麗麗雪擠出一個笑。

“瓊麗麗雪，比起讓你輕輕松松死在這兒，”泊澈轉身過來，他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嘲諷，“我更想讓你痛苦地下地獄。”

“並且，我要親眼看見你們整個瓊家下地獄。”

“你……”麗麗雪皺起眉，可沒能說出一句話去反駁。

實際她也沒有話可說，他逼近，一雙手直接把她從地上撈起來。

“不想背？那我抱你吧，怎麽樣？”泊澈說著就打算要抱麗麗雪。

麗麗雪急忙擺手：“不用！什麽都不用！”

他不理，手掌卻已經伸到她的後背，好像馬上她就會面臨天旋地轉的眩暈。

“你轉過去，”麗麗雪推開他的手，“你背吧。”

她選擇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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