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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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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五去了秦公的屋子,秦公正在和肖五和宋韌說話,宋小五問了好就回了她的屋子。

她在屋裏正在拿著那本世家書在看的時候,宋韌走了進來。

“看書呢?”宋韌笑道了一句。

莫叔莫嬸都在忙著,宋小五也沒梳頭,就清漱了齒牙,聞聲她擡頭,叫了宋爹一聲,“小爹。”

宋韌哈哈大笑,硬是在她的皺眉下在她身邊強坐了下來,摸了小娘子的頭發,跟小娘子感嘆道:“你長得像你娘,連頭發也是。”

宋小五隨意地頷了下首。

是了,他們怎麽說就怎麽是。

“小五……”宋韌又叫了她一聲。

“說。”

“爹等會要去戶部了。”

宋小五只好又擡頭,無言地看著他。

去就去了,這來說一聲,是要怎樣?

想了想,她伸手拍了下他,“好好幹。”

宋韌失笑,摸著她的長發,沈吟了下道:“懶懶兒啊,你最近很高興啊。”

宋小五一看他要長談,就把書合上,轉臉看向他。

“話說得比以前在家的時候多多了。”

“是嗎?”宋小五聽到這話,皺了下眉。

“嗯。”宋韌肯定。

“怕是。”宋小五看著桌子上那本被她琢磨了不下十遍的世家書,想起昨晚她想的事,她點了點頭,沒否認,她道:“就跟鯊魚聞著了血味似的。”

她這是賊心不死。

不過也不奇怪,老而不死是為賊,她還存活,本就是異類。

“小五,”宋韌看著她,本想問她從何而來,但話到嘴邊,跟以前的無數次一樣又咽了下去,他若無其事地轉過話,接道:“我聽你娘說,你中午要宴請哥哥們的同窗?”

宋小五點了下頭。

“兒,爹有句話想跟你說……”宋韌見她很直接地點了頭,頓了頓,道:“我兒,這裏是京城,爹……”

他抿嘴深吸了口氣,彎下身子,看著女兒道:“要是有個什麽,爹可能護不住這個家,你可知道?”

尤其保不住她。

“嗯。”宋小五應了一聲,這下是完全明白宋爹來的用意了,她道:“我是打算先看看大郎他們身邊的人,我不出面,由著娘和莫嬸看。”

宋韌撫了下她的頭,欲言又止,“小五啊……”

宋小五看他一早就憂心忡忡的,擡頭望他,“說。”

“你娘就只盼著你好好活著,反倒是爹有時候……”有時候想聽聽她的看法。

“是了,”宋小五見宋爹真打算要跟她抒情下去,就有點想打發他走了,她朝他笑笑道:“既然頭幾年都沒走,現在就不打算走了。”

他們沒燒死她,她也沒弄死她自己,現在要是因為不謹慎死在外人的手裏,那就是奇恥大辱了。

“不打算走了?”宋韌鼻翼微張。

宋小五菀爾,“不打算了。”

她看了看被她打開的後窗,掉頭看向宋爹,跟她爹道:“是,這裏的氣息讓我覺得有點熟悉、迷人,於我,就如與老友重逢。”

她跟宋爹很幹脆道:“我知道怎麽在這種地方存活,我曾在這種氣息裏活了一輩子。”

宋韌就是心裏有準備,也驚呆了。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我這裏就是要做點什麽,”宋小五低頭又打開書,擡眼看著他道:“也只是為幾個小的做點什麽,在他們打架的時候遞兩根好使點的棍子而已,若不然,你還指著我親自披甲上陣不成?”

看把他們嚇得。

她的眼裏有微微的笑意,溫暖又迷人,跟她初生時那雙如枯盡了的幹草一樣心如死灰的眼睛截然不同。

當時抱她到手裏,宋韌都嚇住了,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初生的嬰兒能有那樣一雙憔悴疲憊得像過盡千帆了無生機的眼,如若不是他娘子非要她活過來,當時心懷恐懼的他怕是會助那個沒有絲毫存活意味自行找死的嬰兒一臂之力。

而現在她活過來了,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會笑,會生氣,會為她的兄長們打抱不平。

宋韌鼻孔發酸,抱住了她的頭。

“適可而止。”被他摟住的宋小五感覺她的脾氣快要上來了。

宋韌忙起身,“那爹就不擾你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著他忙不疊地往外走,走到門口,他朝小娘子捶了捶胸。

宋小五看著他,等他走了,她不禁笑了起來。

她帶笑垂下眼,看向了書。

宋爹太看得起她了,她是幫不上什麽忙。她又沒手持開天劈地的武器威脅逼迫人,哪來的後盾跟人對陣?

不過,他們這種人,與人溫情脈脈可能力不從心還得裝一裝,但搞人下臺,那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看著書,宋小五的笑意冷淡了下來。

她想起了上世她年少臨危受命,被立為家族繼承人,代表家族跟各大黨系爭奪權力與資源的那天,族長伯公跟她說的那句話。

他說,明珠,拔出你的刀。

明珠拔出了她的刀。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最後功成,緊接著不得好死。

那就是她上一世的命運。

這一次,開頭不同,結果呢?

“也無妨。”宋小五翻過一頁書,輕笑了一聲。

就是還是不得好死,也無所謂,他們這種人,不得好死才與他們最稱配。

**

這天上午,宋張氏帶著家裏兩個老仆忙得團團轉,趁他們出門買菜去了,宋小五給他們配好調料,在宅子裏轉了一圈,尋摸好了幾個煮茶的地方。

燕都偏北,離最北的沙漠不遠,氣侯幹燥,空氣算不上怡人,但平原地帶的天氣在沒有起沙塵暴的日子一望無際,看不見什麽高山的天空一望無際,空空蕩蕩一片。

宋張氏回來的時候,半天沒找到女兒,最後在後院找到坐在屋頂的小娘子,她嚇得一閉眼睛,拍著胸脯直喘氣:“我的老天爺啊,你才見你三郎哥他們多久,就被他們帶壞了。”

張氏是相公在的時候怪相公,現在兒郎們在了,就怪兒郎們了。

莫嬸已急得爬放在屋檐角落的梯子去了,“小五,小五,你別急,老嬸就來接你。”

宋小五看她就要爬上來,站了起來往梯子的方向走。

屋頂的路不熟,她的腿顫悠了兩下,嚇得張氏在下面攔眼睛:“我的兒……”

“老嬸,下去,我這就下來。”老嬸才是會摔著的那個,宋小五俯到屋角,看著下方哆嗦著腿的老人道。

“哦,哦,好……”怕高的莫嬸晃著腿小心地下去了。

剛才一急,她都忘了她怕高的事了。

梯子不夠長,宋小五腿夠到屋檐的梁上,方才踩著長竹梯下去,握著竹梯的莫嬸嚇得心口砰砰跳,眼睛盯著小娘子的腿都忘了說話。

宋小五有條不紊地踩著梯子下來了。

“怎麽我們不在家你就做壞事了?誰教壞你的?”等她下來,莫嬸才顧得上生氣,拉著她的手收著力道小心地抽了她的肩膀一下,算是教訓過了她。

“渴了。”宋小五往前走。

“哎呀呀呀你,說不聽了……”莫嬸追著她。

張氏看她路過身邊,忙跟上握著她的手,“你要聽老嬸的話,聽到了沒有?那麽高的地方,是你去的嗎?”

宋小五應了一聲,“我就看看。”

巡視一下自家的領土。

“以後別去了。”

“嗯。”

“喝溫水還是喝涼水啊?”

“溫。”

“好,娘去倒,娘嘗過了,我們家水井裏的水還算甜。”

“嗯。”這個她嘗過了。

宋家老少三個娘子到了廚房,宋張氏帶著家仆回來就找小娘子,還不知道小娘子幫她們把作料都弄好了,宋張氏看著廚房裏擺著的十幾個作料的碗,她低頭親了親小娘子的頭發,“娘以後不罵你了。”

“行。”宋小五點頭。

這不算罵,但有時候她娘是太嘮叨了點,一句話翻來覆去能說上百遍,就算她想慣肆著她娘些,這個時候也不免會懷疑起自己的真心來。

宋小五喝過水,就看著她娘他們忙了起來,莫叔腿不好,跟著主母在外頭跑了小半天這時候也累了,就蹲坐在宋小五身邊的板凳上喝著止痛的藥酒。

宋小五見他一小口一小口喝得小心,問他:“酒還有嗎?”

“有有有。”莫叔趕緊道。

“還有多少?”

“半壇子多呢。”

“回頭我看看。”

“是了。”

說著,宋小五去房間裏拿了泡腳藥包,讓莫嬸打了盆熱水把藥包放了進去,正低頭看著木桶的時候,莫嬸摸了下她的頭,“哪能讓你提。”

她提著去了老伴的面前,還抽了老伴的頭一記,“你也好意思讓小娘子為你忙!”

老仆嘿嘿笑,折起褲腳把腳放了進去,看水沒過膝蓋,等小娘子坐了回來,他跟小娘子說:“外頭人多咧,果然是都城,老叔都被駭住了眼。等我再尋摸尋摸幾次,就能跟你老嬸兩個人去買菜了,小娘子,你說我們在後院刨兩塊地,自家種點菜如何?”

老買菜可花錢了。

“可。”宋小五坐在老人的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著。

張氏和莫嬸都是廚房裏的老手,同時做著幾個大菜也不慌,兒郎們說請的同窗也不多,就三四個人而已,遂要做的菜也不多,宋小五見她們把菜做的差不多了,她娘就頻頻朝她看來,謝絕了老叔的幫忙,端著老嬸兒給她裝好的飯菜回了後院的屋子。

她走後,宋張氏忐忑地跟莫嬸道:“嬸,你說她是不是不高興啊?”

“她哪會,她也不願意見那生人的,你看她平時都懶得跟他們說話呢。”莫嬸忙保證。

她是極不願意外頭的人見他們家小娘子的,最好是一個都別瞧見。

張氏一聽也放心了,她也不願意小娘子見外人,她的小娘子她守著就行了。

這廂宋小五吃完飯,正是正午過後,不多時就聽自家宅子的前院隱約起了聲響,想來是人到了。

過了好一會兒,足有大半個時辰後,她看到莫嬸興高采烈地快快邁著步子進了院子。

宋小五正在洗她那套用舊了的茶杯,看著腳步顛顛的老嬸兒,她挑了下眉,不等她開口,就見老嬸笑得合不攏嘴地與她道:“小五,大郎他們的同窗學生個個都一表人材,就跟那書裏天上下凡的文曲星一樣,可俊可俊啦,可俊可俊啦……”

小五一聽,就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是從老嬸兒嘴裏問不出什麽了。

老嬸兒現在眼裏只光看得見可俊可俊的文曲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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