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麗雪用手帕擦掉嘴邊殘餘的果醬，不經意地瞥了瞥對面，她突地楞住。

他好像在笑。

雖然嘴角彎得很小很小……但麗麗雪一眼就看見了他嘴邊的弧度。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實在很特別，畢竟跟他認識了那麽久麗麗雪也從沒見過他有什麽情緒波動。

他與笑容絕配，這副嘴角上翹，眉眼彎彎的樣子任人見了也會毫不吝嗇地稱讚一句好看的。

笑容好像一瞬間就把麗麗雪對那雙灰眸的芥蒂融化了。

她的註視讓泊澈有了前所未有的慌張，他快速繃住了臉，眼底湧出滿滿的尷尬。

“怎麽、了？”泊澈別開臉問，說話的時候他還擡手把臉給擋住。

皮膚燙燙的。

“是你怎麽了，幹嘛要突然把臉轉過去。”麗麗雪朗聲問。

“沒……沒什麽。”泊澈垂了垂頭說。

麗麗雪無奈地聳肩，說道：“你笑起來很好看。”

“啊？”泊澈呆愕。

“我說你笑的樣子，很溫柔，也很好看。”麗麗雪把真實的感受說出來。

泊澈的頭探了一點過來，他想確定一下麗麗雪的話是隨口一說還是略帶認真。

終於把手裏這片本該吃完的面包片解決了，麗麗雪喝了一口溫水才重新把話題接續上：“你應該多笑一笑。”

“多笑一笑？”泊澈疑惑不已。

麗麗雪點頭：“對啊，笑起來的你跟不笑的時候有很大的區別。”

“區別？”泊澈放下了擋住臉的手，把自己的驚愕全部暴露出來。

“笑起來會讓人想要接近你，這世界上不會有人不喜歡笑著的人。”

“泊澈，試著對大家笑笑吧？”

據她了解，他好像還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只要她不在，他就不怎麽去食堂吃東西。

他沒說話，好像是不打算接受麗麗雪的提議，但……

也沒否定。

吃過簡單的午飯麗麗雪讓他離開了。

臨走時還給了他一本字帖，她告訴他有時間就要臨摹，這會幫助他更快學習文字。

笑？

他很難調動臉部的肌肉，就像現在，他用字帖遮住了半張臉，嘴巴咧得大大的，但無論如何他都覺得很奇怪。

沿途沒什麽人，因為中午正是午休的時間，泊澈嘗試很久，還是感覺很別扭。

泊澈走了沒多久西梅就來了，她要來借一本關於種植方面的工具書。

聽她說完書名，麗麗雪很快反應那類書籍放在二樓，她領著西梅走上去，在途中順口打開話匣子：“小西梅，泊澈最近在農場怎麽樣？”

她很久沒去農場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那邊過得如何。

西梅的手指在雪球身上打轉，她老實認真地回答：“挺好的，丹丹老師交代的事情他都有做。”

“那就好，”麗麗雪松了一口氣，驚詫於西梅如此平靜，她又問道，“你不害怕他嗎？”

加快了在雪球身上畫圈的動作，西梅小聲地疑問：“為什麽要怕呢？”

“他不是混血兒嗎？”麗麗雪說。

“麗麗雪也討厭混血兒嗎？”西梅仰頭看她。

灌木有了新春的綠意，所有春天的清新從葉片上散發，然後跟著空氣跑進鼻子裏，泊澈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瞬間就被春色填得滿滿的。

看著沿途盎然的植物，泊澈不由擔心起自己種下的那些幼苗和種子，它們也會長大嗎？

會繁茂？還會結果？

“還給我！！”四周的靜謐被一聲激利的叫喊打破。

泊澈脆如薄紙的思緒也被撕碎，他楞了楞，眼睛被前面一高一矮的身影吸引。

他看了幾秒，覺得那個矮矮的背影有點熟悉。

“就不給怎麽樣？”高個子把手裏一盆仙人球舉得高高的，聲音還很囂張。

“金森，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告老師了！”

是脆生生的聲音，矮個子說得咬牙切齒，就連遠在幾米開外的泊澈都能感覺到她滿腔的怒火。

他終於想了起來，那是西梅的朋友。

可他不記得是什麽名字。

可普氣得捏緊拳頭，她連跳了好幾下，可還夠不到金森的肩膀。

金森是機械初級部的學生，跟可普一樣都是13歲。

但同樣都是13歲，金森的身高已經超越了很多人，他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四處欺負比他弱小的人，可普以前就被他戲弄過很多次。

仙人球是她的任務作業，過幾天要交給丹丹老師的，這不能出差錯，否則會對她的成績有毀滅性打擊。

金森歪嘴一笑，嘲弄著說：“小矮子，你拿不到，拿不到！”

說完，這調皮的男孩還做了個讓人火大的鬼臉。

“金森！你小心點！要是弄掉了我的盆栽我跟你沒完！啊！你別晃它！！！”

可普又氣又求地說。

金森玩味地瞥了她一眼說：“弄掉就弄掉咯，一個破東西罷了，可普你可真小氣啊……”

“你才是破東西呢！把它還給我！”

可普手一伸，大聲地叫道。

破東西？

金森挑挑了眉，表情從玩味變成了不快：“我就不還給你，你最好識趣些，別惹怒我，否則我就把它扔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可普質問他。

“借我玩兩天，等我膩了我就還給你。”金森痞痞地說。

借他玩兩天？

那可普恐怕永遠都找不回這盆仙人球了。

“我不答應！”

可普毅然決然拒絕。

“不答應？”金森皺了皺眉，渾身的戾氣鋪展開，“小矮子，我可不是在征求你不同意的意見。”

“你最好想清楚再說。”

金森慍怒的目光凝視過來，那雙黑黝黝的瞳孔好像是要把可普給吸進去。

在金森強大的壓迫之下，可普的銳氣不免減弱幾分，她倒退兩步，臉色有了幾許蒼白。

“那……那你最好說話算數！”可普示弱了。

她總是禁不住嚇，妥協和服輸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對著一只手就能把她捏成灰塵的金森。

“也許吧……”金森說得漫不經心。

可普咬住下唇，表情變得很難看，她要怎麽跟丹丹老師解釋？她不想用這種事情去麻煩丹丹老師，她那麽老……金森很壞的，說不定會報覆！

金森切了聲，大搖大擺地準備離開。

他都想好了，這種渾身長刺的家夥最適合朝別人丟過去！那一定非常有趣。

金森推開可普，可普身子歪歪斜斜，差點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避免自己摔個狗吃屎。

前路出現不速之客把路中央堵住，金森翻了個白眼，不屑地問：“你是誰？”

“把東西還給她。”

泊澈在攔住金森之前已經把麗麗雪給他的字帖貼身收好。

“我問你是誰？”金森只隱約看見一個頭頂，他高出他太多了，根本就不需要在意什麽。

“把東西還給她。”泊澈冰冷冷地重覆。

可普揉了揉眼睛，仗義執言的人被金森遮住了，她很努力的變換各種角度，希望可以看見對方的臉。

金森叉腰，不耐煩地垂首，他倒是想看看這小子是誰，連他的事情都敢來插一手。

泊澈只是淡淡地眨了下眼睛，那雙灰色瞳孔慢慢被放大，直到占領金森整個大腦。

堪伯藍人！

金森嚇得渾身一怔，他很快拉遠跟泊澈的距離，而那雙眼睛卻好像黏在了他的身上，冰冷的視線就像一把鋒利的劍刃正在他身上打量著哪一塊肉比較適合切割。

“堪伯藍人！！！”金森扯著嗓子大叫，但四周什麽回應也給不了他。

縱是他平日裏欺負人慣了，可骨子裏畢竟還是個孩子，中心國的小孩打小就耳濡目染堪伯藍的殘暴，甚至基因裏都已經有了對他們天生的恐懼。

來不及思考為什麽學校會出現一個有著灰色瞳孔的堪伯藍人？

他要逃走！！

這是眼前最要緊的事情！

金森把手裏的盆栽隨手一丟，用盡吃奶的力氣落荒而逃，只是呼吸的一會兒功夫，金森就已經變成一個小黑點。

泊澈眼疾手快，在它落地前就穩穩地接住。

可普瞪大雙眼，那是泊澈，他們班的泊澈。

沒等可普反應，泊澈抱著仙人球就朝她走了過來，他忘了避開眼睛，因為腦子裏在想一個問題。

他要笑嗎？

“這個……”

要同時兼顧說話和微笑有點難。

可普慢慢退離，等到了自己認為的安全距離時，她快速地說：“我不要了！！”

只是半分鐘，這裏只剩下泊澈，他呆楞好久，然後垂頭看了看仙人球，這些小刺密集得讓人眼睛都痛。

西梅已經順利拿到自己想要的書了，在把書翻出來的時候麗麗雪也回答了她的問題。

“以前我大概會的。”

“現在不是了？”西梅追問。

“我也不能那麽肯定或否定地說。但人總有好壞的，混血兒應該也是一樣，就像泊澈，他沒做過什麽傷害我們的事，但我們對他卻很冷漠。”麗麗雪感嘆。

“因為泊澈，所以……”

麗麗雪點頭：“他真的很可憐。”

西梅微微彎了下唇角：“但他來學校了，一切都在變好。”

“看樣子你對他的評價很高。”麗麗雪笑瞇瞇地說。

西梅紅了紅臉：“因為他有跟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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