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地形圖，前面是一片平坦開闊之地，無非草地、林木，會有九十六個精通刀法之人等候。可蕭瓏卻覺得，等待她的是比這更可怕的東西。

龍九反手將她的手納入掌中，帶著安撫之意。

一聲尖利的笛聲之後，蕭瓏頭皮發麻，指尖生寒。之後便看到一條條毒蛇吐著信子出現，飛快湧向隧道出口。

或是一身銀白，或是花紋鮮艷，或是墨綠、黑色交織成體色……

蕭瓏不待看全，已勝似置身於分外清晰的噩夢之中。

她最厭惡的東西，竟成群結隊而來！

厭惡太多太重的時候，就變成了最深的恐懼。

龍九依然平靜且冷靜，握緊她的手示意，在群蛇趨近之際，帶她騰身飛掠至笛聲傳來之處。

落地之前，蕭瓏看到藏匿在樹叢間的人影時，龍九已經出手，一柄飛刀嵌入那人心口。

龍九單腳漠然踏上那人身軀，“飛刀再刺深一分，才能傷你性命。”之後看向那人手中竹笛。

那人愕然相看，還未回過神來，甚至連疼痛都忽略。從未遇到這般反應迅捷之人，瞬息間便已辨出他方位，不容他逃離隱蔽。

龍九探手握住那柄飛刀。

那人急忙搖頭，勉力再吹一聲竹笛。

蕭瓏近乎呆滯地看著群蛇寸寸逼近，心跳得厲害。

笛聲響起之後，群蛇瞬時分散，隱沒於草叢樹木之間。

“有幾人精通此道？”龍九問道。

“只有我一人，”那人臉上已經滾落汗珠，只是礙於不能起身，否則早已連連磕頭求饒了。

“殺了他！”蕭瓏啞聲道。利用毒蛇傷人性命的技能，不需留，人亦然。而毒蛇其實各有棲息之處，無人冒犯，便不會傷人。

龍九不等那人再言語，將飛刀下按入心脈，人當場斃命。

“嚇壞了？”龍九關切詢問，摸了摸她發白的臉頰。

蕭瓏無語，不知該如何回答。直覺牽引下猛然回頭，看到一條一丈多長的大蟒蛇滑向一口深井。

她掩住了嘴，目光駭然，卻也只是楞楞地看著。

龍九擡手遮住她視線，等蟒蛇尾部將要入井時，甩出兩枚銀針。

蕭瓏聽到重物落井的聲響，“銀針上有毒？”

“這是食人血肉的孽畜，留不得。”龍九拍拍她的肩頭，“沒事了。”

蕭瓏心有餘悸，剛要催促他離開，一群白衣女子出現在眼界。

九十六個人，九十六把刀，每把刀的刀鞘上均有一條蛇形紋樣。

她們的目光也似蛇，冰冷、空洞。

“照顧好自己。”龍九飛快說了一句，拔劍，飛掠至眾人面前。

蕭瓏卻心焦不已。她知道此時不會再有蛇出沒，可還是後怕。

她希望他留在身邊，如此才能消減恐懼。

情急之下，飛鏢、銀針齊齊出手，分成數個方向，襲擊數名女子。

便有數人中招倒地。

昨夜她在銀針上動了手腳，毒不致命，卻足夠被襲之人躺上數日。

餘下的女子並沒因此慌亂，迅速分成兩組，將龍九、蕭瓏分別包圍。

眾人環繞之下，反倒讓蕭瓏冷靜下來，抽出腰間軟劍，左手暗器連發。

是她們以多欺少在先，那麽她也不需顧忌什麽。

眾女子本來是認定勝券在握，卻不想她比龍九更難纏，因為她不按常理應對，不過三招兩式就被打亂局面。

便這樣定了勝負。

她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不明白一個人怎麽可以一心二用且能相輔相成，將極難駕馭的軟劍與暗器結合得天衣無縫。

龍九亦是速戰速決，不同的是圍攻他的人無一生還，皆是一劍封喉。

他最擅長的是殺人，出手必是殺招。若想留下誰的性命，只能用暗器。

之後，蕭瓏開始在眾女子身上搜索。她們必然知曉要面對的是什麽樣的對手，定會為落敗時備下遁形之物。

她找到了系有三丈長的以熟絲和銀絲編織而成的細繩的飛爪，更尋到兩副盛放淬了劇毒銀針的軟皮夾子。

“今日要開殺戒了？”龍九打趣道。

“不殺人就要被人殺了。”蕭瓏無奈一笑，“我得說實話——看到那些毒蛇後，真有些後悔前來。”

“被蛇咬過？”

“嗯。”蕭瓏唇角浮現淡淡自嘲，“大概只有你知道，那些東西才是最讓我手足無措的。”怎麽也沒想到，賀蘭卿鳳竟會無所不用其極。

“你怕它不及它怕你，沒事。”

“這話誰不會說，可有幾個與你一樣？”蕭瓏將東西攜帶在身上，轉身前行，“走吧。我總算知曉了，這裏的路沒有多長，賀蘭卿鳳只是要人在瞬息間面對種種可怖之事，定人生死不過剎那。”

“所以我才不想讓你來。”

“可是我已來了，也已無路退回。”蕭瓏終於又現出他熟悉的明媚的笑，“沒事了，只要不是毒蛇，我什麽都不怕。”

他卻依然有所畏懼，怕她萬一出了閃失。這是前所未有之事，第一次在險境中，不能無所顧忌。

再往前是一條兩旁峭壁為屏障的陡峭山路。

東側峭壁下，是一片長方形深潭。西側峭壁上傾斜出十餘道鐵索，鐵索深深沒入深潭邊緣的平滑巨石之中。

龍九低聲告誡她：“記得不要落入深潭，深潭中養殖無數條食人骨肉的魚，長不過寸許，而人一旦落水遭其圍攻，會在瞬息間毫發無存。”

蕭瓏早已知情，可看著深潭，心裏還是忐忑起來。趨近深潭，看到邊緣皆平滑巨石垂直向下幾丈，是深不見底的潭水，散發著幽幽死亡氣息。

身後忽然傳來巨響，猛然回頭，山路入口落下幾個直徑兩人來高的碩大火球，火焰沖天，發出烈烈聲響。

與此同時，八個人順著鐵索下落，至半空時飄然落在他們面前。

四男四女，各執一柄寶劍。

男人年紀皆在五旬開外，女子皆是四十歲上下。

四男子是行走江湖多年負有盛名的梅蘭竹菊四君子，四女子是瑯邪教春夏秋冬四護法。

四男子劍法精妙，四劍合璧，例無敗績；四女子名諱中各占春夏秋冬一字，本都師出名門，劍術了得，在加入瑯邪教之後，卻從不與人單打獨鬥。

龍九道：“你從不願殺人，可這些人是來殺你我的。阿潯，你能否找到藏身之處？”

蕭瓏卻閑閑笑道：“我從不願手上沾染血跡，是因為我總是拿捏不準面對的人該不該死，而劍法又與你一樣，皆是殺招，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從不正面與人交手。”

她從不與人正面交手，總是利用應變能力與輕功暗器，制人於瞬息間。這是事實。誰都沒有見過她真實身手。

四君子已經趨近龍九，有人拔劍，“請！”

蕭瓏已先一步飛掠至四女子面前。

“阿潯！接著！”龍九手中長劍出鞘，拋給蕭瓏。

“你怎麽辦？！”蕭瓏心裏想的是這個，卻出於本能擡手接劍。

“劍處處都在。”

四君子齊聲冷笑，竟利用這瞬間出招，招術俱是毒辣狠戾。

四女子也二話不說，出劍攻擊。

“我倒是從來不知，所謂成名劍客竟是這般的不要臉！”蕭瓏笑聲清脆，言辭鋒利，“四對一也就罷了，竟還搶占先機討晚輩的便宜。我若是他們，早就以死謝天下了！留在世上也是惹人唾棄！”

話是對龍九說的。

龍九閃展騰挪之餘，竟氣定神閑應道：“賀蘭欺世盜名，他們卻為之效力，不過蛇鼠一窩。所謂名俠，或許就是這般齷齪行徑，而你年少，看不分明。”

話如他們身上的殺氣，寸寸敲打人理屈之處。

這也是一種戰術。蕭瓏只是沒想到他會配合自己。

四個人變了臉色，因為心虛，也因為分不出神反唇相譏。

便在此時，龍九雙掌合十，將寒梅的長劍夾在掌中，手腕反轉奪過，“多謝！”語聲竟溫和有禮。

梅先生沒了劍，只能退出。

如此的好身手，俊美容顏盡是清朗笑意，莫說女子，便是他們四個，若是換了場景，也會愛惜這般罕見人才。

“也不知他們被賀蘭握住了什麽把柄，明知你我所做非錯，還是來此對付你我。”蕭瓏身形自如地左躲右閃，忙裏偷閑瞥了沈秋水一眼，“你該不會是年輕時做過糊塗事，和人私定終身卻遭人拋棄了吧？你膝下是不是還有見不得人的兒女？”

沈秋水氣得臉色通紅，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被人當眾羞辱，卻還無力還口。急怒之下直刺蕭瓏腰腹。

蕭瓏左手抽出軟劍，柔軟劍身纏住沈秋水長劍，猛力收手，長劍便這般飛了出去，卻還好整以暇地問其餘三人：“你們呢？你們又是被哪個負心漢辜負了？如今也是一把年紀了，想想也是可憐人哪，唉……”

這古靈精怪的女孩子，是能活活將人氣死的。

沈秋水臉色煞白，退出戰圈，喃喃嘆息：“我們……老了！”

梅先生剛要接話，卻在看到自頭頂上方落下的巨大火球時瞳孔收縮，臉色駭然。

“阿潯，退！”龍九又怎會沒有發覺，呼喚之後，笑意盡失，長劍隨身形急速旋轉，刺中蘭、竹二人前心，之後飛掠至鐵索，竟急速向上。

西側峭壁上數人滿臉猙獰的笑，將火球一個個推落。

他們在這谷中的時日太過漫長無趣，唯一的樂子，不過是看人葬身火海徒勞掙紮。

四君子與四女子定然不會想到，卿鳳谷主已下了決心，一個活口也不留，連他們也要為風逸堂主、雪衣盜陪葬。

看到龍九竟逆行向上之時，他們被那般迅捷震懾，慌忙取出弓弩欲射殺。

龍九手中兩樣東西已然投向他們。

砰然巨響之後，十之七八的人齊聲慘呼。

峭壁上方竟被炸出兩個偌大深坑，那些人被炸得屍骨無存。

餘下的人嚇得魂飛魄散，轉身欲逃。

龍九卻已到了他們近前，仗劍斬殺之際，他飛速看了一眼下方。

火焰升騰，濃煙滾滾，四君子和四女子有人在火海中淒厲慘呼，有人慌不擇路躍下了深潭……

卻不見蕭瓏。

“阿潯！”他疾聲喝道。

無人回答。

心就這樣陷入谷底，周身生寒。

隨之而來的是他周身如若冰凝，又似罩上了森冷寒芒。

人到哪裏，劍到哪裏，出手必是血花飛濺。

越是擅長殺人的高手，出手越是估算精確，不會少出一分力，卻也不會多出一分力。

此時被龍九斬殺之人卻都是周身浴血，粘稠鮮紅的血液從他們胸膛、腰腹間噴湧，迅速蔓延至腳底、身下。

他已失去冷靜，無法控制情緒，在當時，卻不自知。

身形下落，穿越烈火濃煙，他再呼喚“阿潯”時，語聲已經沙啞。

害怕、恐懼，他從不知為何物的情緒，在今日，初次卻分外清晰地一一領略。

怕她落入那食人深潭，怕就這樣別離。

這樣的代價，他輸不起。

他焦急地走到深潭邊緣。

黑色纖弱身影忽然從深潭下飛身而上，落在他面前，巧笑嫣然，“你不會以為我就這樣死了吧？”蕭瓏滿臉寫著“你怎麽會這麽想，不可理喻”。

龍九微笑著輕呼出一口氣，神色卻如卸下了千斤重擔。擡手碰觸到她臉頰，才發現指尖早已冰冷。

－－－－－－題外話－－－－－－

說實話，我真想把四千多字精簡成兩千來字，可是現實是殘酷滴，忙了半天就減少了幾百字……

於是明天正常更新，九點左右哈，親們周末愉快，麽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