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九看到案上的酒，倒了一杯，送到唇邊卻又放下，沈聲問道：“誰送來的？”

“怎麽了？”蕭瓏漫應著斂目相看。

“這酒中下了藥，我若喝下這一杯，定要睡上三兩日。”

蕭瓏心頭一震，這才明白東方澈為何一句勸阻的話也無，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知道她喜飲酒，料定她方才會生氣，匆忙之下必然不會察覺酒中異樣。只是他不知道，她之前因為貪杯吃過龍九的虧，今夜是如何也不會重蹈覆轍的。

可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蕭瓏平靜應道：“是我特意備下的，怕人過來賴著不走擾我清靜。”又岔開話題，“有什麽事？”

“是容元要我先過來，他有話說。”龍九說著看了她一眼，“不然也會過來看看你。”

“我有什麽好看的！”蕭瓏嘀咕著起身，帶著些許歉意看了看被自己吵醒的吉祥，“繼續睡吧，小東西。”之後又去要了一壺酒，坐在龍九對面，給他倒了一杯。

龍九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蕭瓏惑道：“平日不是不喝酒麽？今日是怎麽了？”

龍九一面倒酒一面回道：“你不在身邊，睡不著。”

這樣的話，從他這樣的人口中一本正經地說出，讓蕭瓏沒來由地想笑。強壓了笑意，瞪了他一眼，“胡說八道！”

此時容元推門而入，指了指身後兩個俊雅的少年郎，“這是你要我給你帶來的兩個人。”

兩個少年笑著喚龍九：“九哥。”

龍九一頷首，“早些歇息。”

兩個人退出，帶上房門。

蕭瓏目光微閃，笑問：“是你師弟？”

“是十四、十五。”

“龍九、十四、十五……”蕭瓏不由奇怪，“為何佟天賜、喬讓等人名諱與你們不同？”

容元解釋道：“十年前，他們就被他逐出師門了，佟天賜原是佟次，風落修是風四，喬讓是喬五，霍連城是霍十一。”

說到霍連城，龍九加了一句，“十一要走的是功名路，不需與草莽為伍。”

蕭瓏又是不解：“可你之前說過，你要救的都是該死之人。他犯過什麽錯？”

龍九語聲漠然：“身在朝堂，卻意氣用事，美其名曰要顧及同門之誼，前來谷中救幾個惡人，該死。”

他這邏輯——蕭瓏笑了笑，想著霍連城與他的想法一樣也未可知。而且，他提及霍連城的語氣分明帶著幾分偏愛。

容元岔開話題，正色道：“我會在外面悉心打點一切，就算不能讓群俠識破賀蘭的真面目，也會想方設法去接應你們。”之後竟毫無平日拖泥帶水的樣子，轉身道，“我去外面應付眾人。”

龍九隨之起身，“睡吧。”她也只有今夜能夠安睡了。

“嗯！”蕭瓏點點頭。待兩人走後，熄了燈，安然入睡。

天明時，容元給蕭瓏送來一襲黑衣、一柄軟劍，是他特地命人準備的。放下這些，便等在門外。

片刻後，蕭瓏走出，已經換好衣服，頭發也利落地挽在腦後，不染蔻丹的素手現在箭袖外。

容元笑得傷感，“這是與我初見的阿潯。”

“你還記得？”難得睡個好覺，蕭瓏神采奕奕，笑容明媚。

“自然。”容元目光悠遠，“那年你硬闖我的隔世山莊，如履平地，讓我驚為天人。”之後神色晴明，“所以我從不懷疑，此次你能全身而退。”

“自然。”

“是。我也已為你和龍九備下能想到的一切。珍重。”

蕭瓏記掛的只有一件事：“照顧好我家吉祥。”

“一定。”

之後，十四、十五走出來，一個背著沈甸甸的行囊，一個拎著三尺長一尺寬半尺高的木箱。

容元兩名隨從則將蕭南煙帶出房間。其實本不必看管，可容元怕她臨時變了主意，還是慎之又慎。蕭南煙走出門後便找容元，請他幫忙準備了一些東西，打了個包袱。

龍九走出房間，一行人用罷飯，賀蘭卿鳳派人前來帶路。

昨夜宿醉的人們紛紛相隨，要看個究竟。

穿廊過院，走過一道拱形石橋，過了一片叢林，離開卿鳳山莊，到了一道山門前。

賀蘭卿鳳等在一旁。他只看著蕭瓏和蕭南煙，“你們本不需前去。我與人花了三年心血才有了山門內一切，裏面恰如龍潭虎穴。風逸堂主執意為人所不能為，是氣魄，可你們萬一出了閃失，教我如何心安。”

到此時還是一番口不對心的偽善言辭，惹得蕭瓏報以冷眼。心想著，你若沒關押龍九的同門手足，他就是再有氣魄，也不會閑得來這兒玩兒命。

蕭南煙則是低頭不語。

“南煙，你著實教我傷心。”賀蘭卿鳳神色黯然。

蕭南煙擡頭看他一眼，便心虛地往蕭瓏身邊挪動腳步。

“也罷！你們去。”賀蘭卿鳳轉身看向別處，揮手示意。

有人扣動山門開關。

一行人先後進入。

隧道悠長，山門緩緩關攏後，眼前陷入昏黑。

蕭南煙走到前面帶路，“這條路我走過幾次，你們跟著我，別踩上機關。”

幾個人自然樂得如此。

隧道中有一個岔道口，蕭南煙頓住腳步，語聲沈冷：“若走這條岔路，要面對的是二百多道機關。若是前行，則是硬碰硬的陣仗，傳聞中的刀山火海劍陣深潭都在其中。我們五個人，需要分成兩路——便是硬碰硬，也是人越少越好。而那些機關，十之七八我都曉得如何破解。”

“我與龍九直走，你與十四十五走岔道。”蕭瓏語聲平淡，“十四、十五，你們只需記得一點，她若是膽敢在我眼界之外耍花招，你們殺掉便是！”

“明白！”兩少年齊齊應道。

蕭南煙冷笑，“我若是你，會自求多福，求神佛保佑不會葬身於這山莊。”之後徑自轉身去了岔道，十四十五隨之離去。

便這樣做了決定。

龍九無奈——本來以為自己已夠幹脆冷靜，這姐妹二人竟不輸他。任誰都是搭不上話。可是蕭瓏留在他身邊，亦是他希望的，也便默認。

兩人無語，前行。

走出隧道之際，看到外面明晃晃的光亮，蕭瓏竟感覺不到絲毫輕松，正相反，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壓抑、恐慌。因為太安靜，莫名地透著詭異。

不自主的，她拉住了龍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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